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轸紧随灵空身后,一入房门便心生警觉,似乎有一种异常的气氛似曾相识。待他站稳看清眼前的青丘道长之时,不由地心中一惊:怎的是他?
第十七章 六道轮回,一道为鬼
灵空被吴员外拽着袖子,也不恼怒,冲吴员外嘻嘻一笑,道:“好教吴员外得知,贫道乃是三元宫灵空。”
三元宫三个字实在响亮,惊得吴员外急忙松开灵空衣袖,忽地跳到一旁,忙向灵空施了一礼,一脸愧色道:“灵空道长,刚才多有得罪,恕罪,恕罪!”
“无妨!”灵空还真几份得道高人的形象,将吴员外让到一旁,径直走到青丘面前,质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在何处得道?为何用这小小的障眼法骗人钱财?”
青丘将目光从张翼轸身上收回,看了灵空一眼,心念一动间,感应不到灵空身上那种得道高人的沛然之气,片刻便知灵空道力低微不足为惧,心中窃喜这番收获不少,待稍后收拾了这老儿,便将那少年擒住,一了心愿。
这边张翼轸心中也自是惊讶不已,这青丘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和成华瑞、红枕一起在委羽山下小镇中遇到的卖艺道士青城子!怎的改了名号又来到此处做这无本买卖?这青城子不但改了名号,而且气质也是大变。原先青城子虽是卖艺,但倒也坦荡磊落,浑身也自有一股修道之士的洒脱之意。但眼前这个青丘,相貌与青城子一般无异,只是神色之间多有阴郁之色,眼神流转间,时有阴寒流露。怎的数日不见,这青城子换了名字之后,竟也象是变了个人一般?
按说灵空当日也是见过青城子的,就算他离得远看不真切,但理应能认出青城子,却为何灵空好象从未见过青丘一样?张翼轸正疑惑不解之时,被灵空质问的青丘退后一步,冲灵空施了一礼,说道:“贫道青丘见过灵空道长。原来灵空道长乃是三元宫高人,失敬!只是灵空道长为何指责贫道骗人钱财,莫非怀疑贫道的勾魂法施展不够纯正么?”
灵空冷笑一声,手指木盆说道:“这勾魂法乃是以无上道力打破阴阳界限,再以本身神识探入阴间寻找前人魂魄,非但要求施法之人道力浑厚堪破人鬼隔阂,而且施法之时神识探入阴间端的是凶险无比,阴风、阴火乃至阴间鬼差都可损伤神识,万一被阴间鬼官发现,轻则减损阳寿,重则治你一个扰乱阴阳平衡之罪,即刻拘拿你的魂魄打入油锅滚榨。这般凶险的事情哪里是你但凭一个木盆几句咒语就轻易勾来鬼魂的?”
青丘也不答话,只是一脸淡然的笑容看着灵空侃侃而谈。灵空一口气说了不少,伸手从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
“更何况六道轮回,一道为鬼。生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必定再入六道轮回,或再生为人,或沦落为畜生,或升天,或为鬼,死后作鬼不过六中之一,不管做人还是沦为畜生,都有入胎之迷,再难与亲人相识。所以这勾魂法不但难学且用处甚微,所以这天下并无几人会这勾魂法,青丘道友,你可有话说?”
一旁吴员外忽地扑向前去,一把揪住青丘的衣领,满脸通红,说道:“好你个江湖骗子,原来是用障眼法骗我钱财。快快还钱!怪不得他不记得黄金埋在哪里,原来那根本不是我爹。”
青丘也不慌张,左手一拂便将吴员外的手打落一边,丝毫不理会吴员外因为没有见他的真爹而没有得到藏金之处的伤心,而是冲张翼轸桀桀一笑,道:“张家小哥,别来无恙否?”
张翼轸浑身一振,原来是他!怪不得方才一进来便觉青城子面色有异,神情不似以前,原来此青丘果然不再是青城子。
青丘对张翼轸的震惊很是满意,眼中厉光一闪,声音森然:“看来你我缘份不浅,既然你和灵空主动现身,今日便留在这里吧。灵空老儿,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会那勾魂法,不过也不是你所说的那些粗浅的障眼法,这是我独创的幻影术。”
“身为三元宫的灵字辈高人,你不会不知这障眼法虽可拟物拟形,却是无声无味,方才那人形口吐人言,如何又是障眼法所为?”
