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张翼轸这番心思不提,却说渭水宫养心殿,正中的珊瑚床上,倾颍正泪水涟涟抱着一名女子的尸身悲伤不已。旁边有一男子站立一侧,犹如泥塑纹丝不动,只有转动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嘴巴才让他看起来是一个活人。
这男子,鹰鼻阔嘴,膀宽腰圆,身穿金甲彩衣,腰挂琉璃七宝剑,背披金黄披风,远远望去威风凛凛犹如金甲神人。
“倾颍,我戴戠虽说不是那太清三天的金冠仙人,但好歹也是法力高强的金翅鸟,就算没有名列仙班,但论起神通法术便是飞仙也让我三分。如今我自愿让你用定身法定住,便是表明戴戠对你的一片赤诚之心。这倾渭之死确实非我之过,你莫要错怪于我。”
这戴戠说话瓮声瓮气,听起来倒是十分憨厚。
“与你无关?倾渭自小体弱,现在又病重怕惊,你明知倾渭平生最怕金翅鸟,却偏偏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吓之下病情加重,不治身亡,我不怪你难道要怪倾渭么?我先前说过不想见你,你为何又死缠烂打地非要来这渭水?虽说我与你有婚约,但毕竟尚未成亲,不与你见面也在情理之中。”倾颍的语气平淡而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个与已无关的事情。但她声音低沉中隐含着隐隐的压抑,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愤怒。
“自从我们定下婚约,我便日思夜想要与那所有水族都敬慕的倾颍公主见上一面!听说倾颍公主美貌天下无双,我实在是仰慕得很,心痒难止。前几日偶然听婵儿说起,她不想嫁给倾洛,而你不想嫁给我,名义上来渭水探病,实则是为了逃婚。所以我听闻之下心急如焚,急急赶来向倾颍表白心迹:戴戠并非只是为了联姻而要娶倾颍公主为妻,实在也是心中对倾颍公主仰慕不已,真心喜欢倾颍公主绝代风华!”
想不到戴戠看似粗枝大叶,说话倒也懂得柔情蜜意,只可惜倾颍伤心欲绝之下,半点也听不进去分毫,目光愈加冰冷,缓缓将倾渭平放在珊瑚床上,如同轻放一件易碎的至宝一般。
放好倾渭,倾颖猛然站起,一转身,手中蓦地多了一件湛然如水晶的三尺宝剑!
第三十八章 元水剑
这宝剑,剑身犹如水晶透明,却又隐隐有光华在其中游走不定,正是那四海之中最负威名的元水剑!
这元水剑取天下之水亿万年的精魄凝练而成,其中更是封印着万水之元的元水之力,端的是厉害非凡,乃是龙宫之中的镇宫之宝之一,不想竟在倾颍手中,看来倾颍确实深得龙王喜爱。
倾颍元水剑在手,也不说话,脸如凝霜,挥剑便朝戴戠当胸刺去。这一剑若是刺实了,以元水之力突破戴戠的护身风聚术也是轻而易举,若是倾颍以灵力激发元水之力的消融特性,便是直接破碎戴戠的天人之福,将他打入轮回,投生为畜生之身也不在话下。只是这元水剑虽然威力无比,但毕竟天下之水亿万年的精魄要想驱动非同小可,以倾颍的功力只怕即使将戴戠杀死,自身也会因灵力衰竭而死。
但倾颍此剑一出,拼了性命也要致戴戠于死地,显然是恨他到了极点!
这也不怪倾颍如此以死相拼,她和倾渭自小一起长大,在众多兄弟姐妹之中关系最好。倾渭之死,虽说不能安全怪罪戴戠,但也确实因戴戠而起。一来倾颍本来对戴戠并非好感,对二人的婚约心生抗拒。二来,偏偏这戴戠又不长眼,听闻戴婵儿所说倾颍有逃婚之意,便不远万里来渭水问个究竟,同时表白心迹。不成想倾渭一见戴戠,心中惊恐不安,当即惊吓得晕死过去。倾颍当时怒极便欲赶走戴戠,戴戠却不开窍,死活要留下要用灵药帮倾渭治病。
结果倾渭醒来之时恰巧倾颍不在身旁,而戴戠一见倾渭醒来便急步向前问询,倾渭以为戴戠是要吃她,惊吓之下竟一时闭气。戴戠将一粒可救活百人的回天丹喂倾渭服下也回天乏力,终告不治。
倾颖一剑刺出,眼见就要将戴戠当场刺杀。正在此时,戴婵儿和张翼轸正好匆匆赶来。
陡见倾颍一剑刺出,戴婵儿自然识得元水剑,心知元水剑威力莫说戴戠,便是其父金王也不敢正面相对,顿时只觉心中无比骇然,大惊之下惊叫:“不可!倾颍住手!”
