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作声,掌门真人虽一向不动怒,但动气怒来,谁敢说半个字?
一尘呆呆站在原地,他一个小小少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刚刚是因为一时冲动,但现在冷静了下来,便已是不知所措了。
直至许久,才听一个明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师妹既有她的打算,师兄便由她去吧。”
那说话之人却是天机尊上亦还真,青玄真人向他疾视过去:“师弟,怎么你也”
风缓缓拂过,漫天花瓣飘飘扬扬,偌大的广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凌音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年,衣袖一拂,便带着他往那寒冷的紫宵峰方向去了。
这边众人仍有许多尚未回过神来,少女霓裳也呆呆坐在石凳子上,她此来玄青门,一心想要拜入瑶光尊上门下,然而瑶光尊上,刚刚却是看也未看她一眼,看也未看她一眼
另一边,平阳峰三位长老也呆呆的尚未回过神,还有远处黄莺儿等人,至于赵盈儿和赵王孙姐弟二人,更不用说了,两人几乎已经完全面无人色。而在广场外面,杨逍然也目睹了刚刚只发生在短短片刻间的事情,只那么一会儿而已,他怎么能够想象得到?
夜幕降临之时,大典也早早结束了,各峰的长老弟子也回去了。天枢殿里,青玄真人正襟危坐,下边是他的五个师弟妹,玄青门的七位尊上,唯独凌音此刻不在。
令人将殿门关上后,过了许久,青玄真人才开口道:“凌音她始终还是年轻,行事也往往随性而为,是以今晚,我并未叫她来,你们可知为何?”
下边沉默了一会儿,玄阳真人才开口道:“师兄可是还在为今日之事烦忧?凌音她这次确实不该,随便收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日后说出去岂不是让我玄青门”
“不。”不等他话说完,青玄真人便摇手打断:“并非这件事,不过这件事要真说起来,凌音她虽然随性而为,但绝不会无缘无故便收一个少年入门。”
他说到此处,又向亦还真看了去:“亦真师弟,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亦还真轻轻道:“此中之玄”不待话说完,坐在他身旁的藏玄镜便不耐烦挥手打断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别说了,省得教人听后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亦还真苦笑道:“我是说,师妹她自有其理,我们还是无须揣测了。”
“恩”
殿首之上,青玄真人微微颔首,尽管他知晓事有蹊跷,但眼下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凌音之事便须暂且放下,说道:“师妹和几位师弟,可知这次我让你们来,是为何事?”
玄阳真人想了想,捋着白须问道:“师兄可是为六年后,天门会武一事烦心?”
听见此言,青玄真人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下边眉月立时看了玄阳一眼,让他不要再给师兄添烦了,本来师兄为了某件事已是极为烦心,他现在又说出另一件事来更增其烦。
玄阳真人也恍然过来,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起这事,便也只好闭口不言了,天门每隔一个甲子也有个盛典,便是天门会武,到时候正道各派齐聚,由弟子们展开公平斗法,往年的时候,还有凌音和凤箫吟等优秀绝出的弟子上场,哪次不是玄青门夺魁?
但现在凌音已是七尊之一,早已不可能再以弟子的身份上场,同理之下,当年与她同辈的凤箫吟和谢池春等人,也早已不可能再上场,那便得由下边的弟子登台。
然而玄青门这些年来,可出过一个优秀绝伦的弟子?反倒是那另外几派,这些年后起之秀简直如雨后春笋一般,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人才,玄青门现在之所以还能稳坐正道之首,那全是靠着他们几个老家伙支撑起来的,弟子们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做为掌门的青玄真人,堂堂大派后继无人,又岂能不为此日夜烦心?
不过眼下,最令青玄真人烦心的,却还并非此事,亦还真若有所思,问道:“师兄所言,可是何事?”
