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这种重大选择面前,他还是非常明智的紧闭着自己的嘴巴。
他知道分寸,如果李尘前面是踏进去就得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会主动出声提醒,但不是,就没有多少他置喙的余地。
“哈哈哈哈,好一个志趣,好一个神匠造物者!看来你这少年,野心也颇不小啊!”
主持验证的教谕却是笑了起来,大手一挥:“既然如此,你就签押确认吧。”
他和李尘非亲非故,才不在意李尘最终选择什么,只要不违反宗门规定即可。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觉得此子出身不高,心气却不小。
李尘签过字,留下法力印记,随即便见,主持验证的三名教谕起身,其他见证的师匠,山长,管事们也起身,看着主持者把一份用密匣封装好的传承取了出来。
这是一种利用灵石晶片打造而成的玉牍,持之而观,温润光泽,大约有寸半来宽,两寸来长,两分来厚,其上似乎铭刻禁制,幽幽然若隐若现,如同花纹。
教谕命李尘拿好此牍,正色警告道:“秘法不示外人,古时是以师徒之间传功来继承,师祖偃师传道于世,我造化宗大兴,为鼓励天下散修齐修大道,这才有了神识玉简一类的发明。”
“你等虽然不是我宗弟子,但既然已经得到传承,那就需要遵守相应的规范,以元神立誓。”
李尘并不意外,他在此前,就已经被赵斌和雷师匠等人告知有这一流程了,当下竖起三指,郑重跟着教谕所念起誓:“我李尘幸得道统,今谨以元神立誓,遵从上宗之秘法管理规范,恪守操行,弘我偃门,如违之,天人共怨,不容于世。”
这是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修真世界,元神立誓,可不是说说笑笑就能揭过的。
听说造化宗的真传弟子们可以选择更多秘法来学习,但誓言往往动辄天打五雷轰,当场横死之类,相较之下,他作为散修所需立下的誓言,算得上是温和了。
誓成,李尘心头微微一沉,神魂之中似乎多出了什么束缚。
教谕们见李尘完成了立誓,看向他的眼神也亲近了许多,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一名真正的偃者了,可以说是与造化宗关系亲近的旁系传人。
接下来李尘就当着众人的面,把玉牍持在手中,神识沉浸,感应起来。
里面早已储藏好造化宗大师刻印的传承,大量讯念如同流水,潺潺注入他的脑海。
随着传承的消失,整块玉牍也逐渐失去光泽,变得如同金属一般刚硬。
秘法传承一般包含真意和文字两大部分,其字则是任何人都能按照自己理解著述,编纂的口诀,注解之流,未必与偃师所传相符。
所以此世也把完整的传承视为真传,那些不完整,空有文字而无真意的,就是假传,伪传,残篇。
第15章 机关兽山猪
当李尘走出学院,午时的阳光透过树木缝隙照射下来,如同一束金光打在他身上。
顿时间,玄青色的法衣照映骄阳,散发出一股微微的流光,上面的道纹宛如活了过来蜿蜒游动,整个人都似多出几分超凡出尘的气象。
同样穿着偃者法衣的赵斌和雷师匠站在一旁,面带笑意看着,不禁有种念想当年的感慨。
三名教谕使者却见惯不怪,他们就是满大陆跑授予别人工匠身份的教谕,每隔一段时间就亲自见证一位新偃者的诞生,有什么可奇的?
他们以避嫌之名拒绝了雷师匠的午宴邀请,自去郡守府,雷师匠只好把邀请的目标转为本城山长和赵斌,一起赴雷家府邸,为李尘贺。
“来,李大哥,我敬你一杯,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要尽兴才行。”
“多谢多谢”
雷府,觥筹交错间,就连雷家的几位公子小姐也出来相见。
雷师匠名为雷金城,娶了三名夫人,育有十二名子女,他们当中,雷大公子巡视产业,二公子去了远方学艺未归,其他子女不是年纪太小,没有上席,就是已经婚配外嫁。
但五公子却是和李尘年纪差不多的后生,如今见到李尘穿上偃者法衣,不禁羡慕之极。
他们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但却还不是正式偃者,没有工匠身份,这要是到了外面去,可就还没有李尘身份地位高了。
宴后,雷金城带着众人来到他的作坊参观,却见宽大的正堂中间,摆放着一具快要完工的机关兽。
“你们看,这就是我最近几日在忙活的东西,机关兽山猪。”
这傀儡名为“山猪”,乃是类似野猪的外形,身形虽然臃肿,动作不敏,但却可以搭载更厚的护甲和更强的武器,算是颇为强力的一种二星战傀。
本城山长并不稀罕此物,毕竟也不算什么高难度的罕见傀儡,却把目光转到了一边墙壁挂着的事物上:“雷道友,这是赤眼猪妖的猪皮?”
