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小黄门也不敢多说话,只说了句:陛下狩猎去了。
狩猎去了?等着白,梁俊带着德喜在紫宸殿待了半天,吃了五盘糕点,一旁的内侍也不知道是心疼糕点还是心疼太子爷。
旁敲侧击的问:“不知殿下何时移驾骊山行宫?”
梁俊正嚼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点心,这内侍一问,他也没在意:“去那干嘛?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内侍苦着脸将前因后果说了个遍,梁俊心中直呼皇帝老子王八蛋耍自己。
今年中秋两个月前,也就是梁俊被关禁闭一个月的时候,皇帝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了,叫了礼部侍郎安排今年中秋要大办,去骊山过。
各宫嫔妃、各府皇子均需陪驾,一帮人折腾了一个多月,临近中秋还有六七天,梁俊这天刚放出来,皇帝这边拖家带口的就去了骊山行宫,准备过中秋去了。
礼部的人只是通知了梁俊中秋当晚流程,但是压根就没提在哪里举办。
被放了鸽子的之后梁俊回到了东宫,心里有些郁闷。
太子府中的人本身就敏感,见梁俊一脸的阴沉,心中又寻思:完犊子,这次怕是凉透了。
郁闷了半天,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各级官员又让梁俊舒心起来。
刘胜一边安排人准备出行的依仗,一边亲自快马加鞭去骊山为太子打前站。
没舒心多长时间就被没媳妇的事实打击的重新郁闷的梁俊正吃着安宁精心准备的糕点时,德喜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低声道:“殿下,仪仗准备好了。”
太子出行仪仗,仅次于皇帝。
梁俊上辈子八辈贫农出身,长大后又卧底海盗窝,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
前面锦旗招展,旗子上面纹着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梁俊也认不全,后面身穿华丽盔甲的仪仗队,左右前后都有全副武装的骑兵守护,有的拿着弓弩和槊,走来走去,别提有多威风。
自己坐的这个玩意也不知道叫啥,反正就是舒服,就是大,舒服的梁俊在里面打滚。
天也不热,出了城,风一吹,在上面滚来滚去的梁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彻底黑了,梁俊坐着不舒服,感慨着自己天生贱骨头,享不了福,下了轿子换了马,一路狂奔,半夜到了骊山。
山脚下的守卫身穿黑甲,乃是京都十六卫中开山卫,开山卫首领是梁氏皇族子弟,叫梁定昌,正和手下人吹着自己老子在丰州是如何单枪匹马挑了燕然都护府的叛军,只听得马蹄声突起,浑身一哆嗦,一帮士卒条件反射,拉弓搭箭,对着声音就要射过去。
“别动手,是太子殿下,别!”跟着梁俊屁股后面追了一路的德喜虽然看不到梁定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听说过猪咋跑的,知道这种情况下,十六卫的人都有不问先斩的权利,当下,不等梁俊进入射程,德喜就开了嗓子示意守卫切莫放箭。
梁定昌一听是太子,赶紧示意手下人放下弓箭,一边让人警戒,一边迎了上去。
梁俊会开坦克会开军舰,甚至飞机都能开上天,但是哪里学过骑马,之前的这位太子殿下会不会不知道,反正梁俊过来之后就学过两天,学会骑马之后啥也不想干了,就想一门心思骑马,学会的第三天骑的正开心呢,鞭子还没扬起来,就被老师拉住了,一番大道理之后,梁俊也没听懂,反正就是没收了自己的马,并警告德喜等人再怂恿太子府中骑马,必斩不赦。
来到这三个月,今日出了城,算是梁俊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接触到这个世界。
这事一个完全不同的新世界,清新的空气,缓慢的节奏,朴实的民众。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入目之处,没有一丁点现代工业的气息。
这让野惯了的梁俊很兴奋,梁俊跨下的马也很兴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兴奋的梁俊控制不住兴奋的马。
梁定昌已经准备好姿势迎接这位太子爷了,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位太子,梁定昌是梁氏皇族中最拥护梁俊的人了。
毕竟,梁定昌的老子和当今皇帝不仅是堂兄弟,自己的母亲和太子爷的母亲还是亲姐妹。
这又是堂兄弟,又是表兄弟,梁定昌说自己不是太子党,朝中都没人信。
梁定昌寻思一定得给殿下最隆重的礼节,让他不能灰心,重新振作起来,努力打破皇帝病太子必死的魔咒。
自己这些人就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他这心里在那美呢,在自己的辅佐下,太子爷终于恢复雄心,克服万难,在陛下归天之后荣登大宝,当了皇帝的太子爷封自己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正想到当了兵马大元帅后大破突厥,力挫契丹时。
