本地的土匪和恶霸爪牙实在是太多了。
在大道上走了二十多里,就在大家为走大道的安全而感到庆幸时。
“砰!”
一声枪响,迫使大家急忙往路右边的小沟里躲。
“连长,这是步枪声。”
“恩!我听出来了。”张国志点点头,旋即醒悟过来,反问道:“怎么了?”
“我们这里穷,不管是小股土匪还是护村队的,开枪警告时多半是用火枪。只有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才会拿子弹不当回事。”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大土匪,而是反动派的狗腿子?”
“恩!”
就在这时,半山腰有人喊话:“下面的朋友是那条道上的,报个名号来听听。”
张青山还想跟先前一样的糊弄过去,刚要张嘴,肩膀被连长一按,听连长喊道:“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十七师四十九团的,还望山上的朋友行个方便。”
“我草!是红脑壳。”
“那还有么子讲的,打!”
“砰!砰!砰……”
山上的人叫骂了几句后,对山下一阵乱射。
张国志临战经验当真丰富,立刻虚张声势的大叫:“他妈的,居然敢不给我们红军面子。都听我命令:一营的从左边包抄,二营从右边包抄,其余的正面强攻……对待这些反动派不要手软,抓住了就给老子往死里打。给我打!”
“砰!砰!砰……”
“啪!啪!啪……”
“哒!哒!哒……”
刹那间,枪声大作。
山上的土匪大多数使用的是步枪,偶尔才依稀听见几声盒子炮声。可三连的不仅有步枪,还有手枪,最主要是的那挺轻机枪声,极为刺耳。让山上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真以为遇到了红军大股主力,立马就慌了。
“风紧,扯呼!”
“不好!是红脑壳的主力,大家快往林子里跑呀……”
“妈呀!他们冲上来了,等等我……”
山上乱糟糟一片,等连长亲自带人冲上山顶,哪还有敌人的影子。黄德宝还不解气的挥舞着盒子炮大叫:“这帮反动派,算你们跑得快!”不过,这个插曲,却释放了大家一路憋着的火气,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随后,又遇到了一股真正的土匪,但听到是红军主力部队,二话没说,直接让路。
三连护送着团宣传队一路急行,于天麻麻亮时,来到桂塘镇东面三里地。
趁着队伍做战前短暂休息的机会,张国志把排长和班长们都集中在一起开会,当然,张青山这个本地人也必须参加。
桂塘镇位于湖南省、贵州省、重庆市之间,有一脚踏三省之称,自古就是商贸集散地,很是繁华。镇上有五六百户人家,加上流动人口,全镇的人口常年都在两千五百人以上。如今,镇上驻扎着国民党一个排的兵力,平时都是在主街东、西两头的关卡上各放一个班,还有一个班在镇公所。
听完张青山对桂堂镇的大致介绍后,众人商量了一下,张国志下令:趁敌人还未察觉到红军的到来,全连从镇东头一鼓作气冲进镇,一排对付镇上东西两头的那两个班,二排在街上维持治安,辅助三排;三排对付镇公所——全连唯一一挺轻机枪就在张青山所在的三排一班,火力相对强大些。四排在镇外警戒,同时负责保护宣传队的安全。
一排打头,三排紧随其后,按照计划,以狮子搏兔的气势,迫使对方缴械投降。这条计策不错,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本以为镇东头的那个哨卡上驻扎着一个班,可万万没想到,就只有两个小兵。一看到大群红军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吓的他俩撒腿就往镇里边跑边对天鸣枪示警,还拼命的喊着“红脑壳杀过来了”。一些刚刚开门的店铺立即关门,一些正准备启运货物的脚夫撒腿就往镇外跑……一时间,镇上乱糟糟一片。
张国志就是要这两个国民党哨兵如此慌张的大喊大叫,才好引起镇公所的枪兵慌乱,从而减少抵抗,减少红军的损失。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他们趁乱一路顺顺利利地冲到位于主街阵中心的镇公所时,居然遇到了顽强抵抗。
桂塘镇镇公所位于主街中心处的右边(北面),临街的正面有个二十多阶的阶梯,院墙达到五米左右,周围的院墙高约四米,比周围住户的院墙明显高出一两米,易守难攻。
一排徐排长带着战士们顺着主街冲到镇公所左前方,隔着三十来米,刚一露面,就见院墙上传来两声枪响,随后又是噼里啪啦的混乱枪声。只有他身边的一个战士躲避不及,左臂受伤。徐排长没想到对方就一个班,居然敢反抗,一时大怒。而从这凌乱的枪声中就能听出,对方也是临时防守,否则,就不是先开两枪,而是集体同时开火。
随即,双方一阵对射。但对方仗着地形优势,始终压制着我方。
“老徐,别耽误了正事,这里交给我。”三排长罗平带人很快赶到,见双方互射的激烈,心头不优反喜。观察了一下敌人的火力部署后,就大叫着要把一排的人支开——镇西口那一个班的敌人你们都还没收拾了,居然想抢我的任务,想先攻下镇公所,美不死你!
