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撸起衣袖,仔细地看了看,高兴地咧开了嘴,“青衍,没有,一点事也没有。”
宋青衍见他拍了拍手,然后不由自主地去挠后背,顿时没好气地提醒道,“后背!”
不出所料,红点蔓延,被手抓过的地方还拉出一条长长的划痕。
“见鬼,狗娃你身上怎么那么多红点?哎,原本就长得丑,现在更丑了。”
“滚。”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推搡,宋青衍顿时黑了脸。
这两个傻蛋!
“春花婶怎么会让你吃桂花糕?还是别人家送来的,你不怕死想要偷吃?”
三人当中,狗娃身高最高,但是闻言却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像条犯了错误的大狗,“是颜小丫送来道歉的。”
“那根豆芽菜?喂,我说狗娃,你跟她是不是天生不对头啊,打一次掉颗门牙,打第二次更惨,直接被拍到河里去喝冷水。早知道我就不去围观别人偷菜了。要是当时我在那,保证帮你打得她哭爹喊娘。不过听说你被救后还嚷嚷着要娶她?真的假的?”
“滚,你别烦我。”
宋青衍抽了抽嘴角,原本唇红齿白的一个年画娃娃,此刻却因为脸色五彩缤纷,而像极了雨后的彩虹。
周于萍两眼红红,听命来喊哥哥去吃饭的时候,刚巧在门边看见了宋青衍那一抹亮色。
她年纪小,却也知道爱美了。心跳狂飙,只觉得对方看起来比她娘还要漂亮,顿时看呆了去。
牛大力与宋青衍谢绝了于春花的挽留,分别回家了。
而狗娃,理所当然地被于春花骂了一顿,连带着周于萍也被训得眼泪汪汪的。
原本想要让儿子恢复平日生活的于春花,在看见他身上几乎红彤彤连成一片的红点之时,自己也掉了眼泪。
她午饭也顾不得吃,就急匆匆去寻了柏大夫要药膏,回来把儿子从头到脚抹了一遍,然后便将人给关进了房间,明言接下来几天他哪儿也不用去了。
而这个禁止外出玩耍的命令,也包括了无意中犯下错误的周于萍。
兄妹俩人犹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不约而同都念叨起被视为始作俑者的颜小丫来,而背了黑锅的颜舜华对此一无所知。
她在茅厕里蹲了好半晌,才脸色铁青地走回家,午饭也没吃多少,就喊着眼困回房了。
颜柳氏等人还以为她是小孩子心性,因为周于萍不告而别所以怏怏不乐,也就没有太在意,由她去了。
颜舜华快步走进房间就将门给紧紧地关上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到了一个装垃圾的小木桶旁边,再次吐了一个天昏地暗。
末了用凉白开漱口,随手解开外套,然后整个人扑到了床上。
“沈致远,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对方这么锲而不舍地要置你于死地?”
她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像破茧之前的蚕蛹一样,试图用力驱除掉心头的恐惧,皮肤的细微颗粒从手蔓延到全身,让她的心里越来越冷,双脚冰凉。
少年也刚刚冷着脸回到客栈,他立即将外头用于遮掩的外套给麻利除去,然后快速地将自己原本的装束给脱了,拿起盆子里的冷水,兜头兜脸地洒落下来。
寒冷彻骨。
他隐约知道主使人是谁。也正因为这种几乎可以定性的不确定,所以心里才愈发的愤怒,以至于看着沾染上的血顺着冷水滴落地板的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一拳锤到了一旁的支架上。
“喀喇”一声,四分五裂。
两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难言的沉默在蔓延。
有男子进来,提来两桶热水,倒进浴桶,然后又沉默地出去了。
少年一动也不动,只是眼睛合上,咬紧了牙关,绷紧的身体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意欲离弦而去。
只是绷得久了,却始终未能如愿,随之而来的便是全身心的疲惫与麻木。
颜舜华眉头微皱,越来越冷了。
北边的气候跟南边不同,入了秋之后气温降得很快。加之少年一路向北,此前还不明显,如今到了仿佛极北之地,愈发冷得厉害。
她很怀疑,客栈外头是否已经飘起了雪花。
裹着被子的颜舜华,已经将那股仿佛是自己亲手杀了人的不适感勉强压制住了,但是却因为少年湿漉漉地伫立在空气中而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冷意。
她起初只是打了几个寒噤,不一会儿身体慢慢地再次颤抖起来。原本应该抱怨或者出言调侃的人,却愣是与少年一样,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少年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站立在房间一角,双眼半眯微睁,低垂的视线一直专注在碎裂的木片上头。
但颜舜华却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在看。
第36章 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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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柳氏有些发愁。≮あ书⇄阅⇉屋➶www.sHuYueWu.Com≯
晌午过后,狗娃的娘亲于春花来了家里,提来了一篮子鸡蛋,说是让小丫补身体。只是临走之时,却特意提起了狗娃满身红点的事情。
然后,她这才知道狗娃不能吃桂花糕,歉意连连。
于春花却是摆手道不关事,抹了药过后明天就会消了,只是未免儿子受罪,所以特意过来说一声,日后孩子们玩归玩,但是千万别再送跟桂花有关的一切东西了。
“我这人就这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要是说话不中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走了啊,不送不送。”
看着对方急急忙忙家去,颜柳氏到底是放不下手中的活计,又忙忙碌碌开来。
临近傍晚,颜昭明打猎归来,兄弟几人居然合力猎了一头野猪,分到了不少的山猪肉。加上四五只野兔山鸡以及不少野果,收获还算不错。
颜柳氏挑了一只模样较为完好的野兔,又装了一大碗山猪肉,让颜昭明送去了给于春花,以示歉意。
等她与颜大丫煮好饭找人的时候,这才发现小家伙又是烧得满脸通红,裹在被窝里浑身冷汗,额头却烫得像是可以蒸熟生鸡蛋。
颜二丫下学归来,见到的便是年轻的柏大夫眉头频皱的样子。
“怎么啦,娘?谁生病了?”
