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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兄弟走快些,马上就到建康驿馆了。”
大街上,几个蓑衣人正狼狈地冒雨前行,几个蓑衣人中间是一个穿着单衣暴露在大雨中的犯人,他的颈间带着枷锁,雨水打在枷板上,噼啪地溅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也被雨水冲得一绺绺狼狈地垂下来。
那几个蓑衣人明显是一伙捕快,虽然他们披着蓑衣,看不出吏员捕快的装扮来,可是从这居中的犯人,还有他们蓑衣下翘起处分明是腰刀的轮廓,却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
就在这时,旁边院子里传出一声尖叫:“鬼啊!妖怪啊,快来人啊……”
刚刚喊话给兄弟们鼓劲的捕快韧带拔出刀来,向那发出惊呼的院落一看,大声吩咐道:“你们且看住了犯人,我去瞧瞧!”
“李头儿小心!”一个捕快只喊了一声,那拔刀的捕快已经向院子冲去。
这些捕快不属本地官府,他们是从大宋临安(杭州)行在赶来的,一般来说,需要解往京城的犯人,都是由地方捕快负责抓捕解送的。不过这个犯人原是京中一个小吏,自己地位虽不高,却是一桩涉及高官案件的关键证人。
这样的一个犯人,如果只是行文地方抓人,很难说不会在这过程中被有心人动了手脚将他杀人灭口。为防意外,临安府才特意派员赴建康(南京)公干,直接来此捕人,此前都未告知过当地官府。
如今他们从乡下把这个人抓到了,这才带往建康府,准备行文地方,再把犯人解往临安。却不想他们从郊外回来,傍晚才回城,还未走到馆驿,便撞上了这场豪雨,着实晦气。
那持刀冲向李通判府的乃是临安府的一个捕头,姓李,叫李公甫。做捕快多年,去年刚升到捕头位上,最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物。此刻听得有人呼救,看那门楣、阶石、旗杆,分明还是一户官宦家庭,李公甫岂能不在意。
“砰!”李公甫一脚踹开院门,舞着腰刀就冲了进去。
“喀~~喇喇~~”又是一声惊雷响起,映亮了一个身影。
她站在院落中央,暴雨如注,冲散了她的发髻,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她的容颜。看身段非常的窈窕,可是却因为这暴雨、长发、惨白色的电光的搭配,显得无比诡异。
李公甫骇然横刀,壮起胆子喝道:“什么人?”
雨水打在他横起的刀面上,噼啪地溅起,再喷到他的脸上,可他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身子藏在厚厚的蓑衣之下,本来连雨水都打不透,这时却有一种湿黏的感觉,好像被一条蛇盘在了身上,很不自在。
那怅立雨庭之中的女子正是悠歌,李公甫做捕快多年,这狮吼功般的大嗓门可是厉害的很,吼出来声若洪钟、极具威严,虽然有雷霆暴雨的干扰,这一喝也颇有官威。
但悠歌却桩子似的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
突然,她身子一震,从喉中猛地发出一声非人般凄厉的惨叫。
随着这一声惨叫,老天似乎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又是一道雷霆亮起,籍着这天雷的光亮,李公甫这位六扇门里的老捕快看得清清楚楚,就见那披发女子衣裳下面猛一鼓荡,突然就有无数根晶莹的冰刺破体而出,旋即就被跟着涌出的鲜血染红,又马上再被雨水冲淡……
饶是李公甫这一辈子都在临安府做捕快,早见过无数的阵仗,这一吓也险些软瘫在地上。他攥紧了腰刀,因为惊恐用力,掌背骨节处都绷得发白,又颤声叫道:“你……你究竟是什么妖怪?”
