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公主撅嘴道:“阿鼍说话,若是能吵到皇兄作不得诗词,那皇兄们便是没有真才华。”安阳公主出生之后一直体弱多病,长到三岁差点夭折,当年扬州刺史上表称,有凶鼍上岸伤人,连伤五人,弓箭伤它不得,众人围困半日,后来它拖着农户家中的羔羊下水消失了。
梁三觉得这是祥瑞之兆,便给安阳公主起了个阿鼍的小名,并下旨命住在周边的农户全部搬迁,不得伤害那鼍,说来也怪,自此安阳公主身体日渐好转,这些年来一次也不曾病过。
安阳公主生母早亡,本就得宠,又与这种神兽扯上了关系,大炎朝众多公主中最得皇帝宠爱的就是她了。
她养在深宫,被梁三皇帝一手带大,皇帝听人讲经带着她,帝师到宫中给未成年的皇子公主授业次次都少不了她,因此,小姑娘虽万千宠爱集一身,但说话做事却全然没有半分娇蛮,
公主们在后面说话,梁俊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感慨,以前自己这个前身没白疼安阳公主,关键时刻还知道挺自己,只可惜这一次是让房陵公主说中了,自己的腹稿估计把手拍断了都写不出来。
水调歌头,好不容易想起来整首,结果不准出现月字,自己能记住的完整的诗词本来就那几首。
本来梁俊都打算好,水调歌头上了之后若是有刁难自己的,他再把静夜思扔出来。
机智的梁俊盘算的好好的,把静夜思改成,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阿娘。
中秋节,看到圆圆的月亮,想到了自己去世的母亲,既有孝心又有才情。
要是再有刁难让自己写的,只需要推脱说自己想到过世的娘亲,悲痛欲绝,无法作诗,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再相逼,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阿娘,多好,还押韵。
梁俊把所有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到会要求不准有月字。
大意失荆州啊!
改吧,眼瞅着燃香越来越短,梁俊只得在心中推敲。
“明月几时有,改成什么呢?明圈几时有?明叉几时有?床前明月光,改成窗前鞋两双?”
“床前鞋两双,地上不对,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不行,有月了。”
“正经的诗词记不住,不正经的一顺顺一堆。”梁俊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身后的小姑娘还在和自己姐妹理论,力挺自己一定能作出惊艳的诗词,梁俊也不知道这小萝莉对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改到最后,梁俊仅有的素养,也就只能供应他把低头思故乡,改成低头思阿娘,其他的诗词是一句也改不了。
牙一咬,心一横,诗词不会做,打油诗还不会么?
老子先随便作一首,先扮个猪,让所有人都小看我,气氛烘托起来,然后等一会瞅准机会,把水调歌头一亮,哈,大杀四方。
梁俊心里越想越美,抬着头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周围,抬起毛笔写了起来。
好在他来的这三个月一直苦练毛笔,此时虽然写的不是很好,但有名家指点,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长香还有三分之一,众人大多都已作好,只剩梁三和方护旁边的户部尚书程经还在聚精会神的书写。
终于,梁三爷写完最后一个字,收好毛笔,放在一旁,拿起宣纸,一边看自己写的诗一边满意的点头。
程经也紧随其后,写完最后一个字。
“子芳,你这手大楷,功力又见长啊。”方护举着程经的宣纸,点头称赞,
户部尚书程经恭敬道:“大相谬赞了。”
所有人的诗词写好之后,都会送到方护这边来,而后有专门的书吏复抄一份,递给梁三。
程经是最后一份,方护将宣纸放在桌上,书吏小心的抄写好,将所有的诗词递给方护。
“拿过来,给朕看看。”梁三端起茶道:“把朕的三首诗也让众卿瞧一瞧。”言语中甚至得意。
方护拿着宣纸,命书吏退下,走到梁三面前将宣纸递上,常欣赶紧接了,走到梁三面前,呈上宣纸,道:“陛下。”
梁三拿着宣纸,细细的看了,方护接到常欣递过来的梁三爷作的三首诗,一打量,眉毛微微皱起来。
最近几个月皇帝也不知道咋了,以往从来不喜欢舞文弄墨,就是喜欢修仙炼丹。
现在仙也不修了,平日里钦天监的几个牛鼻子老道牛的不行,见了自己都恨不得仰着头走,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惹了皇帝。
