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笑的灿烂。“主子,天牢常年阴湿,您把我领到就行,不用亲自下去,我保证说几句话就回来,不让您好等!”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瓷瓶,里头装着抵御湿气的药膏,是她要交给爹的。她握得很紧很紧,一路上都怕它掉了
他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事实上,他也很想当面质问陆仲,欣赏一下陆仲此刻的表情。
一个狱卒慌不择路地冲上来,一看龙厉,顿时面若死灰,跪倒在地。
“本王要见陆仲,带路。”这里头阴气很重,他不舒服地皱眉,脸色泛白。
“陆仲”狱卒开始发抖。“靖王爷陆仲自尽了!”
“喊太医了吗?”他盛气凌人地逼问,总觉得此事不太寻常。
“陆仲是撞墙自尽,没多久就咽气了,正要通知上头,王爷您就来了”
她脑海一片空白,却像是被操纵的木偶,直到看到那个仰卧着的男人他身着灰色囚服,头发散乱,满脸胡子,整个人瘦脱了形,他睁着眼,死不瞑目。
陆青晚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和呼吸声,满墙的血色,染红了她的视线。
陆仲的额头破了一个血窟窿,血液还未凝固,她想伸手碰碰他,却连半点力气都没有。
她太害怕,害怕碰到的是一具冰冷僵硬的身体。
龙厉以为她会哭,会尖叫,然而却没有。她一路上的嘴角都是扬起来的,但此刻的她,小脸血色尽失,眼神定定地落在一处,失魂落魄。
现在呢?连爹也要离开她了吗?
她紧紧攥着拳头,将瓷瓶握的很牢,告诉自己,只要抓住了,就不会失去。只要她再用一些力气,再忍耐一点点,就能。就能抓住。
一旁的龙厉眼神一凛,糟了,只是那一刹那,他听到什么碎了的细微声响,从她的指缝中,鲜血汩汩而出。而她脸上的麻木和死气好似已经死掉的陆仲!
她居然徒手捏碎一个瓷瓶,连向来毫无波澜的他,都不免心头一震。
“慎行,动手!”
背后手刀落下,她绵软地倒在那一具还有余温的尸体上。
“她已经睡了一个月了。”龙厉的声音里,充斥着冰冷的不悦。
“王爷,丫头这是心病,亲眼目睹她父亲的死亡,受了刺激,光靠药材,没什么用。也许再等几天,她就会恢复清醒。”
“也许?”他绽放一道毫无人情味的冷笑,每天他都来看她,可惜,看到的都是这一张毫无生机的死人脸。“滚出去!”
“王爷!”周奉严语带央求。
“药石无医,那就让本王用自己的方法唤醒她。”
龙厉压下俊脸,贴在她的耳畔,用毫无情绪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陆青晚,本王要你醒来。陆家死了两个,还剩下哪个苟活着?你不醒,本王派人把你二哥陆青铜抓过来,当着你的面阉了他,把他送去皇宫当太监。这样,陆家就彻底断子绝孙了,你说,本王的想法可好?嗯?”
最后一个“嗯”字,刻意放慢拖长音调,问的友善又讽刺。
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眼珠子都不转,连气息都极其微弱。
“看来还是太便宜你们了,本王要将陆仲鞭尸三日,割下头颅,吊在城墙外,身体丢到城外的乱葬岗,让野狗争食。”他呵呵一笑,笑的极轻,眸光定在那眉间的朱砂痣上。
“还不够吗?陆青晚,最后一个,就轮到你了。你敢毁掉本王的希望,就该有胆子承担一切。知道什么叫军妓吗?本王让你时时刻刻活在地狱里,军中的男人常年开不了荤,个个跟饿狼似的,一个军妓要服侍十几个男人,你想尝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她还是没反应。
龙厉却愉悦地勾起薄唇,眼底的笑藏的更深,说完,拂袖而去。“本王的话,只说一遍,明天天亮后,记得给出答复。”
她的身体无声地往下落,在深海里随波逐流,只觉得海水有点冷,除此之外,其他再无任何感觉。
手脚被水草缠住,她失去所有意识,不知时间流逝。
可是,她却不想逃离这个地方,这儿好安静,安静的容纳着一个小小的她,如果可以,那就一辈子留在这儿吧。
突然,有一个声音刺入她的耳朵。
是谁?
他说,要把二哥阉了当太监,要把爹鞭尸喂野狗,要把她送去当军妓
她再不醒来,他就要把陆家彻底毁灭!
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周遭一派暗色,她拨了拨手掌,蹬了蹬脚,无形的水草困住她,她挣扎了许久,奋力往上游去。
就算为了唯一的亲人,她也不能让二哥当不男不女的太监,不能因为她而让陆家无后,不能!
