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燕虎臣便是要他回杖相击,剑尖一转一搭,恰恰压在木杖之上。自由自在但觉燕虎臣这一剑似有股强大的黏力,硬要将自己的木杖拉去,大惊之下,急忙用劲回夺。没想到自己才发劲,对方的那股黏力,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回夺之力,全部落到自己身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跌。
那自由自在变招亦快,左足一点,刚好趁势向后飞跃,口里故做轻松,朗声说道:“后会有期!”好显得自己好整以暇。那燕虎臣哈哈一笑,道:“那也别忙!”收起长剑,倏地飞身上前,两掌一托,正好抵住他的两脚掌心。那自由自在人在半空中,如何闪避得过?百忙中只得两脚发劲用力一踹,心道:“看我不踩死你!”
没想到那燕虎臣早知他有这一步,双掌一拉一推,正好将他往下踹的力道,与自己发掌前推的力道并在一起。众人只见自由自在的身子,倏地窜起两三丈高,直往擂台后方飞去,还搞不清楚是不是让他逃了,接着“扑通”一声,却是有一件重物落到了蔡河里了。
众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忽然都忍不住爆出笑声,互相感染之余,连云梦都不禁觉得有趣,掩嘴笑得花枝乱颤。有些好事者还特别拿着火把走到河边,要去瞧瞧自由自在的糗样,不过那自由自在落水之后,并未再浮出水面,有人猜他淹死了,但更多的人猜他偷偷泅水溜了。
那燕虎臣击败众人,得到与云梦对招的机会,不禁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道:“云姑娘,咱们这就过招了吗?”云梦瞇着眼睛睇视着他,似笑非笑地道:“燕大侠何必心急呢?”绕着他的身子,盯着瞧了一圈,这才又道:“燕大侠追风剑厉害,小女子破不了啦,不知这闻名天下的追风剑法,共有几招几式呢?”
燕虎臣道:“那是江湖朋友抬爱,将我这不值钱的破剑法放在心上。不瞒姑娘说,我这套剑法,不计变化,共有七十二路。”云梦脸上一红,忽然将身子挨了过去,低声与燕虎臣道:“燕大侠要是不嫌弃,不如就让我陪你七十二个夜晚,你便将这七十二路剑法,全都教给我了吧?”燕虎臣就是再色迷心窍,也知此事万万不可,便道:“姑娘若是喜欢,教你三招两招也不打紧,要是再多,甭说别的,我也没那么多银子。”
原来那云梦虽是女子,但对武功一途颇为沉迷,要不然也不会订出如此古怪,挑选客人的方法。而她仗着天生丽质,真的也让许多武林高手,慕名而来,相继拜倒石榴裙下。原本双方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近年来,她终也发现,天下武功门派甚多,并非是样样可学的,尤其是她武功跟着越练越高,逐渐地走出了自己阴柔飘忽的路子,想要翻身学阳刚的武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燕虎臣武功既高,武功路子也正合自己的脾胃,再加上相貌堂堂,体格威猛,这一单买卖简直是一举数得,那是非接不可的,所以一上来便即认输,巴不得马上拉着他上楼去。
正所谓见猎心喜,云梦毫不放松,更挨向前,几乎要将整个身子贴在燕虎臣的臂上,朱唇微张,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就不信,你到时候会舍……得……我……”说到最后已经变成细声呢喃,有如在他耳边轻轻吐气,端得无比风骚。说完这几个字,忽地身子一弹,退开五六尺远,衽襟一福,转身便径往群芳楼而去。
那燕虎臣尚自沉醉在云梦身上的温软件香当中,忽地一惊,云梦却去得远了。众人见此事抵定,也逐渐散去。韩胖子扶着李勉前来致意,也跟着告辞。那李勉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自己的武功高强,就算称不上一流高手,起码能挤上二流,如今一较之下,方知自己恐怕连三流脚色都构不上,不免带着无比的失落,唉声叹气地离开。
燕虎臣目送李勉远去,一时怔怔不知所以。那一路司仪擂台赛会进行的少年,走向前来与他说道:“燕大侠,请移步,云姑娘还在等着呢!”燕虎臣回过神来,说道:“是。”跟着少年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请问小兄弟贵姓大名?”那少年道:“什么贵姓?我姓左,喊我小左就行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进了群芳楼的大厅,那老鸨见状,迎上前来,陪笑道:“这就是今天的状元吗?哎哟,大爷相貌堂堂,威猛英勇,无怪乎云姑娘这一回这么快就决定了。快请,快请!”言下之意,云姑娘到最后还是会挑剔客人的外在容貌,并非纯以武功论取。
燕虎臣这还是第一回踏进妓院,讪讪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应对。少年小左接口道:“妈妈,等我安置好燕大侠,再来跟你结银两。”那老鸨笑逐颜开,嘻嘻笑道:“不急,不急!”小左不再理她,径自带着燕虎臣上楼。燕虎臣见他与老鸨说话的神气,好似不是这群芳楼雇请的小厮,便问道:“小兄弟不是群芳楼的人?”
