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风睁开眼睛,双手拍打去手上沾着的面粉,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水碗中的筷子和面粉、水的状态。
呼……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安好。”
然后,他歪坐在地上,神色疲惫不堪,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吃力地将水碗中的四根筷子拔出来,再端起水碗凑到嘴边,连同里面的面粉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这才喘着气闭目养神。
此刻的他头晕脑胀,心率不稳,浑身内外犹若被针扎虫噬。若非心神强大,断难承受这等折磨。
术法讲:三千世界,万物不离其宗,皆属阴阳五行之列。
阴阳五行与天地灵气在整个寰宇和世界上都会形成一个个浩大却又不尽相同的气场,融合在一起保持着极为神秘奇妙的平衡性——科学地说,是磁场;笼统地说,这就是大自然。而存在与其中的万物,不论生灵死物都会与自然界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场。
相辅相成,磅礴中又有着极端的微妙脆弱。
这种气场在人类身上,我们会通俗地称之为“运势”。
大自然中,大小磁场和个人运势的强弱,其中涉及到五行平衡、失衡等种种细微的变化,会直接或间接相互作用,从而对人的未来产生一定的影响。有的是小范围内影响个人或者局部地区,有的则是大范围影响多人和一个大的地区;有的是短时间内的影响,有的可能影响几个月、几年乃至数十年。
甚或是,影响到后辈人的运势。
而术法,则是根据这其中的大自然规则,顺势或逆势而为之,促使、诱发、导引气场平衡中的脆弱关节发生变化,从而在最短时间内激发自然规则的运转频率走向,按照施术者的意愿达成特定的异常动荡。
因此,无论施展何种术法,基本都会引来必然的反噬。
苏淳风前世不是奇门江湖中的相师,可以观人面相和地理风水之势从而断非常之事;也不是卜算命理大师,能够以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理论掐指推算吉凶祸福。但他毕竟是修为已至“醒神”之境的诡术高手重生而来,仅凭其强大的心神修为,就能观测到一人、一地的阴阳五行之势。
虽不能断事故详细,却能察吉凶祸福!
只不过,他现在体质不足以支持施展绝顶诡术,且施术于亲人和己身本就是术法大忌,故而现在只能使用小小的术法来观察当前家中的气场如何,从而大致判断出居于此地的家人短时间内是否平安。
结果是,一切安好。
由此苏淳风判断,此番自己重生虽然足够诡异非常,但并未引发太大的天地感应,只是在校园内引起了些许磁场变动,让向来低调的王启民都忍不住出手观察是何缘故。
而家人,易不会从中受害。
稍作歇息后,苏淳风刚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体内疼痛还未完全消散,就听得外面传来了父亲苏成粗犷的声音:“小风怎么回来了?”
苏淳风急忙起身将碗筷收拾好,擦着嘴角走出去道:“我回来拿两本书。”
“把书本都落在家里,你这学怎么上的?”身材魁梧壮实的苏成板着脸训斥道,一边走到院子东侧的月台旁,将背着的农药机卸下来,装着农药的水桶也放下,“小时候学习不错,咋上初中后学习成绩就上不去了?”
陈秀兰从屋内出来,到压水井旁打了水端过去,微笑道:“干活回来就一肚子牢骚,就不能歇歇啊?”
苏成哼了声,一边洗着手一边气道:“不好好上学,有他后悔的时候!”
听着父亲的牢骚,看着父亲健硕的身躯,满是疲惫的表情……苏淳风心头再次泛起了浓浓的酸楚和歉疚。
还有,幸福!
前世,每每听到父亲这般训斥牢骚,处在青春叛逆期的自己都会当作耳旁风,甚至心里还会产生极强的抵触情绪,直到成年之后,才充分理解了当年父母的苦心和爱之深责之切。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叹口气,随即抬头神色认真地看向父亲,道:“爹,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嗯?”正擦洗着脸的苏成扭头直起腰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大儿子。
就连陈秀兰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若是以往,这孩子在受到训斥牢骚的时候,多半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虽然畏惧向来秉承“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亲,不敢开口反驳,但也会用沉默和倔强的表情来彰显自己的不屑和叛逆。
今天,这是怎么了?
父母逼着孩子表决心的情况也并非没发生过,可这次苏淳风却主动表露决心……
而且,看他的神色很认真,隐隐流露出歉疚之色,全然不像是以往那般敷衍和被逼无奈的样子。
啪嗒!
苏成板着脸将湿毛巾摔到了脸盆里,溅起一片水花,没好气地说道:“说吧,学校是不是又要收什么钱?”
“没有。”苏淳风咧嘴笑了,笑得很开心。
苏成皱皱眉:“你闯祸了?”
