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平这么看着灯火下傅氏的侧颜,才发现傅氏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年纪看样子在三十岁的样子,皮肤很白,这么多年在家里守着弄绣品,她的肌肤并不显得粗糙,连那手指都带着细长的美感,一看这双手就是双巧手。
苏宛平这么看着傅氏,尤其是她那饱满的额头,精致的五官和那小巧的瓜子脸,她忽然觉得这应该是一张大家闺秀的脸才对,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不都懂琴棋书画和女红么?
她忽然开口,“娘,你会弹琴吗?我今日去县城,经过一处富贵人家的门口,便听到了里头优美的琴音。”
傅氏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接着笑了笑,头也不抬的说道:“娘怎么会弹琴,不过大户家里的内眷这琴技是必修之课,从小琴棋书画一样不能少,这关乎着她们的名声,也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的资本。”
第18章 梅岭县学
第18章 梅岭县学
“我倒觉得不如这庄户家里来得自在,过着那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生活,直到出嫁也不知外头是怎样的一番天地,着实可怜。”
傅氏这么随口一说,忽然发现自己的话多了些,连忙住了口,苏宛平却听出一些意思,她这个娘不简单,一定不是普通的出身,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一些感慨来,再瞧瞧村里头那些妇人,整日油盐柴米的挂在嘴边,哪知那琴棋书画是什么鬼。
苏宛平见这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也没有再继续问。
只是晚上这休息的地方却有些郁闷了,她今日只管着抓药和买粮食,都没有想着买张床什么的,不过就算买她也搬不回来,如今家里只有一张床,苏义虽然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十二岁,一家三口这得怎么睡呢?
苏义见苏宛平皱着眉头看向唯一的床,他便明白了姐姐的意思,立即起身去柴房抱来一梱干柴铺在角落里,再往上铺了一点干草,他便往上面一躺。
苏宛平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她叫傅氏一起上床睡觉,傅氏却是摇头,“你们先睡,反正我在家养病,白日里睡得多,正好乘着这夜里的功夫,早点将你们姐弟两的衣裳赶制出来好做生意。”
的确就他们身上的这一身破旧的衣裳穿来做生意,人家还嫌弃她们脏呢,卖吃食的老五,人家穿的衣裳不但没有补丁,还是好棉布,她买的却是粗布。
苏宛平知道傅氏的固执,便没有再劝,这一日走了太多的路,再吃得饱饱的就犯困了。
梅岭县县学不在繁华的正街,却是靠近有山有水的郊区,做为离国边境的梅岭县,是离着吴越国最近的,翻过两座山便是吴越国了。
一直以来,梅岭县不设县学,地方富绅家里的读书郎,但凡有些出息的,多半都去保昌郡读书,去那里的人不是权贵之家,便是商人之后,寒门子弟那是不可能的。
去年梅岭县寒门出身的魏知县向保昌郡的知州大人请了令,皇上得知实情后竟同意梅岭县开办县学,只为了照顾这些寒门学子。新建县学,教谕一人,训导一人,临时提起来的夫子一人,夫子专门教导既将成为生员的童生。
由于梅岭县县学新建一年,此时正是一年核考之际,保昌郡首府的学政大人带着家眷也一并来了梅岭县。
边境小小的县学因为学政俞鲁的到来,一时间热闹非凡,一年的时光,可以培养出一批童生,来年开春院试,或能中或不能中,但县学里额外空出来的学堂却是奔着这一群童生来的。
教童生的夫子叫时凌,此人是从罪人村里提拔出来的,时家原本是京官,家主时柏礼是户部尚书,三年前,边关将士运粮之时,发现粮仓管理不利,粮食发霉发臭有损,又是战事如火如荼之时,皇上动了怒,便将整个时家的男丁全部流放保昌郡来了,而时家的女眷却留在京城沦落成平民。
第19章 苏大丫的造化
第19章 苏大丫的造化
时凌是时柏礼之子,二十岁的时候不凭显赫的家世恩荫入士,却反而考中了榜眼走上仕途,成为当时京城贵圈的一股清流,时家也为此更受人尊重了。
如今来到这偏僻寒酸的边境,在罪人村里呆了两年后,养尊处优的时家已经受不住,托了关系,又费了银两,终于将大儿子时凌弄到县学里为夫子。
时凌成了夫子后便常与地方官员走动,只能说时家男儿有手段,不过一年的功夫,便将时父弄到了罪人村的小管事之职,至少不用再干苦力,再加上家里人的救济,还能吃饱饭。
至于时家什么时候能平反,这是不太可能了,除非时凌能培养一位新科状元出来,待新科状元面圣之时,再为时家说说好话,或能返回原籍,不再沦为罪人,受这边境之苦。
所以时家父子对县学是寄予希望的,这一次童生选拔,时凌便看中了几位少年,年纪在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