倾颍正恨戴婵儿入骨,若不是她随口说出她要逃婚,戴戠也不会前来渭水。戴戠不来,自不会吓死倾渭。所以听戴婵儿高喊,反而更加催动灵力,便要将戴戠一剑斩落尘埃。
戴婵儿这边离倾颍还有一段距离,若是飞身过去倒也来得及,但她手中并无称手兵器可以一挡倾颍的元水剑之利,这可如何是好?心思电闪间,戴婵儿眼睛一瞥,见身旁的张翼轸正不知所措愣着出神,将牙一咬,心道你打我一棍,今日莫要怪我心狠!
当下也不迟疑,一伸手便抓起张翼轸,扬手就朝倾颍的元水剑所指之处扔去。若是倾颍不住剑,一剑刺实,正是张翼轸的身体。
张翼轸没想到戴婵儿如此狠毒,竟是拿他挡在倾颍和戴戠之间,要他替戴戠受这一剑。人在空中,急忙运转道力,便想急转身形躲过这一剑。只是戴婵儿的灵力乃是仅次于仙家仙力的天地之间至强的力量之一,绝非普通道力可以抗拒。张翼轸催动道力却丝毫止不住身形,眼见倾颍的剑尖堪堪就要刺破衣服,只觉一股沛然的力量隐含着无尽的水意扑面而来,便如滔天巨浪瞬间就要将他吞没!
原来修道并非就是打坐和论道,却也如此凶险。想我张翼轸只活到十六岁,初入道门,刚刚修得些许道力竟要丧命于倾颍剑下。也罢,总归比死在戴婵儿的手中要好上许多,只是对不住太平村的爹娘和远在方丈的亲生父母。
又想到不成想戴婵儿这般心狠手辣,却是丝毫不见迟疑,举手便将他扔到剑下。不入道门之前,也不见多少凶险发生,一入道门,却是连遇险境!张翼轸长叹一声,若是侥幸逃生,一肆回到三元宫,自当精进道法,勤修道力,早日提前自身修为,才不至于被人举手间置于死地!
电光闪现间,张翼轸自知躲不过,只好闭目等死,须臾间却感觉那股如滔天巨浪般的力量触及到身体之后并未寸进,瞬间消融得一干二净。急忙睁眼一看,眼前的倾颍已经收剑而立,脸上似喜还悲,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张翼轸死里逃生,见倾颖这般模样,不知怎的心中忽生伤感,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倾颍,若是你能够好受一些,就是刺我一剑也无妨!”
“哼!虚伪!倒没想到你看似老实,竟也会说这般哄人的漂亮话!”戴婵儿已然来到戴戠身边,挥手解了他的定身术,又狠狠瞪了戴戠一眼,用眼神暗示他速速离去。
“张翼轸,你莫怪我用你挡剑,我知道倾颍舍不得杀你,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且劝劝倾颍,若是她不止怒,害得长安城中民怨沸腾,到时天帝怪罪下来,我哥哥戴戠也逃不了干系,一样受罚。我为我哥着想,你则为倾颍着想,如何?”
哦,原来这般……张翼轸这才明白戴婵儿方才急着阻止倾颍发怒,原来只是担心戴戠受到牵连。这戴婵儿行事乖张,为人自私,又心狠手辣,实非善类,心生无比厌恶,挥手冷冷说道:“我曾打你一棍,又救你一命,刚才又救你哥哥一次,你我从此互不相欠,就此别过,以后天下之大,你我不必相见。”
戴婵儿不怒反笑,说道:“不管你救我多少次,只要我想杀你出气时,便举手杀了,你无反抗之力,又能怎样?倾颍,说实话我倒是赞成我那不长眼的哥哥和你毁婚。你不嫁于我家,我便又多了你这个可用来杀了解气之人,也是好事……”
见戴婵儿如此无情无义,行事不讲任何道理,张翼轸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紧握,心中后悔来时匆忙未将棍子带在身边。若是一棍在手,只怕早就当头一棒打去。
倾颍更是怒不可遏,元水剑又持在手中,挺身挡在张翼轸身前,便要和戴婵儿一决生死。
戴婵儿自然不惧,只是担心倾颍盛怒之下水淹长安城,民怨上达天庭,牵连到戴戠就后患无穷了,只好强忍不发,默然无语。否则以戴婵儿的性格,怎会被倾颍举剑威胁?