这句话刚出口,滚滚殷雷声便轰隆隆地向他当头压了过来,李公甫这个公门老手凭着多年的捕盗经验,突然汗毛一竖,敏锐地觉察到院落一角似乎有人潜藏,李公甫想也不想,扬刀一刺,便向那个角落扑了过去。
这就是老公门人的经验了,怕归怕,人对未知事物大多都怕。可是他却很清楚,院中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披发女子不太可能对他构成威胁,躲在墙角的那个才是。
李公甫刀风呼啸,卷着激起的雨水直刺向角落,可待他随刀而进,冲到角落时,却讶然发现那角落里只有几篁修竹,余此之外一无所有。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
李公甫横着刀,努力张大眼睛看去,可那角落里除了三五根细而修长的竹,的确一无所有……
第005章 人生之门
第005章 人生之门
天亮了。
金陵城经过一夜的豪雨,仿佛洗过了一遍,湿气中整座的古城,都透着一种心灵上的新意。墙角的修竹,枝叶新绿,上边所缀的晶莹雨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阁楼栏杆下的芭蕉花蕊上,一只小蜜蜂儿正从花蕊里那滴水珠中奋力挣扎出来,带着黏黏的花粉,扑闪开它的翅膀。
红绣楼上,一位迟迟刚起的青楼姑娘伸着纤柔的腰身,推开窗子,支上竹竿,后边一位恩客走来,揽住了她的纤腰。姑娘回身就吻,低眉浅笑,虽然自街边走过,听不到他们的笑声,可是分明就能给人一种莲开并蒂、鸳鸯交颈的感觉。
李通判府前黛瓦白墙,马头墙上也是探出了几枝蔷薇,时而随着风,摇曳着枝叶,适时地把雨珠洒下去,顽皮地钻进路人的脖子,一切都是那般优美,静中有动,岁月静好。
只是……
李府门前的路边大树下,先是聚着几个街坊,几个街坊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因为他们透出了恐惧、兴奋、诡秘的神色,不免就吸引了更多的路过人加入,然后,便有与他们不熟但心生好奇的人,便也停下了脚步。
一个卖炸糕的小贩儿也不顾做自己的生意了,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有两位极俏丽的小娘子过来围观,那楚楚动人,看一眼就叫人销魂的美丽眸子就这么俏生生地定在他的脸上,让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成了人生的主角。
哪怕……它只是暂时的。
于是,卖炸糕的郓哥儿一下子挺起了胸,声音也更大了些,为了体谅那一着青、一穿白,一个如梨花新蕊,一个似红杏初成的小娘子刚刚加入听客的行列,不晓得前因后果,所以很体谅很技巧地重说了一遍。
“真的,莫大郎,你别不信,刚刚儿的,你看到门口那两个佩刀的差官了么,他们喊我过去买了两套炸糕,我趁机往院里瞄了一眼,真真儿的,一地的血啊,整个院子都红透了。”
白衫美人和青衫俏女的美眸果然惊骇地张大了,郓哥儿心头顿时一热。
有个扎围裙的肥胖汉子便笑:“你又满口胡言,这一夜的大雨,死上多少人,血都冲净了,哪可能一院子的血?”
郓哥儿登时胀红了脸,这个张屠户,偏来给老子拆台怎地,当着两个比花解玉、比玉生香的俏姑娘:“嘿!你还别不信,两位差官老爷一边吃着炸糕,一边在说话,我听着昵,昨儿个李老爷府上死的人还真不多,就李老爷和一个婢子。可她们的死法极特别,怕是遇了妖怪,而且是个水里的妖怪。为什么这么说呢?”
郓哥儿身子一偏,屁股就挪到了自己的炸糕小车上,右腿一蜷,用手一扳,架在了左腿上,开启了说书模式:“昨夜有一个临安府的捕快办案路经此地,听到呼救闯进院子,亲眼看到的,那个婢子暴雨中站在院子里,如痴如魔,不知在做什么。突然间就是一声渗人的惨叫,仿佛被恶魔附了体,接着就是无数根的冰刺从她体内冒了出来。你见过冰刺吗?就冬天屋檐下边挂着的冰棱子的形状。嗨!你个没见识的,从小没离开建康城,怕是不晓得,这么说吧,就像锥子,这回懂了吧?”
郓哥儿越说越起劲儿,三分儿听说的,七分靠编,唬得旁边一众百姓一惊一乍的。只是越往后说,越加的离谱,那白衫姑娘和青衫姑娘便听不下去了,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离开了人群。
郓哥儿还没把为何院子里只死了一个人,下了一夜的雨,居然还满院子血的原因给编出来,一见两个俏姑娘举着花伞,盈盈而去,兴致顿时弱了,声音也小了许多。
白裳女看起来年长几分,生得优雅美丽,面似满月,眼角含情,颇有些妩媚娇丽之意。而青衫女比她就还小了几分,更重要的是,二人从发型到衣着,青裳女才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打扮。
可是二人走出不远,倒是白衫女更沉不住气儿似的,忍不住说道:“小青,那人有冰刺自体内弹出……”
青衫女小青举着花伞,机警的目光迅速向四下一扫,打断了她的话:“许是那卖糕儿的胡诌的,说些如鬼似神的东西,才好引人注目。”
白裳女俏巧地白了她一眼,小瑶鼻儿轻轻一皱:“你当姐姐是三岁小孩儿,那般好哄的?这等别致的杀人手法,哪能随便就想出来了?你也知道,这世上有个人,是真有这般本事的。”
小青的脸色顿时变了变,轻盈向前的脚步也是稍稍一顿,一只脚刚刚迈出去,足尖儿才点着点,步伐却是停了下来:“你是说……苏窈窈?”
白裳女纠正道:“是我们小姐,一定是她。”
小青笑了,轻轻地一笑,右颊上露出一个俏皮的小酒窝,只是那笑却是不屑的冷笑:“曾经是我们小姐,但现在早不是了,五百年前……就不是了!”
她转向白裳女,眼圈儿微微有些红:“现在,你是白素,我是青婷,你就只是白素,我就只是青婷,与她苏窈窈,再无一分半毫半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