小左答道:“我是云姑娘的人。”燕虎臣道:“原来如此。”过了一会儿,小左又道:“云姑娘是我姊姊。”燕虎臣道:“这么说云姑娘其实是左姑娘啰。”小左道:“我不知道,我这条小命是她救的,她要我喊她姊姊。”燕虎臣笑道:“那是。”
言谈间,小左领着燕虎臣来到廊末最后一间厢房,轻敲房门,说道:“云姑娘,燕大侠来了。”顿了顿,门里云梦说道:“小左,去让人烧盆热水来,我与燕大侠学完招后,想先洗个澡。”燕虎臣一听,脑子里许多旖旎遐想油然而生,不禁脸红心跳。小左应了声:“是。”推开房门,让燕虎臣进去,接着拉回房门。
那房门一关,房中云梦的娇笑声音立刻响起。小左站在门口,两只脚好似钉在地上一般,一时不知动弹。未久,房中又传出云梦的声音,说道:“小左,你还不去?”小左答道:“是,这就去了。”那云梦续道:“还有,可别再偷看了!”小左像是挨了一记耳光,猛地惊觉,说道:“是,是,以后不敢了。”匆匆下楼去了。
第三回 千言万语
这一天燕虎臣悠悠转醒,微微睁开眼睛,见窗外天已大亮,便转了一个身,以避开刺眼的阳光,想要再度入睡。忽然耳边一个温柔女声响起,轻轻说道:“该起床啦,一天睡得比一天晚。”
燕虎臣睁开眼睛,但见一个白衣女子,衣领微敞,正背对着自己,自顾揽镜,梳理着她那一头及腰的秀发,偶尔侧身斜首,那头乌溜溜的长发,如丝缎般从肩膀上滑下,露出了她那白玉般的脖子与肩线。燕虎臣仔细地瞧清楚了这玉颈香肩上,留有他昨夜曾狂吻过的吻痕,心满意足地瑟缩了缩身子,浑身舒泰地赖在棉被当中。
一旁枕上留有几茎发丝,凑近鼻子,还能闻到与昨晚一夜激情,在这女子身上所闻到的,相同的味道。起床?燕虎臣只想能多躺一会儿是一会儿,因为这也许是他躺在这牙床上的最后一天了。
那女子见叫不醒燕虎臣,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地梳着她的头发。忽然门外脚步声响,接着便有人敲门说道:“云姑娘,东西给你搬来了。”那女子“喔”地一声,说道:“搬进来吧!”燕虎臣一听,赶紧将棉被一拉,盖住了自己的脸。
原来那燕虎臣在群芳楼一待,至今已经半个多月了,不但将成名绝技“追风剑法”教出十七招,昨天更将自己的随身宝剑,典当了银两,全数都给了这位正在梳头的姑娘云梦。如今床头金尽,眼看离别在即,却也不禁英雄气短,只想多躺一会儿,听得门外小左叫门,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羞于见人。
他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只听到房门一开,靴声又起,心想,这应该是小左将云梦要的东西搬了进来。一阵桌椅移动碰撞后,果续听得人声响起,正是那个少年小左,继续开口说道:“燕大侠还没起床吗?”
只听得云梦“嗯。”然后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小石子互相撞击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云梦才又开口道:“行了,帮燕大侠打盆水来,他应该就要醒了。”那小左应了一声:“是。”不久开门出去。
燕虎臣躲在棉被中,有点好奇这云梦在做什么,一听到小左离去,立刻便从床上爬起,穿好衣服,走到云梦身边。但见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一个棋盘,左手端着一本书,右手一会儿手持黑子,一会儿手持白子,却是一个人独自看着棋谱下棋。
燕虎臣笑道:“没想到云姑娘对于棋艺这一道,这么有兴致。”云梦转头看了他一眼,仍继续自顾地下棋,说道:“只可惜武林中人大多不谙此道,所以这些天跟你在一起,就搁下了。”说着说着,照着棋谱,又下了几子。一直摆到第四十七手,忽然停顿下来,怔怔地瞧着棋盘发呆。自言自语地道:“这一子,为什么要下在这里?”
