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才不情不愿地上了公汽,却又在窗口转头看他,他挥挥手,却仍然没有说出那句她想听的话:“我晚上再过来。”
车开了,秦棋的两只手插进裤兜里,慢慢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他知道,苏画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可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给得起。
一路上,苏画既有未褪尽的甜蜜,又有微酸的怅然,为什么她跟秦棋,不能像别的情侣一样,亲密得没有距离?
进了公司大楼,苏画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收起所有的杂念,专心对待今天的工作,千万不能再像昨天那样犯错,即使不是为了这个月的奖金,也要为自己争口气。
易沉楷真是个擅长玩悬念的人,一进办公室,就吩咐苏画:“把技术部的总监给我叫来。”
总监来了,一脸惶恐,不明白自己一大早又犯了什么错。他探询的目光看向苏画,可是苏画也是一无所知,爱莫能助。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苏画听到了那个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开发部撤销,人员待定岗。
技术总监出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画一眼。苏画清楚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刚刚被调上十楼,原来部门的所有人就濒临裁员,那么,这其间,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或者说,她跟易沉楷做了什么好事?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苏画几乎没勇气下楼,她不敢想,她会面对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
易沉楷从办公室出来,看到仍然在发呆的苏画,问了句:“怎么还不去吃饭?”
苏画回过神来,心里有一丝气恼,你还好意思问,还不都是你害的,我现在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易沉楷却似乎没有丝毫反省的自觉,耸耸肩,自己下楼了。苏画坐了一会,也站起来下楼,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不吃饭,别人误解自己,难道自己还要折磨自己?
进了食堂,她看见周姐和叶玲玲就坐在门边不远的桌子上吃饭,心里又是一僵,低着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打完饭回来,却被周姐叫住:“苏画,过来一起坐。’
苏画硬着头皮坐到叶玲玲旁边。叶玲玲毕竟是小孩子,掩不住情绪,气话脱口而出:“你倒是高升了,我们都倒了霉。”
周姐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叶玲玲,笑得和颜悦色:‘苏画,你在十楼,知不知道易总为什么要撤掉开发部啊?“
苏画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转着自己的饭勺。周姐看着她,笑了笑,站起来:”走啦,玲玲,我们这些快下岗的人,怎么好意思跟总裁秘书一起吃饭呢?还是赶快走人吧。’
叶玲玲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了苏画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苏画独自吃饭,其他人的目光几乎灼穿了她的后背,她硬硬地挺直了背,不让自己显露出一点脆弱。
上楼的时候,又遇到程惜雅,还有另一个老总的秘书,两个女人那样轻蔑地看着她,仿佛这栋楼上,她是唯一不干净的人。
苏画不出声,只是依然挺直了脊梁。
清者自清。
如果,自己不打倒自己,那么,就没人打得倒你。
17 刀锋上的舞蹈
苏画刚刚平复了下情绪,易沉楷就上来了,走到她桌前,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怎么样?还受得了吗?”
苏画愣住,看着他。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冷厉:“要想学会游泳,就不能怕风怕浪。”
说完他就进去了,在门口又停下,背对着她:“和不入流的人在一起混到老,也只能是变成和他们一样不入流的人。”
苏画在心里默默揣摩他这两句话,心里渐渐生出些感激,其实,她真的应该谢谢他,给了她十楼的高度,让她换了一个开阔的视角来看世界。
到了下午,她主动地给他泡了杯茶送进去,放到他桌上。他拿着文件,半仰着头看她,然后微笑:“这才像我的秘书。”
苏画也微笑:“恩,谢谢夸奖。”
“你怎么知道这是夸奖?”易沉楷挑眉。
苏画俏皮地笑笑:”因为您这么了不起,能被您承认是您的秘书,当然也很了不起啊。“
这次轮到易沉楷犯嘀咕,他皱着眉:“你是说真心话还是在讽刺我?“
苏画忍不住笑:“您觉得呢?“
易沉楷挥手:“行啦行啦,别一口一个“您您您’的,弄得多尊敬似的,你对我的不礼貌我见得多了。”
苏画撇嘴,有这么说话的老总吗?
