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爱国麻利地将背篓解下来,掀开覆在上头的野菜将好东西露出来,干瘪的小脸多了些神采,让李香香心口的不满减少了些。
李香香瞟了眼儿子背篓里的东西,数段沾着泥土的山药和十几朵木耳,最多的是那些腐朽、阴湿的木头。
她没再看,而是转头将闺女的小背篓和装着鸡蛋的草窝子,小心地放到她的大背篓里。
盛夏眨了眨眼睛,妈不说话是不是不生气了?
盛利蹲下来,从儿子的背篓里捡了那腐朽的木头,细细察看他的眼里不是有精光闪烁:“爱国,那林子有多少这样的木头?多不多?”
要是数量多的话,他打算将那些木头搬回家去,自己摸索着种植木耳。
木耳是个好东西,至于有多好,没读过几年书的盛利是说不出个头绪来的。
盛利没种过木耳,但他打小就跟着大人进山采木耳,木耳天生地养的,那么恶劣的环境都能长成。
所以,盛利认为种植木耳不费什么事儿,不必像伺候庄稼一样花费那么多功夫,最关键的是庄稼成熟期太长,从插秧到收获要等上数月。
木耳不一样,特别是像这些腐木上的木耳,精心养着半个月多点就能采摘了。
若是种植出来的木耳数量足够多的话,盛利会悄悄拿到黑市上去卖,能换些粮食或者别的都是极好的。
盛爱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爸,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我跟妹妹找了许久,只找到这几块。林子里比外围潮湿多了,更适合木耳生长……”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李香香冷冷地看着他,一副“你要敢带着你妹妹往里头去,老娘就打断你的腿”的架势!
“妈……”盛爱国被李香香看得双膝发软,他快要吓哭了!
他期期艾艾地喊了李香香,看她还是冷冷瞪着自己,只得朝他妹妹看过去:妹妹,你快救救你哥啊!
盛夏一把抱住了李香香的胳膊,毛茸茸的小黄毛挨到她身上:“妈,我饿了。”
李香香的注意力瞬间从不听话的臭小子身上转移,变戏法似地在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硬糖,一把塞到闺女的手里。
水果硬糖!
哪来的?
在这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水果硬糖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啊!
“妈,这糖哪来的?”盛夏的反应,惊吓明显大过于惊喜,紧攥着那水果硬糖直勾勾看着李香香。
“咳,这是你月娥伯母给的。”李香香眼神乱飞,完全不敢跟闺女对视,一看就知道她的心虚。
盛爱国听到有糖,喉头下意识地滑动了几下,他飞快地扫了眼妹妹掌心的水果硬糖,赶紧挪开视线,生怕看多了会忍不住抢走妹妹的糖。
盛夏当即想到了昨儿个进门来的林月娥,再抬眼看到母亲乱飞的眼神,狐疑地问道:“妈,月娥伯母家孩子比我们家多,为啥会给你糖呀?”
“就是啊,妈你是不是又给月娥嫂子帮啥忙了?”
盛爱国不再管他背篓里的宝贝儿,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拽起李香香的手看,她的右手掌心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盛爱国兄妹俩的眼泪齐刷刷地掉下来,划了这样长的血痕,怪不得林月娥舍得拿出水果糖出来呢。
李香香看一双儿女无声落泪,心就跟被针扎一样刺疼刺疼的,“没啥,不疼。”
盛利原本蹲在那里,想着要怎么种植木耳,旁边突然没了声响,他诧异抬头刚好看到孩子们抓着妻子的手掉眼泪。
他的心咯噔一下,忙不迭地站起来:“咋了这是?媳妇,你这手咋回事儿?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草药。”
他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找山上常见的止血药。
盛夏抹了眼泪,鼻子还是酸酸的,“妈,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李香香张口欲言,闺女已然低头帮她吹,看她小小一个变得那么体贴,眼眶一热,生硬地扭过头去不让孩子们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为母则强,为母则刚。
但是在最心爱的孩子们跟前,再刚强的母亲也会化成绕指柔,轻易就能掉眼泪。
盛爱国依恋地抱着母亲的另一只手臂,依偎在她的身上。
母子三人享受着难得的温情时光时,盛利着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孩子他妈,你快过来!快啊!”