“没有啊……”
“混账,老子还不知道你这兔崽子?”苏成的双眼陡然瞪得如铜铃般,本就粗犷的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
苏淳风哭笑不得,连连讨好道:“爹,我真没犯错,就是最近想了许多,明白自己平时不好好学习,对不住您辛辛苦苦赚钱给我交的学费。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
上大学!
对于这个年代,普通的庄户人家来说,上大学就是仿若鲤鱼跃龙门般的荣耀,是光宗耀祖,是门庭生辉,是发家致富能当官……所以苏成总是把“考上大学”这样一个目标挂在嘴边时刻激励、逼迫教育着孩子,也经常说:“你们兄弟俩只要好好学习,砸锅卖铁也让你们上学!你们有能耐出国留学,老子就去卖血!”
苏淳风对这一点,记忆犹新。
看着孩子信誓旦旦的表态,陈秀兰开心得想掉泪,笑着埋怨道:“他爹,小风有志气,从小就懂事听话!你看你整天把孩子给吓得,也不相信孩子。”
“说空话管个屁用,拿成绩回来给我看!”苏成哼了一声,背着双手往屋内走去。虽然表情和语气依旧严肃刻板,但苏成的内心里,却难得的有些开怀,还有少许自责——我是不是对孩子太严厉了?
为人父母者,谁不希望孩子懂事听话?
哪怕是刚才儿子那番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很有些做作的话语,让苏成一时间都有些难以适应,但他还是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回屋陪你爹说会儿话,我去摘些菜。”陈秀兰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
“嗯。”苏淳风答应着转身往屋内走去。浑身那种还未完全祛除的疼痛折磨,似乎都好了许多。
第005章 为老子献策
许是儿子郑重表决心的态度让陈秀兰高兴了,亦或是丈夫干了一上午农活总要好好犒劳下,陈秀兰从自留地摘菜回来后又专门去买了半斤猪肉,于是午饭的时候餐桌上就难得地多了两道肉菜。
青菜炒肉,丝瓜炒肉,一盘凉拌土豆丝。
主食是米饭。
坐着小板凳围在低矮的木桌前,看着神色依旧严肃的父亲,温和喜悦的母亲,还有心性活跃已经上小学五年级的弟弟苏淳雨,苏淳风内心里涌现出无尽的喜悦和幸福,以及难以倾诉的伤感、悔恨、内疚……
上一世,他和弟弟都未能圆父母的心愿——苏淳风初中毕业后就不再上学,而是倔强地甚至不惜离家出走,偷偷跟随师父修行神秘术法;而弟弟苏淳雨勉强读完高中后,就辍学在家务农打工。后来苏淳雨自己做生意混得还算不错,也给父母挣了些光。可苏淳风,却沉迷于诡术的修行中,当了十多年好吃懒做的啃老族,让父母伤心失望,连同他一起被街坊四邻们嘲笑和怜悯。
后来他与父母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执时,修为已有成就,便踏足奇门江湖且很快混出了些许名堂。
本来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一夜暴富,但却因种种缘由,直到2009年下半年才开始迅速拥有了巨大的财富。然而他却发现,财富并不是万能的,他来不及享受,来不及挽回父母对他失望的心,来不及孝敬父母……
“爹,娘。”苏淳风忍不住长叹口气,充满自责地说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对不起了。”
苏成和陈秀兰就都有些疑惑,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陈秀兰心里微微一酸,温和地说道:“快吃饭吧,吃完饭赶紧回学校,以后好好学习。”
“嗯。”苏淳风点点头,眼眶有些泛红。
苏成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他娘,去再拿个酒盅来……让小风陪我喝点儿酒。”
“胡话,孩子还小。”陈秀兰急忙道。
“少喝点儿不打紧。”苏成哼了一声,板着张脸貌似生气地说道:“上了初中的熊孩子们,有不喝酒的吗?别看整天在家里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看看哪个村子起集的时候,没有半大小子喝醉酒的?”
苏淳风就笑着露出腼腆之色,道:“娘,我少喝点儿吧,今天高兴。”
陈秀兰抿着嘴瞪了儿子一眼,却是微笑着起身去拿了一个干净的酒盅放在桌上:“最多三杯,不能多了。”
“嗯。”苏淳风应道。
“我也要喝!”苏淳雨挥着筷子叫唤道。
啪!
苏成一巴掌拍在二儿子头上,斥道:“喝个屁,你才多大点儿!”
苏淳雨当下不敢吱声了。
其实,苏成并不完全相信儿子苏淳风会在这次表态下决心之后,就变得多么听话懂事,肯定能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这种下决心表态的事情以前在苏成的拳头巴掌下没少发生过,也没见多大成效。让苏成感到开心的是,这孩子此次下决心是自愿的,且态度诚恳认真,还流露出了歉疚之色。
隐隐的,就让苏成觉得孩子似乎一夜间长大了。
为人父母者,无不从孩子嗷嗷啼哭着降生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孩子每一次显示其成长的事件中开心喜悦,并且每次都对孩子的将来充满了信心……既然长大了,喝点儿酒算什么?
