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候
村里人个个吓得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只见一尘阔步从屋中走了出来,眼神竟也是镇定自若,不像是一般少年能够表现出来的,芜娘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向他瞪去:“回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阿娘,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一尘小小年纪,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冷冷目视着院外的七八个人,走到芜娘身边,伸手将她往后一护,向赵大贵看去:“我就在这里,你待如何?”
外面的人见他一个小孩竟如此刚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寻常小孩见到这等架势,怕是早已吓得哭了。
“好,好得很!小畜生,你倒是嘴硬!看你硬到几时!”
本来赵王孙受了重伤,赵大贵已是极为心烦,现在见这萧一尘如此刚硬,心头更是生出一股无名火,忽然间只见他手掌一抬,隐有雷霆作响,一道掌风激射过去,登时令得整间庭院狂风大作,“砰”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一尘身上,震得他往后一飞,撞在墙上,险些一口鲜血喷出。
“尘儿!”
芜娘大惊失色,连忙过去将他扶住,一尘手一扬,抹了抹嘴角鲜血,仍是冷视着赵大贵:“都说赵家二爷的奔雷掌名震江湖,我看也不过如此!打打十岁以下的小孩,倒是可以。”
远处村民都吓呆了,这赵大贵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会点武功自是不稀奇,只是一个大人怎能对个小孩子下这般重的手?这萧一尘也是,跪下来好好认个错不就成了,何必要自讨苦吃?再来一掌,怕是连命都没了!
“好,好!”
赵大贵怒容满面,五指一曲,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在他右手之上,竟一下贯满了闪电。霎时间,狂风大作,乱石横飞,对付一个小孩,何必要用上他的绝学,说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
“住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少女冷喝,紧接着,一阵疾风扫来,三道剑光凛然而至,瞬间化作三人,一个白衣青年,一个紫衣青年,一个黄衫少女。
见着三人乃是御剑而来,众村民俱是一惊,赵大贵也不禁一怔,怎会把玄青门的人引来了?
那三人正是昨晚把萧一尘从后山带回来的三人,黄衫少女走上前,目光冷冷地看着赵大贵:“你是何人?可知此处乃是玄青山下!”
赵大贵赶忙收起武功,对着三人抱了抱拳:“在下乃是古岭镇赵氏”
“哦?古岭镇,姓赵”白衣青年眉梢一挑,看着他淡淡道:“赵盈儿是你什么人?”
“乃是赵某侄女。”赵大贵恭恭敬敬说道,面对玄青门人,再无方才那般气势。
紫衣青年看了他一眼:“既是如此,便更不该在村中欺压百姓,否则有损你门人的修行,可知?”
听闻此言,赵大贵更是心中大震,他素知玄门里面更非外面江湖可比,这三人虽看似与盈儿年龄相仿,但修仙之人容貌往往数十年不变,若是盈儿身份在这三人之上还好,可若是在这三人之下,恐怕还要连累了盈儿,是以此刻不敢不敬,连忙道:“三位有所不知,此人乃是伤我侄儿在先,赵某正是要拿他去见官,一时情急方才”
“罢了。”不等他话说完,紫衣青年衣袖一扬,淡淡道:“这官就不必见了,此子我们要带回门中。”
“什么”
非但赵大贵一愣,连芜娘也是一怔,向三人看去:“三位少侠,可否讲明白一些?”
黄衫少女上前一步,看着赵大贵,不冷不热道:“师尊要渡引他上山修行,现在可是明白他的身份了?去吧,往后不得再来生事。”
此言一出,赵大贵更是心中惶惶不安,这一刻连看向萧一尘的眼神,都仿佛带了几分惧色,难道这小子竟也开了灵根,不然怎会被仙人看中,自己怎生如此糊涂,这回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赵大贵再也不敢久留,对着三人拱了拱手,便赶紧带着人往村外去了,此事他必须连夜赶往青州城告知大哥,今年玄青门只在古岭镇招收一人,这小子要去了,那侄儿岂不是去不了了?不行,此事必须想些办法
待赵大贵走后,村子里像是又恢复了宁静,众村民都静静看着三位“仙人”不语,屋子里面,沈婧也走了出来,看看三人,又看看萧一尘,讷讷不语。
黄衫少女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又向萧一尘看去,一尘见她向自己看来,怔然道:“师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黄衫少女噗嗤一笑,伸出手指在他额上敲了一下:“小家伙倒是机灵,这么快就叫上师姐啦?话说刚刚只要服个软,便能免去皮肉之苦,为何不说?”