“天书。”
青玄真人眉宇沉重,终是将这两个字道了出来,下边几人一听,均是脸色微微一变,继而陷入了沉默。
事情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正魔两道对立,不死不休,有一位魔道祖师“天心老祖”,不知从哪得到了一本太古天书残卷,修成无上魔功,杀得正道各派望风而靡,无人能敌。
那段时间,几乎是这一万年来,整个正道最为暗无天日的日子,传闻那太古残卷奥秘无穷,不知为何人所创,而天心老祖当时仅仅只得到了其中一部的残卷,便已是天下无敌,后来还是当时的玄青门开派祖师“玄真祖师”联袂当世几大正道的领袖之人,与天心老祖苦战三天三夜,最后才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那一战几乎打得天地剧变,海陆移位,此后天心老祖去向不知,那本天书也分作几份残卷遗落世间,而当时的几大掌门人非死即伤,玄真祖师亦是身受重创,弥留之际第一时间回了玄青门,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封山。
从此玄青门渐渐淡出了世间,直至三百年前,玄青七尊出山,一举击退几大魔宗,方才又令玄青门威名大震,重归昔日地位。
而那令正道各派恐惧忌惮不已的“天书”,这三千多年来始终下落不知,魔道各派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彼此间尔虞我诈。
现在回想起来,若非当年玄真祖师联袂各派与天心老祖拼死一战,现在仙元古地究竟是正道的天下,还是魔道的天下,还难说得很。
所以如今,“天心老祖”这个名字,和“天书”这两个字,几乎已经成了正道各派的禁忌,谈之色变。
此刻青玄真人双眉深锁,正色道:“天书必将在近些年重现世间,届时仙元古地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你们可还记得,十余年前,那道突然划破夜空的白光?”
听闻此言,各人都陷入了深深沉思,脑海里又回想起了那一夜的震撼情形,那一晚,突然天降万丈霞光,那一道白光仿似自天外而来,划破夜空,将整个寒夜,映得宛如白昼一般明亮,持久不散,可谓这些年来,仙元古地最是异常的征兆了,也无人能够解开。
藏玄镜抬起头来,凝眉问道:“师兄的意思,可是这道白光与天书有关?”闻言,青玄真人不置可否,又向亦还真看了去:“亦真师弟以为如何?”
亦还真少见地锁起了眉,缓缓道:“那道白光,我无法肯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光不属仙元,但仙元古地的气运,却恐因此而改,甚至因一人而改。”话到此处,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师兄可还记得曾有本古书里的记载?”
青玄真人双眉渐锁渐深,相传万年前,人间妖魔横行,忽有一晚,天降万丈霞光,没过多久,便有一奇人横空出世,七日之内令全部妖魔退散,又传世人修炼之法,从此开启了一个仙元盛世,那人被后世称作青帝。
另外几人也都凝神不语,十余年前天降异兆,与那古书里面所记载的实是太像了,恐怕这一次,仙元古地也将有大变。
“罢了,说回方才之事吧。”
青玄真人脸上又变得极是严肃起来了,道:“想必师妹与几位师弟也知眼下情势,那几个魔宗近些年动作越来越大了,必然是对天书势在必得”
听闻此言,各人也深深锁起了眉,倘若天书是让魔道哪个无名之辈找到还好,但若是被这几个大魔宗找到,让他们拿回去共同钻研的话,难保这世上不会又出现第二个天心老祖,可如今正道之中却是没有第二个玄真祖师了,到时候谁能一撄其锋?怕是这天下将要易主。
“绝不能让魔道中人率先找到这天书所在!”
