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就好像突然鬼上身,又或是被什么吓住般。
良臣这样子可吓坏了魏进德,良卿也被吓着了。爷儿俩将良臣抱住,要不是良臣及时打了个喷嚏,只怕良卿都要去掐他人中了。
“爹,大哥,我没事。”
良臣推开良卿的手,神情恢复正常,和刚才一样,看不出丝毫不同。只是,此刻良臣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的很。
唏嘘、感慨、激动、兴奋、震惊、不可思议、666……
诸般夸张的形容词都不足以描绘魏良臣此时的心境。
因为这件事比奇迹还要奇迹。
如果前世的历史书没有骗人,良臣敢肯定,这个改名叫李进忠的二叔,就是鼎鼎大名,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浓厚一幕的大太监——九千岁魏忠贤!
遗臭万年也好,流芳百世也好,总之,魏忠贤千古留名了,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拼死也无法得到的历史最高“待遇”。
魏忠贤做到了中国若干年来,无数文人士子都不曾做到的事情。他的名字,就像一座大山般,牢牢压在了明末这段历史,使之成为后世之人研究明末历史永远绕不开的烙印。
良臣不能不激动,从他爹说出李进忠三个字时,便意味着,他魏良臣不是什么连府试都考不上的童生,不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而是大太监、九千岁魏忠贤的亲侄!
一条大腿,一条魏良臣从来没想过的金大腿,举世无双的金大腿,就这么毫无征兆,又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落在了他的头上。
要不是他爹和大哥在场,魏良臣只怕要猛扇自己一个耳光,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二叔都是魏忠贤了,我还科举个屁,奋斗个毛!
又有些暗骂自己蠢,他爹魏进德这名字或许自己陌生,可大哥魏良卿的名字怎么就没让他联想到那位九千岁。
须知,魏忠贤发迹后,大哥良卿可是先授肃宁伯,后晋宁国公的。而老爹魏进德,在他70岁高龄时,也得授锦衣卫千户,还是和魏忠贤的相好客印月的儿子侯国兴一起封的。
并且,在得授锦衣卫千户那天,他爹魏进德很是高兴的将自己名字改为魏钊,意为既有钱又有权。
这真是…
重生以来光想着如何科举出人头地,却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份,良臣真是汗颜,亏得自己前世还是写史的呢,这历史知识真是白瞎了。
但,似乎,历史上没有自己啊?
要有的话,怎么大哥良卿当了宁国公,自个却默默无闻,连个名字都不曾出现呢?
同样是亲侄,二叔魏忠贤没理由厚此薄彼,拉老大一把却不把老二一把的。
魏良臣有点纳闷,但很快释然,这年头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四五十岁的,或许“自己”早在二叔发迹之前就已经死了,这才没能史书留名。又恐怕,若非自己,真正的魏良臣早就死在这次马厂的毒打之下了。
但凡稍微有点正直心,接受“正统”历史教育的重生者,知道自己是魏忠贤的侄儿,多半都会很羞耻,甚至愤恨,胸中一股“羞于此人为亲”的大义凛然。
搁良臣身上,这大义凛然肯定是没有的,不但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反而兴奋不已。前世,靠着码字编故事,毫无前途的他,可不会放过今生拥有如此一根金大腿的机会。
越想越高兴的良臣,时而看向他爹魏进德,时而看向他哥魏良卿,越看越欢喜,越看越顺眼,越看越亲近。
要不是没法说,良臣真想告诉他爹和大哥,十几年后,咱们魏家阔了!
