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少年被震飞出五米开外,单手倚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对面一老者负手而立,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怎么,就不行了。小子,我可才是出了八成功力而已。”老头语气中带着讽嘲冷言道。
少年眉头一皱,“少说废话,接招!”说罢双手持剑,长臂画弧,一道青光带着破空一切的气势猛然朝那老者劈下。
黑影闪过,少年闷哼一声,有如断线的风筝般倒在了雪堆上,望着跌落在一旁的木剑,眼中露出不甘之色。
老者轻哼道:“这招‘龙战星野’方向和力道掌握的都不是很好,而且你太注重气势,使剑时,要记住意在剑先,身随剑走。”一转身,人已在数米外,不一会就消失在飞雪中。
“可恶,剑招还没展开就被破掉了。臭老头,我迟早会击败你。”少年骂咧了两句,随即开始回想刚才交手的一招一式,片刻之后若有所悟,迎着凛冽的寒风,微微跨步,又是一式剑法劈空而去。
不远处,只见刚才的老人捋胡微笑,“这孩子悟性还真不错,那一剑若再偏迟一点,我便怎生都躲不过去了,看着他慢慢成长还真是一种乐趣,这几年都习惯他在身边,日后恐怕不好离开了。”
漫天雪花之中,少年挥舞着长剑,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那令人如痴如醉的弧光。周围寒风刺耳,雪花激荡,见证着他的一招一式。
少年名叫破空,乃是老者所起。初生时遭父母遗弃,也是机缘巧合,碰到了心灰意冷的老者,领至此处,将一生武艺悉数相传。到现在起,破空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长年的练剑生涯使他对剑倾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仿佛它就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也正是因为这种情感,令破空无暇去关注自己的身世、父母以及其它。
……
几年前,深蓝的海面,后浪推前浪。
“下去!”老者瞥了一眼旁边的破空,命令道。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下去。”望着那一望无际、恶浪滚滚的大海,破空执着道。
老者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由不得你。”说罢一掌将他劈到水中。
“唔唔”无情的海水瞬间将破空吞噬。慌乱之下来不及闭上嘴唇,大口大口的海水被灌到口中,破空顿时头昏脑胀。心神模糊之际,老者的声音传入耳中,“把嘴闭上,气沉丹田,力运脚心,扎紧马步别让海水把你冲走。”
平常,在破空每每不敌压力之时,老者偶尔会出手相救,大部分时候都是等他昏过去之后才拉上岸。最初一年,破空都是在浅海立足,日久了,走得也越来越深,后期则是在深海中与暗流对峙。等破空完全习惯之后才开始了真正的练剑之路。
手执木剑,面朝怒吼的巨浪与呼啸的海风,破空不敢置信道:“真的要拿这剑与海水抗衡么?”
老者不耐烦道“废话少说,快下海去。”破空还想说什么,却已然到了水中。
无奈之下,破空只得将内力逼到剑上,奋力一扫。只听卡擦一声,木剑应声而折。
“混蛋,真他妈蠢死了。”耳旁传来老者愤怒的声音。破空刚想反驳,马上一大口海水灌入口中,当下只得忍下怒火,根据经验先稳住身子。今天的海浪特别汹涌,好在这段时间破空的下盘功夫不知扎实了多少,片刻之后便如磐石般安立于水中。
岸边的老者见破空站住了身子,手腕一抖,又撇来了一柄木剑,恶声道:“如果再折断,今天你就别想上岸了。记住,要气贯于剑,尽量以剑之锋来与海水相抗,动点脑子,别跟头猪一样。”
破空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接过剑,怒吼道:“分流截浪——”内立愤然迸发,在破空全力施为下,潮水顿时被硬生生逼退五米。未等破空缓过劲来,海水又立刻填满了空隙,木剑再次折断。
破空暗暗苦笑,心道完蛋了。果然,这一次老者没有再说什么,而这个白天破空也没再上过岸。
思绪渐渐清晰,破空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迎面射来的是老者凌厉的目光。破空把手放在篝火之上,尴尬的笑笑,“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啪”,破空的脑袋被狠狠的敲了一下。老者伸开拳头,露出一粒碧绿色的丹药,“吃下它,然后立刻去打坐,今天就算了,下次你要是再这么不开窍可就别怪我狠心了。”
时光飞逝,在日以继夜的磨练中破空的武功修为以飞速的势头进步着,无论是多么凶猛的海浪都不能再将他击退分毫。
一日,破空和师傅早早来到海边。望着层层递进的海浪,破空心中无比平静。刚欲下水,却被老者止住了。
“小破,我们来此地几年了?”老者道。
破空想了想,答道:“两年。”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使的那招分流截浪吗?”
