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挨着,楚夫人蹲在地上死命的护住脑袋,任她打之骂之硬是不吭一声。
待她打累了,方才气喘吁吁的拄着杖离开。
本就疲惫的身躯再加上这般的毒打,楚夫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就像一朵纤弱的小花,孤零无助的在暴雨中躬着身子低着头。
摸了摸自己散乱的头发,她正预伸手推开面前的门,却兀的止住了,那门里传出的旖旎对话像利刃一般穿过窗来刺进了她心里。
“楚相公,是我更好呢,还是你那黄脸婆更好呢?”这声音柔中带媚,甜中微腻,一听便是个年纪轻浅且千娇百媚的女子。
楚良马上接腔,道:“这还问得,那婆娘怎能与你比得,小燕儿可是我的甜心儿,我的宝儿啊,随便一笑便叫我销魂蚀骨,看看这水葱似的人儿啊,小脸儿都能掐出水儿来,那婆娘的脸跟个木锉似的,连看她一眼,都叫我眼睛疼个半天!”他的声音听上去似有醉意,语气中满是放浪形骸。
接下来便是那荡荡的笑声,咯咯咯的做作得叫人不舒服。
门外的楚夫人抬起手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好疼啊!脸被刮得生疼,再低头看看,这双手也粗糙得不像样子,她的心像要裂开一样的疼,这脸这手这番的辛苦操劳,忍辱负重,竟只是教他来哄得另外女子的浅浅一笑吗?
他曾经哭着跪在自己父母面前那般的求着亲,而现如今,那个信誓旦旦的相公却怀抱他人把酒言欢,那这些年来她所付出的血和泪,就只能换得到这般下场么?
行如走僵一般,楚夫人到了那厨房之内,清锅冷灶连菜都没有,要如何煮这一餐饭呢?
就着盆里的水拢了拢头发,她又出了厨房门,准备去集上再买些菜来,却迎面看到了衣着光鲜的四个人。
“相公,我这就去买了菜来煮饭,你们回去等便是了!”急急迎了上去,她在衣服上蹭了蹭有些湿的手。
“不必了!”那唤作燕儿的女子瞥了她一眼,满是嫌弃的说道,“我们要与公公婆婆到外面去吃!”
“那我......”楚夫人的本意是想说她还拿回了些好吃的果子,叫他们回来吃,却根本没能说得出来。
“你什么你?”那楚家老父一杖便打在了她的胳膊上,跟着骂道,“家里还有那一大堆的衣服,我们回来之前,若不洗完,你明天的饭便也不要吃了!”说完之后,一拉自己的老婆儿子,“走!”
四个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泪眼早已模糊了脸颊,可是谁又会管她,楚夫人抹了一把眼泪,走到了那一盆衣服前坐下,先从提篮中捞了一个糍糕,一边吃着一边笑了。
“昼姑娘,真是个好人!”
......
这一幕淡了出来,我的心闷闷的疼,琳儿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掉了出来。
“这一家子难不成都不是人么?”琳儿狠狠的骂着,脚下那一块砖不知何时竟是生给踩碎了。
“这还没看完,你就先急了!”我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帮她拭了把脸上的泪,淡淡的说道,“你若再如此沉不住气,那等会儿你便不要跟我一同窥了!”
被我这一吓,她倒是乖乖了起来,伸手拉了拉我的袖子,又把头枕到我的肩膀上,小心的蹭了几下。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又怎会不气呢?只是不屑表现出来而已。
安慰好了这一厢,我便又掐起了窥心诀,再次带着她走进了楚夫人的回忆中,这次好像是数日之后了。
......
自打那燕儿住进楚家,这楚夫人本就不好过的日子,便更是雪上加霜了。
轻则一顿责骂,重则就是一顿毒打。
“你这婆娘,以后少接近燕儿!”楚良一脸嫌弃的推开了正手端汤碗的楚夫人,“免得叫你这一身的晦气沾染了!”
“是她叫我煮了参汤与她送来的,我不过是......”她擎着参汤的手有些颤抖,为了熬这碗汤水,她竟是一晚上没有合眼。
一把抢了下来,楚良先尝了一口,跟着走到了床边,一脸谄媚的笑道:“来,好燕儿,为了咱的孩子,你可要好好补补身子!”