梁三命人把道士拖下去,打死了三个,打伤了三个,命人砸了丹炉烧了道袍,一时之间,京师的道士人心惶惶,不知出了何事。
而翰林院的几个翰林最近却是圣宠在身,三日一召唤,五天一宴饮,让人眼红的很,隐隐比当年皇帝尊老重道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官也乐得陛下如此,毕竟,修仙练道都是邪道,尊孔重儒才是正道。
虽然如此,只是皇帝这作诗的水平。
方护看着手里的诗词,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水平有点尴尬啊。
一旁的户部尚书程经见方护看着入神,低声道:“大相。”
梁俊也不知道炎朝的制度和哪个朝代的制度相似,反正电视上里常有的什么户部、吏部、兵部都有,但是没有锦衣卫和东厂西厂,皇帝最大,百官之长是丞相,但是丞相又分几个,权利最大的就是方护,领着尚书仆射,非正式公共场合,都称之为大相,比他低一点的称作次相。
今日宴会次相没来,在京师看家。
方护被程经叫醒,恍惚道:“啊,上年纪了。”说着将宣纸递给程经。
程经恭敬的接过来,道:“大相正是春秋鼎盛时期,说笑了,朝内宫外全得靠着”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宣纸,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方护站在一旁看着他,程经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整个人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宣纸,双手颤抖,显然是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而这刺激来自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春水初生绿似油,新蛾泻影镜光柔。待予重命行秋棹,饱弄金波万里流。陛下这首诗,妙的很啊。”方护不急不缓,将程经手中宣纸写的诗句低声念了起来,程经为何看到陛下这首词如此反应,方护却不得而知。
微风袭背,方护转身看着风吹来的方向。
行宫内有一湖,连着宫外一条大河,今日宴会就在这湖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琴箫鼓瑟之声盈盈绕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程经回过神来,慌忙告罪,方护道:“子芳素来喜好诗词,今日得陛下佳作,醉入其中也是人之常情。”
豆大的汗珠从程经的额头滑落,方护假装看不到,伸手示意程经将诗词往下面传。
“好!”梁三爷忽而叫好,将手中的宣纸放在一旁:“给方相看下。”常欣赶紧接过宣纸快步走到方护面前,恭敬的递过去。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方护念完,抬头看了看嘴上叫好,脸上却无任何表情的皇帝,心思电转:“陛下这是铁了心了要弃了修仙之道,竟然点了这样一首诗,作这首诗之人,心思端的巧妙。”
他这边一念完,全场顿时安静许多,尤其是写完诗就一直闭目养神的七皇子梁植,听完方护念完这首诗之后,突然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方护。
刚刚一直积攒的仙气消失的无影无踪,等到梁俊发现气氛有些怪异,转头去看时,梁植又恢复了刚刚风轻云淡的样子。
但是袍子下微微颤抖的手,却无法掩饰他心中的震惊。
梁俊嘴里反反复复的咀嚼着“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话,只觉得很熟悉,哪里熟悉却说不上来。
“这诗是何人所做?”梁三陛下的声音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怒意,让人捉摸不透。
话音一落,梁俊对面坐最后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躬身道:“陛下,乃是微臣所作。”
正是梁俊与大皇子梁羽打赌的主角,今年的状元郎,沈云沈随龙。
“好。”就在梁俊纳闷梁羽怎么那么肯定这小子就能拔头筹的时候,梁三点头称赞:“沈爱卿,百年之内,只怕再无似沈爱卿这般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了。”
状元郎慌忙谢恩,但是神色之间得意非凡,连梁羽这个瞎子都感觉到,问梁俊道:“他是不是很得意?”
“可不,插个翅膀就能上天。”梁俊看不惯,低声道。
梁羽笑而不言,皇后道:“可是春日献犁,夏日献冰的状元郎沈云沈随龙?”