她干脆改口:“那你忙吧,我出去了。”
易沉楷也学她撇撇嘴:“我就知道这样叫才合你的心意。”
苏画恼火:“不是你叫我改的吗?”
易沉楷看她又变了脸,立马指着她:“看,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吧?”
苏画懒得再理他,气呼呼地出去了。易沉楷却一边看文件一边坏笑,他发现,惹苏画生气是项很不错的消遣!
易沉楷做事虽然果断,倒也不算绝情,开发部的人员并没有立刻被裁掉,而是安排进了其他科室,只是处于留厂察看阶段,一个半月的考察期,合格的留下,依然如故的走人。
这一次,没人敢找关系说情,谁都知道那只会让自己变成易沉楷用来杀鸡?猴看的道具。苏画再次看到叶玲玲和周姐的时候,她们都是行色匆匆,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的味道。其实,这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吧,苏画想。尤其是叶玲玲,如果这么年轻就不务正业,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好命,能够一直这样衣食无忧混到老。再强大的后台,都可能会有倒的一天,人生真正能够长久依靠的,还是自己。
而易沉楷的改革政策,这只是一个微小的起笔,在后面,有的是波澜壮阔的蓝图画卷。
苏画告诉自己,既然是他的秘书,至少要学着波澜不惊。
易沉楷在不久之后的董事会上,宣布要在年内关闭华易旗下的华裕大酒店,话音未落,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酒店的叶总激动地站起来,满脸涨得通红:“易总,怎么能这样做?“
易沉楷坐在椅子上稳若泰山,反问:“怎么不能这样做?你们华裕,年年亏损,每年总公司都要给你们贴大几百万,才能维持基本开销。这样的无底洞,该填到什么时候?“
叶总的脸更红,恼羞成怒地叫:“以前易董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可是他从没说过要关掉,你……“
易沉楷冷冷地接过话:”老爷子怎么纵容你们是他的事,但是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 “
叶总呆呆地看着他,慢慢颓唐地坐了下来,桌上再没有人说话,易沉楷身上那种属于王者的霸气压倒全场。
苏画坐在一边记录,她看着场中央那个冷静而充满魄力的人,第一次,心里居然为自己是他的秘书而腾起一股骄傲!
当开会的人走出会议室,苏画赶紧去给易沉楷换热的茶水,易沉楷看着她忙乱的背影好笑:“我今天又没说几句骂人的话,干嘛怕我口渴?“
苏画抿着嘴笑,把茶递到他手中:“只是表达一下我的崇拜罢了。“
易沉楷歪着头看她是不是在说真话,苏画耸耸肩,唉,难得真心奉承他一回,他居然不相信!
到了晚上回家的时候,照例是易沉楷送她回去,一路上易沉楷都在思索,苏画安静地不去打扰他,只是看着夜色。
到了三岔路口,易沉楷停下来等红绿灯的变换,在光影中对苏画说:“这次的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苏画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开会已经拍板了吗?”
易沉楷笑笑:“他们肯定会捅到老爷子那去。这是他们的财源,怎么会轻易放掉?”
苏画不解:“可是酒店年年亏损,能有什么财源?”
易沉楷拍了拍方向盘:“你以为,都是怎么亏的?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都到私人腰包去了,亏的都是账面。”
苏画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内幕,她开始有些担心他:“我以前听说……那个酒店……好像和黑社会有点来往。”这自然也是从程惜雅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她本不是喜欢传流言的人,可是在此时,她却忍不住想提醒他。
易沉楷看着前方的黑暗笑了笑:“我知道。”
苏画怔住,难道是真的?而且易沉楷知道,那他还……
“只有学会在惊涛骇浪中闲庭信步,才能够成大事。”易沉楷的神情镇定自若。
苏画想安下心来,却又不禁为他担心,刀锋上的舞蹈,跳得好,精彩绝伦;跳的不好,粉身碎骨。他会不会有事?