至于二叔魏忠贤日后的下场,良臣却是下意识的将他抹除了。
因为在他看来,有了他这位本不应存在的亲侄,二叔若是还能叫朱由检给收拾了,那当真是天理难容得很。有了自己这位九千岁亲侄,大明朝若还要叫关外那帮满鞑子捡了便宜,那同样也是天理难容得很。
第九章 前路风景无限好
“爹,二叔为啥要改姓呢?”良卿见弟弟没事,转头问他爹道。
这事良臣也觉得奇怪,正所谓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二叔能下得了那么大的狠心给自己一刀,没道理进宫后反把自个姓给改了的,这有点不合常理。眼面前现成的例子在那,衣锦还乡的张家老幺就没有改姓。
这个问题把魏进德难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老二为何改姓,便没好气的对良卿道:“当老公很出息么,你二叔那是不想给咱老魏家丢人,所以才改的姓。”
话刚说完,良卿却不以为然道:“当老公当然出息了,爹你没看见张家老幺那得意的样子…”
良卿说着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一片羡慕之色,魏进德见了,气得哼了一声,把良卿给吓得不敢再说。
良臣见了,哈哈两句,心里却隐隐猜出二叔为何改姓。
原因多半真如他爹所说,是不想给老魏家丢人。毕竟当阉人虽是条能温饱,且有机会富贵的道路,可毕竟代价太大,不到绝路了也不会走这一出。故而,这没皮没脸的事,还是不给祖上丢人了。
这就好比上山落草、打家劫舍的江湖好汉们,哪个敢用真名的,不都清一色的化名浑号么。前有梁山上的好汉,后有闯王八大王等一干流寇,混出头之前可没见他们敢用真名的。
人嘛,都好个脸皮,哪怕自己干得是丢人的事,可怎么也要想方设法说服自己,或者说掩耳盗铃。
当太监已经对不起祖宗爹娘了,索性就连姓也改掉得了,如此一来,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至少,丢的是外人的姓,不是本家的姓。
等到发达了,混出人模人样了,再改回来也不迟。就拿张家老幺来说,你怎就知道他没在宫里出息前,是不是也姓张。
不过换个角度看,二叔改姓这件事,也说明这位九千岁内心之中还是知道羞耻的,要不然也不会改姓。
当然,或许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前世史书有一种说法,说是魏忠贤随母改嫁姓的李,后来发迹了复回本姓魏。
但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魏良臣相信,二叔哪怕改名叫大雄,小夫什么的,对于自己的亲人,他肯定还是认的。否则,就不会发迹后如此提携自己的大哥和侄儿了。
这位九千岁,在史书上名声再不好,对他的亲人,却是没说的。
如此一想,良臣就越发淡定了。
一条比大象腿还粗的金大腿横空出世摆在他面前,如果他还不知道好好珍惜,好好利用,实在是枉为两世为人了。
本来一直让他头疼的府试之事,这会一下就抛到脑后去了,满门心思想着的是怎么去京城见见自己这位素未谋生的亲二叔。
虽然,这位二叔还得至少十年才能崭露头脚,不过,感情牌这东西,宜早不宜迟。
………
有关二叔为何自阉进宫当老公的事,良卿问了他爹,魏进德没说。良臣对这个没兴趣,因为他知道二叔是为啥进的宫。
说白了,一个赌徒的悲哀而矣。
只是,谁都不曾想到,这个赌徒日后会有那么一场泼天的富贵。
魏进德突然叮嘱两兄弟道:“你二叔当老公这件事,村子里没人知道,你们谁也别说出去。你大姐那边也不要说,杨家人可不知道你二叔进宫这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大姐日子就更难过了。”
“爹,二叔在宫中当老公,杨家人还敢欺负咱大姐?”
良卿想的和他爹不一样,张家老幺衣锦还乡的风光劲在他脑海中可印象深刻呢。照他看来,杨家人若是知道自家二叔是老公,肯定不敢再欺负大姐,拿她当佣人使唤。
魏进德叹口气,道:“宫里那么多老公,有几个能出人头地的?就拿咱们县来说,又有几个张家老幺?你别以为你二叔在宫里当老公就多了不起,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二叔现在究竟在不在了。”
说这话的时候,魏进德没来由的一阵伤感。他这番话说的也没错,肃宁县就不说了,光梨树村这些年就出去七八个自阉到京城谋生的,可回来几个了?
若是老天爷保佑,老二进忠这会没死,但谁又知道他在宫里做什么?退一万步讲,就老二那性子,真要在宫里混出人样来了,他能不回家看看?
