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秋这才满意了,虎头虎脑的咧嘴笑。
柳玉笙一一看过两张稚嫩可爱的脸,弯起眼睛,“哥、哥!”
软软的声音,把两小只喊得满脸陶醉,晕乎乎的。
这一幕,再次让家里大人们失笑,一天的劳累疲惫,在孩子们的笑脸中全然消解。
日子,便在这样的简单、温馨中,每日重复。
柳玉笙依旧每日里坐在门口等放工归家的亲人,柳老爷子总是第一个冲上来抱人,把儿子踹到一边,柳老婆子也每日里都要骂上一回。
柳家大门前,那个坐在家门口等亲人回家的粉雕玉琢奶娃娃,成了村子里的一道风景。
以至于后来,经过柳家门口的村民们,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把娃娃逗一逗,再欢笑着回家。
双手捧腮,坐在木门槛上,柳玉笙看着天际美丽的夕阳、火红的晚霞,嘴角有甜甜的笑意。
南陵国,杏花村,她的家。
这里偏远且贫穷,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五彩霓虹,也没有纸醉金迷。
却简单质朴,宁静美好,如同世外桃源。
最幸运的是,这一世,在这里,她终于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亲人。
从今以后,她只是柳家的小囡囡,爷奶的心肝肉,爹娘的手中宝。
“囡囡,怎么又跑去坐门槛了,一会你爷他们就回来了,不用等。”柳老婆子在院子里无奈的看着门槛上的粉团子,又好笑又心暖。
也不知道一个奶娃儿哪来的毅力,从能爬开始,就雷打不动的每天要在门口等爷爷、爹娘回来。
乖巧懂事得,直让他们疼到心坎里。
柳玉笙回头,两眼弯弯,“奶、等、等”
“好好好,你呀,心里就只有爷爷,把奶奶都丢一边了。”
“爱、奶、奶。”
柳老婆子顿时心里跟灌了糖浆似的甜,笑骂一句小人精,回厨房忙活去了。
回头,继续两手捧腮,眼巴巴的望着门前直通远方的大路,等着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尽头。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村民踏着夕阳余晖往家赶,就连在外头疯玩的两小子都回来了,却始终没有看见另外几道熟悉的身影。
柳玉笙心头隐隐不安起来。
“这死老头子,天黑了还不知道回来!”柳老婆子边骂边走到门口,往路口方向引颈望去,眼底闪过担忧。
一道惶急的身影就这样闯进她们眼帘,踉踉跄跄,脸上全是泪痕。
登时,柳玉笙心里便咯噔一下。
柳老婆子则快步迎上去,“秀兰,咋啦这是,你爹他们呢?”
“娘,娘!爹他,他从山上摔下来了!村里郎中说、说恐怕不行了,让去镇上呜呜呜”陈秀兰脸色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林二林用牛车拉着,去镇上,我回来拿银子,娘呜呜!”
第五章 灵液
柳老婆子身形一个晃荡,脸上血色尽失,怔怔的看着陈秀兰,“你说啥?”
“娘”陈秀兰已经说不出话来。
杜鹃赶在陈秀兰后头也回来了,同样一脸泪痕,人相对冷静些,“娘,大嫂,先把银子带上,爹还等着咱们,这个时候不能慌!”
“对!”柳老婆子一抹眼泪,抄起柳玉笙往里走,嘴里胡乱应着,“先送银子过去,我去送,秀兰,杜鹃,你们看好家,我去送!”
柳玉笙脑子是空白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失去颜色的脸,心口像有刀在一下一下的扎。
爷爷,摔下山了,要不行了?
直到柳老婆子拿了东西要出门,她才陡然回过神来,冲上去,“去、救!爷爷!”
“囡囡,别捣乱,爷爷很快就会回来的!”陈秀兰忙一把抱住小人儿,由着她挣扎,哽咽道。
柳玉笙挣着,拼命想掰开困住她的手,眼睛通红,没有一刻那么恨自己,为什么还不能好好说一句完整的话,为什么还没有长大,什么都做不了!
不,她能的,她能救爷爷!
“娘,我、要去!救爷爷!”奶娃娃近乎凄厉的哭叫声,让陈秀兰眼泪落得更急。
“囡囡!”陈秀兰将头扭过一边去,不忍看小娃儿的脸。
杜鹃搂着两个小子坐在一旁,看这情景也红了眼眶。
两小子也哭声震天。
家里可以说一团乱。
此时,谁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其他。
柳玉笙眼睁睁看着柳老婆子消失在门口,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小手紧紧扣住揽着她的手臂,柳玉笙仰头,竭力让自己口齿清晰,“娘,带、我、去,我救爷爷,会好!”
哽咽着,陈秀兰把小人儿紧紧抱在怀里,只当她懂事,心疼爷爷,却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娘,去,求你!求你!”
“去,我要,去!”
“娘!娘!咳咳咳!”
一句比一句更加凄厉,喊到最后,竟然咳出血来!
