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横她一眼,”上哪儿去逛?又去东阜街的书塾看那些书生?”
三花被说得脸色通红,急得跳脚,”谁是去看书生?我是那种发花痴的人?人家是去听先生读诗书,认不得字儿就听听也好。”
他们都嘻笑起来,程浩风却严肃地说:”敬慕圣人的贤德之文是很有功德的事,她虽不识字能聆听教诲也是增长慧心。”
三花听了他这话就向胡仙仙挤着眉眼儿笑,”你们听到了吧?他可在夸我。”
三叔公嘿嘿干笑着说:”他是根本没弄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注意到他一直在察看这周围地形。”
二胖忙问程浩风:”你是在看鸿宾楼的风水?是不是这儿的风水不好才生意冷清?”
胡仙仙见程浩风还在观望左右,瞪了二胖一眼,”他一个变戏法儿的能懂什么风水?我去静一静,想个揽客的法子,你们也都回屋歇着。”她说着先自己进去。
”总是抢话,凡俗之人就是不知礼节,毫无涵养。”程浩风看着她的背影说。
胡仙仙突地转过身,她嘴一撅想要回敬他一番冷言冷语。但见他那似乎就等着她说话,然后他就可以趁机教训她的阴险表情,她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她才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进屋上楼想揽客的法子去了。
他们也都进屋坐着,二胖挨着程浩风坐下神神叨叨地小声问:”道长,别管小姐怎么说,我是信你有道行的。求你说说,这鸿宾楼的风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程浩风搓了搓鼻子后才慢条斯礼地说:”鸿宾楼地处南通街,算是南正街的辅街。这南正街是交通要道,又是驿馆与各省会馆所在之地,这是商贾云集的繁华所在。而作为南正街的辅街南通街也很繁华,这里又有骡马市,应该会有不少客商住店吃饭。”
二胖听得直叹气,”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是问鸿宾楼风水好不好?”
”好。”他回答得干脆,二胖听得发懵。
三叔公捋捋胡子笑着说:”当然好了。我堂兄,也就是仙仙她爷爷在的时候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不肯住官府的驿馆就点名要住鸿宾楼。仙仙她爹当家的时候生意也好,要不是那年,唉……”
说起当年的事胡婶就听得滴泪,”都怪我没用,让车家占去了一半酒楼……后来又和景阳琥珀酿的坊主闹崩了。
这琥珀酿的货一断,那些小作坊的酒不辣口就发酸,哪能让客人满意?
唉……我真是没用,这两年瞎了眼睛就更成了废物……”
三叔公本想说说鸿宾楼的辉煌过去却不料惹得胡婶伤心,尴尬地说:”侄媳妇儿,这哪能怨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接连遭受厄运,能撑到如今已经不容易。”
三花坐不住,在大堂里晃来晃去,”这没顾客上门,咋也没街坊来瞧热闹呢?”
”就是,这陵州城不像京城那样天天有稀奇事。这天方国来的戏法儿艺人,照理说应该吸引不少人来看个新鲜。还有啊,那些爱贪便宜的大妈大嫂怎么白吃的瓜子儿也不来尝尝?”二胖皱着眉头望向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可就是没人往鸿宾楼里走。
一直闷声不吭的大牛嗡着声说:”来人了。”
二胖满面笑容的起身准备迎接客人,哪知来的却是隔壁鸿真记酒楼的伙计。
那伙计在门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也请了艺人来助兴?演啥的?别是演鬼戏的吧?”
”演给你这小鬼儿看的!”胡仙仙换了身衣服走下楼,一见老对头的伙计在拿话挤兑人就冷声喝斥。
第七章 骗钱引客
胡仙仙瞪一眼那伙计背影,“跑得倒快!知道我饶不了他。”又满怀信心的看向门外,”一定是我先前那身白底小蓝花的衣服太素净了,我换身喜庆点的衣服,保证客似云来。”
鸿宾楼里其他人这才注意到她换的衣服,也明白那伙计为什么吓跑了,他们都被她新换的衣服惊得说不出话。
她葱绿的衫子上是桃红的大花,粉红的裙子上是鹅黄的大花,她移动脚步之时可见大红绣鞋上是深紫大花。
三花摸摸自己的脸,好让惊得张了半天的嘴合拢说话:?”小姐呀,你这身打扮可比北门城墙根下拉客的老????婊??子还骚。”
胡婶看不见女儿这时的模样,听三花这样说一下心底火起,”仙仙,撕了三花的嘴巴。太没规矩了,敢这么说小姐。”
胡仙仙应一声”行’,就抓了鸡毛掸子去打三花。三花呢专往胡婶和三叔公身后藏,胡仙仙顾及长辈,压根儿没法打着她。
程浩风实在被他们打闹争吵,弄得烦躁不已。他高喝一声:”别闹了!胡仙仙你那样子确实不喜庆,还花哨难看。”
胡仙仙停了追逐打闹,认真问他:”那怎么办?我们咋样才能引起顾客注意呀?”
