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神境?”顾采大吃一惊。武林高手出招时以自己的意念影响现实世界,制造出符合自己战斗风格的环境,这是武道天人的基本能力,这个少年明明还没有勘破武道,竟然已经能以剑意侵蚀现实,做到天人交感,要论天才程度,别说同为天才的顾采没见过,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难道他是武道天人伪装的?”顾采心念一转,来不及细想,右手一放,已经把无缘扔了出去。
武道天人交手的时候,天人神境展开后相互重叠,各种妙用无穷,像无缘这种修为一旦卷入其中必死无疑。顾采是名门弟子,不肯让无缘枉送性命,所以出手前先把她扔了出去。
陈琼出剑的本意就是要救下无缘,一见顾采收手,手中剑意顿消,身子一掠数丈,抢在无缘落地之前接住了她,入手只觉一片冰凉,无缘的体温竟然低得吓人,显然已经被顾采所伤。
“幽冥阴火?”陈琼几乎立刻就猜到伤了无缘的功法是什么,可惜猜到归猜到,她自己可没本事化解恨境天人的侵体真气。
这个时候,无缘的女徒弟才赶到他们身边。连忙伸手去扶师父,耳边听到陈琼低喝道:“小心。”
这时女尼的手已经扶到了无缘的身上,突然觉得一股寒意沿着手指瞬乎直上,所过之处,血脉皆凝。
正惊慌之间,陈琼已经一掌拍在她的肩上,女尼只觉得又一股温暖的真气从肩膀上一路向下,转眼便抵消了从师父身上传来的寒意,然后她才来得及退后一步,脱离了接触。
无缘此时只觉得全身发冷,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用真气护住心脉,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羽林卫竟然是武道天人,武道修为深不可测,同时也终于知道了天人的可怕之处,可惜明显已经晚了。
陈琼自己有先天真气护体,扶着无缘倒是没什么问题,救下无缘的弟子之后,扶着无缘让她盘膝坐下,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掉瓶塞,将里面的一滴液体倒进无缘的嘴里,然后低声说道:“谨守心神,以待后援。”
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等于是让无缘等死了,因为有没有后援谁也不知道,面前的顾采倒是实实在在的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谁也打不过。
“阴火焚功不烧人。”顾采负手站在原地,并没有追击,看到陈琼看他,这才淡淡说道:“只要她主动散功,就可免阴火焚身之苦。”
陈琼知道顾采说得没错,下意识回头去看无缘,只见无缘盘膝闭目,一脸坚毅,显然是不肯走这条路的。
陈琼想了想,转头向顾采说道:“你能把阴火收回去吗?”
顾采一笑,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弦,“让我来护送郡主。”
陈琼沉吟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无缘的徒弟惊呼一声,只见无缘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张丑脸上瞬间布满了痛苦的表情,刚才她宁可受阴火焚身之苦也不肯主动散功,现在为了陈琼不受要挟,竟然毫不犹豫地做了。
第八章 再看一遍可还行
看到无缘的样子,陈琼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阻止,但是脚步刚动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李弦也被无缘的样子吓到了,她惊呼一声,看向陈琼叫道:“你帮帮她啊。”
陈琼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李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的目光在无缘和顾采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咬牙说道:“我跟他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琼又叹了一口气,用尽量诚恳的语气向李弦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个倒真不是瞎话,陈琼的天份体现在奇思妙想和系统性思维上面,他的本质其实是有些宅的,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没有了解的兴趣,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应该怎么阻止别人散功——当然他觉得自己师父应该是知道的,二师兄多半也知道,问题是就像他一直觉得没必要救想自杀的人一样,内功真气是人家自己练出来的,人家想散就散好像也没必要征得别人的同意,别人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这种想法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很离经叛道的,事实上就算是在陈琼熟悉的那个时代也属于政治不正确,所以陈琼才没办法说出来,他可不想被人当成三观不正或者疯子,所以说自己“不会”倒是一个好借口。
他这个理由属于比较正常的范畴,在场的几个人倒是都信了。顾采看了李弦一眼,迈步向无缘走去,陈琼下意识仗剑相向,顾采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不会的,我会。”
陈琼深深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白顾采在想什么,但是仍然退后一步,站到李弦的身边,让开了道路。
顾采走到无缘的身边,毫不在意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女尼,伸手抚在全身颤抖的无缘额上,口中轻咦了一声,脸上黑气一闪而过,然后便向后退去。
无缘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但是仍然紧闭双目,毫无反应。
顾采转头看向陈琼,淡淡说道:“我已经除去她身上阴火,也用真气镇压了她自己的真气,不过她的真气有些古怪,我也不能让散乱的真气重归紫府,能恢复几成功力,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陈琼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倒是无缘的女弟子听说师父身上的阴火已去,连忙试探着伸手碰触了一下无缘,发现果然无事之后,一下跪倒在无缘身边,伸手抱住了她。
一阵沉默之后,李弦开口用干涩的语气向陈琼说道:“多谢义士相救,这就告辞吧。”
陈琼唔了一声,他和无缘不同,和蜀王一脉没什么关系,也没有这个时代武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信念。只是因为钟笛和自己相识多年,却不过情面才来搭救李弦,其实早就想甩掉这个只会惹麻烦的烫手山芋了。
可是回想这一路上李弦的表现,他突然觉得这个郡主的性格颇有可取之处,至少不是里那种常见的刁蛮公主人设,识大体有决断,似乎值得自己多出几分力气。
于是她没有理会李弦的告辞,看着顾采说道:“我们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要讲条件。”
“仁人义士,总是让人钦佩的。”顾采淡淡说道:“虽然道不同,仍有可敬之处。”
陈琼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何为道?”
