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他上前了一步。“你可是万年县捕快叶三郎?”
他半跪在地,行礼道:“小人正是叶三郎,在此参加高翁。”
见他这厢有礼,高力士的心中也对他产生了好感,连忙将他扶起。
“你这可折煞老夫了,快快起来,皇上早就想见你了,现在就在御书房内呢。”
“如此,就请高翁引见了。”叶三郎拱了拱手道。;
第八章 天子明堂
一个小太监走出了门,高叫道:“宣万年县捕快叶三郎觐见!”
“这呢,这呢,小公公。”一边答道,叶三郎心中一阵郁闷,这宫中规矩就是多,自己和他明明不过十来步,还要这般大叫。
小太监像是没见过这等人似的,眼里露出惊讶的目光,皇上怎么会召见这般粗俗不堪的人,不过联想起近日的传言,他便点了点头,想来这些身怀绝技的英雄多半都缺乏礼制罢了。他上前了两步,道:“叶公子请随我来,皇上和大将军正候着您哪。”说完便回过身往殿里走去了。
叶三郎见他走远,也赶紧跟了上去。
刚进甘露殿,他便顿觉惊奇,一路走来,各殿的装饰无不极尽奢华只能,而这甘露殿内的装饰却略显朴素,与寻常人家无几,难道这就是玄宗皇帝的日常读书之处吗?他微微有些明白为何开元年间会出现斗米十文那般的盛世了。
现在正是开元二十八年,玄宗皇帝尚未接杨玉环入宫,杨家尚未祸乱长安,李林甫也尚未被抛尸野外,传闻中的皇帝不早朝那是多年之后的事了,至少现在玄宗皇帝还有着相当清醒的头脑与远大的抱负。
推开了那扇门之后,小太监自觉的走到了门边,不再说话。
叶三郎也不再客气,径直的走进了那扇无数士子所景仰的御书房。房内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四处皆是放满了书的书柜,墙上正中挂着一幅大字“家国天下”,笔力遒劲,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
而偌大的书房中,靠墙正中的是一张被黄布所包住的书桌,其上正做了一人,眼前放了不少奏折,身后笔直的站着一位宦官打扮的老者,正是高力士。
听得他走进来的脚步声,那人便抬起了头来。嚯!那人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华丽图案,那黑如墨玉的眼中射出慑人的精光,整个人虽只是坐在那儿,却在无形中释放出了一种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使人忍不住的想要跪下去。
这,这就是玄宗皇帝?就是当今天下的主宰?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子坐明堂?
刚跨过了门坎几部,他便不动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第一次见到皇帝的紧张包围了他,他甚至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李隆基也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长安第一剑,并赞许的点了点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境,他回过头,小声的说道:“大将军,要不你先退下片刻。”
高力士露出了惊奇的表情,以他和玄宗皇帝几十年来的交情,以往不论谁来,除了特别重要的几次之外,他都是在场的,玄宗也从未让他退下过,可今天不过是见一个小小的捕快,为何要让他退下?
不过高力士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臣了,他深知李隆基的心思,他若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是,那老奴就先退下了,老奴就在门外,若皇上需要,只要叫一声便是。”说完他便朝门外走去,当走过叶三郎身边时,同样也赞许的点了点头,便回过身关上了房门。
“叶三郎,你不必约束,坐我面前来。”
“回皇上,我何德何能,哪敢与皇上平起平坐。”叶三郎走近了书桌,但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玄宗皇帝目前四步,以便他能听清自己说话。
玄宗皇帝倒也不为难他,而是直接开问道:“最近这几日长安你可算是出了名了,不知你的伤势如何了?”
“回皇上,小人今日方醒,虽已无大碍,但尚不能剧烈活动。”
“不错,确实是个汉子,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三日便能这般的站在我的面前。”李隆基沉吟了片刻,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不过,你对现在的这般情况怎么想?长安城到处都在议论你的事迹,无数人将你当成英雄来崇拜,但是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叶三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皇上怎么会问这番话,难道说那一日的情况他也有所了解?联想到长安一直流传玄宗皇帝手下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机构,以及太子李亨一直都处在他的监视之下,难道说这一切他都十分清楚?甚至自己的事也是被他解决的?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那么他便不再隐瞒。
“回皇上,其实,小人并不想要这虚假的名声,与其得到这用鲜血换来的名声,那我不如做一个普通人。我的朋友们都在那一日惨死当场,而我却苟活到现在,甚至被万人传颂。”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皇上,我心不安!我对不起那些逝去的兄弟们!”
