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顺手拿到了吹火筒,想着还是自己走好一点。只是方子湛却不听她的,连门都没关就走了。
屋外的凉风吹进来,气得方迎春就想破口大骂,方小满连忙拉住她:“姐,娘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别惹娘了。”
方迎春这才忍了下来,不过她立刻下床,将房门再次栓起来。没有人从里面打开,这门是打不开的。
方小满眨了眨眼,却是什么也没说,继续睡觉。
堂屋里,大家长方文川和老妻方王氏坐在上座,老大方志忠和妻子方杨氏陪坐在下首,靠门一些的板凳上坐着老二方志诚。
方志诚便是方子湛的爹,方小福当年就是他抱回来的孤儿。
这时候,照顾最小的两弟弟洗脚睡了觉的方子健也回到堂屋,蹲在门槛上。
刚才方子湛已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包括村长对刘家的处理结果,都详细告诉了家中长辈。然后奶说要看看小七儿的伤势,便让方刘氏去叫。
方刘氏知道小七儿受了伤,肯定不好叫她来开门。谁知两个女儿竟然这般不省事,最后还是小七儿来开门,还被她错手打了一巴掌,伤上加伤。
这时候她又是懊恼又是气闷,进屋后一屁股坐在丈夫旁边的小凳上,低着头也不吭声。
方子湛将小七儿放下来,对她身上的伤作了一个说明,看得大家一阵嘘唏,说不得又是一翻安慰。
大伯娘方杨氏更是掇了角落一条长凳过来,招呼小七儿坐。
方小福在方子湛说她脖子有掐痕,喉咙受了伤因此说话辛苦后,便干脆不说话了。对于这家人,她是有些不满的。
所以对于方刘氏的冷淡,她不想在意,对于方杨氏的热络,她也只是袖手福了福,没有多余的表情。
然后在方子湛的搀扶下,坐了长凳一角,再将眼看向他,拉了拉他的衣袖。方子湛看她一眼,便在她身旁坐下。
他奶便发了话:“小七儿伤成这样,要多休息,明儿开始她的活儿就由其他姐妹分担着做吧,现在不好好养着,以后可咋办呢?”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不能看小七儿现在年纪小就不当回事儿,她总是方家小媳妇,若是伤没养好留下隐患,将来连累的可是三郎。
“娘说得对,这头伤可大可小,还是注意着点儿。还有这脚伤,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个把月还是要歇着的。”
一直没吭声的方志诚立刻接口,不过又有些担忧:“只是迎春和小满……只怕这家务事儿会忙不过来咧。”
方小福扭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这就是抱她回来的那个爹爹?
记忆中,他一直对自己不错的呀,若说这家里有谁真正将她当闺女对待,也就是他了。可是怎么……今儿反常了啊。
“可是这春耕也快了,我们都在地里忙活,家里只有这几个孩子在,三儿又要考童生,没人有多余空闲呀。”
方刘氏也一脸忧虑,说着话目光还在方小福脸上转了一圈儿。
方小福连忙低头,手指艰难地在屈起的膝盖上提了提裤子布料,似乎布料太粗糙,磨得伤口太疼。
“家里也没很多活计吧。”
老太太坐在上座,看了正端着茶碗慢慢喝茶的老爷子一眼,一脸严肃地道,“也就是三餐饭、两餐猪食,至于喂鸡、喂鸭、摘菜这些小事儿,交给彩霞和小秋做便是了。”
也就是说,迎春和小满作为姐姐,厨房里也就那些活儿,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娘说得对,只是……迎春还要分出些时间做绣活儿呢,她明年就要出嫁了,这一样一样都要备好,总是忙了些。”
方志诚看了自家媳妇一眼,便又说道。
见他这么说,大家便不作声了,都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方子健霍地从门槛上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立刻被他娘一个凶狠的眼神抛过来,不由撇了撇嘴,又蹲回去。
方子湛淡漠地扫了屋中众人一眼,突然拉着方小福一起站起身,缓缓开了口。
“爷、奶、爹、娘、大伯、大伯娘,子湛有个请求。”
一直专心喝茶没有开口的方文川突然抬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孙子。方志忠夫妇也是诧异,却也没有开口。
人家的爷奶和爹娘都在这里,他们当大伯的自然不会出这个头。
“三儿怎么了?有事情就说呀。”最后还是方刘氏开了口,不明白儿子有什么请求这么郑重。
“我要和媳妇儿圆房。”方子湛坚定地说道。
“什么?”方刘氏愣住,这事儿太突然,她有些消化不了。
“不行!”
