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眼眸里倒映着那团火光,身前的巨剑已然投了过去,但那巨剑打进火柱时,只发出长长的“哧”声,便如泥牛入海、冰片落潭一般化为铜水,在热风的吹动下,铜水巨剑由剑尖至剑柄慢慢散为无数火花,顺着风面飘散出去,化为无形。
那大火柱此刻已是所向披靡,直冲重楼。眼看自己就要被火海吞没,重楼只好双手聚起赤色灵力,在身前迅速化出一道高五丈、宽十丈、厚丈余的赤色光墙,把火柱挡在了身前。“扑”地一声巨响,火柱撞在光墙上,火光耀眼夺目,掀起一阵猛烈的火热旋风,虽然劲道十足,却与水柱打在石墙上无异,只溅起无数火苗。那些火苗如火雨般飘到下方的巨剑上,竟也把那些古铜巨剑烧得“哧哧”作响、坑坑洼洼。
重楼凝神抵挡那凶猛无匹的火柱,心里也渐渐有些不安,虽然这种程度的火焰对他和怒焱都不足为惧,但却很容易毁坏斗地中的各种生命,于是他刀眉轻轻一蹙,沉声道:“怒焱,你要毁了我这巨剑林不成?”
“我哪管那么多!”怒焱眼中红芒大盛,他怒道:“是你约我来此地,也是你逼我和你动手的!如今我只求能胜你一次,以免你以后再来纠缠。你的巨剑林毁不毁,与我何干!”话刚说完,怒焱便将手中炎龙刀上的烈焰提至了极限,“呯”地一声震耳欲聋之响,天摇地动,狂猛的火焰从炎龙刀上迸发而出,刹那间,火红而恐怖的火灵力爆向四面八方,瞬间轰破了重楼的红光赤墙,重楼心中一惊,便赶紧将手护于身前抵挡,迎着漫天红光,赤发飞舞、战袍飞扬。包括比武的二人在内,巨剑林有百里之广皆被爆炸的火舌卷入其中,无数巨剑在火风之中化为一滩滩铜水。大地在燃烧,仿佛炼狱火海,苍穹在抖动,犹如被烈火烧红的锅盖,天地之间,除了火光还是火光,原本血红的斗地瞬间染为火红一片!
火光,随着时间缓缓地流逝,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那冲天的炎光才缓缓退去,而被爆炎烧过的那百里之地上,还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流淌着高温的铜水。
这时,在那片燃烧土地的上空,仍有两个身影在空中悬浮着。
“好!竟破了我的赤墙!”重楼拍了拍战袍上冒起的赤鼻青烟,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道:“很久没有这么尽情地打过一场了。”
“哼!”怒焱生气地道:“你倒痛快了,我的炎龙刀却毁了。”
重楼一看怒焱,发现他果然已是两手空空,转念一想,刚才怒焱把力量提至极限,使出了禁招“炎龙破”,那炎龙刀被毁也是在所难免的。于是,重楼眉头一展,嘴角一弯,笑道:“可你也毁了我这百里之地啊。”
“那与我无关。”怒焱一脸怒气地说着,又想了想,便朝重楼一甩手,又气又恼地道:“罢了!只要你以后不纠缠于我,炎龙刀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重楼见状,心中冷笑道:“哼,你倒会打算盘,不肯比武就拿炎龙刀来威胁本座。”如此一想,重楼便右手一摆,道:“不行,你刚才可不算胜了,以后还要接着打。”
怒焱气愤地骂道:“没武器我怎么跟你打?比拳脚?比掌法?你这个疯子!”
重楼知道这怒焱看似粗鲁,心思却也狡猾得很,于是便冷冷地道:“哼,你急什么?我自会给你最好的武器,让你打得舒心。”
“你少糊弄我!”怒焱怒指重楼道:“这世间神兵魔器还有多少?你把那些破铜烂铁拿给我用,横竖我也赢不了,不如不打!”