李尘闻言,也把目光从机关兽身上移开,看了过去,果然见到,一张得自赤眼猪妖的猪皮正挂在那里。
它似乎已经被人用秘制的药水处理过,并没有风干的迹象,而是保留着几分活性。
李尘问道:“那是月初时在圩市所买的那张?”
雷金城笑道:“不错,这的确就是那张赤眼猪妖的外皮,说来也是巧了,我这几日正好打算为所造的机关兽山猪披上此皮,就遇到教谕来访,授予贤侄工匠身份,而贤侄你又选了摄形画皮的秘法。”
“现如今,你是得了真传的工匠,相比我们市面上常用的画皮之术,你所拥有的摄形画皮神通,可是厉害不知多少倍,不如就让我们来论证论证此道?”
本城山长笑道:“雷师匠,你这不是为难李小友吗?他才刚刚学会秘法啊,就算有真意传承,也没有那么快吧。”
雷金城却道:“论证而已,又不见得当真要动手。”
他想了想,干脆道:“反正我也迟早要做这活计的,不如趁着贤侄在的功夫,先弄好来看。”
见他有意展示百工之术当中的画皮之术,李尘自是欣然应和。
雷金城刚才的说法还真没有错,李尘得了真传,如今就已经称得上是专业的画皮师了,在为机关傀儡画皮装扮这一领域,拥有远超常人的手段。
不过他现在才刚刚学会秘法,动手经验也只有过往在白岩坊时的学徒水准,还真想要好好观摩一番。
由于并不涉及秘法,雷金城也没有保密的意思,撸起袖子,就当着大家的面开始炮制猪皮。
他一边取下猪皮,掌蕴青芒,搓揉松理,一边解释道:“这些日子,我已经用买来的特制药水炮制过此物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严格按照区域剪裁贴紧。”
他用一把大铁剪干脆利落的剪开猪皮,按照设计处理好边角和腹下的缝合位置,又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倒在内表面。
机关兽的身上,金属打造而成的外壳也被他盖上,随着雷金城移来挂钩,把机关兽吊起,上上下下左右前后尽皆倒上药水刷匀,一种奇特的肌肉纹理便在上面显现出来。
这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只被剥光了皮的大野猪。
随着雷金城对好位置,逐步把赤眼猪妖之皮贴上去,这只大野猪,又好像是重新长出外皮一般活了过来。
除了接缝处还可看出明显的痕迹,以及头脸部不可避免的暴露之外,整只机关兽,就像是活生生的妖兽吊在人面前。
雷金城一边在接缝刷着另外一种药水,一边解释道:“这是一种画皮师们调制的活性化秘药,但这只不过是散修们的手段,他们继承的,大多都是伪传,肯定没有李贤侄你现在掌握的秘药好用!”
李尘道:“摄形画皮是靠神通手段一气呵成,不用秘药。”
“嗯?”这个就是超出雷金城所知的领域了,不过他也只是惊叹一声,便就释然。
师祖传下造倡秘法,再神奇也是不为过的。
“等你掌握了,还真希望能有机会见识见识。”
等到雷金城忙完,拼合傀儡,一头栩栩如生的大野猪就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大家上前观看,只见其形其貌,惟妙惟肖,也就是站在近处看才能看得出几分机关傀儡独有的僵硬,若是放在山林中,冷不防看见,保准难分真假。
本城山长道:“真是妙啊,雷师匠你传承的是雷罡诸法,却对画皮一道的手艺也有所钻研。”
雷金城哈哈一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了炼制出更好的傀儡?”
