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对待他并不热切,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对儿子不负责,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终究是狠不下心训诫。
他搓了搓手,有意避开寇季的目光,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才干笑道:“为父不好,犯了错被罚跪祠堂,让你看笑话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以后为父再也不会抛下你出去游学了。如今为父已经过继到了你祖父名下,跟在你祖父身边,足以学到很多学问,不需要去拜访其他名宿了。”
寇季淡淡笑道:“父亲言重了,儿不言父丑。您犯了错,我这个当儿子的也得帮您担着。我们是父子嘛。”
寇礼挑了挑眉,一脸意外的看着寇季道:“没料到我不在家这些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道理,为父心中甚慰。前些日安顿下来以后,为父还担心你在华州乡里瞎混,耽误了学业,如今看你这么懂事,为父也就放心了。”
“孩儿已经大了,自然不会给爹您添麻烦。”
“”
父子二人,凑在一起,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
寇礼笨拙的讲述着他这些年游学碰到的或者听到的趣事,想跟寇季拉近父子之间的关系。
但是寇季却跟他亲近不起来。
聊了许久,寇礼脸都笑僵了,寇季准备结束父子二人的尬聊,直接进入正题。
却没料到寇礼率先提到了他被坑的事情。
“季儿,为父没有被骗,纯属运气不佳,你祖父有些小题大做了。他罚为父在这里跪着,那是心里有气,想来过几日心里气消了,就会让为父出去。
你在府上先住下,过几日为父出去以后,带你逛一逛这繁华的汴京城。
为父跟你说,这汴京城里,好东西无数。
特别是西瓦子市里,有各种杂耍”
寇礼开始絮絮叨叨的跟寇季讲起了西瓦子市里面的繁荣。
寇季心里早已哭笑不得。
这得多心大,才会把发卖御赐之物的事情,当成是一件小事。
不过,当寇季垂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的玉带上的时候,心里也就释然了。
御赐之物,在旁人家里,确实是稀罕物。
但是对于寇准这种两朝老臣,又一直居于中枢的人而言,却并不稀奇。
逢年过节的皇帝都会给身边亲近的臣子赏赐一些东西。
寇准为官数十载,又四居相位,得到的御赐之物,只怕多的数不过来。
估计寇准自己偶尔也会发卖两件,或者赏赐给别人。
寇礼在寇准身边伺候的时候,想来也是看到过寇准赏赐过别人御赐之物,所以才会不把御赐之物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寇礼发卖的御赐之物,明显有别于其他的御赐之物。
不然寇准也不会如此严厉的惩罚他,更不会给他这个从孙施威。
“爹,您能不能给孩儿说一说,您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祖父罚跪祠堂。”
寇季果断的打断了寇礼的絮絮叨叨,直奔正题。
寇礼闻言,微微一愣,他说了半晌,儿子对他一直不声不响的,没表现出什么兴趣,现在儿子突然对他运气不佳的事情起了兴趣。
他心里非但没有觉得羞耻,反而还有些激动。
当即,他也没有隐瞒,开始向寇季讲述他运气不佳的过程。
“季儿,为父随着你祖父入京以后,被你祖父安排到了太学内求学。太学里的那些勋贵子嗣,觉得为父不是你祖父亲生的,所以对为父就不假以颜色。
因此,为父也没什么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寇礼神色明显有些黯淡,但他脸上黯淡的神色,转瞬即逝。
只见他开心的道:“但是,为父毕竟在外游学多年,人情世故远比他们懂的多,为父在太学里待了没几天,就交到了一群学识渊博的同窗。
为父跟着他们,一起吟诗作赋,一起读书写字,学问大有长进。
也正是跟着他们,为父才真正的见识到了汴京城里的繁华。”
听到这里,寇季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白眼。
他不用问,都猜得出来,寇礼口中的一起吟诗作赋,一起领略汴京城的繁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外乎出入青楼酒肆间,一起吃喝玩乐罢了。
真要是好好的待在一起学习,寇礼也不可能走到发卖御赐之物这一步。
不过寇季并没有打断寇礼的话,而是示意他继续说。
寇礼得意的笑道:“在我们这一群同窗之间,学识最渊博,长进最大的,就属你爹我,其次就是吴贤弟。吴贤弟是一个好人,他学识渊博,为人爽朗大方,经常仗义疏财”
寇礼冲着寇季挤挤眼,笑道:“最关键的是,这个吴贤弟,经常还带着为父去发财。为父到汴京城不到一旬,在吴贤弟帮助下,就赚了一百贯钱。”
寇季皱起了眉头,他有预感,问题八成就出在了寇礼嘴里的那个吴贤弟身上。
别人平白无故的带你去赚钱,不是对你有所图谋,就是要害你。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寇季从来不信。
果然,接下来就见寇礼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脸上浮起了一些苦涩,道:“可惜,为父前几日手气不好,输了三百贯,还搭进去了吴贤弟五十贯。
债主逼的紧,为父迫不得已,就顺了你祖父一条犀带,去偿还了债务。”
寇季听到这话,差点没吐出一口逆血来。
感情寇礼口中的发财,居然是赌博。
更让寇季郁闷的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的粗理寇礼都吃不透,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比别人更通人情世故。
这些年的学,怕是白游了吧?