原本只有一位学生的时凌,转眼身后跟着六名学生,这六名学生很受他看重,学政俞鲁与县学教谕邵正铭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分别考了这六名学生,觉得时凌此人算是有眼光的,虽是权贵子弟之后,却还能十年苦读中得榜眼,名不虚传。
俞鲁看到其中一位童生个子比较矮小,人却看着很聪明,于是朝他招了招手。
苏大丫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俞鲁的,不过现在她不叫苏大丫,她身为时凌的首席弟子,便为她取名叫苏弦。
“学生苏弦拜见学政大人。”
俞鲁点了点头,刚才他看了此人的文章,不比县学里的生员差,虽然不能与府学里的生员相比,但在这个新建县学里来讲算是个意外惊喜。
“不错,跟着时夫子好好读书,来年开春院试中了生员,你若还想跟着时夫子也成,到时便能去东院读书了。”
俞鲁指了指生员的学所,正是令无数童生向往的东院,苏大丫也朝那边看去,也是一脸的羡慕,俞鲁见状,觉得自己激励的目的达成,便叫她先退下了。
时凌朝苏大丫看去一眼,两人正好目光相对,她忍不住垂下头去。
俞鲁会在梅岭县住上一个月,苏大丫立即叫来父亲苏二河,叫他按着她的要求买了布料和针线给大伯娘傅氏送去,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只是令苏大丫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几日的光景,她父母亲两人就赶来县学找她了。
县学里出入的都是有才之士,苏大丫看着父母穿着补丁的衣裳就有些不舒服,感觉挺丢脸的,于是将两人叫去市集的酒楼吃饭,还要的是包间,里头清静了,却将苏二河夫妇给吓住。
“儿啊,咱们怎么能来酒楼,这得花多少银子去。”
母亲赵秋红忍不住开口。
苏大丫面色一冷,“总比被人发现我身份的好,这儿安静,你们说说,大伯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二河与妻子对视一眼,赵氏先开了口:“大丫,就在前日,二丫突然发疯,跑到厨房里偷吃的,被你阿奶抓住,傅氏为了护着儿女,就主动说要和离,也不知怎么的,后来打了起来,就……就差一点把傅氏打死了,当时咱们都吓着了,再加上村长来了后,二丫非要逼着苏家表态,不然就要将傅氏的死赖到苏家人的头上。”
第20章 夺绣品
第20章 夺绣品
“还说要闹到县学里来,让你也不得安宁,之后就糊里糊涂的写下了和离书,昨个儿他们母子三人的户籍就从苏家牵了出来,到现在苏家院里都阴沉沉的,那傅氏向来逆来顺受,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可是那日却像发了疯似的——”
“娘,傅氏到底死了没有?”
苏大丫面色冷静,手却早已经攥紧,若是苏二河看仔细了,这个大女儿是生了大气。
赵秋红面对如此冷静的女儿有些心虚的说道:“这两日咱苏家人都不敢出门,都以为傅氏死了,谁知道昨日又有人看到傅氏还出门洗衣,我们才发现上当了。”
苏大丫冷笑出声,“不这样,你们怎么会同意她和离,她可是咱们苏家的宝贝,她的绣品在梅岭县是抢着要的。”
苏大丫尽量忍着自己的怒气,压着嗓子问道:“傅氏有没有把绣品留下?那是我给学政夫人的见面礼。”她一脸希望的盯着两人。
苏二河和赵秋红面色有些不好看,嚅嚅开口,“没……没有,东西被傅氏拿走了,现在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苏大丫气得手一抬,桌上的茶杯立即扫落地,苏二河面色一白,也有些生气了,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对父母竟然如此无礼。
不待苏二河开口,苏大丫压着嗓子说道:“爹,娘,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弄到傅氏的绣品,这关系到我的前程,也关系到咱们苏家人的前程。”
苏大丫的话令苏二河夫妇也面色严肃起来,想起女儿先前说的,若是讨好了学政夫人,就能得到学政大人的重视,若是能拜学政大人为师,她的前程自是不必说了。
苏二河夫妇只好点头,也没有吃饭,就喝了一壶茶费了一两银子,走的时候,苏大丫又叮嘱道:“爹,娘,你们回去后就告诉村里人,我有新名字了,是夫子取的,叫苏弦,以后你们看到我不准再叫大丫。”
苏二河夫妻两人连忙点头,刚才是一时口急,想着女儿的前程,两人将名字记在了心底。
送走了父母,苏大丫还没有出酒楼就遇上了夫子时凌,他一身青袍儒衫,面色雍容,长相英俊,即使如今时家落泊,他却还是与周围人不同,那与生俱有的贵气不是梅岭县的地方富绅子弟能比的。
苏大丫看到他,面颊一红,这个人是她今生要紧紧抓住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不能令他失望才好。
苏大丫来到时凌身边,他身边还有两位富家子弟,这两人一看到苏大丫立即恭敬的行了一礼,对于读书郎有一种敬畏之心,何况这人还是时夫子的首席弟子。
“弦儿也在。”
时凌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弟子很是满意。
于是四人接着又上了酒楼。
包间内,时凌问道:“你上次说学政夫人喜欢七仙女的故事,你说的那画屏可有绣好?”
