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不讲理的丫头!”团扇轻轻的打在了她的头上,我无奈笑道,“你若非要那骨琴,倒也不难,我与你走一趟那穿匈国便是,只不过......”
听说我要陪她去穿匈国,她的眼睛里射出了光来:“只不过什么,只不过什么,只要能救了我爹娘,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认了!”
“我要你的命做甚么!”被这傻丫头逗得心情颇好,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走吧,希望这次穿匈之行,能让你打消之前的念头!”
根本没听到我的后半句话,她已是开心的风一般飘出了店外。
再次踏上那岛之后,我直接带着她来到了那骨草的跟前。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的向这边来。赶紧扯住了琳儿,潜到一边的草丛里去,心想着会不会是守护骨琴的不死民,若是的话,我就先使个定身法,免得起了冲突。
岂料,来者却根本不是什么不死民。
只见那人全身上下裹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埋着头疾速的前行着,因为脸上似乎也蒙着纱,看不清面容,只是那长袍纵是再宽大,却也掩不了那婀娜多姿,拂风摆柳的曼妙身段,所以,唯一可以断定的,只知道她是个女人而已。
“她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琳儿的小耳朵动了动,转过头来看着我。
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只管盯着那个女人,毕竟,能上这岛又过穿匈国,还能避过不死民,她果真是厉害不凡。而且,从她身上,我感觉不到任何有别于凡人的气,若不是她道行太高,那便是她真就只是个凡人。
走近了骨草,那个女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骨琴上,瞬间便似呆滞了一般,但只是片刻,她便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踩了脚下的长袍,跟头骨碌的摔倒,便再站起来,甚至都顾不上拭一把额上摔出的血来,只是迫切向前连滚带爬。
突然,她猛的停了下来,那手也在触手可及之处定住,缓缓的收了回去。
从长袍中掏出一柄锃亮的匕首来,她用力的割在了自己的手掌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边向那骨琴滴落着,一边低声的念道:“小女子祝灵霜,以血上贡以表诚心,虔诚奉拜,还请仙草莫要怪罪,赐小女子仙果,医治恶疾,让残命得以延续!”
身边的琳儿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想来也是,她费劲心思才寻来的救命法,眼见得手却半路杀出个女程咬金来,那万万是不肯的。
正当她想跳出去与那女人抢夺骨琴的时候,忽然传猎猎一响,一道亮光就从我们的头顶划了过去,带得身边的蒿草发出啸啸声。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名叫祝灵霜的女子“扑通”一声,就栽倒在骨草跟前,一把明晃锃亮的尖细匕首赫然插在了她的后脖颈处,这一下子感觉力道极大,那匕首已然是贯穿了去,把这祝灵霜生生的就钉进了坚硬的岩石里!
密林里突然就传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那阴毒之余竟还满含着恨意。
这笑声听得直叫人毛骨悚然!
我和琳儿不禁对望一眼,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十章 骨琴(四)
死死的拽住琳儿,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莫要轻举妄动。六零文学 她深思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算是安静了下来。
离我们不远处的蒿草里传出了沙沙声,只见一个人影自那边缓缓踱出,身上的穿着打扮与那已经钉在岩石上的祝灵霜相同,也是一袭黑色长袍,身材也是那风情万种的曼妙,连隔着这硕大的长袍,也可清晰辨出那玲珑有致的娇躯,只是她脸上也罩着一层薄纱,叫人无法识出相貌。
她几步上前,一下子便从祝灵霜的身体上抽回了匕首,扔在一边之后,那恐怖无比的笑声仍未停止。
一息尚存的祝灵霜拼命的把身体转了过来,身下已经是血泊一片,血腥气四起,呛得人有些作呕。
琳儿赶紧掩住了鼻子,却似乎还是慢了些,干呕了几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藉着月光,我发现祝灵霜脸上的薄纱已然不见了,只是,那容貌却又叫我吃惊不小。
“那,那,那是人脸?!”琳儿的手死死的捂着嘴巴,却也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那哪里还能看得出容貌,甚至都称不得人脸,血肉模糊作一团,不仅如此,筋肉毕现,一双滚圆的眼珠就像挂在眼眶中,这会子因为瞪着显得更加恐怖,射着恶毒毒的光。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骇人的脸?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它竟是属于那个身材曲线玲珑,满赋妖娆的祝灵霜!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她的声音沙哑无比,喉咙处因被匕首刺穿还发着咕噜声,似是惊惧至极,又像难以置信一般。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尖细,仿佛硬物刮着瓷器,叫人听得寒毛直竖:“死,妹妹还好生活着,我又怎舍得死呢?”缓缓走到了祝灵霜身边,抬腿便一脚踩在了她高耸的胸膛上,还用力的踏了几下,薄纱下的嘴角似乎牵起一抹残忍无比的微笑,“死,很难过吧,嗯,那我便与你个痛快的!”说罢,她踩上的脚竟然还用力的碾了起来。
我真是不由得感叹世间真就有如此狠毒之人!