第0009章 似忠实奸的吴贤弟(求收藏!求推荐!)
“季儿,为父跟你说,吴贤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寇礼根本没有注意到寇季的情绪变化,他依旧在哪儿自顾自的讲述那位吴贤弟。
寇季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他打断了寇礼的话,问道:“这么说你是欠下了赌债,所以才偷了祖父的犀带拿出去发卖?”
寇礼一愣,赶忙摆手道:“没有发卖,为父只是将犀带押给了典当行,而且还是活当,只要凑足了钱,就能赎出来。”
“活当了?可有当票?”
“有有有”
寇礼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张当票,递给了寇季。
寇季拿过当票,仔细一瞧,上面写着。
犀带一条,值千贯,作价四百贯,典当于东来典当行,为期一旬。
这是一张活当当票。
典当行典当物件,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活当,一种是死当。
活当就等于是暂时抵押给了典当行,而死当就相当于卖给了典当行。
前者在到期以后,可以赎买,后者却不能赎买,属于一锤子买卖。
只是,寇礼手里的这一张活当的当票,明显存在这漏洞。
其一,犀带两个字有些笼统,犀牛品种不同,所产出的皮子也不同,而且犀牛身上不同部位的皮子,价值也不同。
最贵的犀带,价值可以达到十万贯左右。
最贱的犀带,价值却不足百贯。
从寇准对待他们父子的态度可以判断出,寇礼典当的那一条犀带,只怕不是一般的犀带。
典当铺子只是用了犀带两个字含糊了过去。
寇礼拿钱去赎买的话,也未必能够拿到原有的犀带。
在这一点上,寇礼被人骗了。
其二,当票上规定了赎买的期限,却没有讲明赎买所要缴纳的钱数。
虽然典当行有典当行的行规,但是当票上没有注明这一点,人家要是耍赖,寇礼也拿人家无可奈何。
即便是告到了官府衙门,也很难打赢官司。
寇季拿着当票,无奈的对寇礼道:“爹,您这”
这么明显的漏洞,寇季不信寇礼看不见。
寇礼闻言,拍了拍胸脯道:“季儿,你放心,此事有吴贤弟在中间作保,出不了差错。”
寇季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有人从中作保,自然可以简化一下流程。
可要是作保的人到最后倒戈相向呢?
这件事真要有寇礼说的那么简单,王曙一个三品大员,何至于开口说,即使他出面,也不一定能够办妥此事。
之前寇季只是对寇礼口中的吴贤弟有所怀疑,现在寇季几乎可以断定,寇礼口中的吴贤弟有问题。
那个吴贤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寇礼骗的对他十分信服。
寇季纵然告诉寇礼,那个吴贤弟有问题,寇礼也未必会信。
他默默的收起了当票,继续问道:“爹,不知道您这位吴贤弟,姓甚名谁,有是何等身份?”
寇礼道:“吴贤弟如今跟为父一样,是太学内的士子,名唤吴明。他的兄长吴贤,是御史台的侍御史。”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侍御史,官居从六品。
比起御史、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略显不如。
可那也是清贵的官儿,在朝堂上也算得上说得上话的那一类人。
论话语权,比那些外派的三四品的大员,还要多几分。
寇季默默的记下的这两个名字,然后又问道:“爹,您去耍钱的赌坊又是哪一家?”
“紫气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