一尘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岂能向他服软?”
“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份骨气!”
紫衣青年大笑着走了过来,黄衫少女向他瞪了一眼:“去你的。”说罢,玉手一拂,掌中凝出一道碧绿真气,往一尘胸口按下,片刻便化解了他身上淤伤,问道:“好些了么?”
“恩恩,没事了!”
一尘连连点头,附近村民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仙人本事”啊,那么轻轻一挥,伤就好了。
黄衫少女笑道:“好了,这段时间记得每日辰时和酉时都要焚香沐浴,下月十五我来接你,还有我叫黄莺儿。”说罢,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人随即乘着剑光而去。
望着三人消失在云际,许久一尘才如梦方醒,自己要拜入玄青门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婧才慢慢走过来,看着他,一时片刻竟无言相对,一尘嘿嘿一笑:“沈婧姐,我要去玄青门了。”
“哦。”沈婧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一尘笑道:“没事,等我修行归来,到时候把你和阿娘也接上去。”
“嘁,谁稀罕。”沈婧撇了撇嘴,又道:“我走啦。”说着,便往院外去了,刚出院子,又偏过头来:“臭小子,去了山上,就别再老跟人打架了”
“知道啦!嘿嘿!”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尘咧嘴一笑,小小年纪,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姐姐而已,每次跟人打架都不怕,因为反正每次都有这姐替他擦伤抹药。
夜里明月高悬,芜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却未怎么动筷,一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玄青门,到最后才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并没因自己快要拜入玄青门而高兴,问道:“阿娘,怎么了?”
芜娘摇了摇头,仍是不语,心里反复想着,白天那三人的师尊究竟是谁?难道是妙音仙子吗?不可能,她虽非玄门中人,但也知妙音仙子平生从未收过一徒,所以那三人不可能是妙音仙子座下的弟子。
那难道是妙音仙子吩咐的?不然三人怎会无缘无故来让一尘上山?但这样也说不通啊,当年妙音仙子正是为了斩断尘缘,才将孩子送来,吩咐自己让孩子在尘世里度过一生,怎么可能又会让人来渡引他上山?这绝无可能。
芜娘越想越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倘若这件事并非妙音仙子的安排,而是那三人误打误撞,亦或是另有人所为,那岂不是坏了
想到此处,芜娘甚有些为难,但看一尘此刻兴奋的样子,亦知劝说无用,难道冥冥中一切自有牵引么?
今晚月色明朗,清光笼罩着整个宁村,少年如往常一般,坐在窗台边上,遥望着天穹上那七颗最明亮的星子,蓦然间又想到,今日白天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力气怎会突然变得那么大,一下便将那赵王孙打得重伤不起。
想到此处,少年心中更是疑惑,缓缓抬起手臂,想如白天那般,一掌对着院子里一棵大树推去,然而只有一阵轻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尘按照黄莺儿临走前的吩咐,每日早晨与暮时皆要焚香沐浴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家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时常有客人拜访,送些东西过来,芜娘也放下了手中活计,细心打理着一切。
等到六月十五这天,小村里变得十分热闹,家家户户红灯高悬,有人被接入仙门,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可谓整个村的福气,是以今天一大早,村民便开始布置起来,等待“仙人”来接一尘。
然而等到下午时,也不见有人来,不少人都开始小声窃窃私语了起来,一尘也渐渐有些心焦了,师姐说她今日会来接自己,断不会食言,可怎现在还未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吧
日影向西,等到暮色将至时,山上也不见剑光下来,许多人都在议论不止,难不成玄青门的人把萧一尘给忘了?错过这次机会,那恐怕便是要再等上十年了,但到那时,却又过了入门的年纪,此生便再也与仙门无缘。
“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一尘紧紧捏着手心,望着玄青山上的方向,心里想着,就算今天没有人来接他,他便是翻山越岭,爬也要爬上去。
第六章 玄关
就在人群里议论不止之时,终于,山上忽有一道霞光升起,众人立时惊呼:“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待那道霞光逼近时,逐渐化作了一道青色剑光,却是有人御剑而来,人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皆闭住呼吸,凝神以待,少年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渐渐放了下来。
剑光驰来,化作一个陌生青衣男子落下,却并非先前黄莺儿三人,一尘左右四顾,确定只此一人,为何不见黄莺儿师姐呢?