“爸,你咋啦?”盛爱国像只兔子一样蹿出去,生怕去晚了就要误事。
李香香吩咐盛夏在这儿别动,她则飞快地赶过去,“孩子他爸,咋了?你说话呀!”
第17章 救人
盛爱国跑得快,像头小牛犊一样冲到盛利跟前,急声问道:“爸,这人是谁啊?他这是咋了?咦?难不成是被毒蛇给咬了?”
那人趴在盛利的怀里,盛爱国一时看不到他的脸,但看到地上有不少呕吐物以及血滴,所以试探着问他爸。
盛利忙着照顾贺建军,看他的病情这般严重,一心想着救人,无暇他顾,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
他不确定贺建军是被毒蛇咬了,还是误食了毒蘑菇,他着急地喊道:“孩子他妈,你快过来!”
李香香小时候家里曾经养过蛇,让她来看看好过他摸瞎给贺建军用药,万一用错药害了闺女救命恩人的性命,盛利这后半生将会活在痛苦和愧疚中,哪怕死都不得安宁。
“孩子他爸,把他翻过来。”李香香听到了儿子的惊呼声,心里有了成算,先是让盛利将贺建军翻过来,仔细检查他的状况。
“孩子他爸,他的小腿上有伤口,我看这贺家小子是被毒蛇咬了。”
李香香从小就跟蛇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贺建军是不是中了蛇毒,再经过她一番细致检查找到被毒蛇咬过的伤口,这让她做下了如此判断。
她做了判断后,当即让盛利用力挤压贺建军小腿上的伤口,“孩子他爸,你把他伤口里的毒液给挤出来,然后用树枝啥的戳他的喉咙,让他吐出来。我去那边找水回来给他冲洗伤口。”
李香香临去打水前,急匆匆地吩咐盛爱国去找几根比较坚韧的草搓成草绳,待会儿要用草绳绑住伤口周围,以免有蛇毒的话会毒性蔓延。
等李香香跑去找解毒的药草后,盛爱国这才看清楚中毒者是贺建军,不禁大呼出声:“贺建军?他怎么会在这里?”
盛利呵斥道:“你别管这些,快去搓草绳,越快越好!”
“哎哎哎,我这就去这就去。”盛爱国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跑去扯草来搓草绳。
“贺家小子,你且忍忍。”
盛利小心地将尚有一些意识的贺建军放在地上,然后开始挤压伤口,力图将伤口里的毒液挤出大半。
等盛爱国将草绳送过来,李香香已经打了水回来帮贺建军清洗伤口,正好用草绳将他伤口周围给帮助,以免毒性蔓延。
盛爱国跑得快的优势在这一刻展现出来了,他承担了运水的工作,找了片大叶子用来装水,快去快回给贺建军冲洗伤口。
李香香想到了她的祖父曾说过的话,眼里多了些光亮,问贺建军:“贺家小子,你刚刚是在哪里被蛇咬的?你指给我看看,我好去给你找解蛇毒的草药。”
贺建军的神智还算清醒,但他浑身无力,费了好大的劲才指了方向,竟是盛爱国兄妹俩刚刚挖到山药的地方。
盛爱国的小脸顿时煞白一片,他又惊又怕地拽住李香香的衣袖:“妈,那里,我跟妹妹早上在那里挖到的山药……”
他不想让李香香去那里冒险,万一妈也被毒蛇咬了呢?
不等李香香开口,盛利咬牙切齿地呵斥:“什么?等回家再收拾你!”
盛夏抱起装着鸡蛋的草窝子,迈动小步子跟在李香香后头,让她在原地等待?她可不答应!
