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吹熄了豆油灯,在顾文茵身侧躺了下来,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掉个不停。
睡在里侧的顾文茵听着身侧元氏重重的呼吸声,暗暗的叹了口气,僵着身子,看着黑漆漆的墙发呆。
便在娘俩各怀心思时,窗外,一道小巧的身影攸的一闪,进了旁边的厢房。
“怎么样?”没等人站稳,唐婉仪的娘计氏便急声问道:“那骚蹄子是不是答应了?”
昏暗的灯光下,计氏瘦得颧骨高耸的脸,一对细长的眸子闪着凛利慑人的寒芒。
“嗯,说是明天就去给梅花婶子回话。”唐婉仪焦急的看向她娘,“娘,怎么办?这十里八村的就罗篾匠他家最简单还能吃上口饱饭,真要让顾文茵她娘嫁了,你怎么办?”
计氏抿了唇,发青的脸上,高耸的颧骨像两把尖刀一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里恨声骂道:“小骚蹄子,想跟老娘抢食,门都没有。婉仪你过来。”
唐婉仪走上前,踮起脚,将耳朵凑到她娘嘴边。
“娘跟你说,你明天……”
计氏嘀嘀咕咕的说着,唐婉仪不时的点着头应和着,那对和计氏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眸子底,盛满浓浓的恶毒。
唐婉仪虽然只比顾文茵大三个月,但身量上却是比顾文茵足足高出半个头,长了一张鹅蛋脸,柳叶眉,配着那对细细长长的吊梢三角眼,清丽中透着一股隐隐的狠辣。
“都记住了?”计氏问道。
计氏赞许的抱了抱已经到长至她胸口的女儿,宠溺的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说道:“这不仅是为娘,也是为了你自己。”
第3章 最毒妇人心
次日一早,村里的公鸡才打鸣,顾文茵和元氏一前一后的起了床。
早餐吃的是顾文茵从山里捡来的苦槠果做的苦槠豆腐。
凤凰村的后山有株成人腰身粗的苦槠树,五月开花,十月结果,果子长得和板栗很像,淀粉含量很高。去掉外面的硬壳,将果肉磨成细粉,筛掉粗渣,煮一锅水,水热时倒入苦槠果磨的粉,搅拌均匀,等变稠凝固后,取出摊凉,切成块状,便是苦槠豆腐。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顾文茵知道,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日子,吃食越发是个问题。她得赶在冬天到来前,存够一个冬季的粮才行。
虽然,元氏已经决定嫁给罗篾匠,可凤凰村本来就穷,罗篾匠比她母女俩强的也不过是多了二亩薄田,一处可遮风挡雨的旧屋而已。
娘俩各自吃了一碗清滑苦涩什么调料都没有的苦槠豆腐,顾文茵拾起了角落里的竹篓,“娘,我去山上了。”
元氏走上前,理了理她身上补丁打补丁短了一大截的衣服,柔声说道:“小心些,早点回来。”
“好。”
顾文茵走了出去,正欲喊了住在隔壁的唐婉仪。却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收拾得齐齐整整的计氏走了出来,“文茵,婉仪昨儿夜里人有点不大好,今天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顾文茵没有多想,必竟随着天气变凉,这庵堂里住着的人隔三差五的都会伤风感冒一场。
“行,那我走了。”
看着顾文茵走远的背影,计氏唇角挑起抹冷冷的弧度,转身朝敞着门的顾文茵屋里走去。
“文茵她娘,我那苦槠豆腐吃完了,你先借我点,回头我还你。”
屋里的元氏想到今天便要去回复媒人,以后她不再是顾元氏而是罗元氏时,正独自流泪。乍然听到身后计氏的声音,忙不迭的抬手去拭泪,一边应着,“哎,我这就给你拿。”
元氏性子很温和,一个院子里,但凡她有的,别人来借,她都不会拒绝。哪怕就是偶尔借了不还,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下次再来借,便会被她委婉的拒绝。
而计氏的性子却是不同,计氏是绝不肯吃亏的主,动她的一针一线你都必须拿出相等的好处才行。
元氏从陶缸里取了一碗苦槠豆腐,转身递给了计氏。
计氏接过却没走,而是看着元氏,轻声问道:“听我家婉仪说,你打算应了罗篾匠的婚事?”
元氏点了点头。
计氏眼底寒光一闪,却在下一刻消失不见,默了一默,沉声说道:“也好,总要给自己找条活路不是。”
元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却在抬头的那一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然都已经决定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回头传了出去,徒添不必要的是非。
计氏将元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的恼火。心道:真是做了表子挂牌坊,又没人逼着你嫁,做出这一副贞妇烈女的样子给谁看?
“婉仪还等着我,我先走了。”话落,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对低垂着眉眼的元氏,说道:“这豆腐,我过两天就还你。”
元氏点了点头,待计氏走后,她也收拾了下就出门了。
“去吧。”计氏将一支铜包银的簪子递给唐婉仪,“快去快回,一定要赶在她娘俩回来之前回来。”
第4章 沙子岗找吃食
天雾朦朦的,氤氲的湿气像玉带似的环绕在群山峻岭间。
通往后山的路上,半大不小的孩子三五成群的走着,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凤凰村的土著,像顾文茵这样的外来户,少之又少。
虽然在庵堂住的时日不少,但顾文茵和村里的这些孩子并不熟悉,见人多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往边上走,避开后面结伴赶上来的人。
“这是我们村的树,你一个外乡人凭什么来捡?听着,以后都不许来了,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突然而起的吼声,吓了顾文茵一跳,她抬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凤凰村罗木匠的儿子罗福娃,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守在了上山的路上。刚才那话,就是对着庵堂里李寡妇的女儿李木荷吼的。
李木荷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啪哒”一声掉了下来,她抹了把脸,捡起被罗福娃扔在地上竹篓,轻声啜泣着往回走。
罗福娃对着李木荷的背影,得意的哼了一声,对几个小跟班说道:“以后,你们轮流守在这,不是本村的,一个也不许放上山。”
“知道了,福娃哥。”
顾文茵停下了脚上的步子,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心里一瞬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