鸡鸣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陡然间冲破最后一层灰暗,气喘吁吁地半坐起身。
010 婢女爬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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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婢女碧洗正在服侍主子洗漱,他面色无异,神色慵懒地靠在床头,只着白色中衣的他,有着与他恶劣习性不符合的纯净。
“爷,陆姑娘醒了。”
他淡淡挑了挑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神色难得和悦,纵然他还重病缠身,这般容貌已经让碧洗看的慌乱不已。
“奴婢给您束发。”
一道不耐烦的寒光射过来,他手一挥,面皮上满是阴寒。“不必了。”
碧洗不敢迎视,分明是让所有女儿家都动心的好容貌,但她的心,还是抖了两下。
床上的陆青晚,循着门边的声响,将目光投向来人。
龙厉眉目飞扬,眼瞳翻滚着喜色,寒鸦色的长发随意散着,金红色的华服依旧明艳,冷魅的薄唇勾着笑。
“小瘸子。”他一掀袍子下摆,就这么坐在床沿。“本王本打算让人把陆青铜接过来”
陆青晚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嗓音有着少女罕见的清冷。“王爷,我醒来了。”
言下之意,那些血淋淋的威胁,大可不必再重复一遍了。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她,她睡了一个月,醒来却判若两人,不再藏拙,有着超龄的冷静。
“师父,继续给我喂药吧。”声音轻飘飘的,好似浮在半空。“别再浪费王爷的时间。”
她这是拐着弯骂他,这个短命鬼,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他不痛不痒地扯唇,等了那么多年的心血没有半途而废,今天他心情大好,大人有大量。
“周奉严,还愣着干嘛?”他无声冷笑。
周奉严被他眼底的冷意压住,欲言又止。
金针扎下几处穴道,她眸子一黯,一股热潮从下腹急急涌上喉咙,喷出一大口鲜血。
周奉严压低声音,安慰道。“吸气,吐气,慢,慢,慢”
龙厉很快嗅闻到空气里的浓重血腥气,厌恶地掩鼻,没再停留。
陆青晚爬到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树上,吹着凉凉的秋风,才能压抑内心迟迟无法平息的热气,喂药后她时冷时热,每天都是混混沌沌的。
最近,她才发现趴在树上能睡个好觉,便几乎天天都来。
“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一个女人拔尖了声音死命求饶。
她被吵醒了。
两个护卫一路拖行着一个青衣女子,她腿上有伤,血淋淋的,沙地上两条血痕格外明显。
她睁大眼,那个女人是碧洗?!王爷的贴身婢女,王府内的一等大丫鬟?
许管事四十来岁,面色发黑,冷声骂道。“碧洗,你蠢极了,以为能伺候王爷,就能爬上王爷的床?”
说话间,就有人把她按在长凳上,要杖刑责罚。
碧洗哭喊道:“许管事,奴婢知道错了您去王爷面前求求情,奴婢一时猪油蒙了眼,可是伺候王爷三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您!”
许管事恨铁不成钢地说:“碧洗,你是我亲自招进王府的,我何尝不想为你求情?你误以为王爷会念你往日乖巧的份上将错就错收了你,却不知道王爷怎么能容忍低贱的婢女成为他的女人呢?你咎由自取,能留一条命就该心存感激了!”
碧洗愣住了,是,她知道他无血无泪,但因为他年纪尚轻,若床事上她能得一个先机,就不必再当下等人。
可惜,她目光短浅,没料到那个人挑剔苛刻,就算他想要女人,也不会想要一个婢女。
许管事的目光深沉几许,再不留情面。“动手吧,五十大板,少一板子都不行。打完了,丢出去,永不录用。”
树下凄惨的恸哭声,久久不曾停息,打到一半人就昏死过去,直到臀部皮开肉绽,长凳下一大滩血迹,才架着碧洗,把她丢出后门。
陆青晚这才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她才十二岁,本不该看到这种惨绝人寰的画面。
她不禁怀念起将军府来,陆家从没有这样浓烈恶心的血腥味,爹虽然刻板严厉,但从不动不动就惩罚下人。
只是,知道王爷绝不会碰婢女,她的心头生出从未有过的轻松。
年关将近。
周奉严领着陆青晚进了王爷的寝室,他背对他们,斜卧在榻上,朱红色的袍子披在背后,肩膀上的金色麒麟闪着耀眼光芒。
“王爷,明天起,我会在药里加入丫头的血。”周奉严拉着她一道跪下,面色凝重,五天前,小王爷差点没挺过去,他心有余悸。
那次龙厉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诡异的是,他一言不发,整个王府的人全都提着胆子,惶惶不可终日。
“王爷,每日一帖药,每日五滴血”
许久之后,他嗓音干涩地说。“周奉严,本王等着。”
周奉严心一沉,他已经上了这条船,半路下船,就是死路一条。
“你出去,让她陪陪本王。”
周奉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对视一眼,随即起身离开。
“小瘸子。”他对她勾了勾手指。
陆青晚这才看清他灰白的脸色,病以入骨,是个短命相。他半合着眼,长睫微微颤动,眼周尽是青黑,他瘦的厉害,宫里三天五头送过来最滋补的药,却也没让他增一两肉。
“主子还疼的睡不着觉吗?”
他不屑至极地哼了声,连镜子都被他摔了,不过一年功夫,已经损耗了他原本的俊美容貌,反反复复的呕血、昏迷,醒来时候,脑子里有一把锤子在重重地敲,他始终都在这一片钝痛之中挣扎,全身酸软无力,眼里看着的事物也渐渐模糊。
他的视力都开始被影响了。
“如果你的血没用”
陆青晚抿唇一笑,顺着他的话说。“五马分尸。”
龙厉眼捎一动:“你不怕?”
“怕,怕的要命。”将滑落的薄毯拾起,重新盖在他的腿上,刚放下,她已经跟小鹿一般敏捷地跳起来。
龙厉升起无名之火,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还能打她吗?她跑什么?
“主子难道不怕死吗?”
他陡然一震,不敢置信地抬了抬眼皮,用尽力气瞪着那个该死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