燕虎臣趋身向前,插嘴道:“黑子这一手小飞,然后白子粘,黑子再接着虎一手,如此整个角隅便陷入黑棋的势力,胜负就大致抵定了。而如果白子不粘,直接断这里,黑子只要长出,接着白子飞,黑子再断,白子一样逃不出去……”连说带比,在棋盘上指指点点。云梦听他说着,一边看着棋谱,不禁大奇,说道:“原来你会下棋。”燕虎臣笑道:“略知一二。”
云梦大喜,说道:“那还等什么,跟我来一盘吧!自己跟自己下棋,闷也闷死了。”说着动手将棋盘上棋子,各依黑白收罗起来。燕虎臣对面坐下,让云梦持白子先下。云梦道:“你让我四子吧?”燕虎臣道:“我也不是挺会的,我们只是切磋,胜负不必在意。”云梦跟他做了一个鬼脸,说道:“谁说的?我就想要赢,不管,你让我四子。”说着,在四个角落的四四路各置了一子,黑白各二,这是古中国围棋的下法,这四个点与棋盘中心点并称“势子”,又叫“五岳”,言其不可撼动也。不过中心那一点,多不落子,而白子先手,也与现代由持黑子者先下不同。
接着只见云梦又拿出四子白子出来,在四个角落的三三路上,又各落了一子,至此白棋四隅据有其二,可以说是已立于不败之地。接着只看她毫不客气地在二六路上大飞一手,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好了,该你了。”
燕虎臣笑道:“你的野心倒挺大的。”云梦道:“我这一盘是非赢不可。”燕虎臣笑笑,持子往三五路上落去,直接杀进敌营。云梦见他棋势豪迈大胆,颇为赞赏,随手应了一子。起初两人下子都很快,几乎是毫不思索,直到二十余子之后,速度渐缓,云梦棋力较弱,思考的时间也就比燕虎臣来得多。
又过一会儿,小左端了水进来。云梦吩咐道:“先放在一边,燕大侠正在下棋。”小左依言将水盆放在一旁,径自到两人身边伺候。云梦道:“小左,你看懂了吗?”小左道:“好象懂了,又有一点不懂。”云梦道:“其实围棋易学难精,一点也不难,只是想要下得好,那就不容易了。”小左道:“是。”
她一边分心与小左说话,下子时的斟酌考虑,可就更加漫长了。燕虎臣见状便道:“我这一步不容易应付,就让你多想一会儿,我去洗把脸。”云梦调皮地戏谑道:“你不怕我偷换子?”燕虎臣笑着起身,说道:“我已经让了你四子了,难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棋力,究竟到了哪里?”自顾洗脸去了。
云梦自言自语道:“那是……”盯着棋盘瞧,那时已经下到四十几手左右,棋盘上到处都是黑白棋子,瞧得她眼花撩乱。燕虎臣攻势凌厉,到处断她的布局,云梦穷于应付,跟着他团团转。这时燕虎臣人不在面前,她心情放松,忽然想道:“他居于劣势,自然得出奇兵。我自顾好我这两角隅,就算再不济,想来绝对不致落败,何必跟着他走?”心中计议已定,便觉胜券在握,催促道:“好啦,好啦,我考虑好了,我要落子了,赶快过来看。”燕虎臣听她言语颇为心焦,匆匆抹了脸,便来就坐。
人道:欲速则不达。那燕虎臣一心急着回坐,跨腿的同时,一时大意,竟撞到了桌脚,只听得“哗啦”一声,棋盘上所有棋子尽数移位,挤到一边去了。云梦“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燕虎臣知道闯祸,连忙道歉。
一时之间,云梦又是失落,又是生气,嚷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跺足撒泼。燕虎臣瞧不出她是真动怒,还是假生气,心慌意乱,连忙动手想将棋盘上的棋子移回原来的定位,可是棋盘上共有三百六十一个眼,大概的位置也许还能记得,但要排得正确,那可就不容易了。那燕虎臣一边排子,云梦一边说道:“不对,不对。”搞得他脑海中的唯一印象,一下子忘个精光,霎时额上大汗淋漓,简直要比明刀明枪地挨打,还要难过百倍。
燕虎臣眼见恢复不了原状,便道:“我的好姊姊,咱们重下一盘吧?这一会我让你六子。”云梦不知哪来的骄纵蛮惯,就是不依,直嚷着:“不要,不要,我为什么要你让我六子?你根本就是眼见要输给我了,心有不甘,故意将棋局搅乱的。你不是好人,你是坏人,伪君子!”说着居然掉下泪来。
燕虎臣这一下可真的慌了,嘴上连道:“是,是,是。”手下也不敢停,在棋盘上漫无目的地移动棋子,但他根本记不得原来的棋局,棋子移来动去,就是找不到家。云梦觉得他根本是在敷衍自己,嚷着:“来不及了,没有用了,谁要你好心……”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帮忙排列棋子,燕虎臣一瞧,却是小左在动手排列。
燕虎臣一开始还以为小左要收拾棋子,正想叱喝,但随即知道不是。只见他将一枚一枚地棋子排列好,这燕虎臣不瞧还好,一仔细瞧清楚,不禁又惊又喜,那云梦也瞧出了端倪,惊讶道:“小左,你……”不一会儿,小左已经将四十几枚棋子,在棋盘上找到它应在位置,竟然一子不差。