众村民也凝神不敢说话,青衣男子走上前,往人群里扫视了一眼,并不如先前黄莺儿三人那般平易近人,相反看上去有些冰冰冷冷的,问道:“谁是萧一尘?”
“我我是。”
一尘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这个有些冷冷冰冰的陌生男子,青衣男子向他看了看,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何意,只道:“跟我上山吧。”
“等等”一尘心有疑惑,又向他来时的方向望了望,问道:“那黄师姐,她没有来吗?”
青衣男子道:“师妹半月前去无念峰了,尚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今日,让我来接你。”
“哦哦”一尘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着芜娘,声音里尤是不舍:“阿娘,那我走了。”
芜娘心里轻轻一叹,儿行千里,尽管只一山之隔,但从此恐便是仙凡之遥,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一尘最后向阿娘看了一眼,方才依依不舍地慢慢转过身,向那青衣男子走了过去,青衣男子话也不多,手一拂,剑光将他一罩,便带着他御剑而去了。
村里的邻居都来向芜娘道贺,一尘能够拜入仙门,那等同整个宁村也受了福泽,今晚的小村异常热闹,家家户户红灯高悬,直至中夜才慢慢平静下来。
屋中烛火微晃,芜娘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也空空荡荡像是丢了什么。她素知门派里的争斗比外面更残酷,总是担心一尘,往后每每夜里,也总是寒梦易醒,不是梦见一尘满脸鲜血,便是梦见他被一群人拿剑追杀。
往后每每到了中夜,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醒来,然而起身开门后,院子里除了几株摇晃的树影,什么也没有,索性自那以后,晚上她都不将大门反锁了,免得哪天小尘儿突然回来了,进不了屋。
再说一尘被那青衣男子带上玄青山,这一路上,只见云缭雾绕,山川秀丽,山下村镇已渐渐如蚁蛭渺小,飞剑再往上升,山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再也望不见山下的村镇了。
如此御剑天地间,少年看到了一座座平日里如何也上不来的陡峭山峰,还有那些悬崖绝壁,一时间心中甚感豪迈,又恐失足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是以紧紧抓着青衣男子的衣袖,心中暗暗发誓,此去玄青门,自己定要学成一身本事归来!
一刻钟后,青衣男子带着他落到了一座山峰上,只见远处有几道瀑布飞珠溅玉,水雾升腾,在落日余晖下形成了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一尘怎样也没想到,玄青山之高,凡人始终难窥其顶,但飞了这么久,那最高的七座山峰竟然连山腰也没到,仍然像是耸立在天穹上一般,不见其真容,心里不禁一阵愕然,问道:“师兄,我们不去那上面吗?”
青衣男子抬头向那最高的七座山峰望去,许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少年,这一刻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样,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微微笑道:“你想去那上面,至少须十年。”
“十十年啊?”
一尘更是愕然一惊,原本以为这次是直接去玄青山的七座山峰上面,却怎想要十年后才能去,那这里又是哪?但见远处有着亭台楼宇,难道这里不是玄青门吗?
