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卢老夫人说话越发没了拘束,许老夫人的脸也板不住了,但也不愿意在萧明珠面前丢了威严,板着脸儿对萧明珠道:“拘在屋内抄了一上午的书,你也该累了,回去休息会。”
萧明珠哎了一句,起身,规矩的行礼告退。
瞧着萧明珠出了厅,卢老夫人收起了笑,认真的劝道:“湘玉,都这么多年了,那些往事也该放下了,我瞧着明姐儿也是个孝顺孩子。才十一二的姑娘家,哪个不爱大红大紫的,她穿得那么素雅,必定是为了讨你的欢心。你倒好,连个笑脸儿也不给,就不怕伤了孩子的心?”
许老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才缓缓道:“我明白,可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明姐儿的那双眼睛与早逝的林氏一模一样,一看到她,她就会想起林氏,无法平静对待。
卢老夫人当然知道许老夫人话中的那后一个“她”的是谁,更清楚许老夫人没有说清楚的意思是什么。她冷笑道:“你不就是怨当初林氏没有主动给怀恩纳妾,才有了后面那场意外,更怨怀恩没有与你商量一句,就因为林氏之死闹上许家,伤了你与兄长的感情。更是放不下怀恩为了明姐儿,去了新安十一年。”
见许老夫人抿嘴不答,卢老夫人差点儿没把手指点到许老夫人脸上去,“我知道,你念着当初候爷去世时,你兄长替你周旋萧家之情,才有意亲上加亲,订下许纹为媳。可是你兄长毁婚在前,怀恩才与林氏订的亲,事后许纹亲事不顺,这与怀恩又有何关系。”
“你再往深儿想想,许纹又不能来给怀恩做妾,即将临盆的林氏为什么平白无顾地要挺而走险去陷害她,与林氏关系不好的许纹当时为何会一个下人都不带,独自去林纹的院中?”
“那种情况下,你敢保证能顺顺利利的将明姐儿带大?你敢保证明姐儿的不足之症能调理好?那可是要影响她将来一生的。明姐儿要有个好歹,且不说怀恩,你自个儿心里过不过得去?你再瞧瞧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说谁会相信她出生的时候舒服有不足之症?她又是得了老神医青睐的人,哪家不得高看她几分。”
“退一万步讲,她的身体不会成为问题,你就不怕在明姐儿不懂事的时候,有那黑心肝的人会去明姐儿身边嚼舌根儿挑拨你们祖孙的感情?”
卢老夫人一番话下来,许老夫人只是低头不语。卢老夫人知晓提起旧事老友心酸,轻叹道,“我说的这些你实际上心里都明白,只是憋着那股子气,不愿意承认罢了。就瞧瞧刚才明姐儿对你的那态度,被怀恩教得多好,你又何必为难明姐儿,去寒了怀恩的心。”
许老夫人迟缓的点了点头,终究还是红了眼角。
011、被打了的五皇子
卢老夫人见她神色伤怀,紧紧握住许老夫人的手,劝道:“明姐儿是个好的,你上心些替她挑个好人家。她在夫家过得好,怀恩估计也就觉着对得住林氏了,到时候再劝着怀恩续个弦,说不定过再过两年你就能抱白胖孙儿,可不比现在过得舒坦?”
“人啊,到老了才知道,图什么都不如图个儿孙满堂承欢膝下。这些话本该早与你说,只是早些时候怕你未必听得进去。后来你闭府不出,我府上也出了事,又随老爷去了任上,这事就一直这样拖下来了。”
许老夫人拿帕轻轻拭着眼角:“现如今也只有你会直言与我说这番话了,你的一番心意老妹妹我领了”
卢老夫人眼见劝成,大是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我这些年没有出府走动,明姐儿的亲事只怕还得麻烦你。”
“明姐儿还小,慢慢瞧着。”
屋内,两位老姐妹低声说着真心话儿,只听得外面传一声男子的惨叫,紧接着又传来知春的喊叫声:“有贼啊”
当即,许老夫人半子软了半边,卢老夫人扶住她,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点事子都承受不住了?想当初侯爷去世,萧家要爵位,你娘家要逼你回府再嫁,那种情况下,你都可以保全怀恩,现在这点点小事,还能难得倒你?”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番话只不过是为宽心。
明明知道这院中暂住的是将军府的人,还凑过来,哪会是普通的贼人,只怕来者不善,有心人冲着明姐儿来的。
被卢老夫人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许老夫人晕眩的脑子渐渐回复清明,她重重的吸了几口气,推了一把来扶她的如嬷嬷:“我没事,你快去瞧瞧明姐儿。”
如嬷嬷不敢耽搁,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大厅。
许老夫人又缓了缓,强撑着倾听外面的动静。
如嬷嬷出厅揪着门外丫头小环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环将自己看到了的一切如实禀报:“嬷嬷,有贼人想从墙头爬进来,被知春姐姐发现了,贼人就逃跑了。”
“那姑娘呢?”如嬷嬷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环又指着西厢道:“乔姑姑和知春姐姐护着姑娘进屋了。”
屋内,许老夫人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还好,还好!
