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寥心道:确实有的,就在你面前。这个秘密季寥不打算告诉顾葳蕤,并非他信不过,而不是想让对方生出心里负担,毕竟他的能力,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道:“我回四季山庄后,你将方子交给我便是。今晚的事你不用担心,毕竟至少有一半的人今晚都来不了,即使露出点破绽,教人发现的可能性亦不是很大。”
二十四节气的密会虽然每月都有一次,但不是所有人每月都必须赶来,都是要先看手上有没有事,才决定要不要来。
但一年至少要参加四次,否则将会被问责。
季寥虽然是他们的首领,实际上还未掌握对其他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如果按照季寥原本的计划,大约三年,他便可以成为二十四节气真正的主宰。
季寥翻到那些记忆,都不得不佩服身体原主真是一个天才且疯狂的人。论才智他或许不输原主,但那股偏执阴狠,便远远跟不上了。
对此他没有什么情绪,因为两者本就不是一路人。
两人又说了会情话,天色突然转阴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两人没有躲雨,反而觉得漫步雨中,颇有诗情画意。季寥突然从道旁拈了一朵梅花,轻柔的放在女郎的耳后,微笑道:“喜欢么。”
顾葳蕤却一脸警惕道:“说起来这次见面,你怎么突然温柔好多,是不是你背着我找了别的女人。”
季寥一时无语,他只是想起前世看的那些爱情故事,突发奇想这样做,认为这是恋人间的浪漫,可是女郎话里浓浓的狐疑,直接打破了他想象中美好的气氛。
第15章 清明
女郎目光灼灼盯着季寥,似乎想要个答案。
风声雨声,花枝颤动,顾葳蕤唯独听不到季寥的解释声。她到底是个姑娘,还不及二十岁,嘤嘤而泣道:“你为什么不解释。”
季寥微微一笑,道:“我不必。”
简简单单三个字,竟有种魔力让女郎安静下来。顾葳蕤是名门贵女,但季寥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何况刚刚季寥说话时将作为草木时那种淡然无为流露出来,竟让少女觉得季寥突然离她很远,但这种感觉又很熟悉。她便是因为季寥这种高贵出尘才爱上他的,爱意冲散了酸意,便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
顾葳蕤低声道:“我无理取闹了,你别生气。”
季寥摸了摸她的头,悠然道:“不会。”
……
灰青色的马车从府衙缓缓驶出,卓青一边打哈欠,一边赶着马。车厢里缓缓传出季寥平和的语调,道:“你如果需要睡一会,我可以替你赶一会车。”
卓青立时一机灵,讪笑道:“我不困。”
季寥道:“那好。”
主仆二人渐又无话可说。卓青似乎觉得沉闷,找话道:“听说知府大人的女儿很美,公子遇到了么。”
季寥悠悠道:“我如果说她确实很美,你是不是以为我摸了她的脸?”
卓青尴尬笑道:“我犯蠢了。”
季寥轻轻飘回了一句,道:“确实很美。”
卓青“啊”了一声,莫非季寥真把人家小娘子摸了一把。他也不知道季寥是不是开玩笑,但又觉得如果他是女的,也不得不承认会被季寥吸引,因此那小娘子偷偷让季寥摸两下,估计还真不会生气。
可那毕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季寥真敢去摸么。他更想不到季寥不但摸过,昨晚还跟人家睡到了一起。如果卓青知道的话,肯定对季寥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昨晚季寥可是在府衙啊,用胆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
季寥在车厢里淡淡一笑,他身上似乎还有少女的香气,闻到便觉得很暖,很奇妙。似乎水乳交融一番后,他跟这个女郎便有了中斩不断的联系,那是他从前作为人没有体验过的。
才分别不久,他竟有些想她了。
马车出了城,渐渐临近洗剑江,在靠近江滩的一块巨石下,马车停住,卓青刚想对季寥说已经到了地方,但突然间困意如潮,竟靠着车门呼呼大睡起来。
季寥从容不迫的走进东面的树林,他每一步必然点在江边的石头上,没有在沙滩上留下任何足迹。从树杈上掠过,最后在靠近江边的一株杨柳上凭空跃起,飞过七八丈的距离,竟稳稳落在一叶隐蔽在树荫下的小舟上。
他的身体如爆豆一样响起,原本很斯文秀气的身形变得挺拔修长起来,脸型亦略作改变,看起来邪魅很多,并从小舟里拿出一身宽大的黑色袍服和一个斗笠,并以此换过身上的装束。
清波荡漾,小舟缓缓驶过十来处暗礁,最终飘向了江心。奇异的是,季寥明明看不见,却能操纵小舟在江中来如自如。
天色昏沉,蒙蒙细雨飘在江面上,纵使目力极好的人,在岸边都很难看清楚江心的小舟。
季寥好整以暇的取出一根鱼竿,钩子放上面团做的饵料,轻轻一抛,就沉进江中。做完这一切,季寥便静静等鱼上钩。