“啊,原来您还记得呀。”破空不好意思答道,偷偷瞥了他一眼。
老者面无表情道,“你再去试试,如果能一剑将海浪的冲力劈尽,那我们就可以回忘冰山了。”
破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狂喜道:“太好了,师傅,您总算想通了。”
看破空不住傻笑,老者哼了声,泼上一盆冷水,“如果不成功,你只好再劈两年,臭小子。”
破空听罢惊呼出声,“什么!再劈两年,我晕。”
破空晃了晃有些痴迷的大脑,迎着冷风深深吸上一口气,立剑于胸,内力尽吐,猛地怒吼出声,三个步骤一气呵成。霎时间,原先微显潮湿的木剑宛如活了一般爆发出惊天气势,剑身弥漫出一圈浅蓝色的光芒。
“大海,决一死战吧!”破空高高跃起,长剑横过,从左至右划出一条蓝色的光带。此时的海浪在破空的眼中仿佛已成为了一个敌人,心无杂念,破空只想狠狠地将其击败。
嚎啕大浪中一道淡蓝色的光带与之纠缠,狂暴的气流不断溢出。此时若有使剑高手在这定会被眼前的光景深深震撼住,那浅蓝色的光带所代表的——剑罡,传说只有剑术修到人剑和一之妙者方能拥有的匹世剑气。
远处负手而立的老者眼中所见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水中,浪头一个高过一个,而与之相峙的十几岁少年手中喷射出一道道绝世剑芒,反是愈战愈勇,丝毫不见力竭之势。一招一式之间仿佛是信手捏至,似是简单之极,却又无孔不入。
老者满脸欣慰,片刻之后又变成了深深的惘然,仰天呢喃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了,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莫然,没有你的世界,我又该何去何从…”
老者的呢喃破空没有听见,他的精神全部都放在与海浪的厮杀中了。海浪是一个永不会疲累的对手,在破空身心具惫之时也磨练着他永不放弃的精神。激斗中,海浪也似乎沉不住气了,全力掀起一个高达十米左右的滔天巨浪。
破空不慌反笑,“老朋友,等你半天了。”在破空全力挥洒之下,几年前失败过的分流截浪再度重现,正面爆发出一团惊天罡气,一往无前地迎上了海浪,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一样,凄厉地发出嘶嘶声响。
看着这朴实无华的一剑,远处伤感的老者也不禁一愣。破空已无暇陶醉,狂暴的气流伴随着剑气轻易的穿过海浪破空而去,身前的海水生生被迫退数米,竟没受到一丝阻碍。
海面,高达十米的巨浪怆然而解,漫天水花四溅。这一刻,破空呆了,即便是水花溅到面门也丝毫未觉,胸中还澎湃着成功的喜悦,无比自豪的满足感充斥着破空的胸膛,那惊天一剑还在脑海中兀自挥洒,余音绕梁,又岂止是三日可绝。
“这一剑,真的是我使出来的吗?叫人不敢相信。”破空楞楞地想道。
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他拉上岸,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
……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纷飞,忘冰山之所以叫做忘冰山,并不是因为它的寒冰,而是因为它的气温始终保持在零度左右。往往一个冬季的残雪,要过大半年才能完全融化,而破空在生活了数年,对这样的现象已是见怪不怪了,而破空新的磨练也伴着这个季节的来临拉下了帷幕。
破空崖上,寒气逼人,地面早早就堆起了厚厚的白雪,平至膝盖。雪花兀自飘洒,破空手持木剑,剑尖斜指天际,脑海里想着的是早晨之际老者所传授的飞雪口诀。
那一柄伴随了破空一年之久的木剑早已残破不堪,此刻剑身也沾着一层薄薄的细雪,而破空的全身更加不堪入目,早早地变成了一个雪人。
“喝”破空低喝了一声,长剑横过,刹那间连刺十余剑,剑尖指处,都是半空中的每一瓣雪花。随着这一声轻喝,破空的身体也如游鱼一般滑动了起来。那并不是因为内力的支撑,而是自身的灵活所至,破空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般一次次做出超出常理的转动。周围五米之内,只见电光闪烁,每当雪花落至头顶半尺处就自动融化了。