“不行!”
两道反对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方志诚和方子健。大家又是诧异又是疑惑,目光便从方志诚身上又转到方子健身上。
“子湛知道,小七儿年纪还小。但小七儿是爹爹抱回来给子湛的童养媳,八年前子湛就和小七儿拜过堂,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这是外人皆知的事情,也是事实。如今圆房,为何不行?”方子湛对着他爹也是一张面瘫脸,没啥变化。
方志诚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方小福一眼,有些无奈:“小七儿还小,怎么着也要等到她及笄吧。”
“就因为她还小,这些年来,小七儿在方家,媳妇不是媳妇,闺女不是闺女,外人看她是媳妇,可爹娘看她是什么?”
“当然是闺女!”方志诚想也不想便说道。
“当然是媳妇!”方刘氏也是脱口而出。
“那爹娘可知,我的姐妹看她是什么?”方子湛唇边勾起一抹冷意,有些话他没有说,不表示可以当作不存在。
方子湛的话,说得大家一阵沉默。小七儿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尴尬的,也没少受闲气,他们当大人的,又岂会不知?
只是方志诚说得对,小七儿还小,现在圆房实在早了些。
“圆房是迟早的事,爹娘何不成全子湛,也免得小七儿养伤期间徒增委屈。”方子湛一脸坚定地说道。
☆、9.第9章 家风的问题
“怎么,难道今日迎春和小满给小七儿气受了?”方志诚一脸震惊地看着儿子。他只知道婆娘去叫闺女开门,一脸不高兴地回来。
他想着,迎春那丫头脾气大,连娘都敢给脸子瞧,要是小七儿养伤期间增加她的家务活儿,肯定会生事,所以刚才会那么为难。
可听儿子这么说,难道他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成?
方子湛冷面依然,眼中波澜不惊,突然朝着上座跪下,请求长辈成全。
见方子湛行此大礼,言辞恳切,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将目光看向方志诚,征询他这个当爹的意见。
“老三,大哥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只是你现在要和小七儿圆房,大哥有话要说。”
方子健终于忍不住了,不顾他娘的眼神阻止,从门槛上站起身,上前去拉方子湛:“你先起来。”
“大哥有事稍后再说。”方子湛不想起来,他的请求还没达成呢。
“大哥要说的就是你这事。大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这么做,可想过小七儿的感受?你这么做,是真正在帮她吗?”
方子湛扭头看向站在一旁表情漠然的方小福,心下忽然有些不安。他做此决定,确实没有问小七儿的意思。
她不高兴了吗?心下一阵恍惚,身子便被大哥拉起来了。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今日子健不是要在背后说谁闲话,只是想说出一件事实。”方子健朝几个大人一一作揖,便沉声说起晚饭的事情。
方迎春的抱怨就算了,她对三哥的无礼、晚饭的恶意克扣,甚至不等三哥来吃饭便收拾了碗筷,连一口粥、一片菜叶子都没给三哥留下,全部拿去喂了猪。
这样恶劣的行为,今日他身为大哥管不了她,却还要为她隐瞒的话,以后她嫁为人妇,在婆家指不定是什么样儿呢,到时候他们老方家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吗?
