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老陈的热情与热切期盼,张楠用当地行价买下了10枚银元,6枚龙洋48元,4枚袁大头36元,总共84元。用的是全国粮票,一斤算作6毛钱,一共给了140斤,5斤的粮票整整28张。老陈还硬要给些铜钱当添头,就随意拿了十来个雍正、顺治通宝意思了一下。
这点东西回去时路过沪上,到半地下的跳蚤、古玩市场倒腾一下,换回相同的粮票后,也就赚个几十块钱,大老远几千公里的,就当是认识个朋友帮忙了。
喝了杯茶就走去农村,这老陈也感觉到刚才张楠纯粹是属于可买可不买的节奏,心里有点小感激,表示今明两天绝对不让他放空。
太平村,骑车十几分钟就到。
说实话这一路骑来,横县县城的建设在86年应该算是很不错的,五层楼房不少,不过这农村还是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老房子,有些还挺简陋。
到了老陈女婿家,一看还是二层的砖瓦新房,后边连着几间老房。他女婿女儿和亲家两口子一起住,看来这两年胆子大的手艺人出门闯荡还是收入不错的,这房子在村子里算是最好的几户之一。
老陈一说明来意,众人对张楠热烈欢迎,老陈的亲家姓王,还准备过会带他去村子里几户亲戚和熟人家里转转,不过有个条件:“小张师傅,村子里有几家也应该有些老物件,应该会卖。你看到时候能不能你先用钱付账,然后咱们回来我先钱还你,再用粮票算?”
“没问题,就这么办。”张楠当然同意,这才不会穿帮嘛。
聊天时知道这老王家祖上当过清末的小官,亲家的爷爷、父亲在民国那会甚至在军阀政府里干过银行管理人员,在老家还买田买地。后来军阀时期战乱太多世道乱,就搬回农村做起了地主,这再后来呢当然就倒霉了。
感觉发财的机会来了,虽然拥有多年掏老宅子的经历,但遇上这样的主家机会不多,一般都不会跑空,而且还是有求于自己就更要抓住机会了。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说是资本家、地主的底子,但也挡不住抄呀,其实也就藏下来几百块各色银元,这还是埋地下、这两年才挖出来的。老的瓷器竟然一件都没:原来破四旧那会全给抄了、砸了。
农村人也比较实在,带着张楠随便看,晃荡了一圈,新房里就没自己看上眼的,倒是在后边老房子的一个小木箱里看到了几个裤带筒,应该是民国甚至是清代的东西,花色、编织手艺一流。
裤带筒,以前没皮带,裤子要用腰带或各色棉线编织的裤带系上。有些地方很多女人都有这个手艺,只不过款式花色、宽窄分别极大,很多地区还是女孩子出嫁的必备嫁妆之一,一般都是母亲给准备的。
由于裤带会编得非常非常长,为了美观方便,一般会将其按照一定的方式紧紧缠绕在一根二三十公分长、红纸包裹的圆形木棍上,最后甚至会缠绕成一个直径十多公分的超级大棒槌!要用的时候剪下来一截就行了,这样一捆裤带一家人甚至几十年都用不完。
不过这玩样就算在30年后也不是特别值钱,甚至算不上古玩,只能算是特色老工艺、名俗品,这手艺在有些地方还被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张楠家里就有几个这样的“棒槌”,都是家里传下来的。他这会对箱子里这几个“棒槌”兴趣不大,但因为花色充满桂省特有的风格,就拿起一个看看。
结果这随手一拿,张楠就知道有问题:太重了!
缠绕紧密的裤带卷本来就很有分量,家里有这玩样的人都知道,但有20多年古玩经历的张楠这一上手就知道手里这个棒槌有问题,因为这情况他上辈子听说过几次,还亲自碰到过一回。
木箱里大约有七八个这样的棒槌,还夹杂了一堆老土布一类的杂物。拿起一个、放下一个,很快所有裤带筒都过了次手,大拇指手指甲在旁人不注意时,在所有裤带筒中间凹进去的筒芯一头使劲划了划。
心中有底了。
拿着一个棒槌对旁边几个人说:“这裤带筒花色很有你们这的地方特色,名俗,和我们那的不一样。”
边上这几位还在因为张楠这位豪客看不上家里的东西发愁呢,一听他似乎对这几个这些年都没多少人用、只能当摆设的裤带筒感兴趣,那老王立马说:“这都是上几代人传下来的,手艺绝对一流,新房子里还有孩子他娘那时候带过来的。要不你都看看?”