她也没什么忌讳,就这么急吼吼地亮开了嗓门。
倒没有一下子就想到妹妹的身上去,毕竟这几天颜舜华活蹦乱跳的,只以为是方柔娘又弄什么幺蛾子出来,故颜二丫的语气就带了明显的不耐烦。
柏润东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打量了她一眼。
只见小姑娘一袭红衣,红艳艳的一如天边那绚烂的漫天晚霞。
她依旧扎着女童常见的双丫髻发式,杏眼桃腮,明眸皓齿,衬着那不耐烦的神情,端的是英气逼人。
颜家四房的二姑娘。
喜欢穿红衣,性子毛躁如男儿,偶尔如山中的野猴一般顽劣,爱与村童们唇枪舌剑舞刀弄枪。
想到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他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六岁的小女孩,因为与人打架掉了两颗门牙,在人前笑嘻嘻的像是一点都不在乎,转头自己却躲到山上,藏身树上嚎啕大哭。
当时他哄了老半天,对方才抽抽搭搭地从树上爬下来,在他弯腰要靠近的时候,却迅疾无比地揪住了他的衣袖,将眼泪与鼻涕一起糊到了上面,转身就飞一般地跑掉了。
半路却又折回来冲他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奶生奶气地吓唬道,“大坏蛋,不许告诉别人,要不然我就揍得你吃不下饭。”
这是他柏润东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小姑娘。看见他不会好奇,更不会羞怯,反而是凶神恶煞地警告他,然后飞快地逃离。
就像是生活在山中的小兽一般,直觉惊人,知道他这个笑容和蔼的陌生人,并不是一派温润全然无害。
“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颜二丫没有听见颜柳氏回答,转头看见柏润东嘴角微勾睫毛轻颤,情不自禁地防备起来。
这人医术是很好,只是每每看见他,她就有些恼羞成怒,偶尔看见他发笑,还会有一种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柏润东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不是多话的人,虽然想要开口逗逗小姑娘,但是想也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他给糊弄住,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颜二丫不爽得很,“是我长嫂又要什么补药安胎吗?我告诉你,是药三分毒,你可别为了省事就答应给她开方子。”
她说着说着也觉得没意思,就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一气喝光。
正巧颜柳氏两眼湿湿的送来诊金,柏润东没有多待,额首转身,潇洒走人。
颜二丫朝着背影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才绷着小脸问怎么回事。
“娘,嫂嫂再怎么闹,你也得把持住了,吃药真的不好。我生病喝了苦药还要发傻几天呢,更何况小侄儿没病没痛的,现在就乱吃药,将来生下来是个痴傻的怎么办?我可不要带他。”
“观音娘娘莫怪,童言无忌。”颜柳氏瞪她一眼,让她不要胡说,这才解释道,“小丫又生病了,烧得厉害,你……哎……”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颜二丫已经飞奔着去了看人。
颜舜华此刻正昏昏沉沉地躺着,头痛的要命,对颜二丫的大嗓门颇感无奈,只是因为身体倦极,因此懒得动弹。
吵是吵了些,让她听得挺烦躁的。
只是总好过寂静无声。
在安静的状态中,她不容易分散注意力,那样会让她强烈地感受到头部的疼痛,简直就是蒸腾的沸水,只差没有将她的脑袋烧成咕嘟嘟直冒泡的热粥。
她迷迷糊糊的想,其实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来了没几天,这都不知道第几回发烧了,再这么整下去,她不死也得烧成个傻子。
她和少年八成是八字不合。每一回联系上,他几乎都要倒霉,然后她的生活也跟着跌宕起伏,而他的尴尬窘迫也不遑多让。
就好比如现在,她因他受凉而发烧,他虽然没有生病,却也阵阵头痛,汗水涔涔。
不同的是,她能够什么也不用理会就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人的呵护,而少年却强自压下各种晦暗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去了卫所报到。
让颜舜华感到奇怪的是,他首先去了一个类似于大杂院的地方,依次见到不少人。
不论是笑眯眯的胖子,神情漠然的瘦竹竿,还是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都能一一叫出各人的身份,并淡定地与他们闲聊几句。
话题无外乎是穷山恶水的环境,愈来愈寒冷的天气,今年的收成,女人与钱。那种熟稔的感觉,就像是他原本就生活在那儿很多年一样。
他们或叫他“小易”,或称他“虎子”,甚或带着嘲讽之意喊他“木头”。
她模模糊糊的想,少年的声音变了,不知道是不是同时也易了容,所以才瞒天过海地顶替了别人的身份。
第37章 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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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舜华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少年刚步入小院,就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夹攻。←百度搜索→
此前遇袭已经消耗了他几乎所有的体力,而心境又颇受影响,虽然受寒之后他勉力支撑着并没有生病倒下,偏偏却忘记了与他五感共通的颜舜华还是个小姑娘,身体素质可比不上常年练武的他。
于是乎,隐隐头痛的少年被人成功伏击,平时绝对可以避过并施展反击的拳头攻势,随着那猎猎寒风,直接击到了他的胸前、额头。
踉跄几步,下盘不稳的他直接被人一个扫堂腿放倒在地,头部恰巧磕到了一颗未曾清理干净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