见那娇人一点一点的喝下自己相公喂与的参汤,楚夫人的心碎成了一片。
走出门的时候,她感觉阳光好生的刺眼,惹得自己一阵眩晕。昨儿个因为煮饭的时候打了个瞌睡,米饭烧得微微糊了一些,楚家老父便给了她一顿的杖责,眼下这胳膊疼得紧,但这些都无所谓,真叫她忧心的是肚子竟也有些隐隐的酸疼。
楚家二老一早便到那茶楼去听戏了,想这午间是肯定不会回来吃的。于是,楚夫人便洗了衣服,急急的把饭菜烧好,尽数摆上桌之后,她便起身去房中叫相公和燕儿。
谁知到了门口,却听到里面的人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怕扰了他们,便立在门外等。
约莫着站了有一个时辰,门开人出。
“啊!”燕儿夸张的大叫一声,跟着身子向后倒去,正巧落进了楚良的怀中,“相公,她,她......”
“你这恶毒的婆娘!”楚良见楚夫人站在门外,把个娇人吓得险些摔了,上前便是一脚,却直接踢在了肚子上,“竟这般的歹,是存心要害我妻儿不成么?”
被踢得一下子坐倒在台阶下面,楚夫人的手捂着腹部,痛苦道:“好痛啊!”
“你险些害我妻儿,还敢叫痛?”想是这句话又惹了那楚良,他几步跨出房间,竟是拳脚相向,“叫你这毒婆娘再害人!”
“她和那腹中孩儿,是你妻儿,那我与我腹中孩儿,就不是你的妻儿么?”死死的捂着肚子,她终是把话说了明白。
楚良一惊,停下手来,眼神疑惑的盯着她:“你说,你有孕?”
燕儿一听便骂道:“相公与你早便没了那档子事,你这孩子又是哪儿来的,像你这种女人,就该被活活打死的!”
“你,胡说!”肚子是越发的痛了,楚夫人连反驳的力气都越来越少。
本停了手脚的楚良闻听此言,竟信以为真,便打得更凶,不一会儿 ,楚夫人的反抗声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叫,最后,无声无息的晕死在身下一片血泊之中。
楚家二老闻风而回,不但未能主持公道,还着了人连夜把楚夫人抬回了娘家,扔下便不理了。
这连日来,楚夫人的病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那楚家人竟是没一个来扒望过一眼,所以,她醒着的时候,能自己煮粥熬药,便就吃一些,若是睡着,那睡着,也就罢了。
亏得人还是年轻,要不然,这会子早就香消玉殒了。
......
事情总算是清楚了,琳儿脚下的砖石又碎了一块。
我收了法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掐了掐指,道:“你速速回店中取了那吞天袋,然后去那楚良家中,把他们正在商议之事,全数收来!”
点了点头,琳儿一步也没迟疑,一个遁身咒便消失不见了。
“昼,昼姑娘?”悠悠转醒,楚夫人强扯了一下略显干裂的嘴角,“你怎的来了?”
扶着她坐了起来,我自提篮中取出水壶来,倒进碗中,用汤匙舀与她。
“你这身子现在尚虚弱,这些玉酿是我亲手取了花汁花蜜调制的!”
点了点头,她一勺一勺的喝着,眼眶里盈着泪水。
喝了一小碗之后,她便倚在床上坐着,低头不语,只是摆弄着腕间那只素色的玉镯。
我明白,她这个样子便是想起了前尘往事,便也没打扰她,而是静静的坐着,小心的施着法,叫这房间内暖和一些。
“姑娘说,我这般做是不是错了?”忽的她抬起了头来,一双深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摇了摇头,我握住她的手,道:“夫人的情痴没有错,错只错在用到了不该的人身上!”
“我怎会知这人心,说变就变了呢?”眼泪涌了出来,滴在有些斑驳的锦被上。
“真真是气死了!”琳儿突然就出现在了房间内,口中骂骂咧咧,一见楚夫人醒来,吃惊不小,“夫,夫人,你,你醒啦!”口齿打结的她,险些将手中吞天袋掉在了地上。
第十七章 天心(五)
拉着琳儿坐下,我伸手接过了吞天袋,略带谨慎的看着楚夫人。六零文学 ()
而琳儿则像个老实的鹌鹑似的,低眉顺眼的不敢吱声儿。
冲我摆了摆手,楚夫人轻轻的咳了几声,扶着胸口道:“昼姑娘,你们不必担心,你们是什么,予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只需明白,你们是好人,便已足够了!”
相视一笑,我和琳儿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有的时候,在这凡世里,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琳儿姑娘!”抬起头来看着琳儿,楚夫人又虚弱的说道,“此番去到我家中,可有什么收获么?”说罢,她的眼睛便直直的盯着我扣在手中的吞天袋。
拈着那吞天袋的份量,我就知道那十足十的没什么好消息,所以不说话。
“小姐,我觉得,应该让夫人看清那家子人的嘴脸,免得教她以后再回去受那些子罪,可好么?”紧紧的抿着嘴唇,琳儿的目光里充满了急切,看来这一趟走得她心里相当难过。
从身后拿出了吞天袋,我深深叹道:“楚夫人,你若想要知道,我也不便阻拦,但是,真相往往是最伤人的,你可做好准备了么?”
