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眉心的川字此刻很深,她挥了挥手,说道:“得了,两桶水的事儿。”
听秦氏这么说,贝思甜心头一转,忽然就改了主意,说道:“行,娘,我跟你一块去,你等我一会。”
贝思甜进屋把罗安国用来挪动身子的棍子拿来,看外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道:“娘,我给您带路。”
这时候走在路上的有不少挑着水往老家儿去的,妇女们也都站在门口互相张望,这年头家里有电视机的都是少数,没有个娱乐活动,可不就只能出来转悠转悠吗。
还没出大门,贝思甜就将棍子戳在地上,双手撑着,走在秦氏的前边了。
秦氏挑起扁担,盯着前边的人影跟在了后头。
罗爱国家跟罗安国家也就一百多米,但是中间隔了一条沟,一到下雨里边就存满了水,就算没水,秦氏挑着扁担也得去绕路。
沟不长,也就五六十米,两家正好斜对面,绕的路就多了一些。
村里人就看到这一老一小,一个拄着棍子在前头带路,一个挑着扁担瞪着发直的两眼跟在后边,向着对面走去。
“这不是罗二家的吗?小甜儿没好呢,这么急着送水干啥?”
“还用想吗,这能是自愿的吗?”
“我刚的确听见秦红梅嚷嚷送水来着,这老大家的咋这么不通情理呢,这罗二家啥状况外人都知道,自己家人能不知道?家里两个大老爷们,缺这两桶水是怎么着!”
第12章 倒地
人们天生会站在弱者一方,去怜悯弱者,帮弱者抱不平,虽然罗二家出了那么个混账东西,让他们靠山村的名声受损,但现在看到这一弱一残这般模样了还要去给老家儿挑水,又忍不住帮衬两句。
大众都有这种心理,贝思甜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以她现在的身体,若是今天挑了这两桶水,恐怕她这一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甚至说不定会伤上加伤,更何况,她根本就挑不起来!
老家儿如此欺负人,她不多点心思怎么行!
贝思甜倒也不全是装,虽然每日下床走动,可是还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距离,她若是不拿根棍子支撑着身体,这段路怕是都走不完,到时候路上有了毛病,恐怕秦氏一个人都弄不了她。
贝思甜走到大伯门口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发白,这段距离,对于这个伤病弱的身体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后边的秦氏挑着两桶水倒不觉得有什么,听见前边贝思甜气喘如牛,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眉心的川字加深许多。
“你在这等着我吧,我一个人进去。”秦氏说罢,越过贝思甜向着里边走去,步履明显慢了许多,这边虽然也常来,但是到底不如自己家,身上再担着两桶水,磕着拌着就不妙了。
贝思甜见状,站在原地呼出两口气,缓了缓就向里边喊道:“大伯母!大伯母!”
她只是喊人,却不说做什么,免得里边听见装听不见。
里边秦红梅听见喊声,知道是给送水来了,回应了一声,扭嗒着不算细的腰过来开门了。
这里的大门是由两扇木门组成,中间会有小臂粗细的门栓横在上头,一般有三道,白天只插上中间那一道,这一道门栓为了方便主人临时出门回来能从外边开门,中间通常都会有一道大缝隙,是常年开门磨出来的。
所以贝思甜透过这道大缝隙看到秦红梅嘴里嘟囔着,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娘你等会,大伯母出来接你了。”贝思甜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周围人都能听得清楚。
一些给老家儿挑水的向这边张望了一下就过去了,那些站在门口嗑瓜子的媳妇婆子没注意到的也都因为这声音往那边看去。
贝思甜此刻哪里还需要装,缓了半天气息都调整不过来,呼哧带喘的,原本黑黄的脸此刻像是镀上一层铂纸,面色难看之极。
“瞎叫唤啥,送个水还让人接,以为自个是城里姑娘呐!”秦红梅想也没想就嚷了回去。
贝思甜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反应,临近的几户都不远,这一嗓子别说看热闹的都听见了,就是前前后后的几家也都听见了。
贝思甜不说话,本来就干扁的身体此刻在其他人眼里就跟受了气似的。
倒是秦氏,作为妯娌本来就不忿秦红梅,听见了顿时就回了过去,“怎么着,我们这一瞎一残的来送水,让你接个人你还不乐意了?”
