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胜、韩风和纪云只是围着魔头,却也不敢轻率下手,一直在等魔头露出破绽的那一刻;魔头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以现在的情况,稍有不慎便可能当场毙命!于是,众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此时已至巳时,夏日的太阳渐渐变得热辣起来,由于周围没有任何挡阳光的遮蔽物,空地上的所有人皆暴露在烈日底下,斗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间、眉间趟过,但这些人却是抹都不敢去抹,足见气氛之紧张。
天气实在有些热了,司徒胜等人握武器的掌心都渗出汗来,而索命阎王也未见得有多好,汗水已经染透了他的衣背。其实,这个杀人魔头会落到今天这个尴尬的地步,除了鸣剑堂众人的狡诈,也要怪他自己自负。要不是他自负地以为没他杀不了的人,又怎会中了鸣剑堂设下的圈套呢?要不是他自负地以为鸣剑堂里多是酒囊饭袋,又怎会等到陷入困境才想起逃走呢?
索命阎王为自己的自负懊悔不已,额头上的汗水却是越积越多,手心渗出的汗也几乎快沾满龙泉剑的剑柄了,忽而迎面一阵热风吹过,魔头刀眉上的汗珠被吹落下来,滴到了他的眉上、右眼边,魔头下意识地把右眼闭了闭,虽然时间十分短暂,但在司徒胜这样的高手眼里,那却是一次不可错失的绝佳机会啊!
“上!”只听司徒胜大喊一声,三大堂主握着各自的宝剑向着魔头逼了上去!
注释:
①“烛龙”——衔烛之龙。历史上关于此龙的描述很多,大抵为身长千里、蜿蜒如蛇、烛然如火、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楚辞·天问》:“西北辟启,何气通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山海经·海外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淮南子·地形训》:“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另有制作《古剑奇谭》的上海烛龙公司,上海软星为其前身。
②“龙泉剑”——据传,此剑与太阿宝剑一同为春秋时剑师欧冶子、干将联手所铸,原名“七星龙渊”,唐朝时为避唐高祖李渊的讳,改“渊”为“泉”,以“龙泉剑”之名沿用至今。
第五章 挟持
高手过招,一个小小的失误往往都会严重影响战局,索命阎王不过才分了一下神,三大堂主就已经冲了上来,手中紫电剑、清霜剑、烈火剑纷纷往他身上斩去!索命阎王自知情况不妙,赶紧用龙泉剑拼命地挥舞抵挡,奈何司徒胜、韩风与纪云攻势已成,把魔头围在中央,三人绕着他快速移动,走马转灯似地边绕边打,只打得眼花缭乱、鬼哭神嚎!外围的元老和精英弟子看场中蓝光、红光、紫光、白光四起,五彩纷繁,剑鸣雨乱,一时也不敢插手进去了,而被围着打的魔头疲于应付四面八方的剑光剑影,心里竟是有些叫苦不迭了。要知道鸣剑堂三位堂主出生入死这么久,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大战没打过?凭着多年来的默契和过硬的功底,莫说眼前这个假阎王,就算是真阎王来了,三兄弟也有信心让他掉层皮回去!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尽管索命阎王的剑法高超无比,但被逼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打,身法无论如何地施展不开,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六手,约莫打了三四十回合之后,他右臂的袖子已被纪云的烈火剑烧去大半,右肩也被韩风的清霜剑严重冻伤,后背还被司徒胜的紫电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至于一些细小的伤口则不必多言。随着伤口的增多,殷红的鲜血渐渐从这黑脸男子的臂上、背上涌了出来,染红了身躯,染红了脚下的半丈之地!然而令人敬佩的是,索命阎王仿佛不知痛为何物,被剑伤到时连哼都不哼一声,热血挥洒,眼中的凶光却从未淡过,以至于打着打着,三位堂主竟有些敬畏这个魔头了!
不过敬畏归敬畏,该打还是要打,三兄弟见魔头的行动迟滞不少,估摸着他撑不过数个回合了,于是三人同时持剑,分别向着魔头的咽喉、心脏、腹部刺去,三剑只要有一剑刺中,那魔头便必死无疑!正当三兄弟满以为战斗即将分出胜负时,魔头却是一声怒喝,全身陡然发出青绿色淡淡的真气,真气萦绕于身,恍如腾云驾雾一般,他身上的各种伤痕也因此逐渐愈合!三位堂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给惊到了,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夺命的剑击,而魔头却似恢复了几分神采,猛然以龙泉剑使出一式横扫千军,“当当当”便将仅离他身体咫尺的三把剑扫了开来!