青衣男子道:“这里乃是我们玄青门的玄关,名曰平阳峰,门中规定,新进弟子须在此磨砺三年,三年后则有希望上至阳关,阳关有三座峰,分别是铸剑峰、炼药峰、无念峰”
一尘听得怔怔入神,又问道:“那去了阳关后呢?”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不厌其烦解释道:“去了阳关才算是正式入门,往后修炼便看个人造化,若是被哪位尊上看中了,兴许便有望去到玄青七峰明白了吗?”
“是这样么”
一尘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起之前他说黄莺儿师姐去了无念峰,又问道:“那师兄是七座山峰,哪位尊上的弟子?”
闻言,青衣男子微微一愕,摇头一笑:“走吧。”
他来了玄青门快二十年,如今乃是阳关无念峰的弟子,但是玄青七尊慢说他从未见过玄青七尊,便是连那七座山峰,也无缘上去过。他们于凡人而言,是所谓的“仙人”,但似玄青七尊那等绝世风采的人物,于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神仙。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座空谷里,只见谷中花开似锦,芳草萋萋,在较高的一座山坡上建有一座亭台,亭中站着三位须发皓白的老者,中间的青衣老者宛若神仙一般,手持拂尘,凝立不动。
而在那亭台下面,已然站了百来个少年少女,都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显然皆是此次入门的新弟子,青衣男子吩咐一尘去那边后,随即双足一点,纵上亭台,对着三位老者施了一礼:“云长老,翟长老,万长老。”
三位老者微微颔首,他三人正是玄关平阳峰的三位长老,中间身穿青衣手持拂尘的老者乃是大长老云青,左边身穿紫衣的老者乃是二长老翟墨,右边身穿红衣的老者乃是三长老万岩。
“邵阳,那名少年,便是莺儿此次渡引之人?”
云长老将拂尘搭在肩上,说话时向萧一尘看了去,他瞧此子资质平平,站在人群里也并不出众,是以有些疑惑。而此时,一尘也向这上边望了过来,正好与青衣男子目光碰在一起。
“恩。”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看着下方的少年,刚刚来时他仔细探察过,少年的体内并无师妹所说的仙元之气,不过师妹四年前从玄关进入阳关,倒也有个名额给这少年,让这少年成为玄关弟子,至于往后修行如何,便看个人造化了。
青衣男子又回过头来,向三位长老看去,问道:“今日人已齐了,现在便开始入门试么?”
云长老摇了摇头,又向远处云缭雾绕的山脉望去,许久才缓缓道:“还要再等一人来。”
“再等一人?”
青衣男子不禁心起疑惑,究竟是什么人需要三位长老同时来等?片刻后,他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一震,一下变了脸色,怔怔看着三位长老,不可置信地道:“难道难道是天门那个”
三位长老相视苦笑,同时点了点头:“便是她了。”
青衣男子更是心神大震,满目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她果真要拜入玄青?只是她若拜入玄青,怎么会来平阳峰,难道不是直接去”话到此处,才发现言语有些不妥,拱手道:“抱歉,弟子并非此意”
三位长老闻言也只是苦笑,青衣男子擦了擦额上冷汗,他并非言语冒犯三位长老,尽管如今他已是阳关弟子,来日甚至有望去到玄青七峰,但他曾经也是三位长老亲手栽培出来的,人不能忘本,是以如今,他对三位长老仍是恭恭敬敬的,至于刚刚失态,也确实在乎情理之中。
平阳峰虽然也是玄青门名下的一座山峰,但与玄青七峰相比,有着云泥之别,而仙门收徒,多是看中资质与品行,真正天赋优异者,都是直接入七峰,那里才算是真正的玄青门。
青衣男子之所以感到震惊,正是因为,接下来要拜入玄青门的那个少女,那岂止是天赋优异?可说往后百年之内,整个仙元古地再难寻觅第二人。就他所知,近千年来,仙元古地出现如此天赋异禀者,唯独两人,而另外一人,便是当世的瑶光尊上妙音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