“这……”灵空顿时语塞,酒糟鼻耸动几下,竟没想出反驳之词。
青丘哈哈一笑,也不纠缠灵空此处的破绽,话题一转,便又说到鬼道之上。
“灵空老儿所言,六道轮回,一道为鬼,倒也不差。凡人神识微弱,一旦身死,神识便被业风牵引,直下地府,或转生为人,或死而化鬼,天道、魔道、人道、畜生道、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诚然不虚。然天地造化,各人机缘变幻莫测,便有修行之人已到化境本可有数百年之寿,却意外身死。但神识凝练,躲过业风牵引,逃过无常小鬼的索魂链,游荡于阴阳之间,非人非鬼,孤苦凄惨,灵空老儿,你且说说这是哪一道?”
“六道轮回,便是大多数情形下这般轮回。你说的这般情形却是少见,少见不足为一道。”灵空答道。
“是了,嘿嘿,正是因为少见,是故我身死之后,神识不入轮回,却也无法复生,便在这不人不鬼之间游荡不知几百年,终日神思恍惚,不知自己究竟是谁,来自何处,要去何方。所幸天地造化不绝一丝生路,忽有一日我游荡到一座山间,在后山发现一处隐蔽之处,感觉此处阴气纯正,没有暴戾之气,便在此处落脚,日日受那阴气滋润,渐渐地竟然恢复了记忆,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谁!”
“原来我生前竟然是一名道士,修为已臻化境,却被人暗害猝不及防之下意外身死。死后巧合之后神识躲入自己炼制的法宝绿玉杖中侥幸躲过阴风和无常的索魂链,只是时间一久,绿玉杖没有道力的滋润便失去灵性,我的神识被日光一击险些涣散,就此在恍惚之下四处飘荡,一直到当时醒来,才发现身处括苍山之中,便是一个叫太平村的村后。”
“我恢复了前世记忆,便也记起了一些道法。也亏得我前世博览群书,连一些鬼道的修行之法也有涉猎,也就得知了以我目前的状况,只能以鬼道之法修行了,最高成就也只能到鬼仙境界,飞仙和天仙再无可能。我便依法修行,神识逐渐凝练,道力也慢慢恢复,便在此时,我再次从记忆中搜索到夺舍之法。夺活人之身体为炉鼎,便可再世重生,肉体修行可得纯阳道力,飞仙和天仙也可修得。”
“大喜之下,我便潜入太平村寻找合适之人,却没想到,这夺舍之法看似容易,实则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真正地消散于天地之间化为虚无。只因这夺舍之法盖有两种,一种是夺婴儿之舍,一种是夺常人之舍。这夺婴儿之舍最为容易,便是在婴儿即将出生的瞬间强行进入婴儿身体,将婴儿体内原本尚未站稳根机的魂魄震晕然后推出体内。此法易行但却后患无穷,一是婴儿体弱,十岁之前无法修行道法。二是成长期间变数太多,或许中途夭折也未可知。最终能完全恢复前世修行,恐是百无其一。”
“二是夺常人之舍。常人要么体质已然定型,要么资质平平。便是有天姿甚高之人,如果对方修行道法,夺舍便更如飞蛾扑火,断无成功之理。只因夺舍之法以阴力逼阳气,光是常人的阳气便可将阴力消融八九,只余一二残余的阴力对付常人稳固的神识,几无幸存的机会。更遑论修道之人凝练精粹的神识,阴力更是一触即溃。”
“是故在我寻得机会强行进入太平村里正的身体之后,这里正的神识在意识薄弱时被我乘虚而入,但清醒之后却顽强无比,即使是我恢复了一半的道力之下与之相比,竟然也花费了十几日才完全夺舍成功。但夺舍之后道力大损,竟被这山间小子以莫名的热力将我逼出里正身体。若不是后来那个名叫成华瑞的小道士生性愚笨,斗法之时被我借来少许道力,怕是我又要昏睡数年才会恢复。”
“好在此番遭遇之下,却让我想通两个道理,一是如此冒失夺舍,非但不能重生修行成天仙,怕是连鬼都没得做了。二是夺舍之法的最难之处在于被夺舍之人是在心神失守或是心甘情愿之下被夺舍,才能确保夺舍成功,没有反扑之虞。但心神失守和心甘情愿却是难为之极,尤其是当我被张家小子逼出里正身体之时,以道力探得他的身体便是极难遇到的上好炉鼎,自是不肯放过。我便一路跟随你们几人下山,一路跟在你们周围却没有出手,是我一直在琢磨这万全之策。”
