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沉着脸喝斥:“出去打个猪草就到处野,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
薛双双懒得跟薛老太计较,把肩上的背筐放在院子里,就牵着薛石往屋里去,留下薛老太在身后骂骂咧咧:“又要死到哪里去?我告诉你们,还不赶紧把这些猪草铡碎了,不然别吃饭!”
薛双双非常怀疑二房到底是不阳薛老太亲生的,不然同样是儿子,薛老太怎么就把二房当仇人,这么不待见二房?
薛双双早上闹了那么一出还是有点用的,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倒没什么人来惹二房的人,就连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也消停了不少。
其实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平时里作威作福的小霸王,也不过是因为觉得二房的人好欺负。
也就是薛老太不骂二房几句不自在,不过二房的人都听惯了,只当耳边风。
晚饭后回到二房住的屋子,薛双双才有机会跟薛顺和陈秋娘两人说一说薛石的事。
待听说薛石早上为了割猪草去了后山,并且差点从山上摔下去的事之后,昏暗的灯光下,陈秋娘吓得脸都白了,搂着薛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查看,没看见身上有伤口才松了口气。
薛石见陈秋娘脸色不好,也不敢动,乖乖任她检查,嘴里还知道安慰她:“娘,我没事。”
薛顺看着妻儿一脸内疚。
是他没用,才让妻儿一起跟着吃苦,可无论他怎么做,父母就是不待见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薛双双轻声道:“爹,咱们家,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
薛顺看她一眼:“双双想说什么?”
就是这个一直不起眼的女儿,今天却让大房吃了大亏。
薛双双道:“爹爹,咱们,不能分家吗?”
在这个年代,父母在,不分家,作子女的要是无端端提出分家,那就是不孝,是要让人戳脊梁骨骂的。
陈秋娘瞪大了眼:“双双,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薛顺也是震惊的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薛双双道:“爹,娘,你们也看到了,石头才六岁,每天就被指使着干这么多活,吃也没得吃,连个子都长不上来。”
“地里的活都是爹在干,家里的活全是娘和我在做,连石头都跟着一起干活,奶奶还说我们是吃白饭的,生病了连大夫都不让请。”
“我们手里没有一个铜板,大伯和三叔他们家赚的钱全都留在自己手里,大海哥和四叔读书,却不断从家里拿钱。”
“今天更是为了一个鸡蛋,就全家老小齐上阵污蔑我。”
“爹,再不分家,咱们一家人的血都要让人吸干了。”
一席话说得薛顺和陈秋娘的眼睛都红了。
他不是不想分家,也不是因为顾忌名声不肯提,而是整个薛家都把二房当牛做马,他就算提出分家,也没人会同意,反而多一个不孝的把柄落在薛老太手上让她拿捏。
薛顺摇头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薛双双道:“只要你们同意分家就行了,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陈秋娘不放心道:“双双,你可别乱来。你可是订了亲的人,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薛顺道:“你娘说得对,我跟你娘这么多年苦都吃过来了,分不分家都没关系,可不能坏了你的婚事。”
薛双双断然道:“不行,这个家一定得分。”
“爹,娘,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石头考虑。”
“石头才六岁,为什么不能送他去读书?”
“只要一天不分家,石头就一天没有读书的机会,难道让他以后一辈子也给其他几房做牛做马?”
“只有分家才能改变石头的命运。”
“爹和娘那么勤快,现在都能养活薛家一大家子人,难道分家以后还供不起石头读书?”
“所以,爹,咱们一定要分家!”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人地位尊崇,是所有人羡慕和向往的阶层。
再穷再苦的人家,也以供出一个读书人为荣。
薛双双这番话,无疑说到薛顺和陈秋娘的心里。
就连六岁的薛石,都一脸严肃的说:“爹,娘,石头要去读书。”
薛顺终于下定决心:“我找机会在爹娘面前提一提。”
薛双双忙拦住他:“爹呀,这事不用你去说,只要您和娘同意分家,其他的我来办。”
薛顺道:“这事还是我来提,你一个姑娘撺唆着家里分家,对名声不好。”
薛双双道:“爹,父母在不分家,这事你跟娘都绝对不能提出来,不然,爷爷奶奶说你们不孝,以后石头读书都要受影响的。”
陈秋娘急道:“那,那可咋办?那也不能影响到你呀。”
薛双双信誓旦旦的保证:“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既不影响自己名声又能分家的办法的,你们要相信我。”
陈秋娘老实本份,一向以丈夫孩子为中心,听到薛双双这么说,心里虽然还是不安,却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薛顺就不一样,他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薛双双给他的感觉,跟以往相比,完全变了个人。
若不是薛双双一直呆在薛家众人眼皮底下,薛顺都要怀疑眼前的人是谁假扮的。
事实上,他这个猜想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薛顺定定看着薛双双,沉默良久,问道:“为什么忽然提出分家的事?你以前对家里的事情从不过问。”
第一十章 爹,你说不过他们,我来!
第一十章 爹,你说不过他们,我来!
