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作以前,寇准地位稳固,在皇帝面前也有几分颜面,一旦发生了这种事,皇帝也不会深究。
可如今,皇帝重病,卧床不起,朝政难明。
寇准虽然身居宰相之位,地位却如同水中的浮萍,岌岌可危。
寇礼的做法,无疑是给那些寇准的对头,送去了一个明晃晃的把柄。
寇礼干了蠢事,恶了寇准。
寇季作为寇礼的儿子,恰巧在这个时候赶到汴京城,寇准自然不待见他。
寇忠苦笑着问道:“老爷,小少爷您是见还是不见?”
“见什么见!随便安排一个客房让他住下,赶明跟他爹一起送回华州去。”
寇准吹胡子瞪眼的吼了一句。
寇忠迟疑了一下,苦着脸道:“老奴刚刚要给他安排房间休息来着,可他非要在正堂门口等候您,说要给您叩头行孝。如今他就在正堂门口站着,看他的架势,见不到您,恐怕是不会动的。”
寇准一愣,恼怒道:“他还赖上了老夫不成?”
王曙听到了寇季执意要给寇准叩头行孝,有了几分兴致,“难得他还有这份心思。”
王曙看向寇准,笑道:“从这一点上看,他比他爹要强。”
“强什么强?!”
寇准瞪眼骂道:“他执意要给老夫叩头,无非就是想坐实了他那个从孙的名头,好仗着老夫的身份出去作威作福。”
王曙摇头苦笑。
寇礼干了蠢事,恶了寇准。
连带着寇季,也被当成了一丘之貉。
“他要站着,那就让他一直站着。老夫倒是想看看,他能站到什么时候去。”
寇准恶狠狠的发话。
寇忠了解寇准的脾气,自然不敢多言,当即拱了拱手,退出了中院。
王曙也没再说话,他抄起了小碾子,继续帮寇准烹茶。
小碾子碾碎了豆蔻、盐块、茶团等物,混合在一起,成了一撮灰色的粉末,用沸水冲开以后,迅速的搅拌,不久之后就变成了一碗茶汤。
待到泡沫散尽,王曙才将茶碗递到了寇准面前。
寇准端起了茶碗,嗅了嗅味道,浅尝了一口,赞叹道:“还是你泡的茶,最合老夫的胃口”
王曙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碗,浅尝了一口后,沉吟道:“岳丈,如今朝堂之上,尽是丁谓党羽,内庭和中宫又尽握在皇后手中,您先后恶了他们两人,他们一直在想法子对付您,如今又出了寇礼这档子事,您在朝堂之上处境堪忧啊!”
寇准放下了茶碗,不屑的道:“一个奸佞小人,一个无知妇人,老夫又岂会怕他们?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宵小之辈的手段,不足为惧,自有官家会帮老夫主持公道。”
王曙帮寇准添上了一碗新茶,劝解道:“常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满朝武,皆是丁谓党羽,他们要是借着寇礼这档子事发难,纵然您身居宰相之位,也会有所损伤,不得不防。”
寇准伸手去端茶碗,听到王曙这话,手里一顿,皱眉道:“难道你要让老夫,效法他们,去耍那些阴险手段不成?”
寇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神色倨傲的道:“老夫若是真的愿意耍那些阴险手段,何至于四起三落?老夫为官数十载,早已看清了官场上的蝇营狗苟。老夫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这阳关大道,虽然布满了坎坷,但老夫坚信,邪不压正。”
王曙神色复杂的看着寇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自己这位老岳丈的性子,他早就摸的透透的了。
民间有句俗谚,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寇准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
只要是寇准认为对的事情,纵然前面南墙遍布,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撞上去。
纵然撞的头破血流,他也不会回头。
有人会觉得,这么做很蠢。
可王曙不这么认为。
许多跟随在寇准身后,愿意供他驱使的人,也不这么认为。
他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刚正。
非名臣,不足以具备的一种品质。
在这种品质的吸引下,他们愿意前赴后继的追随在寇准身后,陪他去撞一撞那布满了南墙的阳关大道。
第0005章 不自量力的人(求收藏!求推荐!)