“那日我偶然得见这青城子在街头卖艺,以障眼法演示水生水稻之术,心有所悟,如将这障眼法改进一二,就算比不上五行变易法这番大神通法术,但幻化之时有声有色,形神俱备,令人真幻不分,防不胜防之下心神失守,再行夺舍岂不容易许多?我便躲在暗处精心改进这障眼法,不久便有所成。正好出外时再次遇到青城子,跟随其左右数日寻得机会施展幻影术,青城子果然上当,心神失守之下被我一举夺舍成功。”
“青城子这具炉鼎虽也不错,但并非上乘。我便四处行走,一边用这幻影术赚些钱财,毕竟有了肉身便需要处处用钱,一边等你下山,取你这具上乘的炉鼎。你在三元宫中,以我目前修为却是敌不过灵动老儿,也不便上山寻你。却没想到你不但下山,而且还主动与我见面,如此好事怎可错过?小子,上天有路你不走,今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青丘脸色一变,毫无征兆间一脸狰狞右手屈指为爪朝张翼轸头顶抓来。
张翼轸时而感慨,时而惋惜,又不免为青城子遭遇不幸唏嘘一番,正听得入神心神激荡之下,青丘却突然出手袭击,惊慌之下体内道力流转,左脚向前一跨,身体一侧,堪堪躲过青丘的一击。
青丘转身,变爪为刀,横扫张翼轸脖颈。张翼轸自幼打猎,略懂一些粗浅防身之术,一弯腰,便又闪到一边。身形站稳正好看到青丘后背,张翼轸也客气,抬脚就朝青丘的屁股上狠狠踹去。
张翼轸自然知道这青丘虽道力并未全部恢复,但其道法修为远超于他,无论身法还是道力,他都无法与青丘相比。这一脚也只是就势踢出,不救伤人,只求自保。
不料青丘竟然没有躲过,只听“嗵”的一声,张翼轸这一脚就结实地踢在了青丘的屁股上。张翼轸也并未施出全力,原本打算一踢不中迅速脱身躲到一边,待灵空反应过来救急。谁知就是这未尽全力的一脚竟然将青丘踢得横飞出去,一头撞坏了房门,扑倒在院子里。
张翼轸自不怠慢,一个箭步跃到院中。灵空这时也紧随其后从屋内赶出,二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联手将青丘拿上,这青丘从地上一个翻滚跃起,哈哈一笑说道:“倒是我小看了灵空老儿,竟然将我的道力束缚,便宜你这小子踢了我一脚。既然看来再下去也没有便宜可得,不如这就退去,小子,后会有期了!”
话音刚落,青丘将身一纵竟然跃到半空,一挥手一股黑烟直奔张翼轸和灵空扑来。待张翼轸和灵空躲过黑烟,半空之中的青丘早已踪影全无。
张翼轸暗道侥幸,刚才若非灵空暗中施法,他那一脚是断断踢不住青丘的,怕是还会被青丘所伤,想来这个便宜师傅还是有些本事的,正要开口相问灵空为何放青丘离开,却见他一脸讶色若有所思,低头沉默不语。
吴员外也惊醒过来,急忙出来向灵空不住道谢,还令下人捧出纹银五十两酬谢,灵空却推辞不受,拉上张翼轸急急离开了吴府。
张翼轸见灵空一脸焦急之色,心想莫非灵空有所发现,这番着急离开,定有隐情。灵空不说话,张翼轸也未开口相问,只是任由他带路,一路穿街走巷,来到一处无人居住的荒凉宅院。灵空这才站住,一脸严肃地说道。
“翼轸,适才那青丘着实厉害,我本以为可将他束缚半日,不成想只是片刻他便逃脱。如此怕是你我师徒二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只想夺你之舍,并不想伤你身体,幸好有所顾忌让我有法可想。我便教你清心咒,让你神识清明,灵智不失,这般他便无法夺舍。此处想必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这就教你,你且牢牢记住,不可大意。我念一句,你便重复一句……”
张翼轸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灵空半晌,却摇了摇头。
灵空心急如焚,骂道:“你小子,怎的如此不听师傅的话,性命攸关岂可马虎。快快跟我学这清心咒,切莫意气用事!”
张翼轸忽然笑了,退后一步,用手指着灵空的鼻子,说道:“你并不是我的师傅灵空……”
第十八章 幻影无形
那灵空一脸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张翼轸,急赤白脸地说道:“翼轸,你胡说什么?我不是灵空又是哪个?莫非你刚才被那青丘吓得呆傻了?”