“好!”李隆基突然喊了一声出来,“朕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痛快的就承认了,不愧是我长安的第一剑!”
“皇上?”叶三郎不解。
“你所想的不错,从朕封李进为西闲王调他进京开始,这一切就已经在朕的掌握之中了。”他站了起来,突然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李进是我大哥的嫡子,大哥当年让位于我却什么都不求,我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于大哥,而李进在地方多年,也早该调入长安,可让朕忧心的是他与太子走得太近。而这次李林甫提起此事,倒让朕意识到他要离开亨儿,于是索性就调他回京。不过以亨儿的性子,是最恨背叛之人的,想来他也不会放过李进。所有我从一开始就让人监视着亨儿,果不其然,他手下本就偷偷养着一堆能人异士,这次他虽想给李进一个教训,却不敢太声张,所以就派了十来个杀手和一个善鬼道的术士去太白酒楼。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损失个太白酒楼对于李进的家产来说其实并没什么,只不过虽然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个变数,那就是你。”
叶三郎的头上忽然冒出了冷汗。
“皇上,小人有罪,乱了您的计划……”
然而李隆基却挥挥手阻止了他:“你不用担心,朕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话说回来,那个老道,你以前可见过他?”
“回皇上,不曾遇过,只是事发当日晚上曾见过那道人与一户人家因钱财而起了争执。”
“你可知道那道人的真实身份?”
“据说,那道人似乎是寻龙门的门主。”
“不错,国师那一日也感应到了类似于寻龙门的法术,你的据说,是不是从那位天阴仙子那里听来的。”
“陛下?!”
李隆基笑了笑,道:“别惊慌,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自古美女配英雄,这没什么错,而且我查过了那丽思寒的底细,她是最近才被亨儿收罗在帐下的,她身手颇高,故虽然都知道她有倾国之颜而不敢对她起歹心,这你可对她放心。若不是朕一向不喜术法,否则朕也想见见这位江湖上的奇女子。叶三郎,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叶三郎听得一阵激动,听皇上的意思,是要把这丽思寒交给他不成?
“三郎在此拜谢皇上,多谢皇上成全。”
听得此言,李隆基点了点头,他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多年之前凤翔郊外时,被流箭误伤的那少女,当时若是自己能像叶三郎这般,灵儿想必也能活到现在,只可惜,自己没有那勇气。看着叶三郎,他的心中感慨万千,能为女子做出此举者,的确不简单啊,再加上他一身武艺,自己何不让他为自己所用,成为自己牵制李林甫和亨儿的一枚棋子?
他的眼光忽然飘到了桌上那封已经打开了的奏折,那是扬州长史李怀远弹劾某位皇亲私养庄丁,控制私盐贩卖,长期危害正统官商的利益,并且与地方大员互有来往。说到扬州,那里的势力本就错综复杂,这折子本该刺史刘昭上书,但他的表妹却正是亨儿的小妾,故算做是亨儿那边的人。而长史李怀远却正是右相李林甫的二女婿,他恨不得抓到刘昭的什么把柄,这次可算是让他抓到了,可惜没有抓到亨儿的尾巴,却与棕儿产生了摩擦。就不知那司马陆永明是站在何种立场。总而言之当下扬州的情况让他十分头疼,他既想打击一下太子的势力,又不想让李林甫得力,为何不拉拢这司马陆永明,再派自己的一个信得过之人,组成第三方势力,来化解这次事件呢?
妙,真妙,他觉得自己想出这个主意简直是天才,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物,眼下不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吗?自己以后还想重用于他,为何不正好乘此机会好好的磨练磨练一下他呢?
说到就做到,简单衡量了一下,他便开口道:“三郎,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那丽思寒也教你处置,朕不再过问,不过这也不能那么简单,朕有一事要交由你去做。”
“小人愿为皇上肝脑涂地,请皇上下令。”
“你且看看这个奏折。”他将桌上的奏折递了过去。
粗看了一下奏折的内容,叶三郎又将奏折放回了桌上,他确实不知李隆基此举有何用心。
“小人愚笨,不知皇上有何事要小人去做?”