寇准、王曙翁婿二人在中院品着茶,聊着政事。
寇季、二宝主仆二人,站在正堂门口的前院,悄无声息的等候。
前院的廊道尽头,不时有脑袋探出,频频打量着执拗的寇季主仆二人。
在家丁丫鬟们偷窥下,半个时辰时间一晃而过。
站久了,寇季、二宝的腿脚都有些僵硬。
二宝悄无声息的挪动着腿脚,借此缓解脚上的酸麻感。
寇季却一动不动。
他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此前通过寇忠的反应,他猜想到寇礼在府上的地位不容乐观,如今通过漫长的等待,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能把寇准逼到给一个小辈甩脸色看,足可见寇礼犯的事只怕不小。
寇季初到汴京,不了解内情,只能干等着。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二宝的腿肚子开始打起了哆嗦。
寇季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腿肚子也在打哆嗦,只是他强撑着不让腿颤抖的幅度变大,加上有长长的前襟、后襟做掩饰,所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
“啪”
突然。
晴天一声霹雳。
湛蓝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乌云掩盖。
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着一阵阵轻风落下。
雨水落在了青石上,侵湿了一片又一片。
转眼的工夫,整座寇府都被雨水所滋润。
在风雨侵蚀下,主仆二人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染湿。
二宝冻得浑身在打哆嗦,他颤抖着问寇季,“少爷还等吗?”
寇季伸出手,迎接着屋檐上落下的一滴滴雨水,淡淡的道:“等”
雨水在他手掌心形成了一团积水。
他一翻手,积水落到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这雨下的没有道理啊!”
苍天自然不会跟寇季讲道理,它更不会在意寇季语气中的无奈。
但是,坐在中院内品茗的寇准、王曙翁婿二人,却在意。
凉亭里。
在小雨、轻风落下的时候,伺候在一旁的家丁就落下了凉亭四周的草帘。
寇准依旧侧躺在草席上,唯有他面前的小火炉里,又添上了几块新炭。
小雨落下的时候,寇准的目光不自觉的扫了前院一眼。
深知寇准脾气的王曙,仅凭这一眼,就猜测到了寇准的心思。
当即,他唤道:“寇忠何在?”
一直在中院和前院小门户口候着的寇忠,听到传唤,迅速出现在了凉亭外。
“姑爷有何吩咐?”
王曙扯了扯前襟,坐直了以后,问道:“那小子还在前院站着?”
寇忠弓着腰,苦笑道:“一直不曾动过。”
王曙不着痕迹的瞥了寇准一眼,笑着说道:“还算有点坚持”
寇准甩了甩衣袖,一脸嫌弃的道:“若是淋点雨,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老夫情愿被雨淋死。”
王曙笑道:“比起官场中的险恶,淋点雨不算什么。可他这执拗的脾气,很像您。”
寇准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王曙趁热打铁道:“要不见见?”
寇准不满的嘟囔道:“要见你去见,老夫不见他。”
王曙笑着站起身,在寇忠帮忙下穿上了靴子,对着寇准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去见见。”
寇准并没有阻止,只是皱着眉头,提醒道:“寇礼奸猾的很,当年他就是在雨夜,跪求老夫指点他学问,老夫念及他是个好学之人,才收了他为从子,却没想到”
寇准的话不需要说透,王曙已经懂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寇准这是在提醒王曙,莫要被寇季卖惨给骗了。
王曙点头笑道:“岳丈放心,我自会考校他一番,若是他能通过小婿的考校,那必然不是奸猾之人。”
寇准毫不在意的摆手道:“随你心思,反正老夫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日,就送他们父子回华州。”
王曙不再多言,拱了拱手,离开了凉亭。
寇忠撑着伞,帮他挡着雨。
二人移步入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