薛双双心里一紧,知道薛顺已经起了疑心。
她压下心虚,硬着头皮道:“爹,我磕到头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陈秋娘“啊”的一声,小声的问:“娘的双双,你别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生怕声音大了会惊动什么似的。
烛火昏黄,屋子里影影绰绰,陈秋娘那么一说,还真有点渗人的味道。
薛双双眼皮狠狠一跳。
想想林白的处境,这年头,中邪遇鬼什么的,可不是开玩笑,那是要出人命的。
陈秋娘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她明天就能让薛老太找人来烧死。
薛双双忙道:“那肯定没有。就是当时非常接近死亡的时候,我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我们一家人要活得这么辛苦?被其他几房的人一直欺负呢?”
“如果我当时就这么死了,除了你们,薛家没有其他任何人会为我说句公道话。为了维护薛如意,他们肯定还要给我安上一个难听的名声。”
“我不要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们才是一家人。”
“爹,娘,我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意外。”
“我当时就发誓,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爹娘从薛家分出去,我们一家人自己过日子,哪怕苦点累点也不怕。”
这是原主临死前的心愿,薛双双也不算乱说。
薛顺也不知道到底相不相信她说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看得薛双双头皮发麻,脸上的表情都快崩不住,这才转了目光,淡淡道:“那就试试看能不能分家。”
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薛双双却大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无论薛顺是不是相信自己的说辞,心里都已经把她定位成薛双双这个人。
薛顺对陈秋娘道:“双双是订了亲的人,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对她影响不好。”
陈秋娘忙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薛石趴在陈秋娘肩膀上睡得懵懵懂懂,都没听清楚大人在说什么,这个时候也知道表衷心,揉着眼睛含含糊糊道:“石头也不会乱说的。”
小孩白天受了惊吓,当时还没什么,夜里开始发起热来,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薛石已经被烧得满脸通红,胡言乱语。
薛顺连夜跑去请村里的老郎中,开了几贴汤药,陈秋娘赶紧去煎药,薛双双想到前世的物理降温法,去井里打了水来,拧湿了布巾敷在薛石额头上给他降温,又不断用布巾沾了水给他擦拭腋下、颈脖等有利于散热的地方,希望能把烧降下来。
二房忙得人仰马翻,其他几房却安静得很,根本没有一个人出来过问一声出了什么事。
这么凉薄的做法,不止让薛双双,就连薛顺心里也坚定了要分家的决心。
一碗汤药灌下去,大半个时辰之后,薛石身上的温度总算降下来一点,脸也没有那么红了,已经是天光大亮。
二房三人忙了一晚上,俱是疲惫不堪。
院子里这个时候开始断断续续传出人声。
大房三房的人起身洗漱,不断有人到井里打水,还有人到到厨房去想舀热水,发现厨房还是冷锅冷灶。
“哟,今个儿是怎么啦?这个点厨房里连灶都是冷的,给孩子洗脸的热水都没有。”王春桃高声道。
李招弟道:“娘,二弟妹这是又不做饭了?可别等男人下地回来,又吃不上一口热呼饭。”
薛福道:“二弟也太不像话了,下个地竟然还要爹等他。”
薛壮道:“我今天说好去镇上帮工,看样子早饭是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薛老太粗大的嗓门开始咒骂:“老二人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下地?田里的活计不仔细侍弄,影响了收成,让一大家子都吃西北风去?”
“还有老二家的贱妇,这个点还窝在屋里,拉着男人不让下地,自己也不做饭不洗衣,满村里看看,谁家的婆娘像你这样?”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懒货!”
“老薛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一家子都是死人不成,还不赶紧死出来干活!”
陈秋娘一心都扑在薛石身上,加上她平时在家被薛老太骂得最多,已经皮掉了,这个时候反倒没怎么把薛老太的话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没太注意薛老太在骂些什么。
薛顺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双手死死攥成拳,指甲都陷入肉里,差点冲出去跟薛老太拼命。
他儿子烧得这样厉害,半夜请郎中,一大家子只当不知道,这时候还要指责他们一家,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这哪里是亲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薛双双拦住薛顺:“爹,你别出去,你说不过他们,我来!”
薛双双心里生出巨大愤怒,头脑却出奇冷静。
在这个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孝道大过天的时代,她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薛双双尽量语气平静:“奶奶,石头昨晚生病发热,爹和娘守了他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吃了药,才刚安静下来。”
李招弟撇撇嘴:“病得不严重吧?要我说,二弟二弟妹就是太宠着孩子了,一点小病小痛就当成不得了的大事。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发热是在烧筋骨,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王春桃用一种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可不,娘刚说有人躲懒不干活,双双就说石头病了,这病得也太巧了吧?”
薛福道:“老二和二弟妹又不是郎中,石头病了,他们守着有什么用?这得耽误多少事?”
薛老太一听,跟枯树皮一样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狠狠“呸”了一口道:“就你们二房事多,今儿这个病了,明儿那个病了,家里这么多活不用干了?”
薛老太高声道:“看也看了,药也吃了,还得人不错眼的守着?老薛家供不起那么金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