重楼面对怒焱的指责,并不生气,嘴角一扬,口里冷冷吐出几句话,道:“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后,自然知道那是不是破铜烂铁。”言毕,重楼袍子一甩,从腰间取下一卷兽皮,往怒焱手上一扔,道:“这是那把武器的制作书,是狂地尊者凌峰根据人间的铸剑方法设想出来的,你拿去铸造武器吧。”
怒焱看那卷兽皮,白色的皮毛映着斗地的红云显得有些神秘而可畏,他知道狂地魔尊凌峰铸剑的本领,心里便渐渐萌生了铸造这把兵器的念头,不过口里却道:“你凭什么自己不动手,让我铸造?”
重楼知道他又在故作为难,便有些懒得回他的话了,只是冷冷地说:“你主掌火焰,由你铸造这把剑,定能使得此剑比它的前身更为强大,铸成之日,我们再比一次,到时无论输赢,我都不再纠缠。”重楼说罢,也不等怒焱回复,化出一道红色光柱,消失于其中。
怒焱本来想发火,却已找不到泄愤的对象,心里本有些憋屈,过了一会儿,他又细细一想:“重楼这疯子向来说得出做得到,我以炎龙刀的事威胁他却不吃这套,横竖也摆脱不了他,倒不如把这魔物炼成,与他一战,之后便高枕无忧了。”怒焱念及于此,便暗下点头,眉间的怒意消去大半,又想:“不过,这制作书里记载的魔器是什么?”毕竟魔尊也是有好奇心的,怒焱慢慢摊开那卷兽皮,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特有的魔族经文,但经文最开头的那两个赫然大字,怒焱却是一眼认出——“魔剑”!
注释:
①“帝江”——古代神话文化中又称“混沌”,《山海经·西次三经》有云:“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也。”《神异经》中云:“昆仑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性,有腹无五藏,有肠直而不旋,食径过。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名为混沌。空居无为,常咋其尾,回旋仰天而笑。”曾一度与饕餮、穷奇、梼杌被排为四大凶兽。
②“蓐收”——《淮南子·天文训》中有云:“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山海经·海经新释卷二·山海经第七·海外西经》里也记载:“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国语·晋语二》则写道:“虢公梦在庙,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立于西阿,公惧而走。”蓐收在我国神话文化中是掌管秋天、丰收、刑罚的金神。
③“瑶光”——北斗七星的第七星名,亦作“摇光”、“破军”,象征战争与破坏。
④“三天尊”——即“三清”,玉清、上清、太清的全称,是道教的最高尊神。据道书记载,由混洞太无元之青气,化生天宝君,又称元始天尊,居清微天之玉清境,故称玉清。由赤太无元玄黄之气,化生为灵宝君,又称灵宝天尊,居禹余天之上清境,故称上清。由冥寂玄通元玄白之气,化生为神宝君,又称道德天尊,即老君,居大赤天之太清境,故称太清。三清尊神生于天地之先,其体常存不灭。三清之说初于六朝,极盛于唐末。
第一卷 前事难休
家仇、师恩,改变了男孩的一生。曾记否?青山之誓,同记不负。
第一章 童梦
若干年后,人间,有一个叫做“鸣剑堂”的门派,门中徒众皆以剑作为主要武器,堂主司徒胜剑法超群,他常用紫电宝剑对敌,素有“闪电一过人头落”之称,而其左右两个副堂主,善使冰剑的韩风与善使火剑的纪云,也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三人是结拜兄弟,素来同心同德,凭着默契的配合和牢不可破的友谊,终于将鸣剑堂打拼成一个大派,门中徒众上千,声望更是排在江湖各门派的前列。