她之前那一匕首镶入的位置本就刁钻,叫人血流如注,却还不能一下便要了性命,再加上这脚下力道不小的无情碾压,那祝灵霜的痛苦怕是不想,也很清楚。
“灵,灵雪!”死命的抵着她的脚,祝灵霜疼得一直在尖叫,那恐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姐,姐姐!”
灵雪,灵霜,看来她们竟是一对姐妹无疑!
那个名唤祝灵雪的女子许是打定主意不叫祝雪霜好死,定要狠狠的折磨她,脚下轻一下重一下重一下轻一下,反反复复,夜空中,回荡着尽是祝灵霜的惨叫声,一波高过一波。
终于,祝灵雪累了,放下脚。
只见她猛的抓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一张遍布伤痕的脸:“妹妹可看清了,这些伤还在滴着血呢!”说罢,她伸出舌头来舔去了一点险些滴落的血。
“你...你......”祝灵霜实在是虚弱极了,全身颤抖如鸡奔碎米一般,嘴唇翕合硬是挤不出一句话。
祝灵雪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俯身下去与她对望,嘴角扬起,笑得好不痛快:“妹妹定是在想,那一日明明砍了数刀,看到我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了,如今却为何活生生的出现,是吗?”
血已经快流干了,祝灵霜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
祝灵雪似乎说到兴头上,声调又高了几分:“那日你毁我容貌不假,但做了你刀下之鬼的,却是那杨郎,就是那你心心念念,不惜杀了自己亲生姐姐也要夺去的杨郎,可是,你万万没想到,那个爱我至深的男人,宁为我去死,也是不愿娶你的!”
“你这贱人,用美貌迷惑杨郎,现在还害他枉死,你,你定会遭到报应!”祝灵霜听到这一席话,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竟全然不顾仍从颈项处不断涌出的血液正悄无声息的滴进那裂开的岩石缝中。
“咣”的一声,祝灵雪的膝盖重重的顶在了她的胸口上:“报应也轮不到我,你恨我生得美貌,妒杨郎爱我而非你,怨我未生短命之疾,竟毁我容貌,还要害我性命,若说报应不爽,那定是你要多过于我的!”
祝灵霜想是脖颈上有个窟窿,被气呛个正着,却咳着笑道:“若,若,不是,你,把化骨粉掺进了皂粉,我,我又怎会,怎会这副人,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话说得多了,气也用得多了些,结果,她竟是一口气没提上来,身体抽搐几下,便撒手人寰了。
“你,真就这么死了么,终是死了罢!”祝灵雪自感手上一沉,便知那祝灵霜已经咽了气,一下子坐到地上,抱着那尸体愣出了神,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却辨不出到底是悲从中来,还是喜由心生。
琳儿虽说是妖,却只是一只名不见经传百余来年的小蛇妖,且在刘氏老夫妇的照料下心明澄澈,而眼下发生的这一幕惨剧,真真是教她从心底里生出了寒意,一双小手死死的攥着我的手臂,掌心里一片冰冷。
轻轻的伸手过去,我轻柔的把她揽进怀中抱住,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着。
呆若木鸡的祝灵雪终于又有了动静,幽幽叹道:“你我本是一奶同胞,应是一心所化二人才是,却偏是为了男人弄到这般田地,罢了,人死百了,你我姐妹之间的恨,便也了了吧!”