三大堂主面色错愕地看着索命阎王,身体却纷纷被他那突然发出的真气略为逼退了点。索命阎王见三人被逼退,忙用右手拿剑、左手从腰间取下酒袋,那酒袋上绣着的衔烛之龙迎着夏日显得那么威猛无匹。却看魔头用嘴咬掉酒袋的塞子,然后把酒袋里的酒直往口里灌,颈上的喉结随着酒水的进入而一起一伏,等到喝得黑面微红时,索命阎王用铁臂把嘴一抹,头一甩,吼道:“痛快!”吼完之后,他才把吊在酒袋旁的塞子塞回口子上,将酒袋别在腰间,然后用冷峻如电的目光望向四周的鸣剑堂弟子,并用右手的龙泉宝剑将他们指了一遍,放声地、疯狂地道:“你们这群龌龊之徒,用卑劣的手法把我骗到这来,还以众欺寡,今日我就是死了!也要把血溅满你们一身!哈哈哈哈!”在夏日的阳光下,在鸣剑堂的人群中,一个黑脸男子疯狂肆意地笑着,仿佛在嘲笑世道之不公,又仿佛在嘲笑他自己愚蠢。
韩风对先前魔头身上放出的真气颇感疑惑,思考了良久,终于开口问道:“魔头,你身上的真气是不是蜀山派的玄元真气?”
蜀山派与琼华、悬圃、天墉、阆风等派①皆为修仙之派,这些修仙之派素来与世隔绝,除了一部分心念苍生的修仙者下山平妖外,与武林是没有太多接触的。谈及蜀山派,不得不说到它门内密修的真气,蜀山派奉太上老君为神明,故取“太上玄元皇帝”②的“玄元”二字,曰“玄元真气”。传说,这种真气修炼到上层可延年益寿、愈体疗伤,不过它既是门内密修,当然不外传,也不知这个魔头又是如何偷师学来的。
魔头不屑地对韩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三大堂主与蜀山派稍有过接触,对其仍有深刻印象,就算索命阎王不说,三大堂主也能确信那就是玄元真气了。韩风面带忧虑地想道:“玄元真气能以气疗体,如果这魔头真修炼了,久持之下反而对他有利。”韩风沉默了一会儿,分别向大哥三弟望了一眼,而大哥三弟也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三人又想到了一块。于是,三人提剑又朝索命阎王围来,与此同时,外围的鸣剑堂弟子也纷纷动了,看势想把索命阎王一举消灭于此!
众人气势汹汹围了上来,索命阎王却临危不惧,他张狂地笑着,黝黑的脸上满是悲凉和不屑,虽然有玄元真气治愈伤口,鲜血渐渐流得少了,可真身精力的消退却也令他暗地里头疼。在毒辣的烈日下,索命阎王全身被汗水和血水浸湿,只见他鼻子里喘着粗气,手里的剑却已经紧紧握起,面色如霜,显然是要做生死一搏了!
包围圈逐渐在缩小,剑鸣声和喊杀声却在不断增大,战况越来越激烈,索命阎王身上的大小伤口已不计其数,而鸣剑堂这边也死伤了十数名弟子,双方都并不讨好。正当那数十道身影在空地上来回窜动交战时,有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小孩却是悄悄地站在不远处观看,那人正是韩副堂主的儿子韩夜。
原来,小韩夜从空地上离开后,先在路上通知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才去药堂拿止咳药给母亲送去,而后母亲休息了,他的妹妹又还没起床,百无聊赖的他只好又转悠到空地上来看热闹。小男孩呆呆望着大人们的打斗,心里既害怕又好奇,虽然他以前看过练武堂里弟子们的比武,但那仅是普通切磋,又怎能和眼前的生死搏杀相提并论呢?小男孩看那一地的鲜血、倒在血泊之的大人和断手残肢,身体越发觉得不适,夏日的风伴着血腥气味扑进这个男孩的鼻子,引得他几欲呕吐。这时,小男孩才开始后悔来了这里,便转身欲返家而去,只是他尚未注意到战斗的阵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往他这边移来,人群离他只有三四丈之远了。突然,一声怒喝响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握着同样染血的宝剑,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直往外面逃去。
“别让他跑了!”“血人”身后有人高喊着,但见人群里数十个身影散开,飞身朝“血人”追来。
那“血人”自然是索命阎王。此时的他满脸是血,遍身鲜红,为了突围他已将气力用至极限,如今已是气喘吁吁、筋疲力竭,连身法也有些大打折扣,估计跑不了多少步就会被后面的人追上。
也不知道是索命阎王运气太好还是韩夜运气太差,索命阎王冲出来便看到了返身正要回家的小男孩,隐隐记起那个孩子就是韩副堂主的儿子,而此时身后的鸣剑堂弟子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这种情况下,魔头想也没多想,径直就朝韩夜冲了过去。
韩夜还在背对人群走着,不大想看身后的血腥场面,忽而却感觉背后刮起一阵风来,一只沾满鲜血的大手从后揪住了他的衣襟,把他拽过身来,紧接着,这小男孩又感觉有个冰凉的物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定眼一看,竟是一把沾满鲜血的三尺宝剑!