打拼过后,便是安家,纪云率先成了婚,生下一儿名叫“纪文龙”;韩风随后也娶了妻室,生下一对兄妹,兄名“韩夜”,妹曰“韩玉”;唯独大哥司徒胜由于种种原因未曾娶亲,却出人意料地收养了一个女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司徒云梦”,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呢?原来,司徒胜初见这女婴时,只觉她周身似有云雾缭绕,小小的柔躯也发出一种幽然如梦的清香,司徒胜便凭此命名,收养之时视其若珍宝,然而除了他,却没人知道这女婴真正的来处。
那一年,韩夜十二岁,云梦不过十二,韩玉刚及十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人间各地突降奇雨,天空仿佛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滂沱大雨从中倾泻而出,到了晚上更是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便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里,鸣剑堂韩副堂主的儿子韩夜辗转难眠,由于各大门派之间有宴请,三大堂主领着家眷应邀前去,韩风的妻子秦氏因为患病则只能留在门内修养,堂主们的子女则放在鸣剑堂内由门人看管。身为小男孩的韩夜之所以睡不着,倒不是因为害怕雷鸣,而是响雷阵阵,刚要睡着便被打醒。
“真烦!”韩夜用被子捂着头,实在忍受不了忽而巨响的雷声,气恼地把被子掀开,从床榻上下来,穿上鞋子走到门前,小手把门拉开,“呼”,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潮湿的气息扑在他的小脸蛋上,这个面容有些清秀的小男孩忽然觉得有些无奈,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回廊屋檐下那场仿佛永不停歇的大雨,心里头泛起一阵淡淡的寂冷。
小男孩正待回屋,忽而听见旁边屋里隐隐传来一个柔弱的哭声。
“妹妹?”小男孩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地穿过回廊,走到妹妹韩玉房前,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敲了敲房门,大声道:“妹妹,你还没睡吗?”
话音刚落,屋里的哭声很快停了下来,随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不知为什么,虽然外面风雨雷电之声很大,但韩夜却仍听得到妹妹走路时细微的声响,声响渐近,“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绿色衣裳、身形纤弱的小姑娘站在门前,小脸清柔,婉眉秀目,面上的泪痕尚未消去。
“你怎么了?”韩夜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对妹妹问道:“屋子里有老鼠还是蜘蛛啊?”
韩玉摇了摇头,湿红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哥哥,道:“打雷,我怕……”
“原来你怕这个啊。”韩夜恍然大悟,秀眉一展,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柔肩,道:“别怕,哥哥在呢,有雷也先劈我嘛!”
“不要。”韩玉依恋地双手挽住哥哥的右臂,眼中尽是惊惧,眉间尽是担忧,她紧张地道:“雷要劈了哥哥,小玉就没哥哥了……”
小男孩一怔,继而会心地笑道:“好吧,我们都不让雷劈,反正在屋里它也劈不到。”韩夜天真无邪地笑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看向韩玉道:“对了妹妹,爹出门时对我说,家里无父,长兄为父,叫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以后害怕或是被人欺负了,就跟哥哥说,哥哥会保护你的!”
