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去找过她!”脸红了一下之后,云河将军放下茶杯继续说道,“但是却一直没有再见过她!”
掐指算来,这云河将军风光的日子也不多了,这般自如谈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不见了,不禁眼圈一红。
“姑娘,这是所谓何般?”见我如此表情,他先是一怔跟着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的问道。
“是啊!”琳儿也看出我的不一样,便慌忙的取了丝帕递予了我,“公主这是怎么了?”
摇了摇头,轻轻的拭去了脸上的眼泪之后,笑道:“不知怎的,想是被屋里的香熏了眼睛,还让将军见笑了!”
“呵呵,不打紧!”温柔的挑起了嘴角也跟着笑了起来,云河将军的眉头终于从紧锁中松展了开。
连笑都如此美艳的男子,这般骁勇善战却又那种下场,教我又如何能不为之落泪呢?
第二章 紫枷(二)
“小姐,小姐?”回忆被硬生生的打断了,只见刚才抚琴的男子疑惑的盯着我,“你,你没事吧?”说着,手里递过了一张面纸巾,脸上的表情很尴尬。六零文学 ()
原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了,伸手接了过来,一边擦脸一边道:“对不起,听您刚才弹奏的曲子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呵呵,我随便弹的!”一边搔着头发,这个男子一边低头笑了起来,“其实,这首曲子不应该用古琴弹奏,但是我非常喜欢,就自己改成了琴谱,今天还是第一次弹,也算是离开这里的最后一曲!”
“《兰陵王入阵曲》!”我微微笑着,又一次伸手抚摸着琴身,“这柄琴您是从何而来的,真是柄好琴!”
“哦,这个啊!”抱起琴来递到我面前,男子的笑容仍然腼腆,“这是我收拾爷爷遗物的时候找到的,因为颜色特别,音色更是独特,所以我跟我爸要了来,听说还是一件古董,而且我觉得,只有它才能把《兰陵王入阵曲》表现得最好!”
“是啊!”想着紫枷的事,我心里叹道:只有她!
“小姐,我们该走了!”琳儿本是先进的院子,但是却一直没有开腔,“我肚子饿了!”说完,她还拍了拍肚皮,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点了点头,正当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那个,这位先生,您的琴弦已经有些松落了,而且似乎年头太久,我在音乐街有一间琴行,如果愿意,随时欢迎您来保养!”说罢把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您还要忙着搬家,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拜拜!”
“琴乐声嚣?”拿着我的名片,看着我和琳儿,他喃喃道,“昼惟,好独特的名字!”
低头浅笑不语,我便和琳儿一起离开了这座院落。
坐在琴凳上,我一边若有所思的用一块软绸擦拭着一把琵琶,一边神游太虚着。
“公主!”嘴里叼着棒棒糖,冲着盹的同时,盯着大门口,琳儿突然说道,“为什么不把紫枷姐姐带回来?”
“傻丫头,难道你没看出来吗?”我手里托着一个酒杯,一扬头一股清甜便滑入口中,“那个男人,是紫枷赔上千年修为也不愿离开的!”
“你说那个男的是,是?”一双杏眼瞪圆了,她实在不敢相信,“天啊,说真的,跟以前比,他变化太大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展折扇轻轻的扇风:“从以前到现在,你见过几个男子可以与他的从前比么?”看来这小丫头跟了我这么久,虽然修为和年龄都在不断增长,却还是那样幼稚单纯。
“有啊!”她脸皮厚厚的凑了过来,带着一股甜腻的糖果的味道,“宿阳啊!”跟着她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真真儿是没见过比他更好的男子!”
这个名字一出,我的心便荡了下去,那颀长的身影和精致的琉金冠,还有那柄细长闪着寒光的束阳剑,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表情便也凝在了那儿。
自知说错了话,琳儿赶紧闭上了嘴,把糖从嘴里拿了出来,一脸的不知所措:“公主,对不起,我……”
“无妨的!”我笑了笑,摇摇头跟着把琵琶抱在怀里,“好久没弹过了,要不要听一曲?”随便拨弄了一下,便发出了好听的旋律。
扭着柔软的腰身,她凑了过来:“那就,十面埋伏吧!”
摇了摇头,我开始演奏了起来,自从认识她已经近千年,自从有了这支曲子,便弹来弹去都是这一支。
一曲终了,门上挂的风铃也跟着“叮铃”。
扬了扬嘴角,我把琵琶放到了琴架上,道:“去开门吧,琳儿,紫枷回来了!”
