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感受到,这个词在崭新的意义上又凸显出了那个永恒的主题:统一。
四十年后,老将军不无遗憾地对我说:那时,他并没有继郑成功、施
琅之后成为第三人的奢望,但他的确以忐忑兴奋的心情在期待渴盼着毛泽东
的最新一道命令。
历史阴差阳错,竟让将军万里征战的足迹凝固在了厦门。
※※※※※毛泽东从未到过厦门。他深入福建最远的地方是上杭的古
田,在那里,他召开了一次极其重要的军事会议,为他把一支万把人的工农
红军发展成数百万国防军奠定了根基。
1958 年,手握百万大军的毛泽东弯下腰来,用放大镜仔细研究那个他
不曾涉足的岛屿。然后,他微笑着对左右道:厦门现在还有白鹭么?然后,
他信口吟哦了一首杜工部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好诗
啊!
历史已经赋予毛泽东这样一种力量,千里之外,他一声号令,从那个
岛屿飞上青天的不是白鹭,而是一行行炮弹在运行过程中所发出的炽亮的白
光。
他已经抱定决心,要痛快淋漓地教训一下曾几度把他围剿得山重水复、
如今只能龟缩海隅的老对手。
他又环顾左右:当年,郑成功从厦门发兵收复台湾。后来的施琅,也
是在这个地方造船练兵,然后渡海作战的。如要最后完成中国的统一,厦门
这个岛子很重要哟。
说这话时,他调集的459 门大炮正在厦门各就各位,所有的炮口都朝
着东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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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东向偏南,便是大、小金门岛。
大金门呈哑铃状,面积124 平方公里。小金门位于大金门之西,面积15
平方公里。金门古称“仙洲”,又称“浯洲”,传说晋之前和大陆和厦门相连,
后因地壳变动才抽离到厦门之外。
明洪武二十年间(公元1388 年),江夏侯周德兴经略福建时在岛西置
有守御干户所,并在所内东西北各筑一道金色城门,总称“金门所城”。“仙
洲”因此而更名“金门”,延用至今。
金门,是个甚难畅述的海岛:它曾是海盗出没之所,但也有大儒驻足;
土地荒瘠,耕稼不易,却又文风鼎盛;僻处南方,而竟遍地高梁,宛若北边;
迭经战乱,风光名胜却绝顶的秀美迷人。反差矛盾,错综交叠,恰恰是金门
的特殊魅力所在。
当今中国,又有几人领略过金门的魅力?四十年无情阻绝,不要说内
地人,就连在厦门海边土生土长,从穿开档裤一直长到发梢初挂白霜,也没
有一个见过金门的真面目。人们只能从老辈人的饭后荼余神侃闲聊中拼凑编
织一下对它的合理想象。
就是这么一个距大陆最远点10 公里、最近点1800 米的海岛,在厦门
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它,却不可能舟渡登临。像高悬头顶的月亮,陪伴你照耀
你,可望之而不可触摸之,永远蒙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要忘记,人类已于六十年代登上了月球。
※※※※※1993 年,我在一个只有0.4 平方公里、名叫角屿的小岛上
过元旦,这是属于大陆的距金门最近的一个海岛。碰上好天,连低倍望远镜
都不用,站在海滩礁岩突出部,对岸人、屋、木、石历历在目。黎明风顺时,
可以清楚听到那边的鸡鸣狗吠。
连那道窄窄的海峡也像一条很普通的江河,似乎拼力一跃,即可飞渡。
我的正前方,有一面过去只能从故事片上才能看到的真实而刺眼的青天白日
旗在飘扬。我的身后,则是一面从小就把她的一角系在了脖领上的五星红旗。
两面绝对不能相容的旗帜目前处于和平共处的对峙状态,站在它们当间,我
感到正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临界线和历史纵横的焦点上。那一刻,“国土分裂”
像一幅难以销蚀的石雕组画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适逢退潮,投石可逾的海峡变得更窄,眼见两岸的海滩在迅速裸露延
伸,似迫不急待地要奔跑靠拢、拥抱握手。
对岸有一持枪哨兵,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会动会喘气的货真价实的“国
军”。
我很兴奋,向他使劲挥手,扯着脖子喊:你好——!
片刻,他也开始挥手。
我更兴奋自己被他发现,那时,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手臂能够无
限加长。
他呢?※※※※※在胡里山海滨,一女童瞪着美丽的大眼问:“妈妈,
对岸是什么地方?”妈妈说:“台湾呀。”大陆人眼中,金门=台湾。谁都明
白,这是一种寻求慰藉的自欺欺人,但当眼前蓦地出现一片葱郁狭长的对岸,
人们的确能够幻生出“那个宝岛原来离我们这么近哟”的美好遐想,以及这
一片国土说啥也不可丢弃的感情。
台湾人眼中,金门是个什么概念?偶遇一台胞,他告诉我:就像你们
北京人看新疆、看西藏。
我颇诧异。这是事实。在台湾,长期以来除了军人和曾经是军人的人
大多也从未涉足过这个小岛。这里是军事禁区。四十年来,它完全隔绝于大
陆,也半隔绝于台湾,来往金门,是必须持有一种类似大陆人去深圳沙头角
那样的特别通行证的。
台湾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去邀游全世界,金门例外。
尽管枪炮声早已停息,但金门岛依然壁垒森严,“国军”最精锐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