戴戠再笨也知道被戴婵儿一搅局,眼下只有走为上策,便向前一步,上下打量了张翼轸几眼,一抱拳说道:“你便是我家小妹口中所说的那个凡间小子张翼轸么?听说你打她一棒,直到今日她未杀你,倒是少见。方才你救我一命,我戴戠有恩报恩,张翼轸,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戴戠绝不皱眉!”
戴戠倒比戴婵儿讲理多了,不过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神态之间全是傲然,显然认为张翼轸这般凡间小子能够和他说上几句话便是他莫大的福份了,况且无天山宝物不计其数,凡间之人所求无非是黄白之物,谅这乡村少年眼中最贵重之物无非金银。
哦,还有回报?张翼轸来了兴趣,眯起眼睛想了一想,忽然得意地笑了,说道:“好说,好说!既然戴戠兄是位爽快之人,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我等凡间之人还信守一诺千金,想必如戴戠兄这般威武不凡的神人定是言出必行吧?我……却有一事相求!”
第三十九章 倾颖之伤
戴婵儿在一旁连施眼色,暗暗指责戴戠不该轻易许诺。戴戠却视若无睹,他便是要这种豪爽的男儿气概来赢得倾颍好感,再者这戴戠生性与戴婵儿不同,虽是神通广大,但却最好与人论理,即便与死敌对战,也要先大讲一番道理,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心服口服之际再大开杀戒。
戴戠生性最喜事事原则分明,与戴婵儿的行事乖张随心所欲全然不同。
这也是戴婵儿非要拉上张翼轸前来劝慰倾颍的原因,她自知无法劝动戴戠,而倾颍更是不屑于听她解释。
戴戠见张翼轸面露喜色,心道凡间之人难逃贪欲,这十五六岁的少年更是少不更事,若是狮子大开口要金银财宝,一并答应他便是,反正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本来与石头无异。
“张翼轸,我戴戠既然答应你,自无反悔之理。你且说来听听,我做到之后,你我便事过两清。”
“戴戠兄果然是性情之中,翼轸佩服。其实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你必须时刻记得你欠我一次,在我没有想好需要甚么回报之前,还请戴戠兄替我保管好这个要求,时时准备等我开口相求。”
“不可!”戴婵儿抢先一步答道。
张翼轸这个要求,便是让戴戠时时背负亏欠张翼轸的承诺,如此一来,别说戴戠自己,便是戴婵儿也不好寻个由头想杀便杀张翼轸了。而张翼轸便可以以此为要胁,随时便可以要求戴戠做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张翼轸早就料到戴婵儿会阻止他,淡然一笑,冲戴戠一抱拳,说道:“翼轸我乃是凡间小子,自是无法要求神人信守承诺,若是戴戠兄拒不答应,我也无可奈何。只是翼轸一片真心,无非想以此为由,让一位神人时刻记得我这无名小辈,倒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戴戠本来也有些迟疑,有些怀疑张翼轸这般行事的真实用心,被张翼轸一激,又听到他只是想让自己记得他这个凡间小子,不免哈哈一笑,说道:“我戴戠行事素来讲理,便是和天帝理论,我若在理,也不会屈服于他。若我不在理,就是对方只是凡人,我戴戠也自是依理而行,绝不依仗武力。好,这事我记下了,以后随时等你开口相求。”
说着,目光一转移到倾颍身上,施了一礼说道:“倾颍,倾渭之死并非我之本心,你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戴戠绝不顶撞你。以后我们成亲之后,我必定爱你敬你,绝不负你。我和婵儿这便离去,你也且息心怒,等日后寻个机会我再向你赔礼道歉。”
说完,回身拉上戴婵儿便走。戴婵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嬉嬉一笑,说道:“翼轸,你切莫得意,若是以为我拿你无可奈何便是大错特错了,太平村你的父母怕是要你多替他们担忧了。咯咯,我们后会有期……”
张翼轸闻言大惊,便想追出门外,却被倾颍拦住。倾颍脸色潮红,犹如大病初愈,神色恹恹地说:“翼轸无妨,戴婵儿心中有气,便故意拿话气你一气。她虽行事多有不端,但毕竟身为神人,不会如凡人之间争斗会殃及家人的。你父母必然无事的,但请放心。”
听倾颍这般一说,张翼轸一想也是,戴婵儿若要加害爹娘,以她的飞天之术无须多久便能到太平村,这些时日若她心存恶念,怕是爹娘早就遭遇了毒手。
放下心来,张翼轸留意到倾颍的异状,不禁大吃一惊,忙问:“倾颍,你……可是病了?为何脸色这般不好?”