还没钓到第一条鱼,便有一个白影从水面跃起,好似一条白鱼样,最终落在小舟上。这是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睡眼惺忪,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但他的脸实在称得上俊美,故而容易当欢场老手,因此纵欲过度也不算稀奇。
小白脸道:“元,为什么每次约我见面,都要选在这里,你知道游过来多累么。”他看起体虚气弱,声音却清朗动听。
“元”是季寥的代号,取自“一元初始,万象更新”的意思,亦是象征一年四季的开端,正符合他二十四节气首领的意韵。
“因为这里很开阔,藏不住人。”季寥手里的鱼竿弯曲起来,有鱼儿上钩了。
他熟练的收线,一条尺长的银鲤浮出水面,最终落到船板上。季寥细心的将银鲤嘴里的钩子取掉,再轻轻的将其放回江水里。
小白脸道:“我搞不懂你,把鱼钓上来了,干嘛又放回去,你别告诉我你不想杀生。”
季寥侧过头看向小白脸,微笑道:“钓鱼最大的乐趣在于等待,以及磨练耐心,等到鱼儿上钩那一刻,实际上乐趣已经大减。‘清明’你如果想将大手印练到你师父那程度,不妨平日里试试钓鱼。”
小白脸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清明”,他本来是西北手印宗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只因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又思慕中原繁华,便偷偷跑出来。这小子一入中原花花世界,便被迷了眼,季寥遇见他时,这家伙正被青楼的打手拳打脚踢,是季寥替他结了账,将他带走。
手印宗的武学视人体为巨大的宝藏,致力于开发人体的潜力,对身体的控制远远超过世间大多数武学。实际上别看“清明”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事实他流连花丛,始终能做到精关不泄。季寥猜测“清明”投身花丛,本就是一种修行,毕竟佛门本就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法意。
当然更有可能是“清明”本身就很好色,手印宗的秘法正是他浪迹花丛的本钱。
事实如何,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得知。
清明双手抱肩,洒然道:“老和尚将大手印功夫练到可以降龙伏虎的程度,照样怕沾染红尘,坏了修行,一辈子只得被困在庙里,哪有我这样自在。武功够用便行,我便是武功再高一点,也不可能天下第一,还浪费我寻欢作乐的时光。我除非变成了傻子,才会照你说的那样做。”
季寥将鱼竿的线整理好,放在船舷边,道:“你要不是傻子,怎么会替我办事,我记得我可没给你钱。”
清明不知从船里何处竟摸出一瓶酒,他指甲轻轻一弹瓶身,那瓶塞就弹出,酒水化成一条白线,落尽他喉咙里。他笑咧咧道:“跟着你至少有酒喝。”
季寥叹口气道:“这瓶酒是立春师父留给她的嫁妆,我如果是你,现在肯定立马逃回西北,永生永世都不回来。”
清明面色一苦,恨不得把喝进嘴里的酒吐回去。
第16章 肝胆皆冰雪
他似怕极了一样,脸上挂着丝无奈的苦笑道:“你怎么不早点说。”
“来不及。”季寥含笑道。
清明郁闷道:“你得帮我瞒着。”
季寥道:“我只能保证她不问,我就不说。”
清明捂着额头道:“你够狠,你知道我为了处理那些关于立春的线索,一个月被追杀了十三次么。十三次啊,大哥。就在三天前,我刚跟脱下裤子,那小美人就从肚兜拿出一把匕首,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季寥道:“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清明仰天一叹,说道:“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误上贼船’,你这样整我,肯定又有什么事要让我做,我给你说,卖命的事别找我,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跟着你走,我真怕继续跟着你,都活不到我娶老婆那一天。”
季寥淡淡一笑,清明自然是怕立春的,主要是有次清明得罪了立春,结果被立春下药,然后那一个月清明都没有生理反应,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太监。此事给清明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曾对季寥说从此后每次见立春都觉得下面凉飕飕的。
以至于这次清明暗中帮立春的忙,都不想在立春面前现身邀功。但清明并非对立春毫无办法,只是看在季寥的面子上,他是不会找立春麻烦的,所以立春找他麻烦时,他只能躲。
如果说二十四节气中除了立春之外,还有人不会背叛季寥,那只能是清明。
立春的责任是帮季寥救人,而清明的责任是帮季寥杀人。
凡是季寥要杀的人,大都是交给清明动手,至今清明从未失手过,从未!