“解放前的才有意思,这东西就是当个收藏的老民俗,市场上可没人要,谁家没几个?你说是吧老王。”老王媳妇嫁过来的裤带筒还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而且一定是解放后的东西,张楠根本懒得看。而且这会不能表现得太感兴趣——刚才在新房堂屋里,张楠看到墙上挂着两幅老人的照片,还有几张老画像,这家应该已经没有老人家在世了,老王他们极有可能不知道这几个裤带筒有问题,老人过世时应该根本就没交代。
看张楠感兴趣,老王考虑了一下,说道:“这东西这会虽然用处不大,但做起来老费时间了,小张你也是个实在人。要是你喜欢,就算10块钱一个拿走。”
这东西这会价格还真不好算,一个棒槌一个银元的价,几十年前5个银元估计都要,三十年后1000块一个棒槌有没有人要张楠也不清楚。不过自己也懒得还价了,10块钱一个棒槌也不能算贵吧?
也不用其他人动手,一共七个裤带筒,全部塞进自己带来的布袋子里。
第四章 原光铜板
这几间老房子已经被当成了堆放物品的仓库、厨房,还有些没用的杂物,张楠再仔细查看了一圈,倒是发现有个破损的木柜不错,红木的,如果在老家自己倒是买了,至少等赚上一个月工资钱。不过现在嘛只能看过就算,没办法,带不回去呀。
回到新屋,老王两口子搬出了一大口袋带有锈色的银元,足足五六百个!
“你们还真有本事,这都藏下来了,本事不错!”张楠是真心佩服老王一家人,这几百银元藏下来不容易。
说起藏家底,老王一家大倒苦水,都是当初多少好东西没了云云。
一户人家能拿出几千个银元的情况张楠重生前也见过,但这摆开架势一口气能卖你几百个的人家,这前世今生加起来都还是第一回。
可张楠这会根本没上万斤粮票给他们,就算用钱买他也拿不出。说好了就挑一些,想发财那是想都别想:银元这东西,运气不好,就是在上万个里你都找不出一个稀有品种。
果然,几百个里一枚稀有品种也没,张楠就挑了三十几枚品相不错的各色龙洋。
用粮票结算清楚,张楠已经没“筹码”了:“老王、老陈,这次没想着特意来收古董,粮票我这也就剩下十几斤了。这回去路上还得吃饭,你们看?”
这老王想了想道:“小张师傅你也是个实在人,你今年还来咱们这出差吗?”
“年底前应该还会到省会绿城一趟,也可能是明年初。”
“你看要不这样,你留个地址,粤省那边我们这打工的人很多,全国粮票紧缺。我过几天也要再过去趟我儿子那。你要是能搞到全国粮票,上万斤我们也吃得下,到粤省光我们附近几个村出去的人都用的掉。而且不瞒你说,就是拿去黑市转手,咱也能至少赚一毛钱一斤。”
张楠一听明白了:“你们都用老物件换?”
“用钱也行,不过估计小张你还不愿意,呵呵…”这老王也会开玩笑。
“那是,倒粮票我还不如自己跑趟南粤省了。”
这老王一听,说道:“小张,你留个地址,我到时候早点从南粤回来,我给你打电报。这些银元我能做主,你要是再来,咱就留下几十个,其它全部卖给你。要是不够,我让老太婆给你多打听打听,值钱的瓶瓶罐罐咱不好保证,但再找几百个银元没问题,就按咱们这收古董的行价走。”
张楠心里已经有谱,单单眼前的几百个银元,到时候用粮票买,倒进倒出这几下至少2000块以上的利润。就算不出差,请假来一趟都值得,更不用说可能还会有其它收获。“行,到时候我来之前也会给你发电报,至少上万斤,都用五斤票。”
“好,痛快!”
双方留下地址,老王再带着张楠到他一户亲戚家转了转:这家人也有不少银元,看来地主家的亲戚也是地主,存货不少,因为准备明年会修房子,所以也准备出手一批,约定下次带钱来(其实用粮票换)。老王“大方”,在这家还主动帮张楠还价,用三十块现金买下了个老的和田玉玉镯子。
张楠明白,这玉镯子是不用粮票换的。
在这户人家坐着一聊天喝茶加上晃悠一圈,等回到老王家,老王媳妇已经做好了晚饭,一定要张楠留下吃饭。
其实时间还早,才5点不到,不过人家热情,张楠也就不客气了。一桌子菜有鸡有鱼,很丰盛,特别是一道姜、葱、蒜、木瓜丝、萝卜丝、柠檬丝配料的“横县鱼生”可是横县“县菜”,名气非常大!