贝思甜不由在心里给秦氏竖起大拇指。
这一下周围人就算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也都知道了,罗家老家儿就剩下一个孤寡老婆子,兴许是岁数大了,有些糊涂,事事都听大儿媳妇的。
若是大儿媳妇是个明白的也行,偏偏她就是个搅事精,没事都能搅和出三分事来,有事儿的时候就更别提了!
那小寡妇一身的伤,这才两个月刚能下地,就着急忙慌的让人给挑水,肯定是这秦红梅出的主意!
秦红梅回嘴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秦氏也来了,待听见她说话,又看见她挑着扁担站在外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一边的贝思甜,见她面色发白,双手拄着木棍子身体都晃悠,眉头便是一皱。
秦红梅上下打量她一眼,前天还看见她在院子里溜达,这走两步路就能走成这样?
这不会是装的吧?
是不是装的和她也没关系,看见周围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到嘴的谩骂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秦红梅绷着脸,瞪了贝思甜一眼,不咸不淡地对秦氏说道:“看弟妹说的什么话,谁想着是你来送呢,家里有这么大一个人,白养活了?”
她说着,又扫了一眼贝思甜。
“她不是受伤了吗!”秦红梅平白无故也不愿和她在街上吵吵起来,让人看了笑话,解释了一句。
“这娇气的,前两天我还看见她在院子里瞎溜达呢,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家里啥情况啊,白养个人还要养成个城里姑娘,这不是笑掉人大牙吗!”秦红梅掩嘴一笑。
贝思甜听出她在挑拨离间,若是秦氏不是个明事理的,说不定回去就会收拾她。
而且这秦红梅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大家伙贝思甜早就好了,就是装给外人看的。
贝思甜也不辩解,眼睛向着村里大道看去,那是一条贯穿靠山村东西的路,别的路都是土路,就那条路铺上了石板子。
看看时间,那个人应该快出现了才对!
贝思甜刚想完,就看到大道上出现了一个挑着水的人,她收回目光,转头对秦氏喊了一句:“娘”
说着,她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倒在地。
秦氏吓了一跳,忙将两桶水卸下肩,过来扶住她,但是眼睛看不见,也看不出贝思甜到底怎么样了。
“没事娘”
贝思甜眼睛不瞎,她看的真切,秦氏脸上的担忧是真的,这一下她心里顿感愧疚。
秦红梅是个什么性子,贝思甜通过原主的记忆大致也了解了一下,原主性子懦弱,秦红梅又极为看不上她,仗着家里有个老婆子,就可着劲地使唤贝思甜。
对此秦氏都说不出什么来,她作为儿媳妇眼睛瞎什么也干不了,现在让秦氏的儿媳妇干,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贝思甜可不是原主,别说受着伤需要休养,就是没受伤,她也不能让人将她使唤的像个奴才似的!
所以她才会装这么一下,好引起杨五郎的注意。
第13章 半年内干不了活
村里拿药看个小病都在杨五郎那看,杨五郎也是个热心的,罗二家说起来也是可怜的,家里出了那么不争气的儿子,没给家里争光反倒给家里招来了不少骂声,这一家老小跟着倒了霉,那小子也不想想,他那么做,给家里人带来什么影响!
小甜儿那一身的伤,杨五郎看了都心惊胆战的,虽然给打了吊瓶,但是心里觉得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没想到就真的挺过来了!
他老远就听见他们老家儿那吵吵,站住脚一看,就看到小甜儿倒在地上,那脸就跟镀了层蜡似的,吓了他一跳,忙将水桶放在地上,脚上趿拉着布鞋就跑了过去。
“别动她!别动她!”
杨五郎底气足,嗓门大,两声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众人看他连跑带喊的,就知道小寡妇不妙!
秦氏本来就担心,听见杨五郎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直念叨:“不动不动,我不动”
杨五郎也没带着听诊器,现在回去拿肯定来不及了,找了个熟人帮忙回去取一趟,然后向周围看了一下。
“来两个力气大的!”杨五郎看了最近的两个媳妇一眼。
村里男的一般都上山打猎,女的都下地干活,地里刨食的哪有力气小的,虽然她们不是很情愿,不过杨五郎是村里唯一的大夫,这点面子必须给!