说罢此话,她便放下了一直抱于怀中的祝灵霜的尸体,拿起扔在一旁的匕首,小心翼翼的割开了手掌,把血滴到那骨琴之上,跟着后退一步,双膝跪地,沉沉念道。
“小女子祝灵雪,为家妹所害,容貌尽丧,今日以血进献,虔诚奉拜,还请仙草莫要怪罪,赐小女子仙果,医好面容得以在世间苟活!”
琳儿虽说害怕,但此时却见辛苦寻来的骨琴,就要落于那弃夫杀妹的恶毒女子手中,心中叫苦不迭。从我的怀里倏的弹起,却没来及冲出去,就重重摔于地上,定睛一瞧,原是一只左脚被一条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嫩青色软藤缠住了。
正欲挣脱,却见那厢生于岩中的骨草正在缓缓的伸展着,花萼大开,片片层层如同一只擎物的血红手掌,将那乌黑的骨琴,捧了出来。
那祝灵雪一见骨琴,眉眼间竟喜出泪来,想是认定此番终可恢复容貌了罢!不知不觉,手就伸了过去,然,还未触及那骨琴,四周突然狂风大作,猎猎声中竟响起了尖啸的琴音。
琴音中,只见那祝寻雪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如疯似魔般,尖叫连连,像是要逃却已是迈不开脚步了。
无数血红色的粗细藤蔓,具不留情的爬上了她的身体,随着琴音而愈勒愈紧,直缠得陷入皮中,勒进肉里,刹时,她便像一只血红的大肉粽般,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且不停的扭曲嚎叫着。
琳儿是见不得那般狠毒女子的,却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遭遇如此可怕的折磨,总是于心不忍的。又要起身帮忙,却兀的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那已死的祝灵霜,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并一步一步的向祝灵雪走去。
“姐~姐~”她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又空洞的声音来,“陪~我~”声罢,便直挺挺的趴了上去。
而那祝灵雪的哀嚎声越发的大了起来,周身上下哪里还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血染红了她身下的岩石,如一瀑红花,浸染了我和琳儿的视线。
已是死人的祝灵霜,趴在祝灵雪的身上,竟伸手扯下她的肉来,一块一块的塞进嘴里,大力咀嚼之余,口中还发着咯咯的笑声,让这血腥的场面看上去更加瘆人。
而地上的祝灵雪并未完全死透,眼瞳中虽已没了光彩,却仍然涌得出泪来,仿佛在求救于人。
琳儿似再也将忍不住,噌的从草丛中跳了出去,一鞭子便挥向了依然不停攫取血肉的祝灵霜。
只这一瞬间的动作,骨琴声竟戛然而止,四周寂静得吓人,只有那“吧唧”的声音,并未停止。
我亦站起身来,望向了那骨草,只见它较之我们来时,更加高大了些,花茎也似更粗了些,颜色更是娇艳欲滴,像是随时都能从血红的花萼上滴下血来。
随着时不时拂过的风,身姿摇曳着,那副傲视群雄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正如当年,高傲凶残,本领卓绝的九黎族首领,被称作“兵主战神”的蚩尤一般。
琳儿才不管它是个什么样子,却心明镜儿了一件事,那便是“碎食琴身可叫亡者复生”,是断断不能的。
胸中憋闷和幻想破灭的双重打击,让她一口鲜血涌上来,喷了出去,人也笔直的倒了下来。
迅速闪到她跟前,我一抬手便接住了她下落的身体,手掐素心诀自她眉心注入,心道:“可怜的孩子!”
正当她缓缓将眼睛睁开,本欲哭泣的表情却凝固了起来:“姑娘,你,你身后!”
也觉察出身后有异动,我便慢慢转过头去,嘴角却不禁牵起了一丝冷笑来。
第十一章 骨琴(五)
“心灵丑陋也就罢了!”我扶着琳儿缓缓的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些许寒意,“如今纵是死了,也还要为祸世间不成吗?”