“光踩屋檐身如燕,脚踏凌波雪无痕。用不了多久,我的飞雪身法就会更上一个层次了,孩子,你迟早会超过我,远远凌驾在十大高手之上的。”不远处身子在雪中若隐若现的老者自言自语说道。
六年后,御剑门正堂大厅。
剑擎天目无表情地坐在木椅之上,下方人群中分二列而立,其边又有桌椅摆设,左右各三,坐着御剑门六位一代弟子,从年龄上看皆大于掌门剑擎天,一个个气势凛冽,气度不凡,只是不知为何眉间都隐隐透着一股忧色。
李轲心怀忐忑地站在李惊云之后,偷偷地瞄了剑擎天几眼。通过对几位师兄的询问,李轲对事情的原委也明白个七八分。说来话长,此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随着三年前剑庄莫比锋的逝世,一个更被人们关注的话题悄然诞生——神兵长相思。
有流言曰,此剑锋芒绝世,乃铸剑世家第八代传人莫比锋的绝世之作,汇集多种稀世奇珍,其品质已脱离凡器之类,窥达仙兵。消息不胫而走,剑庄名声大噪,并附其言,与宝剑共存亡,剑在庄在,剑走庄亡。由此可见,此剑之极不复有逾。
一个月前,剑庄广发武林贴,言是此剑淬炼完毕,遵照莫比锋遗言,意欲为宝剑择主,也算是宝剑配英雄了。
一时间武林轰动,宛如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原先尚自僵持的局面轰然告破,大至正、邪两家,小至一些下三流的小门小派,无不觊觎眼红。更有甚者,因一点言辞舆论的不和而大打出手,武林中已被欲望所充斥。
不归山,剑庄,断情崖。
夜暮时分,月光笼罩大地,没有晚星的天空显得分外萧索,同皎月迫人形成强烈的反差,只有凉风徐徐,与这峻岭作伴。
一条被月光拉长的黑影伫立其上,眺望远方。
一个佝偻的老者缓步向前,目光浑浊地打量了他一眼,低声道:“少庄主,您真打算将此剑送出吗?它可是你爹一辈子的心血啊,就这么送出了岂不是可惜?”
黑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微显黝黑的脸庞。“可惜么?我并不这么认为,应该叫做归属才是,不是吗?”他望着身前沉默的老者,似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十几年来,我从未再见父亲笑过,仿佛在姐姐死后,便连同他的笑容一并带走了,他总是那么的严肃,那么的不解风情。可是我错了,当我看见他在火爐旁那温柔注视的眼神时,我知道自己错得很厉害,爹爹把他的一声都交给了剑,以剑为友,倾之以情,剑是他的另一半生命,现在,则是他的全部。”
“所以”他忽然激动起来,右手前指那一片黑暗,神情中满是执着,“我要把他送给他真正的主人,我要同父亲一同看着它爆发出最璀璨夺目的光芒,哪怕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也在所不惜,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老者不做声了。
“父亲笑了,在他鲜血流逝的那刻笑了,他笑得那么的开心,那么的无怨无悔,那么的...咳咳”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是父亲的孩子,他是我们剑庄不朽的希望,他是完美无暇的。”
老者眼中凌厉闪过,转瞬即逝,打量这眼前竭嘶底的男人,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重重叹息,“天凉了,庄主早点歇息罢。”便转身走了,身后传来那悲凉如嘲的呢喃声。
“花迎佩剑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于。佩剑声随玉墀步,衣冠身随御炉香”
……
“咻咻咻”上百道气劲急梭而过,目标指处,似乎是一个少年。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一击,少年并未显得慌乱,从他淡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到自信,强大的自信。
破空缓缓闭上眼睛,知觉随着内力的运行呈倍数放大,通过感觉,破空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压力,这压力宛若一张大网般,将他所能闪躲的空隙全部锁死。要闪过吗?破空这样问自己,当然不会!