那燕虎臣是练武之人,七十二路追风剑法变化繁复,他能以此成名,记性自然也不差,棋子乱成一团的时候,他想不起来正确切实的位置,但是此刻一颗颗都回到原位,心底深沉的记忆立刻被唤醒,心道:“果然便是如此。”如释重负。云梦亦大喜,道:“小左,真有你的,没错,是这样没错,来来来,燕大侠,我这一子要下这里,该你了,该你了。”马上破涕为笑,像个小孩子一样。
燕虎臣脸色大窘,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子。小左道:“云姑娘,没事了,我把水端出去了。”云梦道:“好吧,你快去。”小左应诺,径自端了水盆出去。
那燕虎臣为解尴尬,忽道:“那个小左的记性不错,听人家说,他是你弟弟?”他明知不是,但还是这么问了。
云梦一愣,道:“你听谁说的?”随即一笑,又道:“我要他喊我姊姊,又不是真的想当他姊姊。我当初只不过是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身世可怜,这才收留他在身边,我们可是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人家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燕虎臣倒是觉得这个云梦颇有恻隐之心,便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云梦侧着头想了一下,说道:“五六年了吧?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唉,日子过得真快,岁月不饶人呐!”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不谈这个了,好端端的提这做什么?下棋,下棋吧!”
燕虎臣道:“我看这事,也到了该谈谈的时候了。”云梦一愣,道:“怎么说?”燕虎臣道:“你自己说的,当初你收留小左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那自然什么事都不打紧,你都可以不在意。可是五六年过去了,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个少年男子了,什么事情,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成天在你身边跟进跟出的,就算是你的亲戚,也是大大的不妥吧?”怕自己说的太过笼统,接着补充道:“我记得你说过,他曾经偷看过你洗浴的,不是吗?”
云梦小嘴一扁,瞟了他一眼,说道:“原来你是说这个啊……”燕虎臣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事挺要紧的。”云梦狡狯地看着他,说道:“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吃味了……”燕虎臣眉头一放,说道:“我吃什么味啊?我是瞧这小左聪明伶俐,样子看起来,也算是一表人才,你觉得他会甘心,一辈子做一个伺候姑娘的奴才吗?你们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变的。云姑娘若是觉得这小子还是个人才,不愿意耽误他的话,那就应该及早让他离开,给他一个机会发展才是。可云姑娘若怕晚年寂寞,要他永远陪着你,那也得早做准备……”云梦听到这里,脸上一红,忽然大发娇嗔,手上一枚白子飞出,正中燕虎臣的额角,嘴里说道:“陪,陪你个大头鬼,老娘要他排遣寂寞?他……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云梦掷出棋子时,并不挟带内劲,燕虎臣若无其事地挨了一记,倒也不觉得痛,但还是接口道:“我只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替这位小兄弟说几句话。我是不知道他心里面究竟怎么想啦,我只知道,跟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日夜相处,同进同出,换作是我的话,早就受不了了……”
那云梦媚眼如丝,发浪似地瞧着燕虎臣,细细说道:“要是受不了了,那又如何?”燕虎臣瞧得是心花怒放,站起身来,慢慢绕到她的身后,说道:“要是受不了了,我就这样……”一言未了,朝着云梦拦腰抱去。云梦娇笑着跳开,说道:“来不及了,燕大侠。我本想说,要是你赢了我这局棋,我便再陪你一夜,如今看来,只有下次再说了。”说着走回棋盘边,将手中白子往棋盘上一放。燕虎臣挨近身来,但见自己的黑子,攻击的已被堵死,收获有限,而防守的,亦让白子突破,去了半壁江山。一来一往,胜负已经很明显了,此局自己不但是输,而且还是一蹋胡涂。