“夫子,快了,这几日一定给您送来。”
时凌拍了拍她的肩,只觉得她的肩膀竟如此单薄,生出怜悯之心,叹道:“你太瘦了些,该多吃一点,你为了为师的事求你大伯娘赶制出来的绣品,我很感激,此事若成了,待我入了东院,必将你们几人都带过去。”
第21章 挑担做生意
第21章 挑担做生意
另两人一听,立即恭敬的道了谢。
苏大丫点头,心里暗自想着,无论如何这绣品她必须得到,至于大房闹成什么样子都与她无关。
茅屋里,苏宛平与弟弟一起穿上了新衣,她的是一件碧绿色的窄袖襦裙,苏义的却是天蓝色的长衫,看着这衣裳上密密缝制的针线,苏宛平喉中一哽,这是费了傅氏两夜一日的功夫弄出来的。
两人穿着新衣在原地走了一圈,傅氏满眼欣喜,“如此走出去,跟城里人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这布料差一了点,可是这针线活却是比那成衣铺里的都好。
有了新衣穿后,苏宛平便想早上送吃的去罪人村,她看过那老五卖的吃食都很简单,放城里恐怕都不屑吃的东西,同时她也看出来了,东西是越便宜越好,只要能饱肚子就行。
苏宛平这两日在家里就试过几种吃食,最后她选择了豆渣饭与烧饼,豆渣饭成本低,还能连着豆浆一起卖,而烧饼的馅里会夹几块带油的肥肉再用锅火烤,待那肥肉油渗入烧饼中,正好烧饼的外表皮也酥脆爽口,放在后世也是美味。
她这一次只有豆渣饭和豆浆弄的比较多,烧饼只做了二十张。天不亮她跟弟弟一起背着吃食就往镇上去,傅氏一心以为两人在码头卖吃的,也没有多想,叫两人早去早回。
两人走在漆黑的路上,只有火把照亮了脚下的路,苏宛平便将自己的目的地说了,她知道骗不了聪明的苏义,何况呆会还得弟弟一起帮忙去镇场子,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在这个时代还当真不方便出行。
苏义果然很吃惊,都说那罪人村里有很多恶人,他们长年累月的劳役,被管制的没有半点希望,便有不少人变得暴戾起来,所以周围的百姓都不敢往那边去,甚至连甜水镇的名声都不好了,谁家娶妻嫁女都防着甜水镇。
苏宛平见苏义只是惊讶了一下,居然没有出声制止她,倒是奇怪,莫非他也去过那儿?
按着先前的记忆,两人来到了罪人村的山脚下,这里是老五摆摊的地方,每日老五会在晌午那会儿过来,卖完就走,今日苏宛平就特意与老五错开,她打算卖早点,不抢老五的生意。
两人将麻袋往地上一放,接着将里头的两盆吃食拿出来,一盆豆渣饭,放了点油在锅里炒过,又加了盐和香葱,虽不及实在的主粮,可是饿得慌的时候,豆渣饭还是挺美味的,要是几日前,苏宛平都会觉得这个很美味,能吃到这个填饱了肚子,她也不至于为了抢吃的跟苏家院的人干架。
两人站了一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可是没有人过来,她知道老五在这儿卖是因为他每天都来,大家都知道到这个点过来买吃的,而她是第一次,谁会冒着风险翻山过来碰运气。
她看向那座山顶,她是不是可以翻过山去看看,告诉一下人家。
第22章 时烨抢食
第22章 时烨抢食
当她往山顶看的时候,聪明的苏义就明白了姐姐的想法,立即拉住姐姐的衣角,“姐,山那边危险。”
苏宛平侧首看着他,她总觉得这个便宜弟弟真的很聪明,虽然在家里不声不响的,有什么也由她来抓主意,但遇着事儿的时候,比她还有主见。
“弟弟,你说咱这生意该怎么做呢?”
苏宛平也想试试苏义的反应,没想他还真的左右看了看,忽然松开她的衣角,往老树下走,在老树下捡了一块巴掌大的落叶,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苏宛立即来了兴致,她蹲在苏义身边,细看那黑乎首的东西不正是烧的炭么?只是这根炭打磨过,很细很小,很适合写字。
苏义在叶子上写了起来,刚写了豆渣饭三个字,就抬头问苏宛平,“姐,豆渣饭多少钱一碗?”
苏宛平想了想说道:“三文一碗,豆浆两文一杯,烧饼五文一个。”
她这价格放在县城里也是能卖的,并没有涨价,三文一碗的豆渣饭,一个成年男人能吃饱,而豆浆营养丰富,这些罪人里头有不少可是富贵家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豆浆的好处,至于烧饼,那吃的是味道,拿来打牙祭的,当然手里有钱的还能向她预约,想吃什么第二日送来就是。
苏义便将这个价格写在了叶子上,接着又捡了十几片,照样写了,然后拿起这十几片叶子,苏义打算上山。
“弟,你守着,我去。”
苏义却不将叶子给苏宛平,脸上还有些青涩的男子汉的感觉,坚定的说道:“姐,你守着,我去,那边都是男人。”
他说完也不由苏宛平反驳,拔腿就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