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断无亵渎娘子之意。实是……实是因为公门无良,要拿杨瀚顶罪,杨某为证清白,只能自己找寻真凶。若是可能,我还想着,替你报仇雪恨,报答你在李府对我的一番照拂。
杨某来此,便是希望找些线索,令此而已。此番言语,皆出于肺腑至诚,绝无半句欺瞒,还望悠歌小娘子你魂兮未远,多多见谅。”
杨瀚只当这忤作房里就只有他和两具尸体,所以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也不至低到变成默祷,因此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就显得非常清晰了。
这塔只是个样子,上边几层是上不去的,只不过举架高了些,两丈多高才是房梁,而且是横竖搭建的井字状梁,那宽大的井字状木梁之上,此时正静静地蹲伏着两个少女。
杨瀚只当自己的默祷没有任何人听见,却不想,那分别蹲伏在两根木梁上的少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个少女,一着青,一穿素!
白素和青婷是来探查李通判和悠歌姑娘死因真相的,虽然此前听人一说症状,根本就是她们躲了几百年的那个“老妖怪”的手笔,可……
坦白说,两位姑娘从晋代一直活到现在,世事见多了,别小看了平民百姓的想象力,他们有时候编故事,那脑洞真的是……
不知多少她们亲身经历过的事,在后人眼中全都改得面目全非。比如有一年她们姐儿俩在豫章一处山泉水中洗澡,有个姓董的泼皮不但偷窥,还想偷她们的衣裳,根本变态一个,被小青发现,活活打成了猪头。
不想那泼皮回去,还自己意淫了看见七位仙女洗澡,偷了七人的仙衣使其不得飞升,被迫与其欢好的故事,居然还就流传开来,没两天七人变成了一人,一晌欢好变成了嫁给他为妻,气得白素回去找那无赖算账,把那肿成了的猪头,再度打成了牛头……
有了这许多前车之鉴,所以两位姑娘还是决定夜探忤作房,看看那遗体伤痕,只要一看,她们就能确定是不是小姐苏窈窈的手笔了,方才一见,果然不假,两位姑娘正要离开,就遇到了杨瀚闯来,出处只有那一扇窗,两女只得跃上房梁暂避。
杨瀚说完了,便上前仔细检视。其实这女孩儿即便生前再美,变成一具尸体也很难令人想入非非了,何况她的身体还遭到了由内而外的剧烈破坏,杨瀚是真的没有产生一点非份之想。
他仔细检视了伤口,可是除了证实了这伤口确实是那奇异的方法所杀死,也没有更多的发现。杨瀚不禁摇了摇头:“如此看来,我那晚所见都是真的,不是障眼法儿,是真的……由体内穿出的冰刺,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诡奇的事情,难道……真是妖怪作祟?”
杨瀚不想人家姑娘身体一直暴露着,急忙帮她小心掩好衣裳,重新盖好白布,烛台放回桌上,便在房中心事重重地踱起了步子。
“捕快说,老爷书房中只失窃了一件东西,就是我献给老爷的那件怪如意。这么说,凶手就是为了这怪如意而来啊!爹生前说,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后代子孙都要好生珍藏。可要说它究竟是个什么宝贝,却又说不清楚。如今老爷刚刚拿去雅集炫耀,就招来杀身之祸,怪如意被盗,难不成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这件物事儿真的是件什么宝贝?”
“如果,那杀人夺宝的,真是妖怪。我只精通拳棒功夫,如何与之为敌?难不成,先去找位道士,学些降妖伏魔的本领?也不知黑狗血是不是真的驱魔祛邪,大蒜有用么……”
刚刚他想到自己身世,还是只用想的,这时想到对付妖怪的办法时,他已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
白素听在耳中不禁“咭”地一下笑出声来,因为她忽然想到,自家小姐确实是讨厌蒜味儿。当年小姐刚刚艳名四扬的时候,钱塘有位马公子闯名而来,迷上了小姐,常常痴缠不休。
奈何那位马公子嗜吃大蒜,小姐不胜其烦,却碍于人家身份尊贵,不敢说破,因此每次受他邀请前去赴宴,都要先捶被大骂一番,再硬着头皮前往。后来还是自己给她出了主意,以毒攻毒!
一个十六七岁、声娇体柔、姿容婉媚的女儿家,张口就是一阵子大蒜味儿,那画面想起来太美。这一招还真奏效,还真把那马公子给弄得大生恶感,“移情多恋”了,听说后来迷上了一位祝家小姐,又跟着人家去了什么学府。
如今,当年那颠倒众生的苏小姐,当真变成了一个妖怪似的人物,不!她现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妖怪!而这姓杨的小子居然想到了大蒜,如果小姐还记得自己当年给她出的招儿,和这杨姓小子嚼着大蒜互相喷口水……
想到这里,白素才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声并不大,杨瀚却还是隐约听到了,他霍然抬起头来,警觉地向梁上望去。那一声不大,他也不确定是老鼠还是什么。
白素吃了一惊,急忙缩身提裙,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习惯性地扭头向另一根梁上看去,黯淡烛光下,小青果然正一脸愠怒地瞪着她,一向习惯自己闯祸、小青收拾的白素忙向她吐了吐舌,讨好地一笑。
这两人论岁数,小青比她要小些,可这两人的性格却是大相径庭。当年白素的性情就比小青更活泼一些,自从被那仙人的神光照射之后,她们都发生了变异……
小姐苏窈窈与她二人一样,三人都有了长生之能以及一些其他本领。可是不知出了什么偏差,她二人不仅长生还能不老,唯独小姐,人虽可长生,颜却不能不老,如今形象,着实可怖。
而白素呢,原本就是浪漫多情的性子,自从吃那神光一照,似乎这性情也被放大了,时时刻刻,不忘浪漫。哎,五百年岁月啊,这位姐姐总是不忘恋爱,偏生她是不老的,如何与人白头偕老?