徐排长回头看了眼罗平,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老罗,你留心点,从火力上判断,这镇公所里的敌人,绝对不止一个班。”
等一排的战士绕道而去后,罗平一边派人跟周围百姓打听一下镇公所里发生了什么,一边派战士们将镇公所围起来。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个战士跑来报告:有好多人从镇公所后门冲出,向镇西边逃窜。从他们的穿着上看,都是反动派的头目和爪牙……
第六章 凄苦经历
桂塘镇镇长叫王维庆,百姓们都挖苦他是王青天——他的治下,百姓们饿的一脸菜色,聚集在一起,可不就是青青一片么。
昨日是他老爹七十大寿,他就把老爹从乡下接到镇上,在镇公所里大摆筵席,并以这个名目趁机搜刮民脂民膏——他居然恬不知耻到派手下挨家挨户的通知:穷苦百姓每户交一块大洋,每间商铺交五块大洋,每个大户最少也得五十大洋,才能表达对镇长大人的老爹贺寿之喜,否则就是看不起镇长,看不起镇长就是反对政府,反对政府自然就是造反,得抄家杀头。
红军来了,很多地主恶霸和大土匪四散逃窜,惶惶不可终日。桂塘镇先前没有红军,自然是大家躲避的理想场所。而镇长大人的老爹做寿,这些人不得不来凑热闹。其中有一部分人是远道而来,自然不可能连夜回去,只得暂时睡在镇公所。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他们带来的护卫以及被王维庆调过来维持秩序的手下那一个排,让小小地镇公所里装下了足足上百号人。
天不亮,红军突然杀到镇公所,他们以为被包围了,只能带着手下抵抗。然而,刚打了几枪,他们就惊喜的发现,红军居然只攻前门,后门空荡荡一片,不跑还等死么?
说起来,这也是个意外。红军原本以为镇公所就一个班的兵力,一个冲锋足以将其拿下,没想到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仓促之间,根本就来不及调整部署,从而让镇公所后门空虚。
“妈的,估计追不上了。”罗平愤恨的骂了句后,对身后一个战士招了下手:“小廖!”
“到!”
“你带上几个人,分头通知另外几个排的排长,请他们派人一定堵住这些逃窜的反动派头子,并把这里的情况跟连长汇报:我三排将按原定计划继续攻打镇公所。快去!”
“二班的同志,快去堵后门。”
“是!”
“黄德宝!”
“到!”
“你还等什么?等着老子请你看戏?”
见黄德宝一愣,罗平咆哮道:“还不快带你的班给老子强攻镇公所正门。”
“是!”黄德宝敬礼回答,转身大叫:“李国威!”
“我在这!”