原本的季寥总觉得虽然在二十四节气中,他和惊蛰的武功是最高的,但如果生死相斗,兴许清明才是能活到最后那个人。
清明是天生的杀手。他的厉害不在于杀人有多干净利落,而在于总能在各种险境下找到生路,只要能活下来,总有机会杀死目标,这是杀手最可贵的品质。
这一次季寥不是要找清明帮他杀人,他悠然道:“你跟着我,我自然有责任帮你成家立业。说实话能被你的嘴皮子和脸蛋迷住的女人,你现在兴趣也不大了。而要征服那些极品的女人,光靠脸蛋和嘴皮子是没有用的。有财有势,才是一个男人魅力最大的体现。我虽然不会给你钱,但可以给你一份事业。”
“你画这么一张大饼,我突然有些怕。”清明嘴里这样说,眼中却有些感动。因为季寥是当他是真正的朋友才会说这番话。
他还记得最先认识季寥时,那时候季寥就说:我不会给你钱,也不会送你女人。但是我会教你如何讨女人欢心,只要你用心学,今后你再也不会缺女人。
季寥说的是真的,只用了一个月,清明按照季寥教的办法,便白睡了某地最当红的花魁三天,临别时那姑娘还封了他一百两银子,希望他将来事业有成,会回去给她赎身。
当然清明现在是记不得那个花魁长什么模样了,连那一百两银子也没再他手上留过两天。季寥曾问他为什么那样痛快的将银子花掉,那时候季寥喝的酒,正是用那笔银子买来的。
清明回答季寥,说是人都是从尘土里来,往尘土里去,百年之后,都会一了百了,因此他不需要想那么多。
当时季寥喝了一大口酒,良久才回了清明两个字——“痛快。”
大约从那时起,两个男人便开始肝胆相照。
正因如此,季寥才会决定将接下来逼迫金算盘就范,让出药材生意的巨利的事交给清明。他道:“我保证这次让你做的事绝无风险。”
清明道:“那你倒是说说。”
季寥便将他打算谋取金算盘的药材生意的计划说出来,对此季寥并无任何心理负担。因为江湖上能将做生意做大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有些黑心的,一种是非常黑心的,恰好金算盘就属于非常黑心的那种。
清明听了季寥的计划后,说道:“这件事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从哪里能获得那么多珍贵的药材,第二如何保证金算盘不会使极端手段跟我们同归于尽。你要知道咱们二十四节气虽然高手不少,但你一直不欲使咱们暴露出来。可想而知此事必然会弄出大动静,到时候怕是想藏都藏不住,至少在这里,绝对瞒不过四季山庄。”
季寥道:“等半个月后,我就会给让你见到那些珍贵药材,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至于金算盘他绝对不会跟我们同归于尽。”
清明道:“为什么?”
季寥淡淡道:“因为还有一个人跟你合伙做这件事。”
清明正色道:“谁?”
季寥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双目眺望北面被云雾遮住的四季山,悠悠说了一句道:“四季山庄的少主人——季寥。”
清明震惊道:“你怎么有本事说动他。”
“因为他也是人。”季寥轻轻道,更加心里加了一句,毕竟他就是我。
清明消化掉这个消息,油然道:“难怪你说这件事没有任何风险,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就算是一头猪来做,都一定能把事情做成,但我不会跟你客气。”
季寥笑了笑,说道:“接下来一个月你就别离开沧州府,到时候四季山庄的少主人自会跟你联系。”
清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道:“听说四季山庄的少主人文武全才,却是一个瞎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寥道:“是真的。”
清明叹息道:“纵然我早已明白天道有缺,月无常圆的道理,还是有点可怜这个人,既然上天给了他最好的,又何必要让他遭这份苦。”
季寥道:“或许他不以为苦。”
清明道:“他肯定苦的很。”
季寥好奇道:“何以见得?”
清明笑道:“我如果是他一定做个臭名远扬的败家子,而他居然还有个文武双全的名声,岂不是很在意自己瞎了的事,非要做给旁人看,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季寥默然无语,清明倒是说中了原本季寥的心思。世间聪明的人不少,通透的人也不少,而清明算是既聪明又通透的了。过了半晌,季寥道:“我现在也明白了一件事,你这个人肝胆都是冰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