“全都给我退后!”索命阎王左手抓着小男孩的衣襟,右手将龙泉剑架在他的颈前,凶狠地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小鬼!”
魔头此番举动引得众人一阵惊慌,而这其中,尤以韩风表现的最为激烈,这个平素十分冷静的高瘦男子现在竟然有些心急如焚了,他指着魔头大骂道:“无耻之徒!快把他放了!拿个孩子当人质,算什么好汉!”听到声音,众人皆望向韩风,但却对他这反常的表现一点也不觉意外,因为那个被挟持的小孩是他的儿子啊!
索命阎王见韩风那焦急的样子,心知手上抓的果然是他儿子,不由得庆幸自己抓了根救命稻草,便冷冷一笑,对韩风道:“我为什么要放了他?只许你们使阴谋诡计,就不许我挟持小孩了吗?”
韩夜被索命阎王完全控制在手里,只能转头看着这个面目可怖、黑脸带血的男子,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浓厚血腥味,心里生出一股莫名恐惧,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韩风见他孩子那瑟瑟发抖的样子,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但就在他心急地要冲过去时,大哥司徒胜却一手拦下了他,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便对索命阎王沉声道:“魔头,鸣剑堂内现已布下天罗地网,以你的伤势,要逃走是不可能的了,你若先把手里那孩子放了,或许我们还能考虑给你留条活路。”
“少来了!”魔头左手依旧抓着男孩的衣襟,右手握着的剑一扬,怒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这小鬼要是放了,我还有个屁活路!我已经上过一次你们的当了,别指望我还会上第二次!”魔头说罢,继续挟持韩夜,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对跟上来的众人说道:“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这龙泉宝剑吹毛断发,万一弄得我太紧张了,手一抖,这小鬼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司徒胜知道索命阎王心狠手辣,也知道不能拿侄儿的性命开玩笑,于是低声对身边众人道:“别跟得太紧。”
于是,众人始终与索命阎王保持两三丈的距离,同时准备在他松懈之时,一举夺回韩夜。但索命阎王为了逃命,可算是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一面观察着四路的情况,一面往后退,直退到了鸣剑堂的大门口。
到了这里,索命阎王本来还想把手里的男孩往众人身前一推,然后借机逃跑,但他转念一想:“司徒胜、韩风这些混蛋把我害成这样,我决不能便宜了他们,看韩风那心急的模样,索性就把这小鬼掳走,以泄我心头之恨!”想到这里,索命阎王那只揪住韩夜衣襟的左手松开了,继而盘住韩夜腰部,然后一个转身、双脚一蹬,便带着韩夜往鸣剑堂外的树林里飞跳出去。
众人原先都以为这魔头利用完人质后,应该会把人推过来逃命,带着人跑反而跑不快,谁知这个魔头出乎常理地硬是抱着孩子跑了,众人愣了愣,不由大惊。
此时韩风白净的脸上已满是焦急,他握紧拳头手指门外,喝道:“快追啊!”
众人闻言,纷纷从门口追了出去,但索命阎王这次逃命用尽了全力,纵然带了个小孩,却也跑得很灵活,在门外树林里绕来晃去,很快便离了众人视线。
却说那索命阎王带着韩夜绕向西边,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而他怀里的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小男孩起初还十分害怕,渐渐地又愤怒起来。是的,这个可恶的黑脸男子把他带离了鸣剑堂,一想到今后再见不到爹娘、见不到妹妹、见不到云梦,他能不愤怒吗?