“哦哦!”本来在闭着眼睛享受琴音的琳儿,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来啦!”跟着马上跳起来,冲向了门口,打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姐,是今天遇到的那位先生!”琳儿说着话,还用眼睛瞄了一下他怀里抱着的琴匣。
“请问,先生有事吗?”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我也看向了他手里的琴,“是关于她的吗?”尽管我知道,在他的耳朵里听到的应该是“它”才对。
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把琴匣放在了我的紫檀桌上,小心翼翼的把琴取了出来:“认识小姐那天,我收拾好东西回家,之后,晚上又想抚一抚琴,结果,才起了琴,弦就断了三根!”把琴递到我手里,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心疼。
接过琴抱在怀里,我仿佛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何苦呢?”抚摸着断掉的琴弦,眼眶越来越酸胀。
“我要出国半个月,希望回来的时候,您能把它还给我!”见我这副模样,他疑惑之余,说话里也有了些寻问。
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琳儿,把琴拿进后堂去吧!”招呼了一下滴溜着一双眼睛盯着我们的琳儿,我笑道,“顺便把收据开好,拿出来!”
“哦,我叫天清!”见琳儿走了进去,他收回了目光,“昼小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那祝你出行愉快!”站起身来,我仍然保持着那种微笑,“再见!”
“再见!”道了句别之后,天清似乎明白了我很有礼貌的逐客令,便真的就起身告辞了。
琳儿见他走了,便从后堂跑了出来,撅着小嘴道:“公主,我刚才试着叫了紫枷姐半天,但是她完全没有反应,她是不是,是不是......”那句“死”始终说不出口,但是她的眼圈已经红了起来。
起身搂住了她,我轻声的安慰着:“或许,对于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在这偌大的洛阳城里,每一条街道都有一段美丽的传说,而这里仁街却算不得美,得此名也只因为孔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既然不是什么交通要道,便是行人也甚少。而我的铺子便也是开在此处的,自然生意不好,门庭冷落。让琳儿随便拣了一些不起眼的花花木木点缀了一下门面,这丫头却也是随便就放在了台阶上,再挂上几管笛箫,算是告诉大家这里卖的是什么了,只可惜人来人往的都是无心人,看都不愿多看上一眼。
此刻,我正倚在门边静静的看着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忽然发现有一个美丽妇人正往我的方向走来。
之所以称她为“美妇”,是因为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以及绾得漂亮的妇人发髻。
抬头看着我置在门槛上的招牌,她微微笑了笑,那眉宇间,却有着一种跟五官极不相符的沧桑感,就似是在她短短年华中经历过太多的事般。
“琴乐声嚣!”
当她踏上我的铺子前第一阶台阶的时候,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望着那块写着镏金大字的匾额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只见她身子一个踉跄,像是脚下一软就要跌倒了。
赶紧伸手扶住了她,我笑得一脸温柔:“云夫人,当心了!”
被我唤作云夫人的美艳妇人慢慢抬起头来,似乎是鼓起很大勇气才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昼姑娘......”说完之后,便又是脸色一白,跟着垂下了眼帘。
扶着她进了铺子,我让琳儿把一条厚羽毛被铺在美人榻上:“云夫人,还是上榻上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再说无妨!”
轻轻的倚在了榻上,云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只是仍然盯着我的脸,也难怪,一转数年,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有的痕迹,而我却和之前一样,仿佛时间在我的脸上静止了一般。
“琳儿,云夫人有孕在身,喝不得茶,你去泡一些才晒好的牡丹来!”琳儿对她是非常没有好感的,所以我找了个由头把她支开。
“不必麻烦了,昼姑娘!”抬手拉住了我,云夫人的手心里有点燥热,“你的手!”搭到我皮肤的手指马上缩了回去,她的脸上再次袭来了惊惧,“好冷!”
移了凳子坐到了她身边,我微笑着看着她的脸:“云夫人,这些年来总算是有了这一胎,想来应该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吧!”
“数十年了,昼姑娘还如初见般年轻貌美!”她的手轻轻的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嘴角好不容易才流露出一丝笑意,“还记得那年,你一身红纱,单薄轻盈,发如帛墨,出尘脱俗如同仙女般,这一切还仿如昨日啊!”
“夫人谬赞了!”我抬起手来不禁莞尔,“您也仍然如旧,风姿绰约,许是现在的将军待您很好吧!”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继续说道,“我这里几日前得了一副上好的风铃,若夫人不嫌弃,但做贺礼赠予夫人!”
“昼姑娘,当年那事还请忘了便是,而今,我夫君姓苏,请莫要再叫我云夫人了罢!”连忙摆手推辞,苏夫人的脸色越发差了起来,“还请姑娘高抬贵手,不要加害于我们!”
放下了掩在嘴边的手,我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道:“云将军是欲意刺王杀驾,被当众斩首,这便是众人皆知的,不是吗?”继续保持着笑容看着她,我随手拨弄了一下身边的琴,“而您的父亲,也不过是做了一件身为臣子理应做的事,您也不过是大义灭亲,我则更是什么也没有做,仅仅帮您出手了那一柄琴而已!”
“对,对!”苏夫人的脸色此时已经苍白如纸,嘴里喃喃的念道,“我没错,我,我没做错!”