许老夫人终于缓过劲,让两个丫头扶着她出了正屋,她脸上的怒意丝毫遮掩不住:“如嬷嬷,你带几个婆子去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贼人。”
怀恩不在京都,她又是寡居,府里侍卫家丁都很少,但不代表将军府就是好欺负的。怀恩留给她的婆子中,有好些也是膀大腰圆,有几分蛮力还学过些粗使功夫的。
卢老夫人怀疑贼人早就逃之夭夭了,但也不排除贼人还有什么阴谋,她对自个儿身边的秋嬷嬷道:“你也跟着去。”那背后的人不畏惧将军府,那就再加上卢府。
萧明珠爬在窗边,隔着一条细细的缝往外张望,小声地问乔姑姑:“姑姑,她们会不会抓到人?”
乔姑姑轻叹:“希望不要抓到。”她总觉着刚才那个少年面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但直觉告诉她,那个少年不简单,最好不要招惹上。
“哦?”萧明珠不知道乔姑姑的担忧,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样的麻烦,她就该忍一忍的。
刚刚从厅里出来,瞧着左右没有下人,她就忍不住小声跟乔姑姑诉苦:“这见个长辈比打架还累,我生怕哪个举止不得体,哪句话又说得不妥当了,还又不能当个木头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噗”地笑了出来。
寻声望去,就见两步远的墙头趴着个十三四岁、面如傅粉,眉目如画的年轻少年,正极力忍着笑盯着她看。
敢笑她!
萧明珠怒了,随手抓起廊下浇花水桶里的葫芦瓢就砸了过去,少年闪避了一下,身子不稳,大叫了一声就摔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乔姑姑都来不及阻止。
知春反应也够快,扯着嗓子就喊:“有贼。”乔姑姑立即护着萧明珠就进了屋。
被萧明珠一个葫芦瓢从墙头上砸下来的五皇子韩允昭听着院内的动静,胸口那个闷啊。瓢是没砸到他,但瓢里的水可是淋了他一脸,还被人说成了是贼。而且他确定,砸他的人就是之前爬墙的那个小姑娘,虽然换了套衣服,但那敏捷的动作绝不会有错的。
旁边的侍卫乌金瞧着他脸色一青一白,吓了一大跳,急忙:“主子,您伤着哪里了”
韩允昭一眼瞪了过来,乌金缩了缩脖子,小心的提醒:“主子,再不走,只怕将军府里的人要出来了。”
出来,出来抓贼?
韩允昭的脸色更黑了,他自打懂事来之后,除了狗洞事件,就没有再比这更丢脸的事了。这要传到二哥的耳中,只怕又要笑上他好些年。
都是那小丫头害的!
他不得好,也不让人舒坦了。
再说他都这样了,要是连那小姑娘长什么样也没瞧清楚,就真个亏大了。
拿定了主意,韩允昭挺直了后背:“谁说我要走的,我不走!”
他倒要看看这院子里住的到底是哪家人,谁家能养出这样的姑娘来。
哼,此仇不报,非君子!
乌金很想提醒一声,主子,您就这样顶着一脸的水站在这等人来抓?到时候您怎么说?老实说您爬墙偷看被人拿水浇了,还是不要脸的说人家袭击了您?
乌金不敢说的话,有人敢说。
“啧啧,你是怕别人不知道刚才爬墙偷看人家府中姑娘的人是你?”
韩允昭胡乱拿袖子抹了把脸,愤愤的转身,瞪着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兄长:“二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韩允钧思索了片刻,道:“好像是你让乌金蹲下,你踩着他肩头往墙头上爬的时候。”
韩允昭的脸彻底的黑透了,那不就是从头看到了尾,包括他被人泼水,打下墙头,以及他的狼狈!
韩允钧又慢慢悠悠地道:“这院子里住的是昭武大将军府上的女眷,你爬墙偷看别人府中的姑娘,这事要是传到父皇的耳中,只怕你的婚事就要订下来了”
012、祖孙和睦
“不会,只是一个三品武将的姑娘,大不了一顶小轿抬进府。”韩允昭对兄长的话嗤之以鼻。
韩允钧轻笑:“是昭武将军萧怀恩府上,萧将军的军功非厚,他这次回京述职,只怕要连升三级了。”
韩允昭闻言如同雷击!