燕虎臣但见云梦的神态又转为坚决,不像开他玩笑,便道:“好姊姊,你别吊我胃口了。”云梦笑道:“燕大侠,你别忘了,你连剑都拿去当了。人家说:‘饱暖思淫欲’,今晚大侠恐怕连吃饭都有问题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燕虎臣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热情如火,一会儿冷若寒霜,便跟演戏一样,心中颇有怨怼之意,正待发作,忽然云梦两只柔腻腻的小手,往他的脖子搂了过来,挨在他的胸前说道:“好哥哥,你听我的话,赶快再去多赚一点银子过来,可别让你的梦儿等太久喔……”
燕虎臣一听,就是有满腔的怒火,顿时也要化为乌有。但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待得够久了,是该离开了。”将追风剑法教给外人十七招,这事要是让他的师父知道了,只怕立刻就要给逐出师,于是便与云梦告辞。那云梦早已习惯生张熟魏的生活,虽然临别之际会有一点不舍,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若要谈感情,那就趁早别干这一行了,所以告别之后,她也绝不依恋。
老鸨闻讯,笑嘻嘻地抢着送燕虎臣走到门口,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除了想着白花花的银两又入袋了之外,心中亦同时笑谑着:“又是一个人渣!”她惯称在妓院里花光所有家当的人为人渣。原来当这人全身油水都被榨干后,剩下来的,当然就只有残渣而已矣!
※ ※ ※ ※ ※
那云梦送走燕虎臣之后,便与小左吩咐道:“跟妈妈讲,我人不舒服,要休息几天。”小左道:“好,我这就去!”转身便走。云梦见他勤快,笑了一笑,转头走了几步,忽想:“他刚刚笑什么?我人不舒服,他很开心吗?”独自回到房里,揽镜梳妆,顾影自怜了半晌,脑海中忽地想起了燕虎臣跟她说的,有关于小左的事。
其实云梦并非完全没有考虑到小左,只是每每顾及,便想:“他是我捡回来亲手带大的,虽然我的年纪还不到可以当他老妈的岁数,但实际上所扮演的角色,也跟他的母亲差不了多少,总不会……总不会……”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小左时,他那年幼无辜的脸庞,让自己起了怜悯之心,竟她破天荒地做了一件生平第一件,恐怕也是最后一桩蚀本生意。那就是收留小左,打算将他养大成人。
那时她只是很单纯地想,不过是多张嘴吃饭罢,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更何况自己也没打算成亲,多个小孩也不算累赘。可是时光匆匆,当初要是捡个小女孩也就罢了,偏偏捡了个男孩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本没去考虑,也没什么事情,如今这个事情却已让燕虎臣挑了起来,要完全不当一回事,已经有些办不到了。
云梦胡思乱想一阵,果然结局都脱离不了燕虎臣替她设想到的两条路,一条是让小左趁着年轻离开,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第二条,便是让小左留下来,有朝一日自己终将人老珠黄,到时也还能有个伴。
她想到这里,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人生。她这一辈子,对于男人根本没有什么奢望,小左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但是男孩长大成了男人,就一定会是那副德性吧?云梦想着想着,不禁叹了一口气,她既不信任男人,却又害怕孤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房门外有人敲门说道:“云姑娘,你休息了吗?”
云梦一听,是小左的声音,立时将她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便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际:“不如让小左自己决定吧。”
云梦打定主意,连忙脱下外衣,钻进被窝里,坐在床上,只露出个头来,这才说道:“有什么事吗?”小左在门外道:“我让厨娘熬了碗四君子汤,现在给你送过来。”云梦道:“先进来吧。”小左应道:“是。”
“咿呀”一声,房门应声开启,只见小左手里捧着个木盘,盘上托着了个瓷碗,碗里搁着调羹,热呼呼地正冒着水汽。云梦装着懒洋洋地道:“是什么汤?”小左道:“是四君子汤。”将木盘放在桌上,反身关上房门,复又捧起木盘,将汤端到云梦眼前。云梦凑上鼻子一闻,皱着眉头躲开,说道:“原来是这汤,我不爱喝,你端回去吧。”又道:“干嘛帮我熬这汤?我吩咐了吗?”