赵斌若有所思道:“古时,师祖造倡,曾经提出以形补形的说法,世人效仿之。”
“以今人的观点来看,除却高深境界,唤醒灵智之后,裨益机关造物获得情感和自我认知的作用之外,就算在低阶境界,也有着提升防御,减免伤害的益处。”
“这是因为活性表皮可以接通活性罡元,拥有着堪比生灵的罡气护体能力。”
第16章 摄形画皮的意义
“以形补形”
李尘听到,同样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的百工之术和制造机关傀儡的法门,可是货真价实的修真法诀,当然不存在什么愚昧而又原始的迷信之说。
之所以要给机关兽或者机关人披上栩栩如生的画皮,是因为这样可以有助于唤醒人工生命的情感和自我认知,也容易让外人接受它们。
而从低阶偃者的角度来看,也有增强防御,减免伤害的好处。
是以此术为造倡秘法之一,在造化之道的大神通当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本城山长却泼了一盆冷水:“广大偃者和傀儡师仍然有所取舍啊,一具价值万余符钱的战斗傀儡,画皮就价值上千,更高等的傀儡所用,还会更加昂贵。”
雷金城道:“不然,若成画皮师,真正的主顾还是出得起价钱之人,不必顾忌广大修士观念。”
李尘听着他们对话,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尘受教了。”
他们说的都是大实话,对李尘将来的道路取舍十分有帮助。
雷金城笑了笑,又再与赵斌品评自己的机关造物。
这个就是属于师匠们之间的交流了,李尘现在还只是一名新晋工匠,插不上什么话,只能在一旁敬陪末席,默默旁听。
时近黄昏,赵斌向雷金城辞行,他打算在城里夜市采买一些灵材,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白岩坊。
李尘也趁机辞行,因为他现在已经得了工匠身份,是时候开始自己的闯荡之旅了。
雷金城对此表示遗憾,却未开口挽留,只是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不留贤侄了,不过若你还留在城中,可要多多往来。”
李尘忙道:“晚辈谨记。”
离开雷府,李尘和赵斌自去客栈投宿,路上赵斌道:“李尘,刚才我一直没来得及开口,如今倒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李尘连忙道:“师匠请讲。”
赵斌道:“你以后若是修炼摄形画皮,先不要想着利用它牟利,毕竟那是师祖所传的造倡秘法,博大精深,非同小可。”
“你真正要做的,是沉下心来多多钻研,如此才能受用终身。”
他这是老成之言,世人多见急功近利者,手里拥有如此的秘法,必定会想着依靠它变现,尽快功成名就。
再不然,也是利用其赚取钱财,奠定未来参修其他技艺的基础。
李尘听了,心中暗叹,他倒是真的想不计得失,潜下心来钻研此道,但以他的身份和处境,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斌见他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答应,而是陷入沉默,顿时也明白了几分。
但他完全能够理解这种矛盾的心思,因此不复多言,又问道:“你可知道,除了这一摄形画皮之外,还有什么与之并列的造倡秘法?”
李尘抬起头,回答道:“禀师匠,应该是融金锻骨,采英凝髓,五行塑脏,和泥化肉,抽丝驳经这几门秘法吧,都是偃师传记载的。”
赵斌道:“不错,偃师传中,的确对此有所记载,但你不知的是,完整的造倡秘法,应是融金锻骨,采英凝髓,五行塑脏,和泥化肉,抽丝驳经,摄形画皮,充汞为血,捉影炼魂,点化通灵这九者。又有一说,在这九大秘法之外,还有第十门叫做呵气成活的最终秘法!”
“如此种种,才能做到师祖传记之中所记载的,其物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无不毕具。”
“简言之,偃者道途所追求的终极造物,就是与我等人族修士一般,具有人类外形,人类功能,人类智慧,甚至感情和生命的终极造物。”
“如此,你可知道,摄形画皮这一门秘法所具有的意义了么?”
“竟然还有这么几门造倡秘法!”
李尘内心无比震撼,听到赵斌的问题,顿时也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