倾颍落寞地一笑,说道:“刚才我全力催动元水剑,突然被你挡在前面,急急收回灵力之时,却遭受元水剑中元水之力的反噬,受了点轻伤。”
万水之元厉害无比,以倾颍的灵力并不足于催动元水之力,勉力催动之下,又猝然收回,岂是受了点轻伤?只怕倾颍的伤势之重,便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若不及时疗伤,便会有性命之忧。
张翼轸却觉察到倾颍的神色愈加不对,只在片刻之间,便胭红如血,双眼迷离无神,正要开口相问,倾颍却嘤咛一声,一张口便吐出一口银光点点的鲜血,身子一歪,便昏倒在珊瑚床上。
珊瑚床上本有倾渭尸身,张翼轸也顾不上许多,急忙向前将倾颍放在倾渭身旁躺下。
手忙脚乱间,张翼轸倒了一杯茶水,想喂倾颍喝下。倾颍却牙关紧咬,根本就滴水不进。从未遇到这般情况的少年急得团团乱转,将屋里查看了一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灵丹妙药或是写着如何救人醒来的医书。此刻,他不免想到若是先前多看一些道家的医书,也不会如现在一般束手无策。
张翼轸一边自责自己的愚笨,一边试着以从前从村中郎中之处所学的零星的诊脉之术,要试一试倾颍的脉搏。
伸手小心拉过倾颍的柔荑,入手柔若无骨,滑如凝脂,倒让少年的心不免小小地颤抖一下。又见倾颍绝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不禁心跳加快,一时心潮叠起,几乎难以自抑。忽地一股熟悉的热息从倾颍手中传来,让张翼轸瞬间惊醒过来,眼前的倾颍紧闭双目,眉头紧锁,脸上隐现痛苦之色。
张翼轸惭愧不已,倾颍危在旦夕,他却一时意乱情迷,当真是禽兽行径!
噫,张翼轸被倾颍手上熟悉的热息一激,便觉格外亲切。略一思索便想到倾颍的热息与他身上道力之中隐含的热力一般无二,因为他身边的热力便是当日拜倾颍所赐。既然两者相同,何不用自身道力为她疗伤?
张翼轸运转道力,感觉充沛的道力之中那股隐含的热力受到倾颍身上热息的激荡,雀跃不已,丝毫不见迟疑,便随运转的道力源源不断注入倾颍的经脉之中。
道力一入倾颍经脉,便如河流入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其中隐含的那丝热力还有些许效用,让倾颍体内缓缓流动的热息增加了少许波澜,但所起作用也有限得很,转瞬便消弭于无形。
张翼轸全力催动道力,丝毫不停地将全身道力贯入倾颍体内。不消片刻这道力并不如何雄厚的少年便觉头晕眼花,全身乏力虚脱,体内原来看似充沛的道力却也如此不经使用,已然细若游丝,经脉之中渐渐枯竭干涸。只是张翼轸一心只想救醒倾颍,哪里顾得体内道力是否能够支撑?生性坚韧的少年丝毫不吝啬常人视如珍宝爱若性命的道力,在他看来,这道力体内本来就没有,既然是修练所得,现在用光以后再如数修练回来也便行了。
这位初入道门的少年,在他的便宜师傅灵空的教诲之下,对于道力的珍贵全然不知。哪里知道对于修道之人而言道力便是成就天道、长生久视的根本,便如一个穷人忽然有了金钱,自然不舍得一下子将钱全部用光再变为穷人。道力的深厚关乎着修道之人修为的高深和寿命的长短,若是有人修行到人仙境界,寿命数百年之久,在为他人治伤导致道力枯竭之后,即便重新在以后修回,也会寿命大减,若是在修行达到地仙境界之前寿命不够,以人仙的修为身死之后,再入轮回,入胎便迷,迷则忘记前世,这一世的数百年的修为便前功尽弃。所以越是修为高深之人,越是珍惜道力,以求更长的寿命可以用来修练到飞仙境界,方可超脱生死。
而这位懵懂少年,却不知道力的珍贵之处,这般全力催动之下,不多时,体内的道力便渐渐告罄,而张翼轸脸色苍白,冷汗直流,显然已经难以为继!