太子爷的回礼更隆重,梁俊一边高声呼喊:吁吁吁!一边连人带马一头扎进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上身的梁定昌怀里。
第五章 开府建牙
梁定昌皮糙肉厚,被梁俊和马撞了也只是擦破了皮。
旁边士卒和早就吓得魂都没有了的德喜赶紧把各自主子搀扶起来。
来的路上,梁俊就做了功课,哪一卫陪着皇帝来骊山的,随行的朝中大佬们都是谁,哪些是和自己关系好的,哪些是看自己不顺眼的,哪些是随风倒的二五仔。
梁定昌自己虽然没见过,但是路上德喜一直在描述。
说这兄弟身高八尺,八尺有多高,德喜不识字,也不清楚,反正很高。
长安街上有个嘴巧的老乞丐,说些以前的故事,形容那些大将军就是说身高八尺,德喜闲值之日就爱听老乞丐扯上一段,时间长了,也跟着学会了。
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威风凛凛,胯下乌龙追风马,使一柄黑缨莲花枪,此人正是排名长安十八好汉第十二位的梁定昌。
反正不管怎么着吧,德喜的原话就是这样。
进了军中主帐,分宾主坐了,梁俊借着篝火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小老弟。
身高八尺?没那么高啊,比自己看起来还矮一点。
面如冠玉?也是扯淡,这脸贴点胡子,说是张飞都有人信,哪有这样的冠玉。
胯下乌龙追风马?也没瞅见,明天再看看吧。
一柄黑缨莲花枪?枪倒是黑的,缨子也是黑的,但这个莲花在哪?
梁俊打量着梁定昌,盯得他直发毛。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被关禁闭关出来毛病了?
先是大半夜自己骑马闯营,不准让人通报陛下,完事一言不发,进了大帐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莫非?”梁定昌浑身一绷紧,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莫非,殿下是喜欢”
想到此,梁定昌心中波涛汹涌:“原来如此,难怪殿下这等年纪至今未曾婚配,原来是这样!”
梁俊这边打量着目前接触来说最忠实的铁粉,那边梁定昌心中挣扎着是否从了殿下,若是不从?将来殿下登了皇位,这兵马大元帅花落谁家可就未可知了。
豁出去了!
若是不能做兵马大元帅,又如何平定突厥,剿灭契丹,成为青史留名的名将。
大丈夫能屈能伸,与青史留名比起来,区区身体算得了什么。
“定昌啊。”梁俊突然开口叫他,眼睛盯着面前的篝火,咽了咽口水。
初秋已过,天干物燥,篝火旺盛,噼里啪啦的烧着,篝火上架着一个狗样动物,烤的香气满帐,一个兵卒不停的翻滚着烤架。
打梁俊一进来就对这玩意好奇了,研究完梁定昌,注意力全被烤架上的东西吸引了。
梁定昌正想到以身侍主后如何才能平步青云,青史留名,被梁俊叫醒,应声道:“殿下。”
“这是什么?”梁俊说着,一伸手,德喜递过来一把精巧的匕首,这是梁俊前几日翻东宫库房翻到的好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这匕首削铁如泥,梁定昌说是狍子,梁俊确定可以吃,手轻轻一划拉,一长条连皮带肉全都下来了。
梁定昌见太子殿下对自己的烤肉来了兴趣,也懒得问他为啥抽风,半夜跑来,乐呵的递上酒水,梁俊从来都是一个吃货,确切的说是饿怕了,在海上奔波,平时还好,吃喝不愁,但是一旦遇到围剿,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
而在亚丁湾那里,饥饿才是那里的人民永恒的话题,食物,一直都是硬通货,时间一长,梁俊也养成了随时随地见到东西就吃的良好习惯。
瞪走想要阻拦自己,不让自己瞎吃的德喜,收手,入嘴,干皮肥油瞬间填满口腔,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梁俊只觉得舒坦,好吃,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爽快。
而在下一刻,一股凉风吹进来,梁俊只觉得从脚到头,整个人一冷,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狗东西,进来也不…呦,六皇子!”梁定昌怒骂转身又在瞬间变了脸色。
梁俊没有欣赏到这堪比影帝的变脸表演,眼睛盯着大帐门口。
门口站一个年轻人,锦衣华服,一只手抬起,举着布帘子,笑眯眯的看着梁俊。
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年龄十八九上下,谁人见了都得暗暗赞叹,好一个翩翩公子。
年轻人笑的很真诚,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和亲近,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防备,想邀他过来,好好结交一番。
只可惜,梁俊并没有这种感觉,他嘴里机械的咀嚼着食物,眼睛死死的盯着梁定昌口中的六皇子。
危险。
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在死亡边缘走过八年钢丝的海盗王,对于危险的直觉判断,已经成为了他深入灵魂的本能了。
但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哪里危险呢?