她的身子很虚弱,只能小步小步地走。
她倒是有心想帮忙,但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看着父母和兄长奋力搭救贺建军。
“你们在这里等我。”李香香说话的语气极为笃定,坚定地将儿子攥着她衣袖的手扯开,她要去救人。
盛夏见状想喊住她不要去,但看着奄奄一息的贺建军又不忍心,脑袋里就好像装着一大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
“孩子他妈,你小心些。”盛利转头嘱咐了句,继续按压贺建军的伤口,他倒是不担心李香香的安全。
“爸,你怎么不劝着妈?反而还让她去?万一……”
盛爱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他被盛夏死死攥着手臂,想要跟着去就得带上妹妹,所以他再着急也没用。
盛利回头看了眼急得快掉眼泪的儿子,赶紧解释道:“没事儿。你外公家以前是养蛇的,你妈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怎么养蛇、解蛇毒了。”
盛爱国一脸狐疑:“真的吗?那我怎么没听妈说过?”
盛利边做事边解释:“你外公外婆都去得早,你们兄妹俩都没能见过他们俩。对了,你们还有个小舅,但他十年前去当兵后就没往家里递过消息,不知他是死是活。唉~你妈她命苦啊。”
盛夏抿唇看着李香香瘦弱的背影,她努力地翻找前世的记忆,没能找到关于她舅舅的任何消息。
听到盛利的回答,盛爱国的担忧一下子变成了崇拜,眼里满是粉红色泡泡:“原来咱妈是传说中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额,她哥这中二病犯得……
盛夏无语扶额,心头的担忧被打散了许多,她的视线没离开过李香香,看她拿着木棍四处乱打,时不时地猫着身子寻找解毒的药草。
“妹妹,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盛爱国得知母亲不会有事后,那颗心活泛起来,想要跟着李香香学一手。
“不好!你不要去给妈添乱。”盛夏更用力地攥着他的手,打定主意不管她哥说啥,她都不撒手。
盛利拉下脸教训儿子:“爱国,妹妹比你懂事多了,你安分点!别老咋咋呼呼的。”
“好吧好吧。”盛爱国不情不愿地应了,他眼神狂热地盯着李香香看,仿佛能看出朵花来。
盛爱国眼尖地发现李香香手里抓了株药草,他大声欢呼道:“找到了!”
李香香抓着棵药草回来,看儿子那欢喜的模样,嘴角不由上翘。
“妈,你小时候养过蛇啊?你咋没跟我们说过呢?哎呀,肯定是外公教你的吧?”盛爱国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等他被妹妹狠狠掐了一把,意识到自己问错话引得李香香不快后,他立马捂住嘴巴,忐忑不安地看向李香香。
“哥,你别吵,妈正在救人呢。”盛夏用她瘦弱的身子挡在她哥跟前,不漏痕迹地保护他。
第18章 鬼见愁
李香香的急救工作很及时也很成功,贺建军的蛇毒解了大半,剩余的那一小半要靠他自己扛过去。
六十年代,抗蛇毒血清还未研制出来。
再者,抗蛇毒血清即便真的研制出来了,他们家一贫如洗,哪里买得起那么昂贵的东西?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夜风徐徐吹过。
盛利提议道:“贺家小子,你们卫东村离这里太远,要不你先跟大叔大娘回家去?等你好些了,大叔再送你回家去?”
“可以吗?”贺建军惊喜过望地看向盛利,小心翼翼又满是期待。
他是被家里人赶出来找吃的,这会儿不但找不回吃的,还伤成这幅样子,他若是这么回去最差也会被打,甚至有可能会被丢上山喂野狼……
盛利二话不说就将贺建军从地上拉起来,盛爱国帮着将贺建军送到盛利的背上,笑着说:“当然可以,让我爸背你回去。”
贺建军住的卫东村跟他们向阳村相隔很远,途中要爬过两座山,这大晚上的赶夜路容易碰到野兽,路上很不安全。
盛利忙活了一天,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有力气送他回去?
更何况,贺建军是他闺女的救命恩人,他们之前忙着做工,还没好好谢过他呢。
贺建军趴在盛利宽厚温暖的背上,眼眶热热的,他从记事起就是被家人嫌弃的多余人,从未感受过这般暖人心脾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