反正管得再紧,也管不住半大孩子私下里偷偷和同学们在一起喝酒。
抱着这种又有些喜悦又有些放纵的心态,本就劳累一上午的苏成喝酒喝得就稍微有些高了点儿。于是在吃饭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他就真把苏淳风当成了一个大人,和妻子一起聊起了生活和将来的一些打算。
所谓打算,自然是农活,收成,还有如何挣到更多的钱。
苏淳风一边和父母闲聊着,一边有些内疚地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帮助家里提高经济收入。
前世他忙于修行,涉足奇门江湖后又极少关心社会商业经济方面的问题,所以重生的他竟然想不到一个发财致富的金点子出来,真是妄为重生者——当然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十几二十年后城市房价地皮飞涨,某些超级富豪做各种生意赚到流油……但根本不适合当前这个贫困的家庭去做啊。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听着父亲提及今年麦收花钱雇佣收割机,能省点儿力气和时间。
苏成所说的,是那种装载在小型拖拉机前端,快速把麦子和水稻割倒的简单机械,在农村刚刚时兴起来。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淳风灵机一动,当即想到了前世初中毕业一年后联合收割机的兴起。记得当时村里最先购买联合收割机的老钟家,凭着一台联合收割机,五月农忙割麦子,割完麦子旋地,秋季又能旋地,一年时间就发家致富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说道:“爹,我觉得与其花钱雇佣别人的机器,倒不如咱们自己买台联合收割机赚钱!”
“啥?”
“联合收割机啊!”苏淳风表情认真地说道:“昨天晚自习下课后,我上厕所时听见两位老师在那里谈论,说联合收割机最省时省力,在全国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普及了……那玩意儿下了地,村民直接拿着粮袋在地头等着装麦粒拉回去晒就行。据说一天不停能割上百亩地,完事儿还可以把收割机卸下来,安装上旋地机,把地呼啦啦旋一遍,地面又平又软,大土块都没有,比用拖拉机犁过去的地好得多,而且旋过去之后,都不用整地了呢,您说说,多省事儿啊!”
苏成一听这话,就皱眉稍作思忖,道:“你那俩老师有没有说,那玩意儿割一亩麦子多少钱?旋一亩地多少钱?太贵了谁用啊?”
苏淳风挠着头在记忆中翻检了一通后,道:“不贵,大概也就二三十块钱吧?关键是省时省力,谁也不在乎花这点儿钱,您想想,省下来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出去干活儿能多赚多少?”
“这倒是。”苏成连连点头,随即又摇头道:“那什么联合收割机,肯定很贵,咱买不起。”
“贷款!”苏淳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我听那两个老师说了,联合收割机、旋地机、五零拖拉机,一共下来也就七万块钱!如果干得好,一季下来单是割麦子就能赚七八万!”
“有那么多?”苏成眼冒金光。
陈秀兰亦是满眼欣喜和惊讶,大儿子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了?说话头头是道,那口气也够大的,“也就”七万块钱,七万块钱那可是七个万元户了,他爹给人盖房子搬砖和泥累死累活一天才赚十五块钱!
这且不说,小小年纪竟然还提及到了贷款!
要知道,虽然几年前国家信用社曾经鼓励过农民贷款做生意,可到如今结果如何呢?大部分贷款难以收回,信用社和银行都不敢随便放贷了。那些贷到款的人,赚了钱的赖着不还,赔了钱的欠一屁股债,据说利息都还不起——只是想想贷款那高昂的利息,都能把人给吓着。
平民百姓有几个敢贷?
银行和信用社又凭什么贷给你?
“我们老师说了,有了联合收割机后,可不仅仅在咱们这附近忙活收割,还要去外地呢,往北、往南,各地小麦成熟期不同,这样转一圈下来基本不停,最少也能忙活一个多月甚至俩月。”苏淳风掰着指头算计道:“就按照一个月算,每天割一百亩,一亩地三十,那就是三千块,刨除油钱、吃喝和雇佣司机的工资,怎么着也得剩下两千多吧?就算是最低的两千收入,一个月下来是多少?六万!割完了麦子紧接着旋地,最少也能干一个月吧?那又能赚多少?”
一番话把苏成说得血脉沸腾,加之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涨得通红,都顾不得去想十四岁的儿子哪儿懂得这么多事情?当即说道:“小子,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按照你这么说,那一年还不得赚十几万?”
“胡说?”苏淳风信誓旦旦地说道:“这可是俺们老师说的,他们俩都合计着要一起买呢!还说再过两年,恐怕遍地都是联合收割机,到那时候再买就晚咯,竞争对手太多,钱当然不好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