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去买包烟吧。程海东招呼兰菏,他烟瘾犯了。村里就一个小卖部,在主干道路口。
兰菏抱怨,你小学是不是还让同学陪你上厕所,现在可真成熟了不少。
也就随口一说,人还是陪程海东去了。
又来到了灵堂附近,此时夜幕刚刚降临,按习俗,主家要守夜,这才是开始而已。路口几个戴孝的本家子孙再次试图把幡立起来,似乎不想浪费这上千元购置的大件。
程海东自语般低喃了一句:怎么还没立起来。
兰菏想,如果一直被反方向推动,幡杆确实很难竖立起来。
程海东进小卖部买烟,没留神身边的兰菏就不见了,等他出来时,就看到兰菏从灵堂里走出来,吃惊地道:你干嘛呢?
兰菏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干站在这儿怪尴尬的,给老爷子上了炷香。
就是那香质量不怎么样,香粉不均匀,他甚至闻到了一点霉味。
这样啊?程海东茫然了,挠挠头,那我要去吗?
兰菏:哈哈,没事。走吧。
到门口程海东又说:等等,先上隔壁弄俩鸡爪去,真挺好吃。
剧组饭菜聘了村里的妇女做,集中在隔壁,因为外头有井,方便她们洗菜。
到了门口程海东就挤眉弄眼让兰菏开口,他白天要过一次了,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兰菏开口待遇更高。
这会儿院子里有几个妇女在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兰菏轻敲两下门,礼貌地问,姐姐,我想买两个卤鸡爪可以吗?
几个大姐虽然不认识兰菏,但他样貌俊秀,尤其双目澄澈,笑起来还有甜甜的梨涡,让人不自觉就心软了。
这还买什么,我自家做了一大碗,卤得比现做得透多了,等着大姐给你挟几个立刻有人抹了抹手,去给他拿秘制鸡爪了。
兰菏跟上去要给钱,几个妇女已经开始七嘴八舌问起他的情况,多大了,一定是演员吧,拍过什么戏,有女朋友吗
程海东感慨,果然,大姐们看到兰菏后,三分钟内必敞开心扉。
对那些问题兰菏心不在焉,盯着鸡爪看。
装鸡爪的瓷碗看起来有点年头了,鸡爪都被剪成两半,卤得透透的,红润诱人,点缀着一并卤成深色的葱姜末、干辣椒、香叶,咸鲜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一只手忽然抓着兰菏伸向鸡爪的手腕,择菜的大姐神秘兮兮地道:小伙子,你们晚上小心点。隔壁院子,就是昨天倒头的老宋以前住的。
程海东嘴里叼着的半根烟顿时不香了,握草一声,这心扉敞得可真够开的,你们村怎么这样,这房子还租给我们??他住的哪间?
老宋他儿子租的啊,就是东边那间。
莫要吓唬他们啦,人家年轻人现在也不信这些。而且屋子前两天就腾出来了,他是在小儿子屋里倒头的。
我们本来不好说啥的这村里都定下来了
大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明虽然是死者住过的,但并非在那里咽气,只是到底也是生前住所,倒头没多久呢。
东边那间就是程海东住的,那屋里的生活用品,不会还有老爷子用过的遗物吧他不自觉用力咬了一口烟蒂,去看兰菏,只见兰菏还盯着鸡爪看,喂?还在吗??
在。兰菏目光还舍不得挪回来,你找剧务看还有没有别的屋啊,不行就我跟你换个屋子。
他语气很随意,程海东一时觉得是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还真被大姐们吓到。但他琢磨一下,还是觉得不大好,去找剧务换屋子,可惜这会儿人家实在忙不过来,愣给他搪塞了。
兰菏言出必行,要和程海东换个屋睡,程海东更不好意思起来了,这说出去,他身高体重都一米八的大个儿,倒比兰菏还娇弱么,不好吧
哈啾!兰菏又打了个喷嚏,没事,换吧。
都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兰菏这样倒像是比他扛事,程海东羞涩地学看过的探班粉丝:谢谢哥哥,你是不是感冒了?小心身体啊!
程海东换到了兰菏那间屋,这原本不是卧室,也不知原来干什么的,放了不少茶叶,都是自家种的,雁塘村不少人种茶。
房间因为租赁给剧组,放了张简易的钢丝床,但程海东这种跟惯了组的人,根本不挑。
要说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就是这老宅子上厕所得出房门。
村里夜晚根本没什么光亮,院子里只有孤零零的暗黄色灯泡,同院其他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睡死了,周遭似乎是十分安静。但隐隐约约,程海东又听到了远处飘来的鼓乐
是灵堂的哀乐,除了这,没有别的声音了。
程海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安慰自己人不能被脑补吓死,转头看到兰菏的屋子灯还亮着,突然又安心了一些,抓紧上完了厕所回去,爬上床。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起来搬砖。
程海东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身上凉凉的,手摸来摸去,想找到空调把温度弄高点。忽而听到老者颇为用力地咳嗽,还带着漏气一般的呼哧声,咳!咳咳!
他一下就醒来了,只是眼睛还没睁开,只觉得脸都是麻的。哪来的声音,是他做梦,还是隔音不好,有村民路过而已。
程海东转而又想到,这屋子根本就没空调,至多是白天清醒过屋内阴凉。但也不至于这么冷吧,身下简直寒气刺骨,越来越冷了。
虽然是闭着眼,却莫名觉得黑暗、压抑,就像头上有什么罩子把自己盖住。
叮。这是茶具响动了。哗啦,倒茶的声音。嘎吱,竹躺椅也被压得发出了响动。
声音仿佛近在咫尺,明明是无比生活化的动静,却叫人发毛。他想爬起来呼救,但他沉重得起不了身,脑子里完全忘了剧组的人都叫什么名字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一个字也喊不出声。
笃笃。
冷不丁的,门被敲响了。
整个世界豁然开朗,程海东就像从水里猛然上岸一样,五官陡然清明起来,睁开了眼,真正醒过来。
只觉得背心已经湿透了,耳边只听到心脏狂跳,充斥着强烈的后怕。
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