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巧姐!”贝思甜淡淡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将沉思中的张连巧惊醒,她扯着衣服角,低垂的眼珠子来回滚动,显得有些不安,却仍旧是闭口不言。
贝思甜叹了口气,道:“连巧姐,我知道你对我丈”
“是我!”张连巧慌忙打断了她的话。
她还是个未嫁的大姑娘,罗旭东再好也已经死了,她就是觉得心里有口气,所以才推了贝思甜一把,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她脚底下一滑就滚下去了。
“是你什么?”贝思甜一点都不肯放过,步步紧逼,这种以后可以回旋的话,绝对不能有!
“是我不小心推了你一下”张连巧说完这句话,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好像被推的人是她一样。
张家兄弟顿时错愕地看着她,她在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围的议论声陡然间增大起来,对着张连巧指指点点。
秦氏立刻叉腰大骂起来,“听见没有,你们都听见没有,这丫头不但推我家小甜儿下山,她家的兄弟还跑来要赔偿,你们说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徐主任,他们就这么欺负我们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啊!”
秦氏抹了把眼泪。
周围人对张连巧以往乖巧的形象有所变化,不过张家兄弟都在,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连巧姐,不瞒你说,我这一摔下山,我娘东拼西凑的拿出钱来给我治伤,别说接下来的费用不知道怎么办,就是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贝思甜面露愁苦之色。
张连巧听到这话,当然知道贝思甜是什么意思,她轻轻咬住下唇,秀美微蹙,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再可怜,也没有躺在木头板子上的贝思甜可怜。
一旁的张顺才一听瞪圆了眼睛,嚷道:“你家吃穿用度有问题,我家就没问题了,我家这么多壮劳力,哪个吃的少,这一顿都吃不饱!”
不管是不是他妹子推的,这往外拿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的,钱更别指望!
徐有才气的也瞪眼起来,“咋地,你还想抵赖不成?”
刚才他错判了,让人家出来道歉,还是抬着出来的,除了心理有点愧疚之外,更多的是觉得丢了面子,现在看张顺才还敢硬着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顺才也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拉着一张脸,脑袋转向别处,不看徐有才,也不看罗家的婆媳,梗着脑袋说道:“我家穷,反正要钱没有,不行你们就把我弄死。”
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无赖做法,古往今来都是被地痞无赖用惯了的,偏偏对于罗家这样的孤寡来说,却是最有效的。
秦氏气的拿着刀要去砍他,吓得张顺才连忙往后退,直接退到了徐有才身后。
徐有才也大惊失色,这秦氏可是村里的凶婆子,他顾不得张顺才那个坑货,双手举在身前,忙嚷道:“秦家妹子,你别激动!你别激动!这事交给我办你看成不成?”
贝思甜见此提高了声音,喊道:“娘!”
秦氏也不是真的要砍人,她是气坏了,听到贝思甜喊她,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盯着张顺才,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
张顺才看着她的凶样,那眼珠子上还蒙着一层白,要多骇人有多骇人,便没有开口搭茬,刚才躲徐有才后边已经将他给得罪了,这时候再找事,那不是要把人得罪透了吗。
不过想要东西要钱,那肯定是没有的!
秦氏站在贝思甜身旁,气的身子乱颤,手里的菜刀都晃悠。
贝思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婆婆的气性太大,这样太伤身体。
“有才叔,我们一家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既然你说这事交给您,我们罗家信您。”贝思甜轻言细语的,但是话里的力道很是有力,让徐有才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贝思甜其实没有真的想要从张家要出什么,她知道张家不会给,而徐有才也要不出来,这样一来更好,张家那里她有了话筏子,徐有才要不出来自然也会觉得有亏,今后有事便可以多担待一下。
贝思甜不得不多想一些,她知道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今后要生活在这里,就得为自己多做打算。
“娘,我们回吧。”贝思甜转头对秦氏道。
徐有才连忙让那两个妇女再给她抬进去。
张顺才早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溜走了,张连巧也被老三张顺贵给拉走了。
秦氏见人都散去了,转过头来看向贝思甜,脸上的神情颇为古怪,似乎不认识贝思甜一样。
第6章 童养媳
“小甜儿,你今天”秦氏孤疑地看着贝思甜。
朝夕相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贝思甜的性子,以往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说话就能说的这么顺溜?