小左笑道:“我是刚才听你说身子不舒服,才差人让厨娘熬的,补中益气,喝了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我瞧你先前也曾喝过的,所以才自做主张让人做了,没想到你原来讨厌这味道。要是姑娘喜欢清淡一点的东西,不如我让人煮个桂圆莲子汤吧!”
云梦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没人在的时候,你就喊我姊姊行了,叫什么姑娘?没地见外。”小左道:“人前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说着,要将盛着汤碗的木盘端出去。云梦见状,连忙道:“不用换了,先搁在桌上吧,我待会儿再喝。”小左道:“那得趁早,要是凉了,味道可就更差了。”依言放在桌上。
云梦道:“是吗?”想了一想,接着道:“那你喂我。”犹如向人撒娇一般。小左闻言一怔,还以为听错了,问道:“什……什么……”云梦两泓秋水泛起柔柔笑意,轻声道:“我说,不如你来喂我。”
这几个字,不论发声语气,表情神态,已与她平日向男子展现狐媚的样子,相去无几,所有领教过的男人,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小左虽是个少年,却也不禁口干舌躁,不过他第一个反应是局促难安,手足无措。云梦见状,心想:“他刚来的时候就不多话,只知道什么事都抢着做,现在长大了,也是一概以我为主,听我的吩咐做事,我从未听过他讲过他自己的想法什么的,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他的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对我的态度,又是怎样?”
她知道当一个人过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时,都难免消磨志气,甚至委曲求全。小左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此情景的最佳写照,她只是不知道,小左究竟为此消磨了多少志气,还是觉得受了她多少委屈。
其实在这当中,云梦另外还有一个心情,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太清楚的,那就是在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一种恐惧、忧虑:会不会连小左也看不起她。
云梦不了解自己这一层心理,眼前但见小左红着小脸,一副困窘的样子,不禁大乐,心想:“他毕竟还是一个男子。”收起戏弄他的心,说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姊姊生病人不舒服,弟弟帮忙喂几口汤,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你不愿意的话,我自己来好了。”说着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那时时序虽然已进入春天,但是春寒料峭,早晚还都寒冷,云梦被子里面,只穿着薄薄的小亵衣。小左见她光着膀子,就要下床,连忙走近,说道:“别下来,我端过去了。”云梦这才心满意足地躲回被窝里。
小左收慑心神,细心地喂了云梦几口汤。云梦忽道:“小左,我们在一起几年啦?”小左略一沉吟,道:“整整五年又另三个月了。”云梦“啊”地一声,道:“算算你今年也十六岁啦!”不禁心道:“我大了你整整十岁……”小左不知云梦心里想的是这回事,讪讪笑道:“差不多了。”云梦笑道:“什么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唉,你生日什么时候?我老是记不得。”小左道:“十二月初九。”云梦道:“啊,对啊,对啊,喝了腊八就出生了,我想起来了,以后不会忘了。”
小左笑笑,又喂了云梦喝了一口汤,说道:“对了,那云姊生辰是什么时候呢?”云梦道:“问来做什么?想给我做寿吗?”小左道:“就算是,也是应该的呀!”云梦道:“嗯,让我想想……五月……五月十二吧……”小左道:“那就快到了啊,还好我有问起,要不然今年不就又不知不觉地过了。”
云梦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不觉地过才好啊,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还是不记得生日的好。”小左道:“怎么会呢?只要云姊不说,又有谁瞧得出云姊的年纪?五六年前,我瞧见云姊时,云姊便是这个模样,就算再过十年,云姊一定还是这个模样。”云梦笑道:“那我岂不成了妖怪?”心念一动,身子前倾,更靠近了小左一点,盯着他轻声道:“我的样子真的没变吗?”说着侧了侧脸,要让小左瞧个仔细。
小左原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起初还不好意思太靠近,但随后发现云梦样子颇为认真,也就替她仔细地端详起来。
小左只见云梦细致如白玉般的面庞,光滑柔软,吹弹可破,简直一点瑕疵都没有。再从上瞧,睫毛又长又翘,双眼又黑又圆,鼻子高挺,梨涡轻泛,要真说有什么缺点,小左但觉她的嘴唇稍嫌单薄了一点,可是此刻胭脂略施,又显得娇艳欲滴,要是嘴唇再厚一些,那可能就又太妖冶了。