“鱼生”,就是生鱼片,古称鱼脍、脍或鲙,中国食鱼生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横县鱼生据说是晋元帝年间隐居横县的逸士董京偶遇仙人、吃食鱼生开始流传下来的,日本的生鱼片还是从华夏学去的。
挡不住主人家热情,张楠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吃了两片,引得主人家哈哈大笑。
没办法,张楠重生前就不吃生鱼片,老王他们显然也知道这会外地人基本没这个饮食习惯,倒也不多强求。
因为天黑了不好骑车,这酒也就没喝多少,不到六点就算酒足饭饱。
骑车回城,因为生意已经谈成,明天也没必要再让老陈陪着了。不过聊天时听说县城边有个景区不错,就没还老陈的自行车,打算明天骑着逛逛。
刚回招待所房间洗完澡,还没整理收获,这老陈又来了,竟然送来了张电影票,晚上七点半,说是招待所里发给职工的福利。
重生大半年来张楠都没去看过一场电影,没那个时间,而且这年月的电影不是看过就是在他眼里实在不咋地。而这回房间里14寸的黑白电视机根本没什么节目,还不如去电影院。
电影院距离招待所不远,张楠提前十几分钟来到电影院,一看,门口聚集着不少人:这会大家晚上基本没神马娱乐项目,电影算是难得的消遣,都要排队买票,更不用说今天周六,甚至一票难求。
一看门口手绘的大海报,还好不是这会稍显奇葩的现代剧,竟然是《血溅画屏》,原本兴趣不大的张楠也来劲了:这部电影的历史背景熟知历史的张楠知道,根据《大唐狄公案》中的《四漆屏》改编,但没看过。
90分钟的电影没让自己失望,整部电影里让张楠沉浸在一股浓浓的大唐气息之中: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华夏拍摄的几部描写大唐的电视剧和电影,在尊重史实和演员的演技上,甩出后来者几十条街!
“至少不用看横店看到吐!”
看完电影回到房间,虽知政府招待所里安全无虞,张楠还是检查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确保没问题。
毫无睡意,取出一个直径最小的裤带筒,用把小镊子小心揭开筒芯一头的几层红纸。
张楠为什么会买下这几个大棒槌?这还要从一种风俗说起:这筒芯一般人家用的都是圆形木棍,而解放前的部分富贵人家为给女儿增加“压箱底的”,会用铜板!
几十上百个铜板叠成一排,用几层红纸紧紧的包起来做筒芯,如同影视剧里常看到的红纸包起来的一筒筒银元一般,只不过直径小得多、包得更厚实。
而且因为是嫁妆的一部分,讲究什么都是新的,这铜板一般都是从钱庄换来的全新铜板,不会用使用过的钱充数。普通铜板不值钱,但如果是带着新出厂的原金属光泽、未流通品相的普通铜板就值钱,至少是流通过的几十倍!
如果原本就是稀少品种,那原光全新未流通的货色甚至能拍出天价!
流传下来的原光铜板,十有八九就是从裤带筒里取出来的,不然就算放在干燥的抽屉里,几十年时间表面也氧化了。只有这样密密麻麻叠着包起来才能对抗时间的侵蚀,就算两头密封被破坏,两边有个一两枚原光保存稍差,中间的也不会受影响。
下午张楠用手指甲划拉那几下,从手感上就已经知道筒芯是用铜板包的。
第五章 回家
这一揭开红纸,惊喜来了!“难道横县是我的福地?”
原本就感觉这个棒槌的筒芯直径有点小,筒芯一般用的都是“当制钱十文”铜板,而现在展现在张楠眼前的竟然是“宣统三年二百枚换银币一元”的字样!
这可是被誉为“十小珍”之一的宣统当制钱五文铜板:当初因为清王朝垮台,这个品种的铜板就没大批量制造,甚至可以称之为样币!
当然这批铜板最终也是流入了流通领域的,流传下来的也基本上是流通品,品相好的在30年后价格已经2至3万一枚!
而裤带筒里这枚是原光!原光呀!这个品种的五文铜板和其它品种五文铜板直径有差别,稍微大了一圈,加上作为嫁妆一般都讲究整个筒芯都是统一品种,整个筒芯里可能都是“宣统当制钱五文”铜板!