只见那祝灵霜所化的怪物似能听懂我的话一般,定定的用那已是灰白一片的眼瞳盯着我们,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六零文学
“姑,姑娘!”琳儿的全身都在发抖,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她虽说是一只妖,却也是胆子极小的,见到这般恐怖的场景,估计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尽快逃离,越远越好。
所以,她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拉着我飞也似的就开始跑了起来。且,我们才一离开原来的位置,那怪物就几步扑了过来。
我本想直接制住那怪物的,但琳儿既然如此担心我的安危,那我便随她先跑着罢。
蛇算不得厉害的妖,况且她还是个修炼不得法又不够勤快的,所以现在这逃,完全是出于本能。
身后那已经变成怪物的祝灵霜速度竟然也是极快的,跟在我们身后紧追不放,想必是刚才琳儿那一口鲜血让它尝到了甜头,于是,放弃了那已经死掉的祝灵雪,转而来追击我们。
这人化了妖,原来也是这般喜爱血肉的,所以,它不会想错过那一口的新鲜,必定是会一直跟着。
琳儿吓坏了,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硬是被树连刮带蹭的弄得满脸都是伤。回头再看那怪物,却越追越近,所到之处,不论花草树木,还是石块尘沙,全都似被腐蚀一般,化成一滩滩的腐臭秽物,瞬间这密林中就充满了刺鼻的恶臭。
很快的,我们两个就逃出了密林,眼见就到了穿匈国,那里可是有不少生灵的,若是让这妖怪跑过去,那可就不得了了。
一把拉住了琳儿,我微微一笑,扬手一挥,她便被甩到了几丈开外:“你且到那块石头后躲好,这里交与我来处理便是了!”
她对我点着头,很快便乖乖藏到了石头后面,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向我这边张望着,眼神里满是担忧。
一道黑糊糊的身影闪到了我的面前,并单沉一膝点地,道:“老朽来迟了,还望娘娘恕罪!”
因为我的精神全部集中在琳儿身上,他这般突然出现,倒真叫我吓了一跳:“不迟不迟,我正欲唤你,你就先来了!”
他起身挡在了我面前,那股气势竟硬让那妖怪停了下来,不敢再造次一步。
他便是那不死民,且是那不死民中世代守护那骨草的人,所以,对于那骨琴的作用禀性,自是了如指掌的。
想当年,那逐鹿之战,黄帝与蚩尤以死相拼,互不相让,大战多少回合也分不出上下,虽说那黄帝有那九天玄女亲授的天下第一奇书《遁甲天书》,此事天下世人皆知,但却鲜有人知的是,那蚩尤也是深习苗族圣祖八地魔君所传的《叛道离经》厉害非凡,便是被那黄帝斩掉头颅,却死尸不倒地,又与之大战三天,才气绝身亡的。
这骨草既是那蚩尤的牙齿所化,当年我先祖女娲娘娘本可化其成灰,却不想它竟教这穿匈国东边的一季民添寿不亡。故,指了一人特此看守骨草,一则希望能化解其怨气,二则不忍见自己子民只有一季寿命。只可惜,那骨琴便是怨气之缘,总枉想着,能借俗人之力,让蚩尤重现人间。
而今天,这对名叫祝灵雪和祝灵霜的孪生姐妹,彼此憎恨,彼此残杀,叫它染了戾气,才会生出那种怪物来。
护草的不死民想来是清楚自己有几分斤两的,只怕已不是那骨琴附体的妖怪的对手,便愣愣的盯着我看。
“你无需担忧,只管帮我布个结界,困住那怪物即可!”为了打消他的恐惧,我摆了摆手一派的轻松。
听我这么一说,他似有不安道:“可,可娘娘,那,那怪物,可不是......”想来,他应是想说不是一般人能应对的罢,却又怕惹了我不高兴。
“无妨,你若对我放不得心,那自己对付它便是了,我也省去不少麻烦!”他的怀疑是让我心里很不痛快的,于是,我摆了摆手,就欲离开了。
“娘娘,且慢!”他见我生气了,便不敢再做怠慢,直接双手于虚空中一挥,便结成一个“困”来。
意识到自己被封进了结界,那妖怪哪里肯干?从口出发出了巨大的“吼吼"声,便跑了起来,一跃而起,想直接跳出结界,杀到我们面前来。
我抓住时间,腾空飞起双手掐出一个灵心诀,猛拍那妖怪天灵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