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很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跑进了后堂,很快就抱着琴匣出来了。
“天清先生,这个给您,小姐已经换好了琴弦呢!”把琴匣往天清怀里一塞,她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点了点头,天清把琴匣放在桌上,打开来轻轻的抚摸着已经重新上弦并护理好的紫枷琴,那动作之轻,像极了在爱抚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对了,天清先生!”我虽然不忍打断他,但是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马上反应了过来,他抬起头来:“那个费用,我现在就结算!”
汗,我以为他知道,谁想,竟然是以为我要找他要钱!
“噗!”琳儿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但又怕我怪她,小脸憋得通红。
张临凡好像也被逗笑了,然后迅速把脸别向了一侧。
“费用肯定是要结的,但我想说的是另一回事!”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我浅浅的笑道,“这把琴是有名字的,她叫紫枷!”
点了点头,天清看着我,手却仍然扶在琴身上说道:“紫枷,我就知道,你的名字一定跟你一样的美!”
看着他,我的心里有些微酸,便也侧过头去,不再言语了。
“天清先生,请到这边来把账结一下!”见我这个样子,琳儿便把他引向了柜台处。
“那这管碧箫,我也要结费吗?”张临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碧箫拿走,并收进了包中,“不打扰你做生意了,我先告辞了,还有,谢谢你,把骨琴还回去了!”
“唉~”我本想叫住他再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真是个奇怪的人!”
罢了,随他去吧!
送走天清的时候,我倚在了门槛上:今天阳光正好,想那骨草,此时一定团簇着那骨琴,昂首望天,无风自摆,好不快活呢吧!
第十三章 天心(一)
自从认识了那个张临凡,我这店里真是热闹了起来。六零文学
他时不时的就会突然冒出来,不是提着一些奇怪的小吃,就是拿来一些古怪的乐谱,更夸张的是,他竟然还会把一些受了伤的动物带来找我医治,最最可恶的是,这些动物并不是平时大街上的猫猫狗狗,尽是些奇花异草,或者是珍禽奇兽,甚至还有猛蛇蛊虫,这真是要把我这个间“器乐店”掰成“宠物医院”的节奏啊!
这不,因为他的缘故,琳儿已经又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外了,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只教我这小店的生意更是寥寥了。
“琳儿,你快给我进来吧!”看着人已经站在店中的张临凡,我无奈的低头笑了笑,招呼着琳儿,“让你看家啊,不论老鼠和虫子全都放不过,估计就是这人看不住!”
一挑帘子跳了起来,琳儿的鸡毛掸子直接劈向了张临凡的后脑处:“又来了,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她牙关咬得生响,一根鸡毛掸子舞得猎猎作响,虎虎生风,一路猛打,直打到尘土乱飞,乌烟瘴气的。
“......”张临凡没有作声,只是一味的后退回防,死死的护住左手掌中合着的东西。
走过去,合指一弹我就挡住了琳儿的攻击,呵斥道:“行了,你没看到张先生手里有东西吗?”
被我拦在身后的琳儿嘴里可不会服软:“我不管,就是要把他打出去,咱家店里天天都成宠物店了,而且那些又看起来那么好吃,偏偏你又全都不让吃!”
“噗!”我和张临凡同时发出了这一声,只不过,我是笑的,而他好像脸上仍然没什么变化,只有嘴角动了动,也总算是笑了吧!
“你呀!”回手一指头戳在她头上,我摇了摇头,叹道,“怎么整天就想着吃,修行这些年,也都是没用的!”
“管他是什么鬼东西啊!”琳儿不服气的收了手,撅着小嘴道,“小姐自打认识他,就偏心得厉害!”
相视一望,我和张临凡都微微摇了摇头。
“张先生请坐吧,正好琳儿煮了些青梅酒!”舀了些倒进一只干净的杯子里,我递了过去,“这青梅可是琳儿一大早去摘来的,新鲜得很呢!”
“哼!”把小脑袋偏向一边,琳儿不说话,但是脸上却是眉眼含笑的,她就是这般小孩子气,只稍稍夸一两句,就可以笑上大半天了。
“昼小姐,你可认识这个东西吗?”坐下之后,张临凡并没有先喝酒,而是把手伸到了我面前,并摊开了手掌。
轻轻的从他掌中接过那小东西,我心疼的抚摸着:“这小家伙,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呢!”手掐回生诀,一团粉蓝带金的光就笼罩了下来。
琳儿自是见怪不怪的,那张临凡虽然也见过多次,却仍然面露些许惊讶。
很快,那小东西便恢复了光泽,并从我的掌中飞落到地上,越变越大,最后竟化成了一把犹如和田玉雕琢成的琵琶,那色泽通透,色白如雷,质厚湿润,雅而不傲,空灵遂远,逸而不浮,真真是美极了!