“皇兄,不请我进来么?”六皇子的声音很好听,言语中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自信,让梁俊心里暗暗说了声槽。
凭长相,我比这小子强那么一点点。
但是这声音一出,他就比我强那么一点点了。
“来。”梁俊笑了笑,手中的匕首插进了眼前的烤肉中,招呼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六皇子梁羽历来是以太子党铁杆支持者自居,但是朝堂上下基本没人当真。
梁羽坐了下来,随手将烤肉上的匕首拔下,片了一块肉,笑道:“今日白天见了刘胜,我就知道太子哥今晚不到,明日必到,就一直在山前等着,正想回去休息,没成想,太子哥这么晚了才到。”
说着,伸出手挽着梁俊的手臂:“让臣弟一顿好等。”
梁俊打从来了这炎朝,基本上就没怎么和当朝的官员接触,六皇子在自己关禁闭的时候,在东宫门口下车请安这事,自己是知道的,但如此近距离和他交流却是头一回。
自己说啥好呢,梁俊犹豫起来,说啥都怕露馅,怕被人认出来自己不是以前的太子了。
梁羽和梁俊亲近,梁俊也不好晾着,只能支支吾吾点头称是,好在梁羽是个话唠,又多日不见梁俊,仿佛又一肚子的话要和太子爷倾诉。
你来我往扯了几十句,一坛子酒下肚,梁俊也放开了,一口肉一口酒,梁定昌在一旁傻乐呵,看着两位堂兄相亲相爱,又做起了天下第一大将军的美梦。
“太子哥。”梁羽一口饮尽杯中酒,打了个酒嗝,笑道:“过了中秋,父皇就恩准我开府建牙了。”
“什么牙?”梁俊哪里知道开府建牙什么意思,一喝开了,想什么就问什么,连德喜都撵出去了,大帐之中只剩梁俊哥仨。
梁羽看着他,白面蒙晕,颇有些得意的笑道:“开府建牙。”
梁定昌原本就听到了风声,此时梁羽亲口说出,此事便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向梁俊敬酒的六皇子,心中不由的升起一丝凉意。
“建牙好,建牙好。”梁俊哪里懂这四个字什么意思,还寻思是不是自己这个小老弟牙齿不好,终于自己的皇帝老子的帮助下,换了个新牙,哎,封建社会就是惨啊,哪怕是个皇子,牙疼起来也没有办法,你看这小子,换个新牙乐呵的。
梁俊一边拍着梁羽的肩膀,脸上挂着同情的申请一边鼓励道:“好好干,好好干。”
六皇子有些蒙了,打量着梁俊,不应该啊,太子虽然是个面性子,但听到自己这话,泥人也该有点反应,怎么还鼓励起来了。
纵然梁俊地位尴尬,但是皇帝还是懂得御下之术的,除了比梁俊大的皇子可以开府外,比梁俊小的,基本上都养在宫中。
纵观本朝,能够开府建牙的皇子,基本上都是外调封地之后的事,若是得宠的皇子,有了封地之后依然呆在京师,也仅仅是开府。六皇子能够让皇帝准予开府建牙,按照常理来说,六皇子得是去封地了,没有皇命,终生不得进京。
这对梁俊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六皇子聪颖风流,喜好结交文人雅士,在士林中声望颇高,其生母又是皇后,他一旦争这个太子之位,只怕梁俊都撑不住两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