韩玉看了看小男孩那自信的目光,不由地把头靠在他的右肩上,柔眉一展,微微点头道:“好的,哥哥对小玉最好了。”
被妹妹倚了一段时间,韩夜的右肩有些酸麻了,他本想挣脱妹妹的双手,突然想起爹行前的话,便学起娘亲疼人的样子,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妹妹尚未扎起的柔顺长发,温声笑道:“妹妹,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上床歇息了啊?要是怕打雷,哥哥就在身边陪着你,等你入睡。”
韩玉一听哥哥的话,不禁开心地笑了,摇头道:“不怕了,只要有哥哥陪着,小玉什么也不怕了。”于是,韩夜哄着妹妹上床入被,然后费力地拖了一张靠背椅过来,摆在床边,往上面一坐,将两腿盘于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那可爱的妹妹入睡。
外面风雨阵阵,雷鸣电闪,但韩玉现在却一点也不害怕了,她转过头凝望哥哥那清秀的面庞,而哥哥也在用心地看着她,那种感觉,很温暖,那种情景,很美妙。韩玉已然忘了一切,心头只有一股柔情暖意挥散不去,她多么希望这个哥哥能一直陪着她啊!终于,年轻的孩子还是敌不过睡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姑娘甜甜地入睡了。
“呵~!”韩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总算是把妹妹哄入梦乡了,他也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悄悄把门拉开,身子跨了出去,在外把门关上。
“轰隆!”门刚一关,外头又响起一声炸雷,突如其来,硬是把韩夜吓得把头一缩,他心里愤然咒骂这鬼天气,同时也看了看住了十几年的这个院落。院落很宽敞,占地亦有十余亩,四面高高的红墙把它围住,唯有西面墙上开了个拱门,拱门上方挂一匾曰“东苑”。西面有出口,自不能建房,只在拱门前横建一面两丈来长的影壁①,影壁上镂空雕有一条猛虎,气势威猛;而东南北三面墙边有七个房间,尤以东面那三间房最大,一间正对影壁,为正堂,倚在正堂右边的为正寝,还有一间便是书屋,七间房由一条马蹄形回廊串着,回廊与影壁包着的中间那块地,上面有小径、有竹林、有荷塘、有石亭,颇有些雅致。
此时,雨水哗哗地从回廊屋檐下倾泻,彷如瀑布一般。那一晚的大雨,打得竹子抬不起头,打得荷塘碎浪连连,要是这雨不停,再下个十天半月,只怕人间几成汪洋大海了吧?不过,韩夜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外面的风雨他并不十分担心,他在想:“下这么大的雨,云梦会怎样?会像妹妹那样哭吗?”
韩夜越想越不放心,反正现在也睡不好,倒不如去看看她?于是,韩夜偷偷从他爹的房里拿出一件蓝色避水衣,这衣服的材质可不一般,据说由蓬莱岛②上一种神奇的树液所造,透气不透水,披在身上就不必带纸伞了。韩夜穿着那件大大的避水衣,衣摆已经拖到地上,袖子长出手臂三四寸,连衣的帽子几乎要把韩夜的小脸全部遮住,一件大衣穿在一个小孩身上,看上是多么滑稽可爱啊?
韩夜穿着大衣走进雨里,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衣上,果然一丝水也不透,不过这个小男孩并不觉得有什么太过兴奋的地方,因为他已不是第一次穿这件避水衣了。小男孩绕过影壁,走到拱门前,忽然一阵冷湿的劲风迎面吹来,差点把他的连衣帽吹翻到身后,小男孩忙左手按住连衣帽的前沿,右手扶着拱门,逆风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雨愈发激烈,放眼过去,却是豁然开朗的鸣剑堂内部,此门派占地千亩,正中央是议事大厅,东边是练武堂和兵器库,西边是饭堂、澡堂、药堂,南边是正门,北边是门徒的居所。而这北边,三大堂主的住处呈东西北三角之势,其他徒众的小住房从东苑、西苑两边下来,各排三排,东西相望。一条宽敞大路连通着议事大厅与司徒堂主的北苑,两旁住房建筑便像臣子侍奉君王一般立于两旁,颇有意境。
韩夜从东苑出来,右转直往北苑而去,风雨之中,那小小的身影艰难前行,竟隐隐有些许的坚定毅然。小男孩来到北苑门前,此门也是一道拱门,上挂一匾,写有苑名,正对拱门的也是一道影壁,不过上面镂空雕着一条巨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绕过影壁,便是偌大的一个院落,院中建筑格局与东苑无异,房间数目都是一样,只是占地比东西两苑稍广,回廊与影壁之间有荷塘假山、石椅小亭,但最具特色的却是那五颜六色、遍布院落的花丛。风刮雨落,一地鲜花随着大风摆动,掀起一阵阵彩色花浪,那倚于荷塘旁的小亭在鲜花波浪里恍若一支不动的小船。
小男孩没有心情看这些风景,只想往云梦房里去,他看了看东边第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亮灯,小男孩笑了,因为那是看管院子的门人老常的房间,平时他若要进来找云梦,老常肯定是要阻拦的,也不怪这个门人,毕竟时不时有男孩往姑娘屋中跑确实不像话。韩夜绕过荷塘小亭,沿着花丛小径往西拐,终于进到了回廊的西侧之中,望着前面房中传来的淡淡烛光,韩夜有些许的兴奋,便悄悄地走了过去。
就在那样的风雨夜里,突然,房中传来一个娇柔而略显惊慌的女声,道:“谁?谁在那里?”