“左不过是那个样子,我心中大抵是明白的,只是人总有些不甘心,也委实可笑了!”干笑了几声,她沉下头去,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许是心中真的早就有了答案,却还抱着丝丝的希望不愿放弃而已。
“那好吧!”有些事儿,或许她知道清楚了更好,于是我便翻开了吞天袋,一个光洁的透明状小球全浮于手中,“这吞天袋,便是把某处发生的地方,以这吞天石把那空间记录下来,需要看的时候,再催以灵力去身处其中,但是,那些不过是当时发生的过去,无法更改,夫人可听明白了么?”
点了点头,楚夫人当真是已心如止水了吗?纵是听着我说这些离谱怪事,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拉起她的手,我的左手灌以灵力,一握吞天石便带她入了琳儿带回来的场景里——
楚家宅邸,正堂中,坐着两男两女,两男是那楚良和楚家老父,而两女便是那燕儿和楚家老母了。
“你倒是要拿个主意吧!”楚家老父开了口,一双混浊的鱼目眼珠死死的盯着楚良。
“儿啊,那婆娘要是死了,咱家的财路可就要生生断了,你再仔细想想!”楚家老母的语气和善些,只不过话却也在催促。
一听两个人说这种话,燕儿也跟着开了腔儿:“是啊,相公,你说你有折你有折,这折儿到底是什么呀?”
楚良一双眼睛贼贼的骨碌了几下,露出了狡黠的光来:“娘亲,爹爹,娘子莫要担心,那黄脸婆死了不怕,我手中可是捏着另一条生财之道的!”
“哦?”三人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似不太相信的样子。
楚家老父捋了捋胡子,问道:“你可是惦上她家房产,那劳什子的宅子,就是摔碎了卖也值不了几个大子儿!”
楚家老母和燕儿马上点起头来,表示同意。
“唉,她家里有一把琵琶,我见过那物,连个琴弦都是晶莹剔透的,摸起来如发如丝,清凉通透,那音色更是美妙不同,我已寻人问过,那是她家祖传之物,有什么说头,若能弄到手,随便一卖,那便是价值连城啊!”说了这一大长串的话,楚良深深吸了几口气,眼睛冒着贪婪的光,“只是那琵琶未在陪嫁品中,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收在哪儿了!”
“那劳什子真值这么些个?”楚家老母一双黑豆儿般的小眼儿眨了眨,眼中透出的贪婪之光,和他儿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不是废话一句么?”燕儿摇了摇手上的扇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琵琶在哪儿你都不知道,说了顶个屁用啊!”
楚家老父先是点了点头,跟着说道:“若是能找到,那咱寻个出价高的买家,一转手换了银子,咱楚家以后便可风风光光了!”
“不如先开间子当铺吧!”楚家老母提议道。
“婆婆,开间饭馆啊,那才是来财的道呢!”燕儿好像不太同意,连忙反驳道。
“不不,开个书斋,我想当个教书的先生!”楚良用力的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若不是我深谋远虑的,一见那婆娘就死命的娶她来,你们怎么有这些年的快活日子,还有这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啊,自然是要听我的才好!”
“够了!”楚家老父手中的杖重重的敲了几下地面,那副当家主事的态度便端了出来,“统统给我消停,这琵琶还没到手呢,你们倒先闹上了,以前那婆娘爹妈活着,咱也不好动手,现下里,她已是孤身一人,又受这般重创只剩半口气,良儿,你再去她家里寻一寻,只要东西一到手,便可把她休了去!”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他的话一出口,便是句句透着稠密,“单单多年无所出这一条,就足可以让她滚蛋了!”
正在喝茶的楚家老母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冷冷一笑:“哼,就她那只剩下半条的小命儿,莫要说休了,现在添上口气,保不准儿她就一命归阴了!”
“死了也好啊!”燕儿抚摸了一下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冷笑道,“占了我这么多年的正房之位,死,已算是便宜于她了!”
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楚良笑道:“这些年总算是如偿所愿了,她最好自己能死了,只要不是我们动手掐死的,想那官府也不愿意多事,到时候卖了那琵琶,换了银子,再上下一打点,说不定我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岂不快哉?”
......
一家子人笑得喜不胜收了,而我手中牵着的人儿,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了,扣着我手臂的粗糙手掌,像是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了。
场景渐渐模糊之后,我们回到了现实中。
“夫人可看明白了么?”琳儿没有跟着我们一起,所以这会儿见我们回来了,便急急问道,“你可明白了么?”
我没有说话,也是直直的盯着她。
忽然,楚夫人一抹脸上的泪水,竟然笑了,而且笑得无比灿烂,叫人心里不免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