两个媳妇都四十出头,一头一脚将贝思甜抬起来,秦氏帮不上忙,怕自己添乱向后退去,让路的时候不小心将水桶弄散了,地上顿时一片狼藉,一时之间也没人顾得上管。
秦红梅站在那里看着一众人闹哄哄地将人抬回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罗爱国趿拉着鞋披着一件褂子从里边出来,皱着眉头问秦红梅,“闹腾啥呢?”
秦红梅听见自家男人说话,抿了抿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没回头,说道:“小甜儿那死丫头晕过去了,我去看看她咋样了!”
罗爱国看着秦红梅颠颠地小跑走了,心里直纳闷,刚不是还送水来了吗,怎么这就晕过去了?
他摇了摇头,秦红梅去了,他就不用去了,转身又回屋去了。
贝思甜被抬了回去,路上她心里就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真的是旧伤复发了,这么抬,肯定更是伤上加伤!
她当然不是真的旧伤复发,用了点小手段让自己看上去很糟糕,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被抬回西屋的时候,罗安平正端着脸盆要把水泼院子里,他看到这么多人呼啦一下子涌进来,当即傻了眼。
随即看到后边两个婶子抬着的人是贝思甜,脸一白,手里的脸盆咣当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水,泥珠子溅在身上也无所觉。
“我姐怎么了!”罗安平猛地上前两步,却被一个媳妇一只手挡了回去。
他挡着路了!
罗安平虽然被推开,却没有不高兴,他看到贝思甜身上没有血,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想到两个月之前,他看着浑身是血的贝思甜被人给抬回来,就心有余悸,那段时间他一直做噩梦。
把贝思甜放在床上后,两个媳妇也没着急离开,做了好事哪能这么干脆的走人呢,怎么也要听人说了谢啊!
杨五郎随后跟了进来,站在炕边上看着贝思甜的脸色,他已经让人回去取听诊器了,虽然不远,不过一来一回的也要十来分钟,只能先肉眼看看。
贝思甜躺在床上不动,很快听诊器就送了过来,她好奇地看过去。
见杨五郎将带着勾的东西挂在耳朵上,下边是黄色的胶皮管子,右手拿着一个看上去铁制的圆盘,他将圆盘贴在她的身上,表情严肃而认真。
贝思甜半垂着眼睛,外人也看不出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此刻的注意力都在那古怪的东西上。
这东西叫听诊器,听说是西洋那边的大夫发明的,用来听内腑的动静,大概和号脉差不多,不过感觉没有号脉准确,听个小灾小病的应该没啥问题。
杨五郎听了半天,心里有些奇怪,又翻看了贝思甜的眼皮,问了她几个问题,虽然说话有些中气不足,不过看上去没有大碍,甚至比一个多月前强了不少。
杨五郎琢磨半天也不得要领,反正人现在是好的,便将这一个自己解释不了的情况归于贝思甜身体太弱造成的晕倒。
“她这么弱的身体,哪还挺挑水呢!”杨五郎皱眉对迈入外屋的秦氏说道。
秦氏后边是秦红梅,她腿脚好,三两脚便追上了秦氏。
秦氏还未说什么,一旁的秦红梅听见了撇撇嘴,嘀咕道:“水又不是她挑的,她倒是先娇气上了!”
杨五郎转头眼睛一瞪,“我说她大伯娘,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她这么重的伤才两个月,能下地走已经很不错了,现在让挑水,不是要她的命呢吗!”
秦氏一听连忙在一旁点头,这话她早就说过。
秦红梅轻哼了一声,将脑袋转到一边,看到一旁两个媳妇看她的目光带着一些让她不舒服的意思在里头,不得不说道:“我当时不也是不知道吗,杨大夫您是大夫,我们就一个老百姓,哪懂得这个啊,这不是我赶紧跟着过来看看吗!”
杨五郎哼了一声,“半年内都干不了什么活,二嫂,好好让她将养身体吧,没啥事我就走了。”
“还用不用拿点药?”秦氏忙问道。
“不用,让她多休息就行了。”杨五郎心里想着水还没送,还得紧着去送水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