顺着声音找去,见李国威正在街对面一个吊脚楼二楼屋檐边的角落里,架好轻机枪,对他摇手。
“你还等什么?快给老子火力掩护。”
“哒!哒!哒……”
“同志们,拿出手榴弹,准备强攻。”
话音一落,机枪声却停了。
黄德宝扭头怒视,提着手榴弹大叫:“李国威,你在搞什么鬼?继续开枪。”
“班长,你快看,对面举白旗了。”
黄德宝转身一看,却见镇公所的院墙上,伸出一根小竹棍,上面挂着一块白布摇啊摇。仔细听,还能听见里面有人在喊:“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
“知道投降就好。”黄德宝大喜过望:“把大门打开,把枪扔出来,我们红军的政策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很快,大门打开,从里面陆陆续续扔出几把长枪和两把大刀。
“就这么几把破枪,你们他妈的骗鬼了?”黄德宝怒目圆睁,喝道:“把武器都给老子扔出来!敢跟老子耍花样,老子一手榴弹把你们全送上西天。快点!”
“长官,真的没武器了。他们都跑了,就剩我们几个跑不动的。”
仿佛在印证他们的话一样,镇公所后面传来了枪声,断断续续,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大叫缴枪不杀之类的话。
“老子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样,现在,都给老子双手抱着头,一个接一个的出来。”
从里面走出八个人,四个受伤,另外四个中两个约四五十岁,两个十五六岁,一问才知道,这四个都是伙夫。
张青山第一个冲进镇公所,跟战士们把镇公所里搜索了一遍,虽然很多地方凌乱无比,却没有发现一个人,显然都匆忙逃走了。
罗平让黄德宝带着三班控制住镇公所,他带着剩下的战士顺着枪声去追杀那些逃跑的反动派头子。
黄德宝带人把那八个俘虏押到镇公所平日处理百姓纠纷的大堂,让他们蹲下后,正打算四处看看,隐约听见“呜呜”地哭泣声。顺着声音找去,却见张青山蹲在大堂的角落里,抱头轻泣。
轻拍了一下张青山的肩膀,轻柔的问道:“青山,怎么了?”
“班长,没什么,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黄德宝刚要收回的右手顿时一停,又轻轻地拍了拍张青山的肩膀:“没事,我理解,哭出来就好。”
张青山的阿妈生他时,血崩而死。十四岁时,进山打猎的阿爸不小心掉落悬崖而亡。失去父母的张青山虽然已经懂得如何打猎,但年纪太小,只得下山。给地主家放过牛、在大烟馆里当过小伙计,甚至吃过观音土……在这人吃人的社会,他如小草一般,虽然被人踩在脚下,却顽强的挣扎着活下去。
流浪到湖北省来凤县,因他机灵懂事,被一个姓陈的漆匠收为徒弟。年迈的陈师傅无后,对张青山极好,让张青山再次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与关怀,自然要百般孝顺,最后,两人成了干父子。一年多后,在干爹的推荐下,张青山又跟别人学会了木匠、泥塑匠等一些手艺。别人可没有干爹那样好相处,让他的学徒日子过的很是艰难,挨打是家常便饭的事,这是当时当学徒的规矩,干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他咬牙坚持着把本事学到手。
因他勤学苦劳,善于思考,带人真诚,渐渐地,在当地有了名气,不仅能养家糊口,甚至还带了徒弟。
可他谨遵对几位师傅的承诺:绝不跟这些师傅抢饭碗。几个月前,毅然背着已经年迈的干爹回到桂塘镇,凭着手艺,很快就在镇上打响了名气。
田寡妇死去的丈夫原本是乡团长,有钱有势。她要嫁女儿,叫张青山去给她干活,做嫁妆用的箱柜、匾对。可张青山这些年的苦难生活,让他同情贫苦百姓,憎恨仗势欺人的恶霸,所以坚决不干。田寡妇派人把他抓去,逼着干活,张青山假装答应,却在深夜里逃跑回家。正要背着干爹离开本镇,被田寡妇派人再次抓住。
田寡妇拿干爹威胁,张青山只好假装答应。两天后,在朋友的帮助下趁夜接出干爹,再次逃跑,又被田寡妇派人抓住。
气急败坏的田寡妇将父子俩毒打一顿。张青山年轻力壮挺得住,可年迈的干爹却被打的当场吐血,一病不起,第二天黄昏时分就驾鹤西游。
张青山安葬好干爹后,转身找田寡妇拼命,反被田寡妇的爪牙们爆打了一顿。跑到镇公所状告田寡妇,结果可想而知:就在这镇公所的大堂上,镇长王维庆居然颠倒黑白,污蔑张青山虐待陈师傅,以不尊师重道为由将其打了个半死。