小男孩越想越气,愤怒盖过了恐惧,他大叫道:“坏蛋!放开我!”言毕,他用手想掰开腰间环着的那只沾满鲜血的大手,但是他一个懂点皮毛功夫的小孩,能掰得动魔头的铁臂吗?小男孩尝试了很多次,到后来还用小手去捶打黑脸男子的手臂,但除了自己手疼以外,对方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终于,小男孩有些沮丧了,秀目中落下泪来,他哭喊道:“呜呜呜,我、我要回家!”
其实索命阎王并非泯灭人性,很少杀害老弱妇孺,即便这次事出有因,他也没动过什么要杀韩夜的念头,只是见这孩子又哭又闹,索命阎王不耐烦了,冲他吼道:“吵什么!再吵扭断你的脖子!”
这招似乎对年少的小男孩十分有效,魔头刚一吼完,韩夜就被吓住了,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低头抽泣。
索命阎王见怀里的男孩如此伤心,不由得又一皱粗眉,静静心中叹道:“小鬼,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爹欺人太甚。”
魔头抱着小男孩安静地赶了几里路,终究体力不支,放慢了脚步,他望了一下身后的树林,那里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只传出阵阵蝉鸣和几声鸟叫,显然鸣剑堂的人暂时是追不过来了。魔头送了口气,他现在连身子也快站不稳了,只好用手在小男孩胸前点了两下,封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他移到树下摆好姿势,自己则盘腿坐下,闭目运起功来。虽然他身上的小伤基本愈合、大伤也已经止血,但经过浴血激战和长时间快跑后,他已没什么气力了,体内的玄元真气也耗损了不少,再不运功恐有危险。
小男孩靠坐在树旁,身体不能动,口也不能说话,很是无奈和烦闷,心里也不知把这个魔头咒骂了多少回,可除了精神上得些安慰,也只能望着他干瞪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等索命阎王调息得差不多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树林中隐隐有火光传出,索命阎王知道鸣剑堂的人已经搜到这边来了,于是把树旁的小男孩扛到肩上,又继续赶路。
大概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索命阎王终于跑出了树林,逃到一座不算很大的山上,并在山上找到一个山洞。索命阎王发现这山洞洞口只有一人高、两人宽,上面长满了爬山虎,而洞里面尚能容纳六七人同坐,总体上还能用来对付一晚,因此,这个黑脸男子把肩上的小孩背进去放下,解了他的哑穴,却让他仍不能动弹。
“大坏蛋!你不得好死!”韩夜被憋了许久,如今嘴巴能说话了,还能不骂魔头两句?只是刚骂了几声,他的肚子却突然咕咕直叫了,从早上到现在,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男孩还没吃过饭,他皱着清眉,便不想说话了。
黑脸男子看也不看韩夜,只是站在洞口背对着他,月光从洞外投了进来,黑脸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月辉映衬下更显昏暗,只听他道:“小鬼,我现在去取柴火和食物,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有什么事……”魔头本来想说“有什么事大声叫我”的,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关心了,所以话说了一半却没继续说下去,身影一闪,人已经消失在洞口……
与此同时,在鸣剑堂议事大厅中,三大堂主、门内元老以及部分精英弟子正在布置搜索事宜,而上次一同议事的那个玉泉道长也赫然在内。
司徒胜听了搜索结果后,面色很是凝重,他扫了一遍大厅前的弟子们,然后对右座上愁眉不展的韩风宽慰道:“老二,你切莫心急啊,那魔头身负重伤,带着侄儿绝对走不了多远,我们只消把搜索范围扩大,再耐心寻个几天,应该不难找到。”
自从早上儿子被掳走后,韩风便不吃不休地一直带着人亲自寻找魔头的踪迹,经过一天的激烈武斗和劳累奔波,这个中年男子平添了不少白发。做大哥的司徒胜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忘多安慰自己的二弟,而他二弟却黯然失神地道:“魔头心狠手辣,夜儿恐怕已遭了他的毒手,即便他不杀夜儿,可夜儿终究还在他手上,就算找到了,也不过再次眼睁睁看着他逃掉……”
“二哥!”性子最为直快的纪云见韩夜如此绝望,急声道:“哪怕希望渺茫也绝对不能放弃啊!说不定魔头真的没有杀他,只要我们找到他的所在,趁其不备把侄儿夺回来,那样不就……?”