第四十章 仙草养神芝
随着体内最后一丝道力逸出体外,张翼轸只觉眼前一黑,天地转瞬间颠倒过来,便萎倒在床下,人事不省。
就在张翼轸倒下的同时,他腰间所配温玉荧光一闪,一股浩荡的纯正之意便由温玉传递到体内各处枯竭的经脉之中,犹如一阵温润的春风将干涸的经脉化雨滋润,虽说只是微弱的潮气,但却让干涸的经脉犹如久旱逢雨的大地,不至于干裂坏死。
更为奇特的是,这股纯正之意经由张翼轸那只仍然紧握倾颍手腕之手传递到倾颍体内,说来也怪,这股淡而稀薄的甚至称不上气息的纯正之意一经流入倾颍体内,便如水入油锅,将倾颍体内几乎停滞的热息激荡得如风起云涌。热息在倾颍体内左冲右突,不停运转间,带动灵力开始缓慢流动,将体内受元水剑反噬而损伤之处缓慢但是坚定地一一修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倾颍脸上的潮红褪去,慢慢恢复了正常神色。不消多时,她便轻哼一声,悠悠醒转过来。一睁眼,却发现张翼轸斜斜卧在床头,右手紧握她的手腕,双目紧闭,却是昏死过去。倾颍心思电闪间,反手抓住张翼轸手腕,灵力一探,果然他体内空空荡荡,道力全然无存,心中便猜到八九。
倾颍惊骇之下,心中悲痛难抑。这少年先前救她一次,这次又突然由戴婵儿领来,想必来时已被戴婵儿告知她的真实身份,却不怪她故意瞒他身份,仍然不惜施展全部道力救她。到底是这少年心底纯厚善良,还是他为人呆傻?要不为何张翼轸竟是这般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她救醒,怎不让倾颍感动之余又唏嘘不止,恨不得那奄奄一息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倾颍一边泪水长流,一边细细查看张翼轸体内情况。细探之下,却欣喜地发现他的经脉并未完全干涸坏掉,经脉之间似乎有一股湿润的几不可察的微风时时拂过,始终让经脉保持着活力。倾颍大喜之下并未多想其中蹊跷之处,忙从身上取出养神芝给张翼轸服之。
这养神芝产自十洲之位于东海之上的祖洲,乃是可起死回生的仙草,世人称之为不死草。养神芝极为稀少,且其本身本有巨毒,必须用仙家妙术炼化才可见效。祖洲一洲之上一年所产养神芝不过百十株,龙宫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偶然救下一名祖洲的地仙,这位地仙感念龙王救命之恩,便以几株养神芝相赠。龙王将其炼化为十颗灵丹,交给倾颖三颗,以备不时之需。
养神芝虽说灵效比起灵芝一类的凡间药物强上何止千倍,但只因本身药性巨烈,若非伤重将死之人服下,非但有益反而有害。眼下张翼轸性命垂危,倾颖便取出珍藏的养神芝,准备喂张翼轸服下。
倾颍用云聚术将养神芝凝成米粒大小的药丸,送张翼轸服下之后,又用灵力帮他助化。养神芝乃是仙草长就,一经入腹便即融化,片刻便释放出沛然如海一般的道力。若是倾颍服下,这沛然如海的道力经她提纯之后不过转化成细如绢流的灵力,但张翼轸只是凡体肉胎,体内经脉只可容纳道力,这般庞大浩荡的道力便是他已然扩充的经脉一时也无法容纳。这股浩大的道力在张翼轸体内四处奔走,不消片刻便将经脉充满,仍然有大量道力无处可去,便在体内到处乱蹿,寻找出口。
腰间温玉似有感应,其间隐有水华流动。蓦然,体内的道力感应到温玉的吸引,便如奔流的河水终于找到可以容纳百川的大海,轰然间从张翼轸体内宣泄而出,全部注入温玉之内。温玉得此充沛的道力,竟是不动如初,只见其中水华流动比平常加快稍许。
过不多时,张翼轸体内多余的全部道力都被温玉吸收一空。在一旁一直细心留意张翼轸体内变化的倾颍察觉有异,看到他腰间所配的美玉之中隐有光华闪动,心知此玉绝非凡品,先前体内那股纯正冲和之意看来必是此玉所赐。倾颍细细一想,张翼轸在无烦居中尚无此玉,出得华山才有,应是得自华山。
倾颍自是想不到,张翼轸能够得到此玉,却得益于她先前所讲的木石化形之说。若不是她信口假冒竹仙,又将木石化形的天机泄露给张翼轸,张翼轸才得以在华山极真观当众演说。倾颍当时一时好玩聚云助他一臂之力,更是将木石化形之说以天降异象的祥瑞深入人心。