何止是顺溜,简直是大有气势!
秦氏没念过什么书,这气势两个字还是从孩子他爹嘴里听来的,因为说的是她大儿子,她便记住了。
贝思甜便知道秦氏没那么好糊弄,不过她依然打算用这件事做筏子。
“娘,是我不好,我若是早点听你的站出来说话,你今天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我哪会想到他们会这么欺负人”贝思甜只得做出一副受了刺激的神情。
可不是这么欺负人吗!
都带着人堵到家门口了,今天贝思甜要是当着大家伙的面给张连巧道了歉,这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以后走哪都让人笑话,还有什么脸在村里待下去!
秦氏一听,心中的疑惑便散了,好在不是一滩烂泥,只要还知道反抗就行!
“小甜儿这是幡然醒悟啦!好事!大好事啊!”罗安国背靠着被子垛笑道。
今天这事,别说贝思甜受刺激,就是罗安国都受刺激,人家都欺负到门口了,就仗着秦氏一个瞎老婆子拦着,还得以死相逼,他一个老爷们却是个摊子,只能趴在床上透过窗户探头,这滋味,若不是小甜儿有了变化扭转了局势,他这心里一时半会是过不来的。
“爸别这么说,要不是娘平日里总是教我,刚才我也说不出那些话。”贝思甜忙说道。
这边管母亲叫娘,却管父亲叫爸,这一点贝思甜也是适应了一段时日,总是开口就想要叫爹。
“厚积薄发!厚积薄发!看来瞎老婆子天天穷念叨也是有好处的,哈哈哈。”
罗安国这么说全是为了安慰秦氏,秦氏那点墨水,哪能影响的别人厚积薄发,倒是小甜儿这孩子,看来是继承了他父亲。
秦氏一听也乐了,眉宇间的阴霾散去不少,罗安国一看,更是开心,这么多年了,自从大儿子阵亡的消息传来,秦氏就再没露出过笑容。
这时候罗安平挥着鞭子赶着羊回来了,进门发现秦氏居然在笑,就看愣了。
“臭小子,看什么看,栓头栓好了没,要是跑了一只羊,我扒了你的皮!”秦氏没好气地瞪了小儿子一眼,骂骂咧咧地说道。
“拴好了”罗安平转头看向贝思甜,吃了一惊,“姐,你咋坐起来了,杨叔不是说让你躺着吗?”
“没事,坐会身子骨还松散些。”贝思甜笑了笑,等脚伤好了每天还都要起来走动几步,这样才有利于伤势恢复。
“差不多就躺会,你那点底子谁不知道,还是踏实听人家杨五郎的好。”秦氏白了贝思甜一眼,起身抱起罗安国向外走去。
“娘,我给你带路。”罗安平连忙上前拉住秦氏的一角带着向外走。
秦氏也不拒绝,不带着她还能走偏了?自己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门槛在哪还不知道。
罗安平把秦氏带到那屋之后就颠颠跑回来了,将背篓里的草拿出来放在炕上,然后趴在炕沿上仰头笑道:“姐,你要的东西。”
贝思甜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回罗草,有了这个草药,可以迅速消掉脚脖上的红肿,到时候她就可以下地走动走动了。
“平安,谢谢你。”
罗安平一怔,起身挠了挠头,“啥叫谢谢?”
贝思甜心思都在回罗草上,随口解释道:“别人帮了你的忙,这时候就要说谢谢。”
罗安平小嘴一扁,“姐,我是别人吗?”
贝思甜一愣,转头看去,才明白罗安平话里的意思,不由好笑,这孩子还挺敏感,“姐说错话了,一家人不需要说谢谢的。”
罗安平这才展开笑容,嚷道:“姐,你还要啥,明天放羊我还给你采去!”
贝思甜微微沉思,随即问道:“有笔墨有笔吗?”