小左不知不觉瞧得出神,更往耳边发际,一直看到了脖子。他这才发觉,云梦的右颈上靠近耳后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颜色虽然不是顶深的,但是出现在白皙的脖子上,看起来也相当显眼。他一时忘情,越挨越近,蓦然间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益发让他心醉神驰,脑中嗡嗡作响,最后竟然情不自禁,渐渐凑上嘴巴,从云梦的颈子上吻了下去。
云梦大吃一惊,“啊”地一声叫出来。那小左也是霎时惊醒,全身一震,往后弹开几步,接着“乒碰”一声,手中瓷婉摔个粉碎。究竟瓷碗为何摔碎,他浑然不知,因为此刻的他,对四周的环境,已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但觉全身有如墬入冰窖,所有毛孔都急遽收缩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重复:“完了,完了,我怎么会这样做?我怎么可以这样做?”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那云梦虽说是有意要挑逗小左,藉以观察他的反应,可是小左居然会有这样的胆子,对她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却也是她所始料未及的。云梦不知该喜还是该怒,正犹豫该如何反应,忽听得“啪”地一声,却是小左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右颊登时红肿,留下五指掌印。
云梦一愣,只听得小左低着头道:“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姊……云姊处罚我好了……”云梦回过神来,说道:“你……你怎么可以……可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吞吞吐吐了几个字,就是无法接着往下说。便在此时,又是“啪”地一声,小左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云梦心道:“这孩子,脾气倒也挺倔的。”佯怒道:“好了,够了,别再打自己了。”小左道:“云姊不生气了吗?”始终不敢抬起头来。云梦道:“你不打自己,我就不生气。”小左道:“那我……我想先下去了。”云梦又是一愣,才道:“你……你,好吧,你先下去也好……”
小左如释重负,蹲下来要收拾地上的破碗残羹。云梦道:“你别弄了,去叫张嬷嬷来收拾行了。”小左应道:“是,是。”转身走出房门,眼光始终不敢望向云梦这边来。
那云梦见小左离去,呆了半晌,才从床上下来,重新把衣服穿好,走到镜子前面坐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自言自语道:“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把衣服脱了,只裹着棉被,不就是想引诱他吗?他终于忍不住亲了一口,我该得意才是,怎么……怎么……”一想到让小左偷亲了一下,不自觉地拉开衣领,去瞧他亲吻的那个地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脸上发烫,心中一惊,道:“我干嘛脸红?我为什么害臊?他……他……他不过是个小鬼……”
胡思乱想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木头柜子旁,拉出一个抽斗,从里面找出一个小瓷瓶,又换了一身衣物,将瓶子揣在怀中,径走出房间。
那小左虽然年少,却也是个男的,按理在群芳楼中没有他休息的房间,可是他是当红名妓所带的人,自又另当别论。云梦来到他的房门外,见门户洞开,里面空无一人。恰巧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姑娘从身旁走过,云梦抓着便问:“你见到小左了吗?”
云梦不认得那姑娘,那姑娘却怎能不知道云梦?当下便道:“我瞧见他刚刚出门去了。”云梦道:“往哪走了?”那姑娘道:“我不知道。”径自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云姑娘,小左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好好说他就是了,他那么大的人了,犯不着动不动就打他吧?”云梦喃喃自语:“我打他?”忽想起小左自己给自己掴掌,连忙要解释,道:“我……”却见那姑娘转过墙角走了,云梦来不及辩解,转为恼怒,也不管对方听得到听不到,便开骂道:“关你什么事!”气呼呼跑回房间。待到夜里,才又悄悄来到小左房门前。
窗上透出灯光,云梦知道小左应在房内,便在门上弹了几下。小左出声应门,一见是云梦,吓了一大跳,迟疑了一会儿,才赶紧请她进去。
云梦在他房内找了凳子坐下,问道:“脸上还痛吗?”小左撇开右脸,嗫嚅道:“不,不痛了……”云梦拿出瓷瓶,说道:“你过来,我帮你擦擦药。”小左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静。云梦道:“怎么不过来?怕我吃了你吗?”小左道:“不是。”慢慢靠了过去。云梦将他的右脸扳过来,在灯火下一照,说道:“肿成这个样子,还说不痛。”拔开瓷瓶瓶塞,挖出一些白色的药膏,在手心推开了,轻轻涂在他的脸上。