“囡囡!”陈秀兰被吓得声音都变了。
“大嫂,你带囡囡去吧,走快点还能追上娘,家里我看着!”杜鹃看着这情况,心里也是吓的不行,劝道,“不带囡囡去,她也不消停,囡囡跟老爷子感情素来深厚,你拘着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看看同样眼泪汪汪的两小子,再看看怀里咳得脸色已经发青的小娃儿,陈秀兰牙一咬,“去,娘带你去!”
牛车已经出发了,她们只能走着去。
村里离镇上近三十里,需要走一个时辰。
带着个小娃儿,脚程要慢不少,一路都没追上先几步离开的柳老婆子。
到达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陈秀兰抱着柳玉笙直接往医馆的方向赶。
在离医馆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医馆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大夫,您再给看看,求您再看看,我老头子还有气呢,怎么就说没救了啊老天爷呜呜呜!”
“大夫,我给您磕头了!求您救救我爹!不是说人参能吊命吗,已经吃过了怎么还是不行?大夫,大夫,您行行好,再给看看!”磕头的声音砰砰响,隔着距离就能听到,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陈秀兰脚步一个踉跄,抱着柳玉笙奋力挤进人群,就看到柳老婆子瘫在地上,大林跟二林跪在一边不断磕头,每个人身上都透着悲戚绝望。
在他们旁边,是李大家的牛车,柳老爷子已经被搬回了牛车上,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站在他们面前的大夫,神色沉重,叹息摇头,“老爷子磕破了脑袋,摔伤了五脏六腑,伤势太重了。老夫已经尽力,也说过,试着喝一贴药,要是有起色就有得治,要是没起色,我也无能为力。你们赶紧带着人回去吧,趁着还有一口气”
陈秀兰脚下一软,跌坐地上。
柳玉笙趁势挣了开来,走到牛车前,奋力往上爬。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柳老婆子等人身上,加之灯光昏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手脚并用,憋红了脸,好容易爬上牛车,柳玉笙立即扑到柳老爷子身边。
有了沟壑的脸庞,失去了熟悉的笑容,呈现灰白,嘴唇已经开始发乌。头上的白色绷带,在脑后侧的位置氤出血迹。身上的粗布衣裳被刮破了多处,脏污不已。
许是血脉的感应,柳老爷子紧闭的眼睛,竟然缓缓撑开一条缝隙来,看着面前的奶娃儿,努力咧嘴,做出个笑的表情。
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颤颤巍巍伸进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努力送到柳玉笙面前,“乖囡囡”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看着老爷子手里的东西,柳玉笙隐忍了一路的眼泪,顷刻决堤。
野梨子,午后出门前,爷爷说回来给她带好吃的野梨子。
他是为了摘这个梨子,才上山的,这个梨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抱住梨子放在一边,眼见老爷子再次陷入昏迷,柳玉笙指尖金光微闪,飞快的拍在柳老爷子胸口几大要穴,然后弯下身,小心的抱住柳老爷子的头,小手食指塞进他嘴里,低声道,“爷,吃。”
食指尖溢出一滴一滴甘凉清甜的液体,滑入喉间,柳老爷子下意识的吞咽。
随着液体入腹,一股奇异的暖流迅速游走全身,从五脏六腑传出来的疼痛飞快的减轻、消失,连脑袋都不沉了,浑身透出松快。
浑浑噩噩的,人就这么睡了过去。
所有动作,柳玉笙都做得很隐秘,在外人看来,只是小娃儿抱着老人的头依依不舍,加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别处,没人关注马车上的动静,一个快要死的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做完这些,双手抱住梨子,柳玉笙站起来,小小的人儿也只比车栏高出一个头,“大夫,救!”
稚嫩的奶音,穿透所有嘈杂,把人们的视线一下拉了过去。
就看到牛车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粉团子娃娃,小嘴紧抿,表情严肃,直直的盯着对面的老大夫。
好笑,又让人笑不出来。这么小的人儿,已经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
第六章 都要以为自己误诊了
老大夫姓胡,是这南风医馆的主人。
在梧桐镇开医馆二十多年了,手上所经病例无数,什么样的家属都见过,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
一个奶娃娃,看起来只有两岁左右。
站在那里,很矮很小。
街道两边店铺透出来的晕黄光线打在小人儿脸上,昏暗得看不清五官,可是那双如同琉璃一般的眼睛,是黑暗也遮挡不住的透亮。
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持。
此时定定的望着他。
胡大夫低叹,走过去抬手抚摸小娃儿的头,“娃娃,不是老夫不想救你爷爷,实在是乖,跟家里人回家吧,回家多陪着你爷爷”
看惯生离死别,依旧不忍心把那些过于残忍的话说出来,泯灭小娃娃眼睛里的光亮。
周围围观的人群,看着这幅场景,皆摇头叹息。
“大人赶紧把孩子抱下来吧。可不能让孩子被吓着了。”
“胡大夫医术是整个镇子里最好的,他说没办法那就是没办法了,你们也别拖着了,赶紧把人带回家,小孩子懂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