顾采看着他,不禁有些犹豫。他看得出来陈琼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已经走到了武道的门槛前面,至少刚才那一剑已经展露出属于自己的武道门径。
他自己就是年纪轻轻勘破武道的天才实例,所以更明白困扰自己这种类型突破的原因。对于正常的武林高手来说,阻碍他勘破武道晋身天人的是心境和悟性,而对他们这样的天才来说,差的反而是自身的修为,空有悟性修为不足,武道就如无本之木,连基础都没有,自然也就谈不上门路。
如果是散修或者普通门派中的天才,要想明白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就算想到了,也不一定敢确定。毕竟大道万千,各有不同,悟道可没有国家标准可以参考。
也就是地府沉淀千年,门内精英辈出,才会有各种各样的经验总结积累,这些经验在顾采突破武道的时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是自己的同门,顾采倒是很乐意分享,问题是陈琼出身不明,立场相左,顾采说话就得小心了,不然很有资敌的嫌疑。
所以他想了一下,才说道:“道者,心也。悟道者,从心也。”
“从心?那不就是怂吗?”陈琼愣了一下,不悦地说道:“顾兄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劝我放手?”
顾采一愣,这才明白陈琼误会了,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只是他又不是陈琼师长或者朋友,自然也没有消弥误会的必要,于是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解释。
没想到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身穿男装的女人从林中现身出来,向着陈琼笑道:“小兄弟,这个你可是错怪他了。”说话间声音悦耳,如黄莺出林,又如珠落玉盘,但是发音却有些古怪,听起来不似中原人士。
按周礼,女人两截穿衣,上裳下裙,虽然也有裤装,但是多半属于渎衣,理论上是不能穿在外面的。事实上按最早的周礼,男人也是不能只穿裤子到处跑的,要出门得在外面罩个袍子,当然所谓礼不下于庶人,在士大夫眼中,穷人有条裤子穿就不错了,是不需要守礼的,所以这里的“礼”并不包括穷苦百姓。
后来周幽王昏庸,天下逐鹿,战乱四起,列国纷争的时期,赵武灵王不堪边疆野人侵扰,推广胡服骑射,穿着裤子到处乱跑才不是低贱贫民的标配,但是女人只穿裤子出门还是要被人指摘的。
后来武帝赵巅扫平天下,结束乱世。他是从平民阶层出身,又是马上皇帝,深感周礼中提倡的轻袍缓带装逼的功能大于实用性,所以推广了赵武灵王的胡服理念,上层贵族当中才开始出现适合特殊场合的骑装和猎装,像李弦昨晚为了逃跑时骑马方便,穿的就是猎装,其实就是紧身的衣裤,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袍子掩饰身体曲线。几十年潜移默化下来,李弦也并不觉得有这种穿着有什么不雅。
不过猎装毕竟只是特殊场合的穿着,江湖女子要出门,穿裙子不方便,直接穿猎装也觉得怪异,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人出门也有穿男装的,只是本身不做男人打扮,也算是武侠世界的一道风景。
面前这个女子就是穿了一身男装,脸上蒙了面纱,头上则戴了一顶宽檐的斗笠,手里提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一柄长剑就横在包袱当中。
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用有些生涩的语调向陈琼说道:“你刚才用的那一剑能再让我看看吗?”
第九章 剑意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