第三章 紫枷(三)
轻移莲步到她身边,我轻轻的伏于她肩头,道:“既是什么也不曾做过,你便不需如此慌张,更何况,你现如今还过得这样好!”
我这话一出,她便兀的全身一震,眼神微恙竟险些落了泪出来:“昼姑娘,你,你当真,当真不会记恨我吗?”
“夫人,这便是不相信我了!”起身移开几步,我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情,淡淡的说道,“这我也是没辙了,倒是您可以向与我有过往来的客官们打听,我昼惟是否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那,那自是多谢了!”好像是心头一块巨石落地般,她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眼神里的愧疚却不减分毫,“我,下个月就要临盆了,昼姑娘!”
抿嘴一笑,我轻轻的掩了一下嘴角:“是么,那苏将军想来定是高兴得连觉,也是睡不好的!”
让琳儿亲自把大腹便便的苏夫人送走了,我独自一个人把被子从榻上收了起来。六零文学 从后堂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出了一壶百花酿。
独自坐在榻上自斟自饮着,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虽然软软的,却又越来越沉重。
门上风铃又响,琳儿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琳儿,你知道的,我根本没有恶意,怎的就把她吓成那样?”一杯美酒入喉,我感觉一股清甜滑进了胃里。
拍打着鞋帮上的细尘,琳儿撅着个小嘴,道:“公主说得是呢,而且,刚才我送她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她那个相公,什么嘛,跟云河将军根本没法比!”从桌上的瓶中倒出一杯酒,她一扬头饮尽,跟着坐到了榻上,“倒是对她极好,一脸恶心的笑容!”
“哎,到底是做了恶的人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所以,她见了我这般不痛快也是自然的!”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又喝了一杯酒,“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真如自己所言那般过得好而已!”
“就是的,谁要管她那些劳什子的破事!”琳儿这丫头嘴巴越发的毒了,“看她那眼窝有些陷,又有些青的气色,我倒不觉得她过得好!”
“是么,她如今身怀六甲,还有绫罗绸缎加身,你又说那男人对他这般服帖,怎么会过得不好呢?”与其说我是在回答她的话,倒不如说我在叹着气喃喃自语。
“公主!”趴在桌子上,她定定的盯着我的脸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呢?”
“死丫头!”我起身刚刚要抓她,谁知道她摇身一化,变回了蛇身倏的窜上了房梁,气得我又跺脚又拍桌的,却捉她不得。
......
突然就感觉身子一沉,旋即感觉一丝暖意,便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公主!”琳儿的手还停在帮我披上的毯子上,眼珠乱转着,“刚才聊天到一半,看你睡着了,结果一搭你的手,发现你入了梦,请你原谅我!”
“窥了便窥了罢,反正这些子事,你也都在场啊!”我裹了裹毯子,轻轻的咳了几声,这明明四月天,我却感觉这般的冷。
“公主,你觉得紫枷姐还有复原的希望吗?”琳儿倒了一杯水给我,轻轻的替我捏着有些胀痛的头,“有吗?”
摇了摇头,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让她能一直待在那个人身边,一世一世即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云河将军被斩之后,本被那个女人后来的老公找人打到魂飞魄散,紫枷姐自毁修为助他轮回!”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可是......”
没有说话,我叹了一口气,若是当初没有当初,便是如今不再如今了。
......
正在给一把筝上弦,一边轻轻的调试着,一边笑意不减的望着门口,今日定会有老朋友造访,我特意让琳儿取了千日醉来温着,那是她最喜欢的酒。
“还不来!”趴在柜台上,琳儿踮着脚眺着眼昂着首,使劲儿的看着门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你这丫头,急什么!”我随手一掬,弹了一点水过去,“你真以为她来,是好事吗?”
她好像不太明白,一只手把玩着一颗珠子,吐了吐舌头,道:“那人家好久没见过紫枷姐了,好奇嘛!”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而且自从那一日,云河将军兴高采烈的牵着紫枷的手,来告诉我们,说他要迎娶她为侧室,要一生一世对她好之后,已经一转眼过了3年。
这次紫枷说要来看我们,她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只是,我却知道,她这一来,那云河将军的时日,也怕是无多了。
风卷着一阵紫檀的香味随着风铃声,传了进来,整间前厅便充满了令人舒服的爽朗和优雅。
“来了就坐吧,别站着!”放下了手里的筝,我倒了两杯酒,一杯立刻递过了去,“一别三年,紫枷可是安好吗?”
银银笑声传来,一袭紫色落坐身旁,而我手里的酒杯也转移到佳人手中:“姑娘安好,紫枷来了!”
还没等我说什么,琳儿便如一股风似的从后堂奔了出来,几乎是冲的跑到我们身边,一把抱住了紫枷,脸上笑得如花朵儿似的:“紫枷姐,好狠的心,有了大将军,便忘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