“启禀娘娘,正是微臣。”沈云躬身行礼回话,而后站直了身子,虽然面色如常,但那股傲气却如实质般让人无法忽视。
梁俊此时才有些后知后觉:“春日作犁,夏日献冰。这个沈状元家中这么有钱么?居然可以有那么大的冰窖,以至于连宫中都有求于他。”但是这些日子和德喜聊国内有钱的商贾,却没有一个是姓沈啊的。
“莫非?”梁俊心中一愣:“莫非,这个朝代已经有了硝石制冰的法子了?”
想到此,梁俊的心,缓缓的沉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微凉,恍如这秋日,凉风转刺骨,只在一夜之间。
第九章 斗诗会
“很好,很好,果然是一表人才。”皇后称赞道。
沈云连连谢恩,周遭环境的气氛却与他和皇后交谈你恭我敬的气氛截然不同,沈云终于察觉出了异样。
只是这异样还不等沈状元细细品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玄机,皇帝开口道:“方爱卿,你觉得如何?”
方护笑道:“得才如此,国之幸事。”
梁三爷面色如常,翻看着收上其他人的诗词。
沈状元未得旨意,不知是进是退,只得站在那儿。
“方卿,你看这首,也是不错的嘛。”梁三爷低头继续欣赏诗词,好似将沈状元忘了,常欣赶忙接过来递给方护,方护拿在手上,打眼一看,心凉了半截。
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越选越差劲,这水平,差不多应该是太子作的。
本朝太子没有什么地方能让百官信服,文不成武不就,字还不怎么滴。
若说一无是处也不是,倒是有一项技能,可以说是傲视大炎--算术。
但是太子会算术也很尴尬,又不能去户部任职,不过六部之中与太子关系最好的也就是户部了。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因为每年过年后的御前预算会议,户部最后核实的工作都是由太子负责,这种不出事没功劳,出了事纯背锅的事有太子挡了,导致户部的人从上到下都对太子尊重的很。
尤其是程经,有啥好东西第一时间先送到太子府上,不明就理的还以为户部是太子的人。
就这一会,梁三爷的词已经传到了七皇子手中,梁植难得睁开眼,看了看,又缓缓的闭上,递给了梁羽,轻声道:“圣人的文风变了,作诗的能力也降了很多。”
梁羽接过来那三张宣纸,一一看了,道:“父王就差下旨灭法禁道了,你还穿成这样,不怕惹父王震怒?”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梁植轻声念道,声音浑厚,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冲着梁羽而来:“哼,皇兄挂念朝堂,臣弟一心修道,圣人喜欢讨厌,与皇兄关系大,与我,关系小啊。”
梁羽呵呵一笑,道:“你倒是看的开,只是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皇兄请讲。”梁植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之事与自己丝毫关系也没有。
梁羽将三张宣纸命人交给四皇子,转过头道:“我记得去年父王让你跟着修道炼丹,你甚至不惜谎称生病躲避,怎么现在却如此痴迷?”梁羽说着,倒了一杯茶,伸手示意,旁边随身伺候的内侍轻手轻脚的端过去放在梁植面前。
“这是安悟寺的大师从西域带来的茶,我喝了,很好,你也试试。”梁羽接着说。
梁植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苦涩充盈口腔,随后又一股清凉缓缓的顺着喉头往下流:“好茶,虽比不上中原珍茗,但胜在别有一番风味。”
“此一时彼一时嘛。”梁植悠悠的吐了口气,道:“皇兄不也是一直不愿意开府建牙,怎么又改主意了?”
梁羽点头道:“此一时彼一时。”
二人说到这里,似乎达成了共识,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一个安静的闭目,一个安静的喝茶。
梁三爷的三首诗传到了梁俊手里,梁俊接过来看了,看不出个好歹来,只觉得这三首诗和自己刚刚做的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感觉梁老三写的这三首诗押韵都没押好,在梁俊的印象中,不押韵的诗都不是好诗。
算了,看不懂,懒得看了。
梁俊将宣纸递了上去,方护和梁三爷正在探讨哪一首可当第一轮的第一。
方护极力推荐沈云的诗,周围也有大佬赞成,沈云听了暗自得意。
梁三爷突然举起一张纸道:“我觉得,这首诗,可当第一。”
方护一愣,接过来一看,看清了纸上写的诗,整个人脸都恨不得气歪,差点破口大骂,这他娘的也算诗?
就算是太子也写不出这种破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