韩夜仔细一看,前方五步之遥,房屋的窗子正敞开着,烛光从窗中透了出来,而声音的主人则正在那片烛光里,柳月之眉轻轻挑起,晶莹如玉的美目大大睁着,柔美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惧。韩夜先是一怔,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后,便又恍然大悟:他那一袭避水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头上的帽子又遮着脸,任谁看了都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或者游魂野鬼,身为小女孩的云梦如何不怕?
小男孩想到这里便笑了,把连衣帽往后一搭,看向云梦道:“云梦,是我啊!”淡淡的烛光投在小男孩的脸上,映着他那清秀无邪的笑脸,竟是把窗前的云梦看得入神了。但见那小女孩柳眉舒展、玉眸含光,似乎很乐意见到这个比她稍大的小男孩。
“韩夜哥!你怎么来了?”暖红的烛光里,小女孩那双映着火光的美眸如水波般闪动,小小柔唇轻轻闭着,似是有些紧张。
“嘘!”韩夜赶紧侧到窗前,把食指竖在口边,示意云梦不要说话太大声,然后敏感地看了一下老常的房间,见那里没有动静,这下才放心了,对云梦道:“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要是你把那老头弄醒了,我岂不是又见不到你了?”
云梦听韩夜如此一说,便轻轻颔首,娇小的脸庞泛起微微桃红之色,她将上身凑近韩夜,小声问:“你为什么来找我啊?”
看着小姑娘映着烛光的恬美面容,小男孩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道:“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老是打雷,小玉她睡不着,我就哄她睡了,又担心你也睡不着,所以……”
“所以就想来看看我?”云梦很温柔地说着,微低着头,流波般动人的玉眸里满怀感动之情。
见小男孩微微点头,云梦心头温暖更甚,白皙无暇的俏面上泛起一阵红来,但在红红的烛光里却不大明显。小姑娘本想说着什么,却欲言又止,只能静静又略带娇羞地看着窗外的小男孩。
小男孩被盯得愈加不好意思,下意思地想缓解这种看似糟糕的情况,于是便用手指了指屋檐外的夜空,道:“云梦,今晚的雨好大,你说是吗?”
“嗯?”云梦微微睁大了玉眸,顺着韩夜的手看过去,只望见空中的瓢泼大雨哗哗落下,忽然间,她眉间生出一丝忧愁,晶莹的目光带着几分哀伤,口里喃喃道:“这样的雨,何时是个尽头啊?”