青玄真人忽然脸色一凝,殿上烛火微微一晃,隐约可见他额上几道深深的皱纹,这一刻的掌门师兄,竟像是变得莫名有些可怕起来。
且说一尘被凌音带回紫宵峰,到了那紫宵峰上,只见云海起伏,波澜壮阔,整座山巅都像是悬浮在云层里的,脚下又是千层白玉为阶,高处不胜寒,便是那仙鹤也飞不上来了。
只是越往上走,一尘越是感觉仿佛从炎炎夏季步入寒冬了一般,冷得直打哆嗦,拉着凌音的衣袖,声音直发抖:“姐姐,这,这里是哪啊,好冷”
“叫我师父。”
凌音语气冷冷淡淡,仿佛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这回倒好,连“入门仪式”都省去了。一尘“哦”了一声,又问道:“师父,这里好冷啊,我快要冻死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凌音不再理会他,径直来到了上面寒玉广场,只见广场尽处有着一座恢弘大殿,门额上写着“瑶光殿”三个大字,三字笔力虽是苍劲,但看上去却更是寒冷。
而在大殿前,左右两边各有着一座莲池,只见池中玉波粼粼,全是莲花绽放出来的柔光。那些莲花却非寻常莲花,宛若冰雕玉琢的一般,在阳光照射下,看上去极是奇丽,甚至还有一些莲花无根自悬,对于一尘而言,这太神奇了。
第二十五章 紫霄
“哇!姐姐姐姐!这些莲花好漂亮啊!”
一尘像是忘了此刻的寒冷,往那莲池跑了去,一眨不眨看着池中这些神奇的莲花,稍稍靠近时,虽有一股寒气侵来,但却令人神清气爽,而细看来,这些莲花好像真是冰雕出来的一般,但是难为天下巧匠,有谁能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莲花来?
“姐姐姐姐!这些莲花是哪儿来的呀!”
一尘抬起头,大是好奇地看着妙音仙子,又见对方一脸冰冷,咧嘴一笑,改口道:“我知道了,是师父嘛”
凌音双眉微微一蹙,向池中冰莲看了一眼,道:“这是为师当年追踪魔道中人,至极北之地带回来的,想不到,此处的寒冷,竟让这些冰莲存活了下来”
后面这句话,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一般,三百年来,她始终一人住在这寒冷的宫殿,唯有这些莲花相伴,此刻她脑海里又渐渐回忆起了当年,她所见到的那个人,那个与她斗了三天三夜,争夺冰莲的魔族中人。
“哼!”
冷冷一哼,凌音往大殿里走了去,一尘不知她为何突然又生气了,问道:“魔道中人很坏吗?师父竟然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魔道中人,人人当诛。”凌音丢下这一句话,便拂袖往殿里走了去。
一尘怕又惹到她生气,不敢再继续询问了,只是不知为何,蓦地里感到背后一寒。
“还不进来,愣在外面做什么?”
大殿里面,忽然传来了凌音不冷不热的声音,她一向皆是如此。一尘回过神来,连忙“哦哦”了一声,这才捧起莲池里的水,胡乱擦了一把脸,往殿中走了去。
“坐下。”
“哦。”
一尘依言坐下,凌音两指一并,往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片刻后又道:“先出去吧。”
“哦。”
一尘又起身走了出去,半晌后不见她出来,心想难道瑶光尊上也像那杨逍然一样,丢下不管自己,也不传自己本事么想了想,又用力摇了摇头,才不是呢,瑶光尊上可是师父,岂是那杨逍然能比的,师父现在必然是让自己随意走走,先熟悉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恩,那就随便走走好了
偷偷往殿里看了一下,只见师父正在闭目凝神,一尘轻轻抬起腿,猫着脚往大殿后方那边去了,刚刚上来时,他便想到处走走看看了,只是因为太冷,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勉强习惯这里的寒冷了。
初来紫宵峰,虽说难免有些寒冷,但一尘却对这里一切都感到好奇,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瑶光殿,他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穿过一片紫竹林,隐隐听见有流水声传来,心中不禁更是好奇,这山巅像是悬浮在云层之上的,难道也有溪流吗?
往前行出里许,乍见一片姹紫嫣红的百花丛,那花丛中间,竟有一条溪水静静淌过,一尘更是感到好奇,这里仿佛与天相接,难道这水是师父从天上仙界引下来的?