纪云话还未说完,韩风却是摇头冲他摆了摆右手,紧握着左拳道:“事情变成这样,过错全在我……如果我能管好夜儿,不让他到空地上凑热闹,索命阎王就不能把他掳走了!”说着说着,韩风这个七尺男儿竟是泪流满面,右手抹着面上的泪,愧然叹道:“我对不起韩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鸣剑堂那些枉死的兄弟啊~!”
司徒胜见二弟情绪激动至此,赶紧从紫檀木椅上起了身来,走过去拍拍二弟的背,道:“老二啊,不要太自责了,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无法预料。说到错,大哥也有错,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啊。”
“是啊!”纪云从红杉椅上一下站了起来,紧随大哥说道:“二哥,大哥说的对,错不在你,在我!”纪云说着,右手大拇指往自己身上一指,道:“如果我当时叮嘱侄儿叫他呆在家里不出来,或许情况不会这么糟,我才应该负全责!”
正当兄弟三人争揽责任时,只听一声“别争了”喊起,三人一看,却是紫檀木旁的山羊胡老道在说话,只见他一摸胡须,道:“还以为你们武林人士多有志气,遇到一点小事就自怨自艾!如今魔头从贵派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走了,这种事传出去,必令贵派的声望大打折扣,你们那些武林同道也会借机责难,何不亡羊补牢呢?”
司徒胜深深叹了口气,恭敬地对道士说:“道长教训得是,是我糊涂了。”说罢,他又转向韩风道:“二弟,你也别太灰心,这几天我会多派人到附近城镇打探情况,一有魔头的消息便马上告知于你,你现在自责也于事无补,对吗?”
韩风把眼轻轻合上,微微颔首道:“我明白,鸣剑堂尚有很多事等着我来做,我会静候消息的,至于我夫人和女儿那边……”
“弟妹和侄女那边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说是你带着你儿子远行,一两天回不了家。”司徒胜说着,把手搭到二弟肩头,叹道:“弟妹重病未好,受不得刺激,我自会派人照顾她的,为了不让她起疑心,这几天你就住在练武堂那边吧,有其他弟子替你保密。”
韩风对大哥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怅然道:“大哥有心了。”
于是,鸣剑堂上层人士把事务详细地布置了一遍,待交待完后,众人便纷纷离开了议事大厅。韩风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走在大厅前的石阶上,低头出神地想着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抬起头,在石阶上若有所思地遥望远方的夜空。今晚的夜空有些静谧,明月悬在当空,周围的星星却有不少被夜云遮住,月亮伴着周围的点点星光,透出一丝苍凉。
“天上的各位神仙,你们若有灵,请保我儿无恙吧!”月光下,蓝袍男子的白面更显憔悴,他带着无尽的忧愁和哀伤,一步步地在黑暗中隐没……
注释:
①“琼华、悬圃、天墉、阆风等派”——昆仑八派,即昆仑、琼华、悬圃、阆风、天墉、紫翠、玉英和碧玉堂,正对应赤天的八座神明建筑。
②“太上玄元皇帝”——唐高宗李治追封太上老君之封号。《旧唐书·高宗纪下》中有云:“﹝乾封元年﹞二月己未,次亳州。幸老君庙,追号曰太上玄元皇帝。”
第六章 善念
在那不知名的山洞外,幽幽火光已经生起,索命阎王在烧得不算太旺的火堆两旁各插一条树杈,然后把刚从外面捉来的山鸡拔毛开膛,用树枝串起,架到树杈上烤了起来。过惯了江湖飘零的日子,也在野外露宿了很多次,索命阎王身上总不忘带一包盐巴和一袋美酒,只见他一边翻转树杈上的鸡肉,一边往那上面撒盐巴,时不时还从腰间取下酒袋,放到嘴边抿两口酒。
虽然火不大,但用来烧烤却刚刚好,没过多久,鸡皮渐渐变得松脆、鸡肉渐渐变得金黄,烤鸡的香味四处飘散,魔头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快意,但见他拿起酒袋,将美酒倾倒在口里,含着酒,然后“扑”地一声往焦黄的鸡肉上一喷,原本的小火顿时旺盛起来,在静谧的夜幕下跳起了熊熊的舞蹈,酒香鸡味愈发地浓厚,也传进了洞穴里那个小男孩的鼻子里。小男孩吞了一口唾沫,肚子也快饿瘪了,可是手脚因被点穴而酸麻得不能动弹,只能在香味的刺激下痛苦地煎熬着,那种感觉很是要命。
魔头把串着鸡肉的树枝从架子上拿下来,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黑面顿时舒展,看着那诱人的烤鸡,他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洞穴,想起了洞里的那个小孩,于是,他站起身来,左手握着烤鸡串进了洞穴。洞穴里显得有些昏暗,借着月光,索命阎王看到角落里有个小小身影在微微抖动,似乎在低声抽泣,这个魔头心里到底还是软了,走到小孩面前,替他解了穴,也不忘刻意绷着脸骂道:“哭什么!娇生惯养的小鬼!”
