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亲更难。”曹皇后问她:“你在书堂学没学朱夫人的诗”
“学了。”
“朱夫人就没嫁人,守了一辈子,你觉得她过得好不好”
刘琰干脆的摇头:“不好。”
朱夫人成亲一月丈夫就死了,婆家不容她,娘家只想收回嫁妆让她进庵堂,朱夫人硬是顶住了,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写了不少诗赋名篇,一直流传至今。这硬气是有代价的,她把大半财产捐助了族学和府学,一生缁衣茹素。亲人全部反目成仇,没有儿女,没有朋友,孤零零的活,孤零零的死。
“嫁人是挺难的,可是这世上,不嫁人活得也很难,甚至更难。所以大多数人还是会嫁的,有的甚至嫁了不止一次。”曹皇后明白女儿心里的惶恐,轻声说:“不过你们是公主,有父皇母后,还有你哥哥他们护着,会比别人过得好,不用担心这个。”
反正二姐三姐还没嫁呢,还轮不到她。
刘琰放心的打了个呵欠,小声问:“娘,当年父皇和你是怎么成亲的”
曹皇后笑了:“怎么想起问这个那时候你父皇也还不是皇上呢。他家可穷呢,兄弟多田亩少,勉强读了有两三年书就读不下去了。做媒的是我表姨母,她从中说合,还领了你父皇来我家相看”
曹皇后还记得自己在门后面偷看那个刘家少年的心情,脸热得象是能烧起来,胸口扑通扑通的跳的又急又重,不敢大声喘气让人听见。刘家虽然家境不成,但是兄弟几个都有一副好相貌,尤其是刘天宝生得最俊秀。
上门去让人相看,十几岁的少年心里哪有不慌的,过门坎的时候就差点绊着。知道旁边有人偷看,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刘琰不知道曹皇后这会儿想到了相亲时的光景,她又累又泛,又打个了呵欠,困得眼都睁不开了。
总觉得好象忘了什么事
刘琰一觉醒来时天都大亮了,她一睁眼就想起自己昨天究竟忘了什么事。
她忘了问田霖的事了这人明明死了,田家把人都葬了,去年出殡、办法事,闹了好大动静呢。
可这人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事儿她没处打听,大姐姐说先不能声张。父皇肯定知道,但父皇哪有功夫理她。
还是得去问母后。
偏巧曹皇后今天有正经事,请见的牌子都排到晚间了,刘琰央告了英罗,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找了个空子,曹皇后伸指头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就给我添乱吧。”
“不添乱不添乱,我给您揉揉肩”
曹皇后可不敢让她捏,上回肩膀有些酸,刘琰要表孝心,结果让她捏完,胳膊都疼得举不起来了。
“好好坐着,我可只有一盏茶功夫,不能让邵夫人她们一直等着。”
刘琰赶紧说正题:“母后,田霖怎么没死当初不是说死了吗”
去的人只回来两个,说是在梁州附近遇着山崩,当场就砸死了。侯府带回来的尸首都囫囵不全,连身上的金带扣都砸扁变形不成样子了。带扣那么硬的东西都成了那样,人就更不用说了。
想来想去,刘琰觉得,可能问题就出在这个死无全尸上了,既然人砸的稀巴烂,那保不齐就认错了呢。
但是问题又来了。找尸首的人认错人,田霖自己呢他没死的话,为什么一年都不露面,连个口信儿都没有他要没死,父皇他们也不会再给大姐姐另找婆家。
“你父皇不得空,我只听他提了两句。田霖当时去梁州是领了牧监的差事,他当时查出了牧监账目不对,那些人趁他回程的时候想杀人灭口。”
实情当然不止如此。梁州一处牧监能有多少油水,田霖惹来杀身之祸的原因是因为发现当地私开金矿,那才是泼天富贵。不过这事牵连甚广,曹皇后对女儿自然也不会提起这些。
“竟然是这样。”刘琰又问:“那这都一年了,他也没找人送个信儿回来”
“他送了,但是田府有人瞒下了这个消息,他还差点死在自家人手上。”
“啊”刘琰眼睁得圆圆的:“他们家的人要杀他”
“牧监的事情田家其他人也有插手。再说,田家兄弟几个全不是一个娘生的,本来关系就不太好。”
这倒是,刘琰也知道。说关系不太好那还是客气的,准确的说是跟仇人一样。
认真说田家那真是一笔乱账。田家老大是原配生的,田霖是继室生的,老三到老六都是妾生的,自小他们就没和睦过,长大了也没缓和,彼此越发疏远敌视。
“这件事牵连很广,你父皇是要一查到底的,你就别多打听了,反正早晚会清楚。”
曹皇后无暇再陪女儿,匆匆起身去更衣,再去前殿见客,留下刘琰一个人好不纳闷。
最不喜欢听“早晚”这话了。什么早晚会知道,早晚会给你,早晚要嫁人
早晚她才能自己做主不再被这么应付打发啊
刘琰憋了一肚子话没人可说。这中间的事儿,大姐姐只怕还不清楚呢吧得早点告诉她。
可是听说她现在要出宫,英罗可就不敢应下了,苦心婆心的劝说:“公主昨天就出去了整一天,今天再出去可说不过去了。再说大公主昨儿刚嫁了,您今天就过去打扰,这也不合礼数啊。娘娘这会儿正忙着,奴婢可不敢进去他禀告。就算禀告了,娘娘也不能同意。”
刘琰气归气,也知道英罗说的是大实话。确实没听说谁家新娘子才嫁,娘家人第二天就跑去看的理。
可她太想出宫了,让她忍着,她得憋死。
曹皇后这边不应,她另找门路去。
桂圆和豆羹几个人就见自家公主一甩辫子,撒开腿一溜烟似的跑了。
“公主,公主,慢些”
刘琰蹲在熙丰堂的石阶下,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不远处值守的侍卫对她这么显眼的一个人视若不见,一个个板着脸象泥塑木雕。
刘琰就总觉得他们象假人。
这宫里好多人看着都象假人,不会哭,不会笑,不说话。
日影偏移,刘琰挪了挪脚,躲过毒辣的日头,坐在檐尖的影子下头。书房门终于开了,先出来的是一位白胡子老先生,他好象完全没看见刘琰,理了理袖子,咳嗽一声,抱着书走了。
刘琰也没注意他,瞅准了随后从门里出来的人,又快又狠的扑了过去,一把揪住了三皇子刘柏。
“哎哎哎,小姑奶奶。”刘柏险些就让她扯了个趔趄,再看看前后的人忍笑的神情,更觉得心气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