好吧,萧怀恩可不比其它的三品武将,他当年对父皇和兄长有救命之恩,这些年萧怀恩又多年镇守新安,屡立战功,连升三级,没有正一品,至少也是个从一品。他的嫡长女给他做正妃,还真很很有可能。
他还怀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只是一个庶女。”
韩允钧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乌金壮着胆子轻声道:“主子,萧将军对亡妻情深意重,多年没有续娶,也没有纳妾,府中只有一个嫡长女。”
只有一个嫡长女,韩允昭的脸色青了,径直扑上去拉着韩允钧的衣袖,韩允钧嫌弃地看着他滴水的头发,闪身避开。
韩允昭可怜巴巴地望着兄长:“二哥,您不能陷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就刚才那一眼,他就确定萧大姑娘是个不好招惹的,他要真与这样一个姑娘订亲,那他将来的日子
韩允钧只笑,不出声,韩允昭拖着他立即往来的路上走:“我们快避一避”
可惜,还是晚了一些,这点耽搁的功夫,如嬷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如临大敌般冲了过来,后头还跟着卢家的秋嬷嬷。
如嬷嬷不认得韩允昭,秋嬷嬷可是认得的,她一把扯住了正准备叫人冲上去的如嬷嬷,“五五皇子”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树下立着的韩允钧,当即膝盖一软:“老奴见过二皇子、五皇子殿下。”
如嬷嬷也吓着了,不言不发的跟着秋嬷嬷跪下,连头也不敢抬。
“免礼。秋嬷嬷,你怎么在这儿。”韩允昭瞅着韩允钧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看热闹的表情,强行将心头的不满压下去,装模做样道。
秋嬷嬷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夫人来上香,遇上了将军府的老夫人,就过来客院与将军府老夫人述旧,没承想,刚才有下人发现贼人,老夫人则让老奴跟着如嬷嬷过来看看。”
贼人韩允昭刚刚好点的脸色,这下又黑了。
他瞥了眼韩允钧,尴尬的咳了两声,指了指另一条路:“我与二皇兄路过这儿,刚见有人匆忙地往那边跑了,
只怕现在你们也追不上了。”
有人见了二皇子和您在这里,敢不行礼就跑?骗鬼的吧!
如嬷嬷也是个通透的,知道绝对不能反驳五皇子,老老实实的应道:“是。”
韩允昭见了眼院墙,又道:“外祖母在院里”
秋嬷嬷应道:“是,老夫人和萧老夫人是旧交。”
还好,他没进去,不然
韩允昭鼻子一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清鼻涕都快下来了。
韩允钧笑着走过来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下水摸鱼弄得一身湿,还不回客房去换衣服。”他又低头,带着笑意的声音附在韩允昭的耳畔低语:“进,还是不进?如果你非要进去,那我也不拦你。”
你是不会拦我,你只会跟着进去看热闹。韩允昭狠狠地瞪着这位没有兄弟情的兄长。
瞧着韩允钧那等着瞧热闹的样儿,韩允昭之前的非要进的勇气消散了。他不要给二哥看热闹的机会,也不要被那个小丫头看了他的狼狈样儿,他更不要那样一个未婚妻!
韩允昭想透了,道:“秋嬷嬷,你回去帮爷向外祖母说一声,爷今儿不妥当,就不去给她见礼了。”
“是。”秋嬷嬷急忙应下。
韩允昭又想了想,确定自己没什么话能说的了,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秋嬷嬷和如嬷嬷急忙再跪谢,带着婆子们退回院子里。
韩允昭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眼院墙,水不转水转,只要她人在京都里,就总有见着的那天,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块儿报。
韩允昭气呼呼的走了,韩允钧挥手示意如嬷嬷她们离开。
待没了外人,他才慢悠悠的走到旁儿草丛里,弯腰落在那里的葫芦瓢,抹去上面沾着的草屑,嘴角泛上一丝微笑,低喃:“五弟,别说二哥不护着你,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她。这个仇啊,你还是别惦记着了。”
萧明珠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她回头与乔姑姑说两句话的这点功夫,祖母直接进了她的屋子,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往常祖母要见她,都是派个丫头来叫她过去的。她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刚才出手打人的事被祖母知道了,几乎是吓得直接跳了起来,低头垂头,咬着唇,就差没来一句“我错了”。
许老夫人看着萧明珠紧张的样儿,原本匆匆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卢老夫人推了她好几下,她才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干巴巴地问;“明姐儿,你没事吧。”
许老夫人的话依旧生硬,但她脸上的担忧却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