至于自己,那神光的后遗症……罢了,更加的难以启齿,不提也罢。小青想到这里,忽地瞿然一惊,哎哟,下边这小子长相可不赖,姐姐不会又喜欢了他吧?姐姐可是一个对男色丝毫没有自控力的主儿,一看见俊俏男人,就跟小狗狗儿见了骨头似的……
小青急急扭头向白素看去,就见白素微微眯着俏眼,正在打量下边的杨瀚,那眼神儿好像真的是一只小狗狗见到了肉骨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哎喂。不行,我们马上要离开建康去钱塘,可不能让姐姐节外生枝。
小青刚想到这里,下边思量已定的杨瀚却似感觉到了什么,神情猛然一惊,他一个箭步就跃到桌前,伸手一捏就灭了烛火,接着再扬袖一拂,将那淡淡的烟气驱散,然后纵身向一抢,就扑向靠墙的一座木台,他记得那个位置是很难看清木台下方的。
杨瀚灭烛,驱烟,一个箭步跃至墙边,反应不可谓不快,应变不可谓不智。他刚刚钻到木台下方,将袍襟掖住、身形藏好,门锁就开了。许宣提着灯笼,背着药箱,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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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有得有失
第012章 有得有失
许宣从容进入室中,动作立即快了起来,他落好门闩,匆匆赶到桌边。这室中虽暗,可他走惯了的,摸黑走到桌边,一步不差,再远一些,便触不到桌子,再近一些,便撞上了桌子。
许宣这才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然后将药箱放下,打开夹层,露出三排明晃晃的刀具。许宣修长白皙的手指从那一排排刀具上轻盈地掠过,仿佛乐师拂起了轻快的乐符。
然后,他选了一把小刀,一手持刀,一手持蜡烛,走向木台。
“这位姑娘,我不知你身份来历,但你的死因太过奇特。”
许宣对着木台上盖着白布的悠歌说了一句,顿了一顿,又道:“许某本是医学世家,奈何家道中落,为了生计,被迫做了这忤作。可许某一直没有忘记光大门楣的梦想,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一个行医救困的杏林国手!”
烛光映着他的脸,有些憧憬的光辉。
又过了片刻,他脸上的神采才黯淡了些,目光落回木台上:“自从做了这忤作,经我之手,解剖过的尸体不下百具。解剖之学,原本也是我中华上古医术一科,可惜,后来经过种种原因,被迫废止。
如果,能够允许我们行医之人做解剖之学,我相信,我们的医术可以更加精准,可以救更多的病患。许某正是秉持这一信念,虽然所作所为法所不容、理所不容,却……”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盖着的白布揭开,看着那张苍白秀气的面孔,轻轻地说:“姑娘的死因太过奇特,于许某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研习机会,许某绝无亵渎之意,姑娘在天有灵,还祈恕罪。如果能因此找出重要线索,帮姑娘你报了仇,那样最好。如果不能,许某若有所得,今后行医济世,那功德,也少不了姑娘你的。”
许宣说完,便把烛台放在木台上方,轻轻去解悠歌姑娘的腰带,在她已然拭净鲜血,柔软白皙的腹部轻轻按了一按,右手锋利的刀尖就轻轻压了上去……
房梁上,白素和小青都摒住了呼吸。她们没想到这一晚上,来探这忤作房的人居然一拨又一拨,她们自己无所发现,之前那杨姓小子也无所发现,现在不由自主便期待这位忤作小哥儿能有所发现了。
杨瀚藏身墙角木台之下,不好探头,也是竖起了耳朵,希望能够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许宣解剖的很细致,足足一个多时辰,他才停了手,轻轻吁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没有任何作假,的确是锥形利物由内而外刺出,瞬间取人性命。人体内是不可能藏有这般大小许多利器的,纵然能,没有外力驱动,也不可能透体而出。所以,这绝非人力所为!
看起来,是有什么奇怪的方法,瞬间抽取了人体血液内的水分,将它凝结成冰,而且形状如刺。并且,有些奇惜能力的人,还有隔空取物的本领,所以能控制这些迅速行成的冰刺,从人体内部扎出来,瞬间破坏内脏机能……”
他慢慢仰起脸儿,眼神中一片迷茫:“这是……神魔之法啊,人间……怎么可能有这般怪异的存在?”
房梁上,白素和小青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失望。终究没有更有用的信息。苏窈窈的这项异能,就是五百年前那道神光赐予的,她们俩也各有异能,所以知之甚祥。
可是那是个什么原理,她们也不知道,原以为可从这忤作口中有所了解,今后再与苏窈窈对敌时,便多几分把握呢。
许宣取出针线,将他剖开的口子又细密缝好,替悠歌穿好衣裳,一切恢复原样,从缸中取水冲地,净手,一切熟稔无比。待这一切做完,这才背起药箱,灭了烛火,从忤作房离开了。
白素和青婷静静不动,捱了片刻,杨瀚像只耗子似的从墙角木台下边钻了出来。先前他听到些许声音,不过还未辨清是什么,就被许宣闯了进来,此后一直也未见上边有啥动静,已经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