韩夜揉了揉发酸的手脚,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却一刻也没从那只烤鸡上离开过。索命阎王见小孩那副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凝神回顾一阵,然后爽快地把手里那串烤鸡给了韩夜,道:“拿去!”
小男孩一天没吃东西,先前又憋了那么久,早就饿疯了,见索命阎王肯把烤鸡给他,还不马上扑过去狼吞虎咽一番?那烤鸡着实香脆可口,上面还透着一股醇正的酒味,直叫小男孩吃得忘乎所以,而索命阎王看到小男孩那副无所顾忌的吃相,心里竟油然生出几许欣慰,口里却道:“小鬼,别以为我很想帮你,只是你要饿死了,我就没有报复的对象了,懂吗?”尽管索命阎王知道小男孩吃得正欢,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这个杀人魔头还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唔……”忽听一声沉闷的呻吟响起,原本已经转头的索命阎王又回过头来看韩夜,却见这小孩右手拿着吃剩一半的烤鸡,左手按住喉头,面色发青、表情痛苦,原来这小家伙竟吃得噎住了。
此等场面,令向来面目凶煞的索命阎王也不禁乐了,只见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黑面舒展,从腰间取下酒袋,揭开盖子,递给噎得半死的韩夜,轻蔑地笑道:“小鬼,有水。”
韩夜以为那真是水,二话不说,右手一把夺过那酒袋,把酒直往口里灌,终于把卡住喉咙的鸡块咽了下去,但与此同时,韩夜也发觉嗓子眼像要冒出火来似的,一股辛辣的酒劲直冲脑门,硬是把这小男孩呛得喷出一口酒水,摸着胸口,咳嗽不止。
“哈哈哈!”魔头见韩夜那狼狈可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
小男孩打出生便滴酒未沾,突然肚子里进了半口酒,脸和脖子便很快红得厉害了,但见他呛得满脸泪花、鼻涕直流,只皱着清眉、闭着眼睛向魔头骂道:“你、你这坏蛋!给我喝了什么!”
其实魔头给他喝的不过是号称“辽东第一烈酒”的烧刀子①,初尝者感觉喉咙像被火烧、被刀割一般,故名“烧刀子”。魔头是个老酒鬼,烧刀子平时也就当小酒喝喝,谁知道韩夜如此不胜酒力,半口也受不住。不过,魔头是不会告诉韩夜这些的,他突然想好好戏弄一下这个孩子,于是笑道:“我给你喝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当然是毒药!哈哈哈!”
“你!”韩夜又气又急,涨红的脸上写满了怨恨和绝望,但细细一想,他又略为舒展秀眉道:“你说那是毒药,可你也喝了啊!”
魔头不慌不忙地笑道:“我有解毒的办法,当然喝了没事,不然你这个小蠢货怎么会上我的当呢?”
韩夜听了魔头的话,心中再也兴不起一点希望,他清秀的小脸上饱含仇意,右手怒指魔头,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好可恨啊!先害我和家人分离,现在又下毒害我!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魔头把目光转到一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哼,我叫索命阎王,既是阎王,便是鬼的祖宗,你就算变了鬼又能把我怎样?”
韩夜还真拿这个魔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想到自己就要死在外面,再也不能回去见他相见的人,他心里就一阵酸楚,下唇压住上唇,“呜呜”地哭了起来。魔头见状,心中既觉好笑又觉怜悯,便伸手去抓韩夜手中的烤鸡,故作没好气地道:“你不吃鸡了?那拿过来给我吃!”
“就不给你吃!”小男孩闻言赶紧躲过魔头的手,把烤鸡抱到怀里,背对魔头一边使劲地啃鸡、一边恨恨流泪地道:“我就是噎死,呜呜,也不给你这个坏蛋吃!”