是啊!这连绵不绝的大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屋内的小女孩和窗外的小男孩遥望天际,眼中虽是一片茫然,对于这场无尽的雨,他们没能力也没兴趣去解释。而黑夜,却从两个孩子的身边悄然逝去……
司徒云梦的担心也不知是不是多余,但几天之后,天空便回归了原有的青蓝,雨水停了,温暖的太阳挂在高空之中,先前的阴霾也荡然无存,一切,又回归了原色。
年轻的孩子对于晴天总有些心怡,这天,小男孩韩夜带着妹妹韩玉在鸣剑堂里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议事大厅旁,这议事大厅由青砖堆砌,屋顶四角翻起、各雕龙头,中央如尖峰突起,上插一把七尺尘封的宝剑,曰“太阿”,是司徒胜于山中偶得,因为没人能挥得动它,便将它插在屋顶作镇堂之宝。韩家兄妹沿着议事大厅外的十二级台阶缓缓而上,直达大厅门口,但见厅内宽敞无比,面积似乎比东西北三苑加起来还大,内立二十根顶梁红柱,每根柱子都需五人合抱,门前的一条长长的红地毯直达一张紫色檀木座椅前方,地毯两旁,两排靠椅相对而立。越接近那紫檀椅,两边的靠椅就越显华贵,到了最近处,只见左右各有一红杉木椅,那当然是韩风纪云二人的座椅。此时,这些椅子上皆已坐满了人,那些人面色凝重,看起来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由于前几日各门各派的宴请已经结束,鸣剑堂的大人们带着一丝疲倦赶回了自己的堂中,不过他们还不能休息,因为武林各派对他们鸣剑堂有所安排,因此他们也只能在这议事大厅中招来门众商议。
“岂有此理!”坐在紫檀座椅上、身穿紫色锦衣、长着络腮胡须的高大男子大喝一声,怒拍紫檀木上的扶手,登时,大厅中的人便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倒是在大门口露出两个小脑袋的韩家兄妹还饶有兴致地偷偷探着里面的情况。
“八卦门和巨鲲帮无理取闹也就罢了,想不到神武寺的了尘那个秃驴也来搅和!”络腮胡须的男子抖了抖紫色锦衣,面色极为不满地探头对众人道:“那索命阎王是何等人物?连我也没把握能抵挡他数十回合,单让我们一派来收拾,造成的损失谁负责?”
坐在左边身穿红色绸缎的男子,身材微胖,八撇胡子有些微微上翘,却听他义愤填膺地道:“大哥所言极是!尤其是那个了尘和尚,简直就是个混账!”说着,他右手一指外边,怒道:“那家伙的师弟被人家害死了,自己不去报仇,硬把我们推出来做什么!”
二位堂主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个个面有不平、争相议论,这时,右边的白面男子说话了,他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身形略瘦,手托着下巴,似是思考地道:“这说不定也是个机会,倘若能将他一举击毙,我们鸣剑堂的名望自然上升不少。我认为,只要做好精密部署,那索命阎王纵然武功再高也未必逃得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紫檀椅上的司徒胜闻言,眉头一皱,合上眼来思考了良久,接着便眉目一展,微微颔首,向站在身旁沉默不言的那个道士问道:“玉泉道长,你意下如何?”
玉泉道长身穿深绿色道袍、手执拂尘,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山羊须,面带几分笑意,说:“贫道以为,韩副堂主所言甚是,只是……”
司徒胜恭敬地问道:“只是什么?”
道士弯弯的眉毛略为舒展,一双三角眼微微合拢,牵动了眼角的鱼尾纹,但神色却是十分地和悦,只听他道:“只是那索命阎王十分狡诈,我们辛苦设局,若被他一眼发觉、借机逃脱,那就功亏一篑了。”
左边的纪云迫不及待地问:“那该怎么办?”
司徒胜看道长那神采奕奕的目光、胸有成竹的表情,微微笑道:“道长如此从容,莫非已有良策?”
道长呵呵一笑,手上拂尘往后一搭,左手摸了摸黑色胡须,道:“良策倒是谈不上,那索命阎王不是专干收钱索命的勾当吗?我们派一个不知名的门人乔装打扮,出高价请他来鸣剑堂杀人,并告知他一些有关鸣剑堂内部的假消息,以他自负的个性,很可能会来,到时我们便在鸣剑堂里布下天罗地网,不信他不伏诛!”
“嗯,此计甚妙。”待道长说完,司徒胜抚掌笑道:“料他做梦也想不到,干了一辈子无良杀手,有一天会栽在这上面,哈哈!”