良卿撇了撇嘴,没说话。
良臣倒是觉得,自家这位二叔现在宫中虽然没有混成大人物,但怎么也应该小有成就。不过他眼珠子转了转,同样没说话。
魏进德看了兄弟俩一眼,摇了摇头,一个人进屋去了。
良卿见他爹进屋去后,有些急燥。他很想跟进去和爹说说自己的想法,但在门口彷徨几次,终是没敢进去。
“大哥,我也进屋去了。”
良臣急着回屋消化这个天大好消息,把良卿一个人扔在院子里。
良卿随口应了声,没管弟弟。
回屋之后,良臣一会坐在床上,一会坐在板凳上,一会托着腮帮子支在桌上,是怎么也坐不住的。那脸上更是忽而笑容满面,忽而眉头深锁,表情变化得如云雨般快。
只是,不知想什么。
过了片刻,良臣突然翻出自己许久没用过的毛笔,又翻箱倒柜找出块已经干透的墨饼残渣,兑了些水后化开,就着早年在社学使的一本空白册子上提笔写了这么一行字。
“己酉年六月初八,闻叔为宫中大裆,惊喜交织,难以言表。”
写完这行字,良臣想了想,又提笔添了一句——“吴家有女秀芝,于府试之事笑于我,他日必为之美。”
写完之后,良臣吹了吹墨迹,然后奸笑一声,将册子收好。
他决定了,以后不管谁得罪了自己,或者是自己看谁不顺眼了,就都记到这小册子上,等将来乘九千岁的东风到他(她)们面前装个逼,让这些人瞅瞅,他魏良臣是何等的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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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死马当活马医
不得不说,自打知道自己亲二叔就是魏忠贤后,魏良臣颇是有点小人心态。
这也难怪,毕竟前世的李子荣不过是个普通人,陡然知道天大富贵等着他,心态上难免会“小人”化。
这种心态就如一夜暴富的土财主般,狂喜之余目空一切了。
三个月后的府试,良臣是不准备参加了,身体原主人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便是他现在奋发,再凭借两世知识勉强能考上秀才,举人这一关怕也过不去,更何提进士呢。
相较这个时代那些头悬梁、锥剌骨的科举精英们,良臣还做不到傲视群雄,鹤立鸡群,他能捡人家牙缝掉出来的就很不错了。
别的不说,就是县里那个潘学忠,就足够良臣仰望的了。套用后世话说,都是同龄人,咋差距就这么大的呢。
嘴上说着要和人潘学忠做同道中人,实则上,也就是少年人的夸夸之谈。往好了说,那是树立一个人生榜样;往坏了说,就是不自量力。
吴夫子的女儿吴秀芝为什么看不起良臣,原因不正是竖子不堪教么。亦或说,魏家的祖坟冒不了青烟,他老魏家根本就没有读书的料。
所以读书这条路,本就是良臣没有选择之下的唯一选择。
要么做农民,要么去读书,二选一之下,良臣当然是硬着头皮去读书了。
可是辛苦寒窗苦读十年,连举人老爷都不定能做上,现在躺在家里就能等一个伯爵、侯爵,甚至国公,换谁,都知道如何选择。
良臣琢磨着,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在老家干耗十几年,那真是虚度光阴了。所以他寻思,自己应该弃文从武,这样日后就能凭借二叔的权势在军事上有所作为。
这个选择也是良臣的一个自保之道,十几年后二叔之所以败亡,关键原因不是因为最大的靠山天启死了,而是因为他手中没有兵权。
确切的说,魏忠贤直至崇祯上台,除了五虎五彪这帮锦衣卫和六部的爪牙,他手下压根就没有一个真正带兵的大将,也根本掌握不了一支能够敢对皇帝动手的军队。
以至于当时督师在外的孙承宗几次想带兵进京“清君侧”,而魏忠贤却无任何应对之法,阉党众人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还是得亏孙承宗太忠,没敢走这一步,阉党这才化险为夷,成功反击,一举打压东林党。
良臣记得史书上曾提及过,崇祯在对二叔动手时,阉党中有人劝二叔先手下为强,奈何自家这位二叔赌了一辈子,最后一把却没敢全押,结果就这么一步步被崇祯套牢,最后落得个自缢的下场。
魏忠贤为什么不敢动手,除了被崇祯的假象迷惑,对他抱有幻想,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他没兵可调吗!
没有兵马在手,阉党的倒台,大致也就是一道圣旨就能做到了。
但,若是自家亲侄就是武将,手底下有支听魏家指挥的兵马,那么魏忠贤的命运能够改变,老魏家这爷三的命运也能改变,大明朝的命运自然也会跟着改变。
起码,不会比原本的命运差。
自己才16岁,现在从军,不迟。
良臣打定主意,先去京城见二叔,然后想办法从军。别的本事他没有,保命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而且,得益于身体原主人的“胡作非为”,他十分精通马术。
这一点,和二叔魏忠贤极其相象,史载魏忠贤喜驰马,能右手执弓,左手控弦,射多奇中。
二叔的马术从哪学的,良臣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县里的太仆寺马厂。而他的马术,同样也是在太仆寺马厂学的。只不过他比二叔倒霉,偷人家马骑时被逮住了,被打得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