其后,张翼轸又得“杏仙”戴婵儿现身相助,初得台下玉成的信任。张翼轸便因演说木石化形之说相识玉成,又因其诚而得玉成相随。随后张翼轸月夜得遇玉成相助,冲破入境进入渐境。又在渭水宫以全身道力助倾颍疗伤,结果险些成为废人,又是得玉成相助,保住了经脉。同时倾颍也因玉成万年温玉的天地纯正之意而恢复灵气,修复损伤,反过来又醒后救助张翼轸恢复道力。
这其中张翼轸因倾颖得玉,又因玉得福,而倾颍因木石化形之说种下张翼轸得玉之因,也因此玉得救,这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自然,这其中缘故倾颍并不全然知晓,只是猜测到其中一二。
倾颍心中忐忑不安地握着张翼轸手腕,目不转睛注视到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只见这少年紧紧抿着嘴唇,有一丝坚毅有一丝顽强,却还有一丝可爱与顽劣。浓浓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让他显露出少许男儿气概,而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俊朗、明亮之间竟有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让倾颍忽然之间霞飞双颊,心思潮动:这个鲁莽、懵懂的少年怎的生得这般好看么?
正满心羞愧不安之际,耳边听到轻轻的一声咳嗽,张翼轸缓慢地睁开紧闭的眼睛,却是愣愣地醒转过来……
第四十一章 戴氏兄妹
话说那戴婵儿和戴戠出得渭水宫,来到长安城外一处树林停下。戴婵儿满脸怒色,气势汹汹地指责戴戠:“那张翼轸明明设计让你入他圈套,哥哥你为何偏偏要答应他?莫不是被倾颍迷了心窍,一时神智不清!”
戴戠“哼”了一声,抬头望天,说道:“小妹,虽说你是我亲生妹妹,但我素来不喜你行事风格。我等神人行事应秉天而行,凡事须得依据天地之间的道理,切不可以自己好恶而随心所欲。似你这般任性、娇纵,若是嫁到东海龙宫,如何赢得贤慧之名?”
戴婵儿气得俏脸粉红,咬牙切齿地说道:“哥哥……你定是怕倾颍恼你才会答应张翼轸如此之快,这倾颍还未嫁你,你便这般让她!若是她真的嫁给了你,怕是你连我这个小妹也不认了。你现在好心反而要替东海龙宫着想,哼,我偏不嫁给倾洛,你能奈我何?”
戴戠一听此言也是冷笑一声,说道:“小妹,你嫁与不嫁可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这是我们金翅鸟一族与龙族化解恩怨的良机,听说天帝也是乐意促成此事,你就算能违抗父王和母后之命,难道你还敢逆天么?”
“惹恼了我,连天也反了,我戴婵儿何曾怕过什么?哥,你无非是想拿我嫁倾洛换那倾颍嫁你,你可曾真心想过你最疼爱的小妹是否愿意嫁给倾洛,我嫁他之后又是否快乐?”
此话一出,戴戠脸色一变,变化几次最终还是黯淡下来,点点头说:“不错,我是真心喜欢倾颍,也自知倾颍并不中意我。我也知道小妹你对倾洛并无情义,只是毕竟这是双方家族共同制定的婚约,你我只是棋中人,就是我不喜欢那倾颍也只得从命。况且这婚事顺应天意,为众人福泽之所在,我等能为金翅鸟和龙族的息战出力也是我们的职责和荣耀。”
戴婵儿连连冷笑,艳若杏花的脸因为激动而娇艳明霞。
“何谓顺应天意?顺应天意便是要让天下之人皆诚心顺之,似这等强人所难的婚约算哪门子顺应天意,怕是只顺应他们自己的心意罢了!婚姻本是男女情投意合之事,他们却让世代敌对的陌生男女结成夫妻,而且这些男女之间还互相敌视,这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意么?哥,你不过是被倾颍的美貌所迷,这才迷了心智甘愿被人驱使。”
戴戠还想争辩,戴婵儿却又喜笑颜开,故作神秘地说:“小妹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那倾颍的性子也是十分刚烈,本来就不喜欢你,若是没有倾渭之事还可有转机!倾渭之死怪罪到你身上,这是其一。其二,倾颍如今已然有了意中人,以她高傲的脾性若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人,便是将她绑到剐龙台上,她也不会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