“天,天心!”琳儿指着它大喊着,“小姐,是,是那把天心啊!”
张临凡好奇心不由得大起:“这明明是我偶然救来的一只灵虫啊,怎么就变成这玉石琵琶了?”低头思考了半天,他又道,“难不成,这虫子不修人型,反修了个琴型?”
“你真没见识!”可算逮着机会了,琳儿一边过去把琵琶抱在了手里,一边煞有介事的扮着学究,“你听说过琴虫吗?”
摇了摇头,张临凡认真的看着她,像一个等待老师授业的三好学生。
“《山海经》中的大荒北经里记载着一个名为‘肃慎氏国’的地方,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有蜚蛭,四翼。有虫,兽首蛇身,名曰琴虫!”摇头晃脑的把《山海经》里的内容背了出来,琳儿拍了拍怀里的琵琶,道,“这个就是那长着野兽脑袋,蛇身子的琴虫所化啦!”
又点了点头,张临凡看向了我:“我刚才听说,它名字叫天心,你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呢?”
“何止见过!”琳儿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抢我台词,“这天心还有一段故事呢!”
“故事?”终于把那酒喝进肚里,张临凡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问着,他的酒杯就又伸到了我面前。
又舀了一杓添进他的酒杯中,我看了看时间,道:“如果张先生今天不赶时间的话,我愿意讲给你听!”抿了一口酒,抽出一张面纸,轻轻的拭了拭嘴角,“这故事又纷乱又冗长,只怕你会听得无聊吧!”
“男人没一个好人!”琳儿抱着那天心琵琶,坐到了柜台里,一边温柔擦拭,一边叹气。
“我想听!”把看琳儿的目光收了回来,张临凡看着我的眼神熠熠泛光。
“那好吧!”我移开了自己的眼神,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让他察觉出什么。
“等一下,我也要听!”已经把琵琶收进后堂去的琳儿,急急,两身旧衣不知道洗补了多少回,已分不出本色,却还穿得干净大方。街里坊间全道是她盼夫成龙切切,楚家相公定是那祖坟头上冒了青烟,才娶得到这般好的女人做妻子。
“我真真是盼着你呢!”拉住她的的手,我感觉那一份本不应该属于这种美娇娘的粗糙,“若不是客人催得紧,我定不让你如此赶制的!”
望着她眼中的血丝,和手中提篮里的琴弦,我顿时心疼了起来。
“不打紧的,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将手中提篮递给了我,她浅浅的笑着,虽有些憔悴,却美得令人心碎。
“楚夫人来啦!”琳儿自后堂打扫完跑了出来,手里竟还端着盘糍糕,“你快尝尝,这可是我家小姐自己做的!”她向来古道热肠,知道这楚夫人日子清苦,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紧着夫家二老,和自己丈夫的,平日里常常食不裹腹,就总是以各种理由送些吃的给她。
又倒了杯茉莉泡的茶,我推到了她面前:“你先用些点心,喝杯茶!”
点了点头,她慢慢的吃着,却并不言语。
“琳儿,去取5两银子来!”回手拍了琳儿一下,我使了个眼色给她。
“嗯!”应了一声她便心领神会的离开了。
而我则掐了个通心诀,无声无息的窥着这面前人儿的心声,却心酸更盛了。
第十四章 天心(二)
听到这里,张临凡开腔打断了我:“那通心诀,是不是就是那种可以窥人心思的法术,也有叫窥心咒的?”
微微点了点头,我趁这个空档喝了点热酒润了润嗓子,道:“张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对于他,我的确有些好感,倒不是因为别的,单单他没有就我的身份打破沙锅一直问,就已经足够了。六零文学
“你别打岔!”琳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盘泡芙,一边吃一边不满道,“接着听嘛!”
“好!”张临凡微微点了一下头,就不再说话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了起来:“我掐了个通心决,看了看她的内心世界,之后......”
......
这通心诀可清楚的窥进人心,所以,眼下她心里的念头,真正是叫我为之心酸,又由衷敬佩的。
楚夫人一边吃着,心中一边想的便是这么几句话:这般好吃的果子,若是带回去公公婆婆必然是很高兴的,但,不知道这昼姑娘会不会答应?不过,她真是个好人,有了这五两银子,这年货便也就有着落了,再替公婆和相公做两身像样的冬装,买匹子粗布备着给这件衣服上补个破处,又能再对付一年了,真是好啊!
“小姐,你怎么了?”见我入了定似的,琳儿轻轻的推了我一把。
收回了通心诀,我对琳儿勾了勾手,附在她耳边道:“你去把私留的那些糍糕都包好,一会儿送给楚夫人,可懂?”