和这个天真的小孩在一起,索命阎王觉得似乎一辈子都未曾这么亲切过,望着韩夜那弱小的背影,昔日的杀人魔头顿时感触良多,心道:“他现在落魄的样子,和我当年又有什么不同呢?唉~!”
洞外的月亮渐渐上升,到了顶端时,已至半夜。索命阎王喝了些烈酒便倚着洞壁坠入梦乡,而小男孩此时却望着洞外投来的丝丝月光,辗转难眠。也是,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的事,年轻的小孩又如何接受得了呢?
韩夜望着洞外山下的树林,那里虽遍布淡淡的月光,却有不少昏暗的角落,仿佛黑夜中潜伏等待的妖魔,又好似阴暗处伺机害人的黑手,令小男孩韩夜心中有些发毛。但再多的恐惧也盖不住回家的殷切,韩夜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魔头,鼓足勇气,向洞外踮脚走去。
小男孩刚跨出几步,忽听身旁一个冰冷的声音问道:“到哪里去啊?”小男孩转头一看,看到了正冷冷盯着自己的索命阎王:原来这家伙一直在装睡!小男孩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魔头竟如此狡猾,只好故作愁眉苦脸地道:“我、我想去撒尿。”
魔头上下瞟了小男孩一眼,寒冷的目光随即移开了,只听他毫不在意地道:“去吧。”小男孩一听,如获大赦,也不管这魔头如何想的,直接就往洞外跑,这时才听身后魔头冰冷地补上一句:“忘了告诉你,你身上的毒只有我才能解,别跑远了,到时毒发了肠穿肚烂可没人救你。”
韩夜一听,全身如同被电击中一般,顿时定在那里不动了,他想:“对啊!他给我喝了毒药,我要是离他远了还活得成吗?”这么一想,韩夜便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
索命阎王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小男孩,冷哼一声,故意说道:“不想撒尿了?那就好好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韩夜哪还有心情回魔头的话?他只是安静地躺到冰凉的地上,想起离开他的亲人朋友,想起往后的非人生活,低声地哭了,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然而孩子终归是孩子,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敌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起来!”伴随一声叫喊响起,韩夜突然发觉自己的屁股有些生疼,像被人踢过一脚,他摸了摸臀部,坐起身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到了站在面前黑脸凝重的魔头,这魔头把双手环于胸前,道:“小鬼,你以为这是你家啊?赶快起来,我要赶路了!”
韩夜一见到魔头那张带着刀疤的黑脸,心里就特别不快,只想和他唱反调,于是干脆就那样坐在地上不起身,环抱双臂,把头偏向一边不予理睬。
魔头瞟了韩夜一眼,继而转身往洞外走,轻蔑笑道:“呵!还耍少爷脾气了?那你慢慢呆着吧,我先走了,你要毒发身亡了就找真阎王要解药去!哈哈!”
韩夜这下慌神了,他可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外,他还得想办法回家呢!迫于无奈,又气恼又害怕的韩夜便赶紧站起身来,追着索命阎王离开了山洞。
魔头赶路不算太快,但韩夜快步紧跟于他,才跟出半里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了。魔头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小男孩,黑面上挂起一丝不屑,接着便放慢了脚步,一边望着前方延绵不断的青山绿林,一边嘲笑道:“小鬼,看你爬得像个乌龟一样,我还是放慢点速度吧,唉。”
小男孩终究还是有他的尊严,见魔头那副轻视自己的模样,不禁双拳紧握,恼道:“不用!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这个坏蛋的!”说罢,小男孩秀眉紧锁,一咬牙关,朝着魔头跑了过来。
魔头一直以为韩夜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却不料他骨子里竟也有几分傲气,先是一愣,继而放声笑道:“哈哈哈!很好!那你就跟着我跑吧!”魔头说着便加快了步伐,虽只用了两成身法,却也堪比普通大人的奔跑速度,韩夜纵然使出吃奶的劲也数次差点跟不上,而且耐力总归是有限的,如果不是魔头时不时地可以放慢速度等他,估计他早被甩得没影了。
索命阎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男孩,见他面色苍白、身躯摇颤,看样子实在支持不住了。魔头本也有过拿这小男孩出气的想法,可昨晚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却隐隐不忍心了,于是便故意装作很累的样子往旁边的岩上一坐,朝韩夜摇手道:“哼,算你厉害,我累了,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