破空的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种大展拳脚的感觉,眼睛寒光一闪,猛地怒吼道:“我终于练成了,练成了!”无比庞大的力量轰然爆发,长剑瞬间爆刺近百下,每一下都会带起一缕极细的光丝,缠上那散发着浅光的暗器。
爆炸声不绝于耳,破空半蹲在地上,微微有些喘息,但同时,他的心情却是愉快的,因为他知道,另一种历练终于在今天,此时此刻,宣告结束。
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破空的旁边,蹲下身拈起了一根细小的竹棍,从它锋利的尖端来看,是属于锥型镖的一种,只不过它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镖了。因为在握住的那一刻,它已然变成了三截。
“哎,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已经很久了,这一天,它终于到来了。”老者望着满地的碎木喃喃自语。
时光飞逝,在日复一日的艰辛磨练下,十年弹指一挥间,破空如今的武功也可用登峰造极来形容,内力暂且不说,若光论剑术,真如老者所言,天下之大恐怕也难逢敌手。
“师傅,徒儿已经完成了您的要求,今天还有什么要做的?”破空推开门走进这间熟悉了多年的木屋,冲望着屋顶发呆的老者道。
那张早已须发尽白的脸孔慢慢转过来,深深望了破空一眼,道:“小破,你跟了我多久了?”
“整整十年。”
“恩,为师平日待你如何?”
“师傅待我有如亲生儿子一般。”
老者嗯了一声,又道,“你可知我平日为何不亲自教你武功?”
破空想了半天,笑道,“师傅是想让破空自己悟剑,只有这样进步才能更甚。”
老者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这点我很欣慰,不过也并非全然如此,为师不亲自教你武功,是因为不想你成为我的影子,你明白吗?”
破空点头,道:“师傅,前几天您给我讲的那句‘浑若天成,大巧若拙’,徒儿愚笨,到此时仍未参悟,还请师傅指点。”
老者径自向门外走去。“你拿剑跟我来。”
破空不敢怠慢,拾起木剑,随于其后。不一会,二人便来到了破空崖上。老者道:“你再劈一次给我看看。”
破空应了声,携剑前进十米,没有多说,气贯全身,一剑劈了出去。
和前次不同,这一剑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沉稳,剑泛蓝光,伴随匹射而出的剑芒重重地砍下。风尘过后,地面出现了一条长于五米的直渠,深入土内五寸有余,旁边土壤呈现龟裂之迹。破空没露出一丝得意之情,等着老者指点。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道:“用剑之时,切勿有一丝窒滞,所谓‘浑然天成’,指的是屏除杂念,做到天人合一,简单而述就是尽量去想不是你在舞剑,而是这个天地在支配你,指引你,划出这惊天泣地一笔,此乃大成之境,这与你几年前劈海时溶于水流之意颇为相似,你自己去好好领悟吧!”
完罢,老者负手而立,黯然不语,而破空也沉醉在他刚才所说的意境里没有吭声。
半个时辰后,破空才回过神来,冲老者道:“师傅,外面天凉,您还是回屋里歇着吧。”说着就准备上前搀扶,当看到老者的表情后,破空不禁愣在了原地。
老者眉毛紧皱,眼神迷离,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破空刚要发问,突然,胸口毫无预兆的一麻,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