张翼轸背起手,上下打量灵空几眼,欣然一笑。
“原本开始我并未起心怀疑,直到听到青丘说以幻影术夺了青城子之舍,我不免疑心为何青丘要将他的密法说出,何不藏私不露在施法时更能出奇不意。青丘说完之后即刻脸色一变就向我出手,而灵空在期间并未动手,只是在青丘被我一脚踢到外面之后声称用道法将他束缚,此时我也只是感觉事有蹊跷,但究竟哪里不对也一时抓不住头绪。青丘逃走之后,吴员外以五十两银子酬谢,你竟推辞不受,反而拉我急急离开。此时我便疑心,其一,那吴员外是吝啬贪财之人,今番勾魂,问其父欲知埋金地点未果,断然不会再大方出手五十两银子。其二,我那师傅灵空虽是方外之人,但对于钱财还是一向偏爱,哪里会拒绝送到手中的五十两银子?”
灵空哈哈一笑,鼻子耸动几下,说道:“翼轸,你多虑了。师傅不要吴员外的银子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将要速速离开,尽快教你清心咒。你怎的这般小瞧师傅,五十两银子就说师傅不是灵空,可笑之极。”
张翼轸等灵空笑完,这才不慌不忙答道。
“说得也是,我那灵空师傅虽说爱财,但事关徒弟性命,必定还要以大局为重,所以我便任由你拉至此处,看这般匆忙所为何事。这一开口便是要教我清心咒,乍听之下倒也合乎情理,让我清心定神,不受外物干扰,但细想之下却疑点颇多。一来我那师傅灵空才教我吐纳之法,知我体内未生道力,没有道力维持,这清心咒也无大用。二来灵空向来懒散,即便教我道法,也不会专门跑到这偏僻之处,走路之间便会说出。这时我便想到了青丘所说的幻影术,便是在幻影之中让人心神失守或是防不胜防,然后趁机夺舍。”
“既然青丘言明他会幻影术,为何他又突然出手杀我,岂非前后矛盾?但细想之下,却知青丘的高明之处,事先透露幻影术,只是迷惑对方,让对方认为他当下不会施展幻影术,而是提防以后再遇到青丘不要被他的幻影术所迷。却不知这正是青丘的声东击西之计,便是在青丘说出幻影术之时,实际上此时幻影便已然形成。而此前青丘详尽说他种种际遇也只是拖延时间转移对方注意力,以方便他暗中不动声色催动幻影术发动。”
“这幻影术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确实难以分辨真实。如我所料不假,青丘出手之时,便是幻影术全然成形之际。不得不说,这幻影术端的厉害,无形无际,随意发动,真假结合,让人身陷其中而不知,认假为真,无意之中便着了道。若不是百密总有一疏,我便真的被你骗到了,青丘道长,恐怕你要教我的清心咒便是迷惑心智的咒语吧,好让我心神失守,你便乘机夺舍,是也不是?”
灵空不怒反笑,伸出左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张翼轸顿觉眼前情景一变,眼前的灵空转眼间变成了青丘。青丘与方才形象大不相同,气质儒雅,神采飞扬,右手手持一根绿玉杖。这绿玉杖上端翠绿碧玉,在手握之处陡然弯曲向外伸出二尺长,顶尖之处竟然盛开着一朵金茎花,艳丽绝伦,生机盎然。下端却犹如腐朽的枯木,隐隐流转着死气,全无生机。枯木和翠绿连接之处泾渭分明却又并不让人觉得生硬,仿佛天然生就一般,端的是诡异无比。
眼前的青丘显出身形,犹自疑惑,问道:“小子,我这幻影术虽未大成,但毕竟世所罕见,你小小年纪,如何识破其中破绽之处?”青丘自是不服气张翼轸一个小小少年,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点破他平生最得意的法术,不由心生挫败之感。
幻影术一收,眼前的情形还是让张翼轸大吃一惊:灵空正一脸陶醉地蹲在地上,双眼迷离,满脸堆笑,兀自沉迷在幻象之中。吴员外和其家人东倒西歪昏迷在地,青丘和他仍然站在屋内,原来方才奔跑半晌,却是未曾离开房间半步。张翼轸暗叫惭愧,他也只是识破其中一点破绽,若不是青丘收回法术,怕是他即便知道青丘不是灵空,也无法自行跳出幻象。
这般一想,张翼轸自知青丘此次没有得手,恐怕以后再遇到此人,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只是眼下灵空和吴员外一家人仍然沉迷幻象之中,不知是否会有危险?当下冲青丘一拱手,说道:“恶鬼……若要知道我如何识破你这幻影术,你先放过我师傅和吴员外一家人!”