议事大厅上众人见状也齐声叫好,司徒胜便开始兴奋地给手下们布置分属任务,那口吻竟是势在必得一般。不过,门口那两个小孩对于这种江湖大事却不感兴趣,越听越觉得无聊,于是便转身离开了议事大厅,继续到鸣剑堂其他地方转悠起来。
注释:
①“影壁”——也称“照壁”,古称萧墙,是中国传统建筑中用以遮挡视线的墙壁。《西游记》第九六回:“门里边影壁上挂着一面大牌,书着‘万僧不阻’四字。”《红楼梦》第三回:“﹝甬路﹞北边立着一箇粉油大影壁,后有一箇半大门。”
②“蓬莱”——出现在昆仑之后的神仙之所,与方丈、瀛洲并称“东方三仙山”,后更有蓬莱仙岛之说。
第二章 青山之誓
“唉~!”韩夜带上妹妹一边走着,一边将双手枕到脑后,颇为无奈地叹道:“大人们就知道打打杀杀,没趣!”
韩玉听哥哥一说,清丽的目光带着些许暗淡,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低头跟着哥哥,良久才蹦出一句:“哥哥,小玉怕……”
小男孩回转过头来,望着自己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三分不悦七分不解地问:“你又怕什么啊?怕打架?”
韩玉婉眉收拢,眼波淡淡地流转,她把脑后扎起的辫子拨到胸前,一双手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望着地面道:“我怕有天你走了,我们兄妹俩再见不上面……”
小男孩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笑了,道:“傻瓜妹妹,我怎么会走呢?”见妹妹的神色依然忧愁,小男孩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道:“别想那么多了,哥哥带你去青山上玩好吧?”
“好!”小姑娘自是爱玩,一听说哥哥带她去玩,便回答得相当干脆,顿时扫去了先前的阴霾、笑逐颜开,双手缠住哥哥的右臂,高兴地道:“嘻嘻,哥哥对小玉最好了!”
小男孩见妹妹高兴,心里也高兴不已,便无奈地笑道:“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北苑后面有个小门,那里直通鸣剑堂外的青山,韩夜便带着妹妹往那边去。不,确切地说,是韩玉开心地牵着他哥哥的手朝那边走,小姑娘很久没和她哥哥去青山玩了,这次好不容易哥哥答应带她去,她又如何不兴奋?不过,韩夜可就没那么兴奋了,只在后面慢慢走着。
“哥哥~!”韩玉把语调往上扬,颇有嗔怪之意,但见她清眸圆睁,对慢吞吞的韩夜笑道:“快点呀~!”
韩夜小小年纪,面对这个时而温顺又时而充满活力的妹妹也只觉头疼,口里便淡然抛出一句“知道了”,正要抓紧迈步,忽然之间,侧面飘来一阵花香,传到这小男孩的鼻子里,令他顿觉心旷神怡。小男孩停下来,扭头一看,原来他已到了北苑的墙下,扑面花香便是从那红墙内传来的,沁人心脾的香气只叫他流连却步。
“哥哥?”韩玉牵着哥哥的手,感觉他似乎不动了,便回头去看他,发现他已望着北苑的高墙怔怔出神,韩玉把清秀之眉一收,稍稍一想,便知这是何故,于是凑到哥哥身边,挽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的面庞,善解人意地道:“怎么了?又想我给梦姐姐带话?”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微微一红,低低地挠了挠头,这等心思做妹妹的韩玉岂会不知?却见她悄声对哥哥笑道:“我的话,梦姐姐一定会听的,要不,我帮你去叫她?”
韩夜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点了点头,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云梦未必出得来,便急着去拉他的妹妹,可妹妹见他点头便老早往北苑大门去了,哪里还拉得回来?韩玉是女孩,去云梦那里自然是轻而易举,加之她素来喜欢与云梦混在一起,进去便要谈上许久,而墙下等着的那个小男孩,现在也进不了老常守着的那个北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忐忑不安地在原地转来转去,等候消息。
那是一个夏天,经过大雨之后,太阳有些热辣地停在当空,温热的感觉与往年的夏天并无不同。韩夜在烈日下站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应该去高墙的影子下躲一躲,于是往墙边迈了过去,阴凉处,一股暖风拂面而过,隐约还能听到高墙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花枝摇颤之声,花香,却愈为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