苏画咬紧了唇,不再说话,却在最后下车之后,又追上他已经启动的车,他滑下车窗,她只是满眼担心地看着他,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要小心。”
易沉楷因为她的小题大做而失笑,却又温暖。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想得那么恐怖,毕竟我是金主,他们不敢太过分的。”
苏画轻轻地说:“那就好,总之,一切小心。”
黑夜中,易沉楷的车慢慢滑向远方,苏画站在原地又发了一会呆,明天,会不会是一段充满故事的旅程。
18 他的情人
第二天中午,易沉楷出来叫苏画:“走,去吃饭。”苏画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下了楼。走在路上,苏画可以感觉到那些若隐若现的探究目光投在他们身上。可是易沉楷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跟苏画的距离走得更近了些,脸上还有微笑。
苏画干脆也选择无视周遭的环境,跟着易沉楷进了他的小食堂。坐下来,不用他点菜,厨子就已经去安排了,不愧是御用厨房。但是端上来的菜品却让苏画皱眉,颜色看起来倒是清雅可人,可惜,她是天生的嗜辣动物,看到那些没有一丝红色的菜肴,就觉得跟清水没多大区别,毫无胃口。
易沉楷已经开动了,苏画拿着筷子慢腾腾地夹上一两根菜,半天才细嚼慢咽地吞下一口。过了一会,易沉楷发现了异样:“怎么,不合你口味?”
苏画赶紧摇头,扒拉两口饭,过一会节奏就又慢了下来。
易沉楷看看她,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然后问苏画:“你想吃什么?”
苏画不好意思:“不用了,吃这些就行了。”
“这么婆婆妈妈干什么,要吃什么就点。”
易沉楷的直接让苏画也懒得跟他客气了,干脆点了两个川菜。他在一边戏谑:“这么喜欢吃辣椒,难怪脾气那么坏。”
苏画反唇相讥:“我看你一天到晚吃这么清淡,也没什么修身养性的效果。”
一旁的服务员脸色暧昧,两人之间这样的对话,很容易被定位为――“打情骂俏“。
吃过了饭两人上楼,电梯门一打开,他们就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的老人――易董事长。
他的眼神,刀子般锐利地划过苏画,她顿时感到一阵寒冷。易沉楷向他父亲走了过去,口气不善:“来找我?“
易董语气重重一顿:“怎么,这个地方我现在都不能来了么?“
易沉楷嘲讽地笑了笑:“怎么不能来,你来把这个地方拿回去我才高兴呢。“
老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进办公室再说。’
他们进去了,门却没关,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
苏画坐下来,没有去泡茶,她再单纯,也不至于不识趣,看刚才董事长的眼神,分明对她很反感。
她想认真工作,却仍然不得不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争执。
“你怎么能关掉华裕?”
“我为什么不能关?”
“你难道不知道念旧情的吗?你明知道叶伯伯当年给我们家出了多少力!”
‘你念了一辈子旧情,可是他们呢?他们做假账,挪用公款,开皮包公司转账,他们念了旧情吗?“
里面的声音低下来,只听见老人的喘气声,苏画叹了口气。
可是很快苏画就不再同情老头,因为他对易沉楷吼:“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情人都可以直接弄上来当秘书。”
苏画觉得血都冲上了脑门,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笔,恨不得将它折断。
易沉楷也吼了回去:“那又怎么样?至少比你偷偷摸摸的强。”
他的父亲气得声音在发抖:“你……你……”却最终说不出什么话来,颤颤巍巍地从里面出来,走向电梯,都没有力气再回头瞪苏画一眼。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可是,门里门外的人,都是心绪翻滚。一个下午,他没有出来过,她也没有进去。
到了五点半,易沉楷走出来,叩了叩她的桌面:“走,我们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