程浩风表情有些悲凉,没说该怎么招揽顾客,倒说起他七师妹白回风。
他说白回风喜欢穿白衣,但又不像四师妹凌若风那样只穿银白色的衣服清冷得让人不敢接近。他说白回风会按四时季节穿各式白衣,美得飘逸柔婉。
春天之时,她穿玉白色道袍,道袍外披着淡黄薄衫;夏天之时她穿雪白纱裙,裙边绣着淡红色荷花;秋天之时她穿素白长裙,肩上披着茜红的霞帔;冬天之时她穿粉白色的道袍,出门就披上火红色披风。
听着他的叙述,胡仙仙似乎真见了那样一个飘逸柔婉的女子穿着不同的衣妆在一个仙境似的地方读着经书、舞着宝剑。
只是,她很快又甩甩头甩开头脑中的那些景象,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是没你说的那样穿好看。可要照你说的穿,根本不耐脏,我洗衣服都洗不过来还做什么生意?你倒想想怎么让顾客上门,扯这些没用。”
程浩风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说:”你蒙上脸就行。”
”你也当我是霉星?怕见我这张脸?我天天在街上走也没见他们都死光吧?”她生气反问。
他没半分歉意,还挺认真地说:”那是你年龄还小,你年龄越大,周围的人就会越倒霉。人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他们以为看不见你的脸就可以当你不存在。你为何不遂他们的心?”
她扁了扁嘴,”蒙着脸很不舒服的。还有,不许说我会让周围人的倒霉,要真是那样的话,我让你第一个倒霉!”
程浩风听了却是一笑,”你不是吹嘘说我是游学天方国的戏法儿大师吗?天方国女子都蒙面纱,你为何不扮作天方女子助我演出。”
她恍然大悟地拍拍额头说:”我怎么没想到?我是可以扮作天方女郎的,那样表演多有气氛。”
她马上往楼上跑,”三花,我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驿馆找那个天方来的商队买点衣服。二胖,你提锣出去告知街坊,我们九月初一再正式开演。”
她换了衣服就和三花一起出去了,胡婶听女儿脚步声已远,对程浩风说:”我女儿胡乱说话咒你倒霉,你怎么还笑?别人是要骂她的。”
”她并不是咒我,是真话,我真的是第一个倒霉的。”程浩风苦笑着答话,苦笑中又有点甜意。
胡婶”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胡仙仙和三花回来时各抱着一叠衣服,在上楼换装之前胡仙仙对三花说:”可要小心点儿穿,别弄破了,这些衣服四两银子一套呢。”
听她这一说,胡婶倒抽了口凉气,”这么贵?还没挣着钱呢,倒先用出去。”
胡仙仙答道:”没法子呀。等裁缝慢慢做倒是能省些钱,可时间赶不上。这是那天方客商的妹妹给自个儿准备的新衣服,我们要赶着买是得敲我们一笔。”
程浩风向她一伸手,”给我一点钱。”
她着急去换衣服就没理他,他大声说:”胡小姐,给我一点钱。”
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语带讥讽地说:”你问我要钱?你要买什么?你不是神仙吗?你可以点石成金吧?会向我要钱?”
程浩风对她的讥笑当没听见,执着的伸长手,”如果生意红火了我也不要你给的分成总行了吧?你快给我钱,至少三十两。”
”三十两银子?”胡仙仙鼓起眼睛。
胡婶的脸阴得快下雨了,”仙仙,你请的什么艺人?当我们母女俩是傻子?”
胡仙仙琢磨了一会儿还真递给他几个小银锭,”要做什么快去快回,但你要是骗我,我让你一生一世都不好过。”
她又细声对胡婶说:”娘,我就赌一回,反正我们娘儿俩多这三十两银子富不了,少这三十两银子也不至于没饭吃。”
她用这话安慰着母亲,心底里却是清楚自己已经相信梦中之事,因她对他真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是似曾相识的亲切,是压抑不住的缱绻情愫,也是带些悲愤的微微怨恨。
快到正午时鸿宾楼还是没有一个顾客,而程浩风出去还没回来。胡仙仙看着如火的日头,眼里是红光耀烨,心里是如沉冰湖。
三花扯下蒙得她憋气的面纱,”小姐,我看你是赌输了。三十两银子呢,你大半年才给我三十两银子工钱。我要是他也得跑,这几句话就到手三十两银子,这得的太轻巧了。”
大牛直勾勾的看着变了个样的三花,”你一年能挣四十两银子,很不错的。小姐从不克扣我们工钱,你就知足吧。我有几个同乡帮人晒盐,辛苦了一年,最后一文钱都没拿到手。”
”你这脑子咋长的?我是怨小姐给我的工钱少吗?我是为小姐不值。”三花怒指着大牛,真有要砍开他那木头脑袋的架势。
胡仙仙扯了面纱,木然说道:”二胖,把牌子收了。三花,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娘,我去给你买药。”
胡婶眼睛红红地说:”仙仙,昨天不包了三副药吗?熬上就是,不用去买。你别气,气坏了身子,这鸿宾楼更撑不下去。”
”我没生气”,她嘴角往上一翘,”我这不还在笑呢吗?娘,我先扶你上楼歇歇。”
三花看她们母女上了楼也没出去,她无精打彩的趴在桌上看大牛、二胖收着东西,而三叔公把那也就几页的账薄算了又算。
二胖见三花在那儿趴着就喊:”三花,你倒搭把手啊?你也太能偷懒了。”
三花”噌”的站起来,但她没帮二胖搬木牌,她冲街上发疯似的跑去。
二胖正要说她,但朝她跑的方向一看,也疯跑起来,边跑边喊:”大牛,快去告诉小姐,客人到了。”
等胡仙仙从楼上下来时,程浩风已带着这支六匹马十多个人的商队走到门口。
二胖带着手力们从后门往马棚走,三花引着天方商人兄妹去大堂喝茶。
胡仙仙站在门口看着轻笑的程浩风热泪盈眶,他挥挥手:”别忙说感激的话,把他们先招待好。我可是买了他们的葡萄酒,又说这里不收旅费,他们才肯搬来的。”
第八章 百鸟奏乐
那天方商人兄妹听得一愣,哥哥说:”程道长,你不是说好了吗?这位小姐有点不欢迎我们吧?”