她非常心领神会,转身便去了后堂。
“楚夫人这琴弦总是这般的好!”把提篮里的琴弦拿在手里,我一股一股的抚摸,“宫弦用五鎚,商弦用三鎚,徵弦取宫丝不缠也,文武二弦左搓合讫于小竹筒上,缠好取清水置于铜铛中,跟小麦半合一起煮,待小麦烂熟,弦便也就熟了!”嘴里叨咕着这制弦的方法,抬起头来,我笑道,“这伯牙合弦法,已是失传多年,亏得你有这手艺!”
“姑娘见笑了,不过是你平时多相关照,别家器乐行都是不爱收我这价位略高的粗陋琴弦的!”楚夫人已吃罢了东西,留下几个糍糕在盘中,欲言又止。
巧是琳儿出来了,手中捧着个油纸包,不多言语眼神递给我,东西便也转进我手中。
“若不嫌小女子的手艺平平,这些做多的糍糕便赠与夫人,以谢夫人连日赶工之辛苦,可好?”把纸包放入空的提篮,又将提篮递还回去,我温柔的笑看着她。
“这哪里使得?”楚夫人脸上一红,便推辞道。
琳儿一见有些急了,跳过来把提篮一把塞进了她手里,撅着小嘴道:“哎呦,你就别跟咱们客气啦!在我们这儿,你就放开肚皮吃,自是有你那相公和公婆的,其实,那楚公子成天吃香喝辣根本不缺嘴的!”
“多嘴!”见那楚夫人的脸色露出几丝哀伤来,我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这丫头让我惯坏了,还请夫人莫要见怪,日子总是会好过些的,毕竟现在这年头也不是多太平,能三餐裹腹便已是大幸了!”
楚夫人喝了口茶,脸色稍缓:“姑娘所言极是,那这糍糕我便谢过了,家中尚有些事做,我先走了,若再需要琴弦,着人来捎个话就成!”话才说完,她的目光瞥向门外,手中提篮竟险些掉到地上。
见她神色有变,我便顺着她的目光望了出去,见一对男女自街南往街北走去,相拥勾肩好不恩爱,只是那男子一派书生衣着,看着十分眼熟。
“那个不是楚公子么?”琳儿几步追出了店门,很快便又折了回来,“没追到,但那身形可真像!”
连忙摆手,楚夫人的脸像被定格了一般,僵硬得连笑容都十分牵强:“琳儿姑娘定是看错了,我家相公今天邀了人去书斋,怎又会出现在街上呢!”
琳儿虽冲,却并不傻,我一个眼色使了过去,她便乖乖的闭上了嘴。
“去后堂接着打扫,不叫你不准出来!”我佯装生气的支着琳儿,“快去!”
点了点头,又向门外伸了伸脖子,她只得臊眉耷拉眼儿的拿着琴弦离开了。
我起身移步进了柜台里,轻轻的拨弄着算盘,笑道:“我那琳儿平时最是毛躁,又好多嘴多舌,许是看错了的,毕竟书生打扮的人,身影儿都是差不大多的!”
许久,楚夫人才正经化过魂儿来,微微叹道:“姑娘说得极是,我家相公待我这般好,又怎会骗我,呵呵,定是琳儿姑娘看错了!”她这番自言自语的话,听上去有些底气不足,“我,我先走了,谢谢姑娘了!”说着,她便起身急急而去。
凝望着她疾速消失在街角的纤弱背影,我叹了口气,转回店内,看到琳儿正趴在柜台上,眼神中满是嗔怪。
“公主,你明明也看到了,为什么不叫我说呢?”手里的算盘珠被她故乱拨着,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那楚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楚夫人为他这般辛苦,他竟是拿了这辛苦钱儿去填别的女人!”
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啜着,我又叹了口气,道:“常言道痴情女子薄情郎,可当真是不假啊!”
“那,公主!”从柜台里一跃“咚”的一声跳到榻上,琳儿好奇道,“你说,这楚夫人,是真的不知道那混蛋的事吗?”
点了点酒杯口,我抬眼望着她,淡淡说道:“相知莫过枕边人了,你说日日相对的两个人,她又如何会认不出呢?
“她竟可以就这样走了,要是我啊,非得把那对贱人打得满地找牙不可!”琳儿气得银咬直咬,“不成,我要跟了去看看,万一那厮要敢欺负人,定要让他尝点厉害的!”
还没等我拦住,她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应是掐了个诀遁去了。
摇了摇头,我又拿起了酒杯,一杯一杯的喝了起来,酒可真是好东西,一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岂像这“情”字,浅尝只道甜如蜜,若是到了情根深种,方知那蜜里藏刀更伤人啊!
......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竟然不自觉的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竟然这样失态了!”
“嗯!”张临凡已经抽出了两张面巾纸递给了我,“这么听来,那楚夫人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啊!”
点了点头,我接过纸来,轻轻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顺便舒缓内心的情绪。
“琳儿小姐,真的追去了?”倒了一杯百花酿给琳儿,张临凡好像听得十分着迷,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却有些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