看来想要改掉说话习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罗安平先是摇了摇头,随即眼睛一亮,跳下炕,转头向东屋跑去,头也不回地喊道:“你等会姐,我给你找去!”
罗安平去那屋开始翻大红柜子,惹来秦氏一顿嚷嚷。
不多时,罗安平便又跑了回来,身后跟着秦氏的叫骂:“别净是听她的,她那点底子懂个啥,薅一把猪草回来就说能治病,你别跟着她瞎折腾啊!”
罗安平充耳不闻,将手里的黄皮铅笔和一把小拇指长的蓝色小刀放在炕上。
“姐,听我娘说,这是我大哥以前上学的时候用的,小刀虽然绣了,但是还能用,一会我给你削尖了!”罗安平说着,重新拿起来,献宝似的开始削铅笔。
“姐你不知道,以前我哥可贪玩了,这种小刀攒了一大把,用绳穿起来挂在裤腰带上,结果有一次解手的时候丢了,给他心疼的,在外边转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说的你好像亲眼看见过一样。”贝思甜笑道。
她和罗安平,都没有见到过罗旭东,罗旭东,便是她那个死去的丈夫。
“死小子,瞎叨叨啥呢?”厨房里头传来秦氏的喊声,“过来给我干活来,一个个的,还都当起活祖宗来了!”
罗安平嘿嘿一笑,挠挠头放下已经削好的铅笔跑了出去。
贝思甜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出神,秦氏似乎不太愿意让人在她面前提起罗旭东,这是为什么?
贝思甜摇摇头,在红色横格信纸上开始画画,将她目前急需的几种草药都画了出来,经过一个多月的交流,她想要的草药都有,功效也都差不多,只不过名字有些出入。
贝思甜将回罗草放进捣药罐,自己捣了起来,这是原主的嫁妆,原主偷偷埋在外边才攒下来的嫁妆,后来知道要来罗家,就打算留着将来嫁给罗旭东的时候用,结果连人都没等回来。
除此之外,原主就带了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裳来到罗家,活活像个小乞丐。
那时候原主十二岁,被卖到罗家当童养媳。
第7章 站起来了
上辈子被夫家退亲,只因她当街暴打调戏她的登徒子,被认为性情粗暴,品行不佳,甚至被说成失了女徳,故而她到了双十年华也没有再嫁出去!
谁想到了这里,先是成了童养媳,然后又成了小寡妇,她很想抬头问问,老天爷,我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贝思甜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摇头笑笑,她就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眼下,她要先将自己的身体调理好,最好是能够制出增大力气的符水。
贝思甜二十岁以后跟随父亲走南闯北,最大的体会,一凡是三思而后行,就是做事要动脑子,二则是要有强壮的体魄,有着超于一般人的力气在身上最好不过!
后一点贝思甜非常有体会,对于有些人来说,光靠脑子是不行的,还要靠拳头,拳头硬了,没理都是理!
就像村里的霸王户张家一样。
上辈子如若她没有天生大力,被人调戏了也就调戏了,被调戏之后,仍然免不了被退亲的结局,到最后不但嫁不出去,还会染上一身污命,连累家里的姊妹因缘,所以她一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贝思甜来到这里,原主的身体本就孱弱,长期营养不良,又被人推下山崖,最终一命呜呼,底子本身就很薄弱,又没有她原本的大力,想要调理好,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上辈子虽然不是寿终正寝,但好歹一辈子,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她都尝过了,师傅已走,她也就没有了留恋。
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世道不同了,很多的章法理念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她对现在的地方充满了兴趣。
回罗草砸碎了之后合着汁液涂抹在红肿的脚踝上,一丝丝清凉的感觉便传来,这样敷几天,大概三五天就可以消肿。
这个时间对贝思甜来说还是长了一些,可惜她现在没有精气神制符,只能慢慢等着好转。
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也就不在乎这三五天了。
吃了晚饭,罗安平偷着跑到西屋,双手一撑就跳上炕,坐在炕沿上笑嘻嘻地说道:“姐,你画的图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