青丘昂首冷笑:“小子,你当我是何人?若非夺舍,我自不会随意取人性命,否则也不会以幻影术行走世间赚取钱财。这幻影术并不伤人,他们稍后自会醒来,无须多虑。青丘便是我的本名,我如今暂时占据青城子这具炉鼎,已是生人,哪里还是什么恶鬼?快快说来你如何得知我这幻影术的破绽之处?”
张翼轸见青丘一脸怒气,想必是对恶鬼之称极为厌恶,见他语气泰然,料想也不会骗他,就老实回答说:“其实只凭先前几处疑点我也不敢肯定眼前的灵空便是假冒,况且你这灵空也确实假扮得逼真之极,只是我那师傅独一无二的酒糟鼻太难做假,想必你一时疏忽,没有在他的鼻子上多下一些功夫,红色不够纯正。先前几点再加上这个鼻子,我便断定眼前的灵空必是假冒。”
“鼻子……”青丘一时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精心推算用心设计的幻影术失败的细节竟然是因为一个酒糟鼻!这般被人识破,倒还真让人无法接受。好在青丘几个呼吸之间便平复了心神,毕竟他这幻影术才运用不久,许多地方不够凝练,尚有更待完美之处。假以时日,待这幻影术修至大成,幻化世间万物,夺人心魄则易如反掌。这般想通,青丘心痒难耐,急欲寻一清静之地完善幻影术,当下说道:
“小子,你倒有趣,不理会你师傅对你的教诲,却一心只盯着他的鼻子看。这次被你看破,下次便没有这般走运了。小心看护好你的身体,切莫折损受伤,待我他日来取,哈哈……”
青丘也不理会张翼轸,手持绿玉杖径直扬长而去。
青丘刚一离开,吴员外一家人便悠悠醒转,蹲在地上一脸陶醉的灵空也忽地站起,一脸疑惑地说:“咦,怪事,方才我明明正在烧火,怎的一转眼到了这里……呀,大事不好,中了幻影术了。翼轸,你没事吧?”
第十九章 破妄之法
张翼轸摇头,将刚才的事情详尽说了一遍,听得灵空连连摇头,直叫侥幸。这边吴员外也从张翼轸嘴中知晓了事情经过,一脸惭愧地谢过张翼轸,命下人奉上五两银子。张翼轸刚要推辞,灵空一把抓在手中,拉上张翼轸便走。
二人牵回马,一路向西北方面疾驰。一连行了半日,人困马乏之时才到一家客栈落脚。灵空一路一直皱眉不语,直到第二日一早起来,灵空这才恍然大悟般大叫一声,说道:“对呀,破这般无形无质的幻影术,佛家的空性之说最为上乘,以空制幻,如如不动。翼轸,你道我当日为何赠你《金刚经》?便是用那无上推演之法算出你有今日之难,所以赠书于你,让你习得这可以以空破幻的佛法。”
“哧……”一直隐隐担心灵空是否被那幻象伤了心神的张翼轸,终于在听得灵空开口说话便是这般大言不惭,这才认定灵空全然无事,心性一如以前一样天马行空。张翼轸紧绷的心情忽地放松下来,被灵空一开口便逗得大笑不已。
灵空老脸微红,兀自嘴硬:“我当时着了道是有意为之,只为考验你的定力与心性。你这般笑容,莫非讥笑我当时的不堪?”
张翼轸笑个不停:“那青丘你也曾见过他施法,为何当时你却如同从未见过他一般?”
灵空一怔,想了想,摇摇头说:“怪事,说的也是,我怎地一点印象也没有?莫非一上来就着了他的道?不管这些,反正师傅我才不在意这些许细枝末节,如我这般成就大事者,只有惊天大事才会有所感应!”
张翼轸笑过便又后悔,灵空虽然口无遮拦,但这一天一夜的苦思冥想,显然也确实为他殚思竭虑,忧虑他的安危,不由地心中暗暗感动,点头道:“多谢师傅指点,这《金刚经》我正好带在身上,这便修习一二。只是佛门与我道门理义多有不同之处,谁高谁下,如何取舍?”