“朕想派你去一趟江南,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只见叶三郎立刻半跪于地,拱手道:“请皇上下令。”
“好!”李隆基的心情着实大好。“朕封你为监察御史,并给你一块朕的金牌,你在家休息两日,便即刻赶往扬州,朕自会安排人在扬州接应你,那之后的事项,朕会慢慢安排。”
叶三郎的心中顿时大喜,想不到自己区区一个捕快,竟然陡升为从八品的监察御史,这监察御史品级虽低,却手握实权,连上州刺史这样的五品官也会想方设法的巴结,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
“臣谢主隆恩!”;
第九章 临时求亲
一辆马车正从大明宫的方向驶向南边的永乐坊,车上坐的正是近日长安的话题人物,刚刚被提升的监察御史叶三郎,此刻他尚未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先是皇上不追究之前那些事,然后是自己被提为监察御史,再加上……他摸了摸胸口,再加上怀中的那本寻龙秘典,难不成自己时来运转了不成?
他正胡乱的思考着,前方的车夫却一下子便把马车停住了。
他掀开了帘门,却只见父亲站在门口送别了一辆马车,自己的马车停下正是准备给那马车让路,车上之人一见他便顿时大喜,连忙让车夫将车停了,一下子跳下马车奔了过来。这人他也认识,正是刚刚升为东宫善赞大夫的太子老丈人杜有龄,此前他与父亲多有来往,算是父亲的一个酒友,不过此刻他来干什么?
只不过人家一个正五品上的大官跑过来,他也不能再呆在车上,叶三郎也一下子跳下车,等着杜有龄跑来。
“三郎真是好生的出息,真是为你父亲争光啊。”刚一碰面,杜有龄便拱手道。
“啊?”叶三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才被提升不久,这家伙的消息怎么这么快?
“这几日长安你可算是出了名了,太子殿下也对你多有关心呢,还说一有你的消息就立马告知,我刚刚听闻你醒过来便赶了过来,谁承想你竟然不在府上,真是不巧。”
原来他尚未知晓,只不过……太子就是李亨,他怎么会对自己多有关心,难道是他怀疑丽思寒的失踪跟自己有关?他手下的失败难道想推倒他的身上来不成?他背上几乎泛出冷汗。不过这杜有龄不知其中阴险,却也算是父亲的一挚友,他对自己的关心倒是实打实的。
“不瞒杜老,我刚刚才从药铺回来,现在身体仍然有些不适,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在下他日康复后必到杜老您的府上一叙才是。”
“噢,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大病初愈。三郎还是好生歇息才是,那我便先告辞了,下次再来找你一叙。”杜有龄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马车,不过他倒是忘了,自己这位好友叶天征便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顶尖医师,他的儿子又怎会去一般的药铺。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叶三郎跳下便告诉父亲道:“爹,这几日若有来访人员一律谢绝,我很可能已经被太子盯上了。
叶天征顿时一头雾水,太子不正是很关心三儿才派有龄前来探望的吗?几时又成了要害三儿?
见父亲一副疑惑的眼神,他也只得简短的将那一日的事说了一道,不过,当然是把丽思寒隐去了。
“还有这等事?难怪太子对你的一举一动都这么紧张。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那些鹰犬如我们叶府一步。”
父子二人说完便迈过了府门往里走,刚穿过几条过道来到厅堂,却听得门童高喊:“吏部杨员外郎到!”
这吏部员外郎便是前万年县县令杨慎矜,他便是李林甫的党羽,借着李林甫的权力才拿到了这吏部员外郎的重位,相信要不了几年便能升为吏部侍郎,那可是实打实的高官,再加上六部尚书虽有职名却无实权,实权几乎都在侍郎的手中,将来这天下的百官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这样的大官,不知道为何突然造访自己这一个小小的府邸。
不多时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便来到了厅堂,一见叶天征便道:“天征兄当真是好久不见,近日我公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他日若有空我俩兄弟再来他个一醉方休!”
“杨兄见外了,老弟我这啥都缺,就不缺酒,你若口渴了,我这随时欢迎。”
两人打了会哈哈,杨慎矜的目光便转移到了叶三郎身上,他将叶三郎上下打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赞许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大唐开国以来第一位以如此年纪坐上高位的,想不到就是三郎,真是恭喜恭喜!”
