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要藏拙的是哪个?”母亲又好气又好笑。
“嘿嘿”小胖子吐着舌头,扭头奔向了马厩。毕竟是乡下,马齿苋比涿县好找许多。小伙伴们天天来送,所求不过是舔一口沾满蜜汁的竹筷。在孩童们心里,这成了每天必做的一件事,甚是已经超越了嬉戏,很有些仪式化的味道。
母马不停咀嚼着鲜草,身体大有起色,已能正常奔跑。
村中另一处养马的人家,就是刘武家。整个楼桑村只有这两匹马。想学骑术,小胖子只能去找三叔。
小胖子的父亲那一辈,排序应是小胖子父亲为长兄,刘文父亲是二兄,刘武父亲是三兄,刘修父亲是四弟。
又因父亲苦读圣贤书,近而立之年方才成亲,所以小胖子这一代中,他只排在第三,仅比四弟刘修略长。
三叔弓马娴熟,常入野林猎狩,家中颇富。
这个时代,无论学文还是练武,都需耗费大量钱银。君不见一匹马,一具甲,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哪一样不作价十万钱!
穷不练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刘武是练武的。
马鞍和马镫也都是有的。只不过马鞍过于矮小,而马镫也只有半边。看样子应是为了助刘武练马而专门制作的。刘武年长几岁,又是猎户出身,已能骑马。
听说刘备想学骑射之术,三叔很高兴。尤其是又收了胖子娘几封果礼和五百文钱。果礼是那天大舅带来的,母亲没舍得吃。五百文钱也是典当金簪余下的,反正有了块金饼傍身,为了小胖子,这些钱母亲自然是愿意出的。要说母亲对小胖子的培养,确实舍得。花钱颇有大家风范。
然而,以小胖子目前的身形,循序渐进,才是学习骑术的最佳方法。应先从骑羊开始,然后骑驴,再骑马。
不过小胖子可不这么想。
骑羊像话吗?
三叔见他身形确比同龄人来的敦实,也就狠心应承了下来。
于是小胖子每天的作息再次更改。上午习文练字,下午捉虫牧马。午后的个把时辰,跟三叔练习骑射。虽没有骑羊,却也是从骑矮驴开始。
骑驴凑合吧。
为防手上长茧,母亲特意给他缝了双皮手套。生怕拇指被强弓勒折或者干脆被切断,三叔又给他做了枚牛角扳指。
小胖子担心自己变成罗圈腿,又开始埋头设计起高桥马鞍和双侧马镫来。至于蹄铁,这个有点难。就这么一匹马,万一尺寸不对,钉马掌钉残废了,小胖子真要欲哭无泪了。因个子矮小,马镫上还置有三阶软梯。可登梯上马,已解身短之弊。
这个时代,入学也是要排队的。老族长四处托人,可那位历史上未曾留名的大儒,却只愿将文修武备四娃著录弟子。至于及门受业,那就先摇个号排队去吧。
小胖子倒无所谓。
因为睡前,母亲总会蘸着清水,在书案漆面上写出一篇文章。
小胖子也总能在水迹干掉前,默记于心。
母亲写了一手好字。却不是小篆,娟秀的字体更偏向隶书。这样小胖子对母亲的来历更加好奇。
说起来,祖上是王侯,祖父又做过官,父亲虽不仕,却也举过孝廉。这是做官的前奏啊!若不早死,早晚必为官。在涿县也算是上等人家。
这么说来,母亲的出身也必定不凡。
从日常表现便可知一二,完全是大小姐养成啊。
“墩儿,可记住了?”抬头见小胖子正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妇人这便要去揪耳朵。
不等她来揪,小胖子忽然紧紧攥住母亲伸来的青葱玉指,轻声道:“多美的一双手,却要织席贩履,抚我成人母亲,为何不改嫁?”想着那日去宗祠大考时的喃喃自语,小胖子心底忽升起一阵自责和惭愧。
若是母亲真就改了嫁,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可他心里其实更清楚,即便自己没有成为现在的刘备,历史上那个典当完家业的母亲,纵然织席贩履,也没有舍他而去。反倒含辛茹苦的把他抚养成人,成就了后来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刘备。
小妇人一愣,佯怒渐渐变得无力,“你都听见了?”
“没有。不过看舅舅笑呵呵的来,气冲冲的去,还能为何事?”眼泪在眶中打转,小胖子强忍着笑道。一想到本该陪在父亲身边添香,素手调琴的母亲,却用这双手织席贩履,操劳一生。小胖子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
“墩儿,改嫁一事休要再提。为娘断不会舍你而去。”
“是哪一家?”小胖子吸了吸鼻子,乐呵呵的问道。
“都说了休要再提。”妇人两眼一瞪,又开始扮起严母。
“阿母,别老瞪眼,日子久了会变丑的。”完全没有杀伤力,小胖子忍不住丢了个白眼。
“竖子可恶当真会变丑?”
“当真!”