比划了一下筒芯的长度,里边至少有80至100枚,虽然知道现在还不是什么高价,但过个十几二十年,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还好已经有“元青花尉迟恭单骑救主图罐“在,不然张楠还真会欣喜若狂。小心的把揭开的几层红纸按回去,等明天去餐厅吃饭时找几颗饭粒,当浆糊给粘回去。
不能用胶水,化学物质有损害。
再次检查了所有筒芯的大概直径,有两个因为裤带包得太严实看不出来,还有一个也偏小,其它3个应该是10文铜钱卷的。
控制住好奇心,没再去揭红纸:除非到了时机成熟要出手,或能够搞到专用真空钱币保存盒时再去打开,把开奖的喜悦留到那时再说。
30年后珍惜铜板高仿的不少,但包在老裤带筒里、没被动过手脚的铜币就是真货,这是古玩界的共识。
如果参加拍卖,全程录像,并在一群公证人员和行家的眼皮子底下绕去缠绕的布带、揭开红纸包装,那这就是百分百的大开门货色——这要感谢那紧密且交叉的裤带缠绕方式,就是个外行都能看明白,这几十上百年来有没有被打开过。
……
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骑车出门游玩半天,回来时还在横县百货商店卖了几块大毛巾和一大卷胶带。
问陈贵平要了个大小合适的硬壳纸板箱,用大毛巾垫了个严严实,再把宝贝瓷罐放进去,再用其它毛巾上下左右塞紧。外边用胶带缠了个严严实实,这下就不怕轻微的碰撞,不然几千公里带回去,有个万一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一下午一点,是老陈送张楠上的长途客车,双方约定年底再见。
还好行李不多,因为早就托业务单位通过关系买好了第二天回江南省省会杭城的火车票,就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对付了一晚。票是难得的硬卧票,40多个小时后火车抵达杭城,继续转短途火车到老家隔壁的曹娥县,在物资局所属的物资中转站等顺路回老家剡县的物资局货车。整整三天两夜多,张楠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剡县的家中。
张楠家是老城区靠边位置一桩小小的两层私房,有个很小的院子,独门独户,户主就是他自己,造起来也就五六年时间。
张楠母亲几年前得病去世,一年前父亲出差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医院里抢救了几天人还是没救回来。
因为是工伤,单位照顾让刚上高三的张楠直接顶职,吃起了公粮。至于毕业证书什么的不是问题,今年6月份就拿了,虽然没考试、大半年没上学。
这就是张楠目前的状况,前世今生两辈子都这样。
虽然已经二十来天没在家,但房子里还算干净:因为常常长时间不在家,张楠就留了副钥匙在自己表姐张慧那里,能时常过来照看一下。
花了大半个小时整理行李,将宝贝瓷罐暂时放进自己房间的床头柜里。至于银元往抽屉里一丢了事,那些“大棒槌”就用个棉布袋装着,往个装旧衣服的柜子里一塞,这就算齐活了。
用网兜装了一大串带回来的新鲜桂圆(龙眼)和两个菠萝,出门去表姐家。
表姐家住在老城区边城隍山半山腰新造的套房小区里,物资局局办和下属各单位都扎堆在这片叫做北门新村的小区了造了新房,因为表姐夫是物资局车队的驾驶员,资格够,也分了一套。物资局和下属各单位基本就在北门新村下坡处,近。
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
张楠来的太早,表姐和姐夫都不在家,连读幼儿园大班的小外甥都还没放学。张楠也有表姐家的钥匙,打开门把网兜放客厅桌子上,也没等就离开了。
他没几个亲戚,关系也一般,唯一亲点的就这表姐一家,不过他不爱呆在这,大概是快50岁心理年龄接受不了,每次被当个不到20的小伙子絮絮叨叨。
结果一出门,张楠竟然碰上了局业务科科长丁建平,也就是他的直接领导。
“哦,小张回来了,正找你呢。”对面一张笑呵呵的脸,在单位里人缘不错。不过张楠并不喜欢这人,别人不知道这人的底,他清楚:人是会变的!等十年后,升官了的这位乘着下岗潮,把一大堆集体资产运作成了私人的,连不少公有土地都让他倒手卖了。
不过这会还得笑脸相迎,自己可不想这回就辞职不干,“嗯,科长。刚回来一会。”说着还特意瞄了眼胳膊上的上海牌手表,“三点多到的,曹娥搭的车队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