叶天征却听得是一头雾水:“这……”
“天征兄想来还不知道吧,不久前皇上已经任命三郎为监察御史了,公文都已经送到李侍郎那里了,据说皇上还有密令给了三郎。不难看出,若有他日,三郎定会有一番作为啊。我料想三郎的身子还未痊愈,便将朱印和公文带来了,三郎在我这登记便可。另外,我还带来了相国大人的请帖,你看看,你看看,有多少人忙着要请你呢。”
开元年间,杨家尚未为祸长安,这时的相国只有一人,那便是权倾天下的右相李林甫,多少人想入他府中而不得,谁承想今日竟然特地的送来了请帖,虽监察御史手握实权而叶三郎年纪轻轻,但朝中更有用的人不是更多,为何他会这么在乎这叶三郎?
“监……监察御史?”如同五雷轰顶,叶天征晃了一下,差点没缓过气来,叶家祖上何曾出过这等高官?考起功名的倒是不少,可又有谁这么年轻做到如此高位?
叶三郎连忙扶了扶他:“回来得匆忙,还未跟爹说起此事,见谅。”他回过头,对杨慎矜点了点头,“员外郎竟然为三郎这么着想,三郎真是无地自容。”他放开了叶天征,半跪行了一礼道:“三郎在此谢过杨员外郎了!”
杨慎矜慌忙将他扶起:“三郎说的哪里话,我与你父亲这么多年的交情,前来探望却是应该。”他回过头对着身后的侍从点了点头,侍从连忙掏出了好几份公文与朱泥放在了桌上,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杨慎矜便与叶三郎办好了上任所要办理的几分手续。
“另外,这是相国的请帖,相国想到你今日方愈,又承蒙皇上召见,便将日期定在了明日,到时三郎可一定要去啊。”
叶三郎双手接过请帖,道:“这是必然,话说员外郎可要在府中用餐?我这就让下人去准备。”
“不必,不必。”杨慎矜连忙推辞。“我的公务繁重,还有很多公文未批,见到你身体无恙,我便安心了,三郎今日好生养病才是,我先行告退了。”
虽话是这么说,可叶三郎其实一点都不饿,他对着父亲挤了挤眼,叶天征便跟着杨慎矜走出了厅堂,两人一边谈话一边朝府门走去。叶三郎此刻的心思却不在李林甫或者玄宗皇帝那里,他的心思都系在了某个人身上。
他两步并作三步的奔回了卧房,可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出了房门,走到了另一边的卧房前,四顾无人后,便轻轻的敲了敲门。
只听“呼”的一声,那房门便开了,叶三郎走了进去,却不见开门人,他也知道是何原因,便小声的说道:“外面没人,丽姑娘,你可以现身了。”
眼前,一个曼妙的身姿缓缓的显现在了他的眼里,这样面对面的见面,对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那女子虽有绝世容颜,但脸上却冰冷如霜,看似不好让人接近,她打量了叶三郎一下,便问道:“来本姑娘的房中有何事?皇帝已经召见你了吗?他怎么说?”
“皇上对于那日发生的事情全都知道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追究,他还封了我为监察御史,派我下江南执行任务。”
对于他的全盘托出丽思寒倒有些意外:“叶公子,你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这些可对知心朋友都不能随便说吧?”
谁知叶三郎盯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丽姑娘,对于你,我无法隐瞒。我不似那些文人墨客说话唧唧歪歪,我这人性子向来比较急,如若有得罪之处请别见怪。我,我想娶你为妻。”
“!”丽思寒听得此言,先是脑中发蒙,接着脸色便从冰冷的雪白一下子变得通红,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对她说过此话,可那些家伙的脑海里都十分的龌蹉。可眼前此人,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他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能和那些登徒浪子相比。
“你说什么呢!登徒浪子,想得倒美!不过救了本姑娘一条性命,难道就要让我用一辈子给你抵吗?”不过,我倒真是愿意的。她心想。
“丽姑娘,你别误会,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以后。自太白酒楼那一日得见姑娘芳颜后,我的脑海里一直都是你的影子,怎么也飘散不去。今日在甘露殿御书房中,皇上答应对之前的事不再追究了,他还说你交由我处置……”
“处置?那你是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