最后,还是在学校教书的堂兄张青贵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指点他:听说红军是咱们老百姓的队伍,估计会给穷苦百姓做主,你去试试。张青山这才跑到招头寨参加了红军。
带着红军回到桂塘镇,来到当初挨板子的大堂上,激动、兴奋、悲愤等等感受,伴随着一幕幕往事浮现心头,忍不住跑到一旁痛哭一场。事实上,不少红军战士都有类似的苦难经历……
第七章 诡异的安静
“班长,我知道红军战士不能哭鼻子,可我实在忍不住想哭,请你批评我吧。”到底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躲在一旁发泄般的痛哭一场没什么,但要当着别人的面还哭,张青山觉得很丢脸。
“这有什么批评的?大家都是穷苦百姓,经历都差不多,哭一哭,发泄一下,人之常情嘛~!”黄德宝大咧咧地笑道:“我参加红军前是个挑夫,也是受不了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老财的剥削,才跑去参加红军……你知道我俩的经历中,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见张青山边抹泪边摇头,黄德宝得意的一笑,道:“我忍耐功夫比你强,并不急于报仇,而是找准机会悄悄摸进去,躲在贾财主睡觉的床下,等贾财主睡着了后踩爬出来,一柴刀就要了他的老命,然后,抢了他的枪就投奔了红军。所以,你小子要是跟我学,多点克制,想点计谋,绝对能当场就给你干爹报仇雪恨。”
张青山有点羞愧的摸了下后脑勺,争辩着:“他们人多,又有枪,我……”
“看,你这话就说到关键点了。”黄德宝掏出烟,给张青山一根,等两人都吸着烟,在吐出烟雾中,他神色平静的说:“国民党反动派有枪,我们没枪,才会被他们踩在脚下欺负,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武器,有自己的队伍,他们才不敢随意的欺负我们。这就是党中央毛主席说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硬道理……表面上看,到处都是国民党反动派及其爪牙,可仔细想想,这天底下,还是工农大众占多数。只要把工农大众团结起来,国民党反动派一推就倒……就拿你的事来说,田寡妇是国民党反动派的爪牙,而你是一个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对吧?你一个人去找田寡妇算账,人单力微,而他们人多,枪多,势力大,自然没你好果子吃。可现在,这么多劳苦大众汇集在一起,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如一滴滴水珠汇聚成一条澎湃的大江大河,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强大力量……你看,别说田寡妇,就是这镇公所,还不是被我们红军一击即破。这就是团结的力量,只有团结互助,才能战胜一切。明白了么?”
张青山沉吟了一下,眼睛一亮,坚定的点点头。随即却一拍大腿,站起来急道:“班长,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怎么了?”
“我得赶快去找田寡妇算账,给我干爹报仇雪恨。要是让她跑了,那就太对不起我干爹的在天之灵了。”
“等你想起来,太阳都落山了。”黄德宝一把拉住他,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把你的情况跟上级汇报了,上级会如实调查,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说到这儿,他凑近了点,小声道:“在攻打前,我还特意跟负责维持治安的二排长说过,他答应会帮你控制住田寡妇的。你就安心的在这里等着,等彻底控制住全镇后,我带你去找田寡妇,为受她欺压的所有人出头。”
这堂政治思想课,黄德宝足足给上了半个小时,让张青山明白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道理,尤其是‘团结互助’四个字,牢牢地刻在他的心头。一直到外面的枪声彻底停止,才带着张青山去看看情况。
来到大门口,眼前诡异的景象让大家都愣住了:街道上空无一人,门面店铺紧闭,清风吹过,扬起几张废纸,孤零而苍凉。一只大黄狗从门前夹着尾巴跑过,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