来到溪水边,一股寒意立时侵袭而来,一尘走近了些,只见溪水清澈见底,想要下去淌个水,却不料刚一蹲下去,两只手一触碰到那溪水,竟像是触碰到了万年寒冰一般,使他全身一震,快速往回退了去。
“好好冷!”
一尘心惊不已,只见两只手掌上面凝结起了一层薄薄冰霜,竟是瞬间被冻得失去了知觉,那溪水虽常年不凝冰,但却远比寒冰更冷。
“哎哟!手感觉不到疼了!”
一尘用力咬了咬手掌,竟然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两只手掌就像是断掉了一样,一点儿感觉也没了,甚至那手掌上的寒霜还在不断往上蔓延,渐渐的已是将他半条手臂包裹。
“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个不冰不冷的声音,一尘转过身去,忙道:“哎哟!师父,我手被冻坏了,快救救我。”
凌音皱了皱眉,走上前,掌心微一运功,往他肩上按去,立时化解了他臂中寒气,这才使得那层寒霜慢慢消退。
一尘双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又向那溪水看了看,这一刻仍是有些心有余悸,问道:“师父,那水怎么那么冷啊。”
“此处名为天水溪,乃是为师三百年前自天河中将水引来,你功力不够,不可碰到溪中之水,跟我回去。”
凌音转身往瑶光殿那边走了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见他一身灰不溜秋,道:“你在山下也是如此顽皮?”
一尘回过神来,道:“才不是咧!在山下时,我可听阿娘的话了!”
凌音摇了摇头:“没看出来。”
夜里一弯弦月斜挂天穹,紫宵峰比任何地方都要清冷,一尘没有带换洗的衣裳,把身上衣服洗后,只能躲进被子里了,晚上又冷又饿,可也不敢去外面乱走。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待他习惯紫宵峰的寒冷后,凌音才传授他第一重瑶光心法,瑶光心法共有七重,第一重为“玉心诀”,均是凌音自创,没有保留从前瑶光一脉的任何功法。甚至紫宵峰上的建筑,这三百年来也换了新,再也不见从前的任何影子,连掌门青玄真人也从来不对弟子说起从前紫宵峰的往事。
这一日,到暮色时分,瑶光殿上,一尘听得恹恹欲睡,直到凌音冷喝一声,他才惊醒过来,见到师父一脸冰霜的样子,又嘟着嘴道:“师父,我饿了”
算来他已有近两日未曾进食,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奈何这紫宵峰又不似山下,在山下他还能没事去打两只野兔来烤,在这里上哪打去?
凌音皱了皱眉,道:“外边玉莲池中,一枚莲子可抵三日饥寒,去吧。”
“恩恩!”
一尘快速起身往外面跑了去,凌音看着他往外跑去的身影,此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接下来的三日,一尘每天早上都要来瑶光殿,到第三日傍晚时,才将第一重瑶光心法全部记下。
“可是都已记住?”
“恩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凌音道:“接下来几个月好生修炼,待将第一重心法融会贯通,为师再传你第二重心法。”
“哦”
一尘噘了噘嘴,又向外面看了看,见天色已晚,问道:“以后我和师父一直住在这上边了吗”
凌音见他刚来几日就心猿意马,总想着玩,不悦道:“修炼一途岂能三心二意?似你这般不认真,何时方成大道?入门有三年时间,待三年后方能去天枢峰修行本门通用心法,这三年哪也不能去。”
“啊?”一尘回过头来,讷讷地道:“要三年以后,我才能下去啊”
“恩?”
见到师父忽然不悦了,一尘咧嘴一笑:“我知道啦,这三年用功修炼,到时候不给师父丢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三个月后,不知何时开始的,某天紫宵峰上忽然飘起了片片白雪,将整座山峰点缀得更加孤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