1.9 修缮祖宅
许是拜三叔为师的缘故,二兄刘武家的各种器具设施,现在都对小胖子免费开放。铁锤、火钳、牛车、铡刀
与小胖子家偌大的祖宅一样,三叔家的这些物什,也是富裕的象征。
母马肚子越来越大,似将要生产。三叔看过后说往后要悉心照料,于是小胖子更加忙碌起来。
这不,正在刘武的帮衬下,将草料切的细细,又拌上料豆,作为母马的饲料。马亦通人性,被小胖子照料久了,越发与他亲昵。
旁人上前,难免又踢又咬,小胖子上前,却亲昵的把头伸进他怀里。看的刘武眼热不已。
三叔家的马,说是实打实的乌桓战马。却已被骟过,无法配种。平日多由三叔骑乘,刘武基本没有指望。
话说刘备起兵时,聚乡中豪杰三百。就不知刘武是不是也位列在三百豪杰之中。
“三弟,想什么呢?”见铡刀迟迟没有落下,刘武忍不住发问。
“哦,没什么。”小胖子笑了笑,奋力的按下铡刀。
兄弟俩合力铡完草,又套上牛车,运回自家。可惜中门腐朽,无法开启,不然牛车能直入院中。
先前小胖子想修缮老宅,母亲没有同意。又是买马,又是修宅,太过扎眼,恐招人惦记。但看两个半大小子吃力的往马厩里一筐筐的背草料,出于心疼儿子,想法便有些松动。
再加上刘武也颇为出力,妇人遂心生一计。
母马吃的正香,兄弟俩却累的瘫坐在草垛旁,叼着狗尾巴草无聊的看着天上白云舒卷。
“墩儿,小武,来喝口水。”
“谢伯母。”刘武急忙起身接过。
小胖子笑嘻嘻的接过清水,仰头喝下。
“三弟,俺爹说母马产崽前,要多拉出去走走。整天窝在槽头,却是大大的不好。”刘武忽然拍着脑袋说道。
“有道理。”见母马也吃的差不多了,小胖子这便去牵来。
村旁青溪是个极好的去处。风凉水便,空气清新。母马沿溪踱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嫩草。
刘武陪着小胖子,四处捉虫喂鸡。
嘻嘻闹闹,几近天黑。兄弟二人这便牵马返回。
是夜,闻母马长嘶,累了一天的小胖子睡的沉,懒的起身。第二天一大早,前院呼声一片,待母亲进来喊他,才知母马已产驹。
“生了?为何不等我?”小胖子懊恼不已。
母亲不禁笑道:“母马产崽,为何等你?”
“哎,没亲眼所见,大失所望。”小胖子洗漱完毕,便跳将出来。马厩前已围了不少人,三叔正端着陶碗,给小马驹喂水。听刘武说,里面还洒了点盐。
母马横卧在一旁,正咀嚼着青草。除了臀下还残留着些许的血渍,并无大碍。三叔冲猴急的小胖子笑道:“必是千里驹也!”
三叔会相马,且为人忠厚,必不会戏言。喜得胖子直搓手。
前番十九金买回病马,今买一送一,自然是赚翻了!正得意间,母亲却走过来,与他耳语一番。
小胖子先是一愣,跟着却微笑着连连点头,直冲母亲竖大拇指。
嗔了胖儿子一眼,妇人这便扬声说道:“叔叔当面,我见小武平日里照料母马亦十分上心,不如,将此马驹送与他如何?”
此话一出,刘武自当欢呼雀跃。可三叔却一脸郑重的抱拳上前:“阿嫂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小胖子笑着接过话。
“还不跪谢!”三叔将刘武一把扯过来,按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仨响头。
良马值二十金。平常人家即便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的!
先前小胖子拜师学艺,送了几百文钱,这次三叔又反赠过来一把良弓,数张兽皮,和铜钱十缗十贯。
良弓长约六尺约138厘米,上下弓臂不对称,上长下短,适合骑射。为匈奴式制。虽属长弓,却也能归为骑射弓一类。此弓朴素无漆,木纹淡雅,弓把处包着层熟牛皮,弓梢处有缠绳。弓把左侧出箭点位,还镶嵌有一块圆形牛角,以防箭羽磨损弓把,设计颇多细心。
弓弦偏硬,说有二石。小胖子现在还拉不开。
听刘武说,三叔先前寻到熊罴的踪迹,准备猎来,抵充回礼。熊罴先不急,小胖子还有事情要拜托。
这便抢在三叔进野林前,将他堵在屋内。
看了眼金饼,三叔旋即问道:“墩儿,这是何意?”
“回禀叔父,此金乃是母亲嫁妆。老宅年久失修,多有毁坏。先前诸事缠身,不及修葺,今父亲已逝,家中只剩小儿寡母,所以想央求叔父代劳。”
“原来如此。”略作沉吟,三叔便抚着钢髯笑道:“我道是何事。些许的小事,何须墩儿来求,为叔这便找人来!”
“如此多谢叔父。”小胖子放心离去。
金饼虽贵,却远不及良马。
别说三叔为人忠厚,断不会贪墨,便是有此意,一金,一马,该如何选择,傻子都知道吧。小马驹天天吃奶,远未成年。马驹儿还没到手,再去贪这块金饼,那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吧。
不多日,便有工匠陆续赶来。伐木取石,忙得不可开交。
监工自有三叔。钢髯大汉,虎皮斑斓,大嗓门叫个不停,自能震慑宵小。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叔这是投桃报李。得了一匹良马,给小胖家修修老宅,自是应当!
所以,根本不用问这金饼从何而来。所有人都以为,是三叔出的钱!
就连老族长都连连点头,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母亲此计,当真高妙。
这个时代,材料费极低,基本上等于没有。花费多是工钱薪资。上山伐木取石,这都极费工时。也是开销的大头。
至于木材、石料,没听说要给钱啊。
修缮好的中门附近,为宾客居住房舍,称为门庑与门屋相连接的廊屋。右前厨房有炉、灶、井栏,院内为堂,堂后为内院,乃主人居所,且设有后堂。前堂延宾,后堂则为宴饮歌舞之所。
此外,还重修了车房、马厩、厨房、仓房以及奴仆住所等附属房舍。后墙根处,又新置一座颇高的望楼。
入冬前,大门已漆了三遍。正往上钉门钉。
这些门钉,可都是三叔亲手锻造。
1.10 耿氏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