程浩风向胡仙仙使个眼色又对客人说:”哦,胡小姐说话口音太重,麦少爷听岔了。小姐是吩咐我要招待你们好吃好喝,还好住。”
没想到他看起来挺端方诚实的样子,说起谎话来竟如此顺溜。胡仙仙恶狠狠地看着他,而他仍风轻云淡的笑着。
她压下心中怒火,堆起笑脸朝那对兄妹走去:”欢迎,我当然欢迎尊贵的天方客人。请问这位英俊的少爷与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那少爷摸摸自己翘起的八字胡倨傲地说:”我是麦哈穆里塔亚哈里,这是我妹妹麦哈穆娜依可莎。我们是一支两百人的商队,我父亲带着多数人住在府城泰兴,如果不是需要找可靠的客栈方便我们以后常来收香料的话,我们是不愿来这小小的陵州城的。”
他生硬的汉语配上他不屑一顾的表情让胡仙仙真想扇他几巴掌,但想想他若是真有两百多人的大商队以后又有可能常在这条道上来往他也值得倨傲,她忍下这口气。但她没听明白他的名字,只得望向程浩风。
程浩风搓搓下巴,压住自己的笑容说:”你可以称他们麦塔哈少爷和麦娜莎小姐。”
"麦少爷、麦小姐,你们想尝点陵州城的特色菜吗?”说着,她笑捧着菜单走近。
麦塔哈见她走近细看她的脸,失声惊呼:”哦,胡小姐真美。”
他的倨傲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艳倾慕之色,赞道:”你明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你娇丽的脸庞只有玫瑰花才配得上。
你穿上我们天方国的服装比我们本国女子优雅柔美,又比你们忸怩的中原女子显得干练大方。
胡小姐,你这样动人的女子真是和月亮一样让人神魂向往。”
胡仙仙没想到麦塔哈这么会夸人,把先前对他的坏印像全抛开了。她知道自己长得不丑,可也没人夸过她美,听他这一长篇的夸赞她就笑逐颜开地认真听他说。
他们说得高兴,麦娜莎嘟起了嘴:”哥,点菜吧,我可饿了。”
程浩风过来接了菜单,脸色阴沉地对胡仙仙说:”我来给他们推荐菜品,胡小姐,你去忙别的。我看见二胖又引了几个客人。”
这是他不愿让麦塔哈接近自己吗?胡仙仙朝他抿嘴一笑,去招呼二胖正引进门的药材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贩马的,再又来了贩盐、贩茶的,鸿宾楼一时宾朋满座。
接下来的两天客人们逐渐增多,他们多数是想和天方商队交好而来住在鸿宾楼的。胡仙仙算过,让麦氏兄妹白吃白住也不亏。因此,她心里对程浩风的信任之中更加了几分敬佩。
到九月初一之时,鸿宾楼的伙计们都穿上天方国的服饰,惹得过路的人都好奇张望。
一身宝蓝色天方长袍的程浩风走到门口说:”众位贵宾,在下程风风,是名走江湖的戏法艺人。如今借鸿宾楼的宝地给众位贵宾耍几个小把戏,万望众位贵宾们不要嫌弃。”
他又冲屋里的宾客说:”今日有天方国贵客,我就请我的几位小友为众位贵宾献上一曲天方音乐。”
程浩风说罢就双手撮嘴学了几声鸟啼,啼声由低到高,一会儿后忽传来几声真的鸟啼与他和鸣。
他再高啼几声,清越高亢,一刹那间飞来十余只鸟,那娇鸣脆啼之声真如奏乐。他不再弄口技,双手挥舞如校场点兵,鸟儿越集越多。
当中既有燕子、麻雀、野雉、斑鸠等常见鸟类,也有夜莺、天鹅、丹顶鹤之类人烟稠密处少见的异鸟。它们的飞舞和鸣之态真如在清歌曼舞迎接贵宾,而那曲调也让麦娜莎直说真是家乡的天方民乐。
程浩风这一番引鸟奏乐不仅让鸿宾楼的人看得如痴如醉,那鸿真记酒楼的人都围拢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