灵空对张翼轸的表现似乎颇为满意,喜笑颜开,说道:“这烧火做饭也好,世间行骗也罢,于我而言都是一样,此时有用便用,他时无用便忘。若没有关乎性命攸关的冲突,何必在意一时短长。”
张翼轸点头记下,也未多想。他却没有料到,灵空这个不负责任的师傅随意拿来即用的说法,竟在日后张翼轸道法修为突破大成之时,险些造成他无法弥补的伤害。
师徒二人一边赶路,一边研习道法和佛法。张翼轸道法刚刚入门,却又在灵空的授意下参悟道门典籍和研读《金刚经》,时而“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累累兮,若无所归”,时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师傅,这‘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该如何理解?这世间万物历历在目,有声有色,怎可说是虚妄?”
“这个么……便如那青丘的幻影术,入目虽也真实不虚,但却只是幻化而成,这句便是要教你认识实境与幻境的区别,在那幻境之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那‘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又作何解?色彩绚丽多姿,乐曲如鸣佩环,美食五味杂陈,本是世间最美好事物,为何偏说令人发狂?”
“世间万物,最美好的便最让人痴迷,而修道之人上应天道,讲究自然无为,事过即忘,清净之心便是不可以驰骋于五色、五音和五味之上,迷且沉沦,沉沦便会下坠而不上升,如何羽化登天?”
“似乎也是这般道理……”张翼轸一时心中迷惑,感觉众多不明之处经灵空似是而非解释一番,更加疑惑丛生,左思右想半晌,不得要领。
“师傅,那你这般喜爱烧火,不也是痴迷不悟么?”
“唔,这烧火不在五音五色五味之中,不算痴迷,更不会令人发狂!”灵空急急辩解。
“也不对,师傅你并未做到事不即忘,一有机会便去烧火,如此沉迷其中,怕是于道法修行有所妨碍!”
“你懂什么?我这烧火便是修行,修行就是烧火,火越旺,修行则更加精进。”灵空脸色一沉,指责张翼轸几句,然后又嘿嘿一笑,一提缰绳。
“前面这片树林之中似有道力波动,我先查看一番,翼轸,你且慢行。”
也不等张翼轸说话,灵空一马当先便冲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生长的都是常见的树木,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边际。张翼轸定睛一看,树林郁郁葱葱间更显宁静幽远,炎炎夏日中,一眼望去心生凉意,倒是那避暑的好地方。灵空偏说有道力波动,不知真假,或是他只是先前一步前去纳凉。
张翼轸也提缰纵马,紧追其后。灵空跑得飞快,转眼便进入树林之中,隐没在树影之后。
追了一小会儿,始终不见灵空身影,林中幽静,不知何时,竟连前面灵空哒哒的马蹄声也消失不见。张翼轸心生警觉,放慢了前行,侧耳倾听,除了鸟鸣虫啾之外,更无异常。环顾四周,林间一切如常,风动,水响,光影斑驳,一切再平常不过。心中不免疑惑,为何灵空凭空不见,莫非又中了青丘的幻影术不成?
张翼轸朝林中喊了几声,不见应答。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以前在太平村和众鸟嬉戏、听百灵呱噪,便将手指放在嘴间,打了个呼哨。哨声刚落,便听到林间簌簌作响,数只百灵从树后露出头来,探头探脑地向他张望。
张翼轸吹响口哨,奏起他独创的“百鸟朝凤”。奇怪的是,这些百灵鸟只是探头探脑张望了一番,丝毫不理会他的口哨,又全部藏到了树后。张翼轸大奇,他的口哨向来呼鸟唤兽无不灵验,怎的现在这些鸟儿似乎在惧怕什么,躲在树后不敢出来。
“贼人哪里走?”猛地前面传来一声断喝,声音既急又响,正是灵空的惊呼。
第二十章 戴婵儿
听得灵空声音,张翼轸不敢怠慢,纵马朝声音方向飞奔。疾驰片刻,但见前方一前一后两匹马正在狂奔。当前一匹黑马,上面骑着一名黑衣人,正拼命策马,而他的右肋之下,赫然夹着一人。张翼轸离得远,看不真切,但依稀可以分辨衣裙飘飘间,却是一名女子。
灵空紧追其后,满脸怒容,盛怒之下酒糟鼻更显通红,一看之下滑稽之中透露着威严,一时让人不敢轻视。张翼轸被灵空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没想到灵空义愤填膺之下,倒也有几分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