这可是家风的问题。
“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听说孙女如此胡闹,连累孙儿都没饭吃,不由生气地一巴掌拍向桌面,虎着脸狠狠瞪了方刘氏一眼。
都是她教的好女儿!
“没想到迎春这丫头心眼这么狠!”
大房方杨氏听说人家兄妹的矛盾,还连累到她的子胜也没吃饱,担惊害怕才跟着大哥去村口迎接自己,顿时心疼极了,心下的气也熊熊地燃烧起来。
于是说话也更不客气:“他二婶,你教的女儿,嫂子作为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未出阁的闺女便如此刻薄,以后当人媳妇还不知什么模样呢。”
“不是嫂子要说你不是,只是嫂子也是养闺女的,彩云去年嫁了,如今又有了身子,如果她也是这种性子,我这当娘的还不知道多担心呢。”
“这闺女呀,还是要打小儿好好教导着,在家是孝女,出嫁是贤妻、贤媳,将来呀,也不要做恶婆婆!”
听了大婶一顿夹枪带棒、指东骂西的话,方刘氏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只是关于迎春这丫头今晚的混帐事儿,不是由她亲哥口中说出,而是从堂兄口中说出,而且还当着这一大家子的面,她心里更是恼火不已。
再想到今晚去敲门,那两丫头居然睡死了就是不来开门,她心里的气更是大得无处发泄了。
“三儿你也不要用圆房来解决这个问题,你妹子犯了错,我这当娘的自然饶不了她。”方刘氏有些坐不住,便蹭地一下站起身,往外就走。
“大哥,迎春那性子……唉。”方子湛目光担忧地看向娘离开的背影,又看一眼方子健,低声想说什么,最后终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方迎春的性子,恐怕因为这件事只会闹得以后更糟糕。如果他不将小七儿搬出那房间,以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圆房的决定,不能更改。
“方迎春!给老娘滚起来,开门!”
“死丫头,无法无天了,看老娘打不死你!”
“……”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右厢那边传来他娘的怒骂声,火气蹭蹭地,瞬间打破这夜的宁静。
堂屋里,方文川率先沉了脸色。老太太连忙朝方志诚喊道:“老二,快去拦着你媳妇,这大晚上地嚷嚷啥呀,怕邻居听不见么?”
方志诚无奈,只得应了一声便快步出去了。
方小福撇了撇嘴,拄着吹火筒站久了也累,尤其一只脚还不能使力呢。她想坐下,又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太刷存在感的好。
看一眼垂着头很是苦恼的男生一眼,心里便有了算计,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问:“三哥,你没吃上晚餐,要不我去给你煮碗面条?”
她想着,再呆在这里没啥意思,反正都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去给方子湛弄点吃的,他挨饿总是受自己连累的。
而她粗嘎中带着沙沙刺耳声音的嗓子,却是引人注意,之前没听过她声音的大人们,只是知道她伤得很重,却没想到是这样严重。
这好好的娇嫩嗓音儿,竟变得这般难听了。可怜哟。
“小七儿你还是歇着吧,煮面条的事就交给大伯娘了,顺便多下一些,你们晚上没吃饱的,都可以再吃些,别饿着了。”
方杨氏立刻起身,除了确实有些心疼小七儿受这般累,自然也是惦着她家胜儿没吃饱的事,连胜儿这样的孩子都没吃饱,建儿和维儿这两小子又怎会吃饱了?
方迎春那死丫头,真是作孽哟!
“大媳妇,再去桶子里拿几个鸡蛋,给孩子们一人弄个荷包蛋,别苦着他们。”老太太拿出库房钥匙,吩咐着。
“知道了,娘。”方杨氏接过钥匙,出了堂屋就忙去了。
方子湛将方小福扶到长凳上坐下,而他自己依然站着,好看的眉一直深深蹙着,半天也没有展开。
“三郎,不是爷不成全你,爷觉得,你爹的顾虑是对的,圆房的事,你还是再等三年吧。”方文川这时候慢吞吞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