小左但觉一股清凉从脸上透了进来,原本发热的脸颊,顿时清爽不少,说道:“肿是肿了,但是早就不痛了。”云梦“嗯”地一声,细心地抹上地二遍,口里问道:“下午我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里。不过我碰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瓜子脸蛋,眼睛大大的,她以为我打你,还说了我一顿。”
小左“啊”地一声,说道:“是慰慈吗?”云梦道:“是吧?”小左道:“我明天找机会跟她解释解释,她人很好,我跟她说过之后,请她来跟你道歉。”云梦笑了一笑,道:“不用啦!”轻轻推开他,拿出手绢擦手。小左道了一声谢,寻了一张凳子坐在她前面。云梦续道:“你很喜欢慰慈吗?”小左一愣,接着赶紧摇头。
云梦道:“用不着急着否认,你这个年纪,开始喜欢女孩子,是很正常的。”小左想起早上亲吻云梦的事,不禁又脸红了起来,还好他的脸本来就红了一边,这会儿轻轻侧过脸来,想来云梦应该不会发现。
果然云梦若无其事地续道:“明天我会给你一些银子,看你是想要做点小买卖,还是到乡下买块田地过活,都不成问题,早些离开,别再跟着我,在妓院女人堆里厮混了。”小左吃了一惊,颤声道:“云姊,你是要……要赶我走!”
云梦柔声道:“我不是要赶你走,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你跟着我,能有多大作为?我看那个叫慰慈的姑娘,年纪虽然大了你两三岁,不过很有正义感,颇与众不同,你如果喜欢的话,明天我帮你跟妈妈讲,让你为她赎身回去,男子先成家后立业,也不失为一个好方式……”小左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不要……”云梦脸色一扳,说道:“你是看不起我们烟花女子吗?自古侠女出风尘,前朝卫国公李靖,就是因为得了红拂女的帮忙,才得以建立功勋……”
小左拭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舍不得离开云姊……”云梦叹了一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跟着我,终究是没有前程可言的。趁着你还能离开,应该趁早离开,否则一直陪着我到我年华老去,你的年轻岁月,也所剩无几了。”
小左心想:“一定是早上那个情不自禁的吻,让云姊下定决心要赶我走,否则好端端的,她干嘛急着跟我说这些?我一时冲动吻了她,她便想我已经长大了,再待在她身边,只有越来越不方便……”心中懊悔万分,但已来不及了。
他一考虑到云梦的感受,顿时也颇能理解目前情况的尴尬,稍待心情平复,便道:“那云姊有什么打算?”云梦道:“什么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照着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啰,女人青春有限,我得及时行乐。”小左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张了嘴想说话,却又勉强忍住了。
云梦道:“干什么欲言又止?”小左道:“云姊,你人既漂亮,武功也一日比一日高,而这些年来,也挣了不少银子,为何不像你自己所说的,趁着年轻,趁早收手,找一个……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些话他原本不敢说,但是既然离别在即,再有什么话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尤其是说到最后那“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几个字时,更是豁了出去,特别提高了声音说出来。
云梦戚然一笑,说道:“你……”才开口,忽然脸现古怪,眼珠子瞧向檐顶,缓缓地抬起头来。小左一愣,也跟着抬头瞧去。
蓦地一个细如蚊声的声音说道:“这个娘儿们的耳朵还真厉害,这样她都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道:“你没事笑个屁啊,这下可好了,只好下去啦!”原先那人道:“下去就下去,有屁忍住不放容易,要我忍住笑,那可就难了。”另一个声音道:“此言差矣,你说你当真能忍住不放屁?胡说八道,那屁无处可泄,最后要从何而去?你常常闷声不响地大放臭屁,可见你屁声是能忍住了,但是臭味还是控制不了。”
言谈声中,“哗啦”一声,纸窗应声而破,云梦拉着小左,退到一边。小左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随即闪了进来。后面进来的那人兀自谈论着:“此言差矣,那臭味是臭味,屁是屁,两者万不能混为一谈。就像你一个多月没洗澡了,全身上下都是汗臭味,又有谁说你是放屁了?”头先那人道:“照啊,你说‘汗’臭味,这汗臭味跟屁臭味当然不同了,所以说,你屁声能忍,屁臭啊,是怎么样也忍不住的,哈哈。”随后进来的那人说道:“谁说的?我是不想忍,非不能忍也,要是我都忍住了,你能知道我放了屁?还能在这儿让你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