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韩笑所在的安庆派出所距离酒店不远,两人结了账,打包好剩余的饭菜直奔韩笑的单位去了。
一进派出所,曾经在粉红楼里抓过凌阳和唐糖偷情的高个子女警,正拍着桌子高声训斥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学生,那个男学生一脸青春痘,蔫蔫地接受着警察阿姨的再教育,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翘起二郎腿毫不见外地坐在椅子上,抱着肩膀冷眼旁观,时不时地插上两句推波助澜,大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架势。凌阳当时就乐了:这不是刚才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招聘许冰去上班的那个大姐吗,早上在“龙猫”里还给自己让了个座位,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高个子女警像鲁迅笔下的杨二嫂一样,两条圆规般细长的长腿岔开钉在地上,手指点着男学生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小小的年纪不想着好好学习报效国家,总该遵纪守法让你父母省心吧,非学人家电影里玩儿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也就输了,喝点凉水钻个桌子什么的都无伤大雅,非要去女厕所里偷窥,你们这些孩子真是垮掉的一代……”
“我没有偷窥女厕所。”男学生弱弱地争辩道:“我们只是打赌,输的人要站在女洗手间门口,跟每一位上完厕所出来的阿姨说您尿的真好……”
“放屁!”中年妇女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揭穿道:“后来你跟你的同学明明都进了女厕所。警察同志,你听我说,我昨天晚上吃坏了东西闹肚子,当时痛不欲生,我正用力的时候,突然听到左侧隔壁蹲位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说谁这么没公德心呀上完厕所不冲水,然后这个小兔崽子就在我右侧蹲位接上话了。”
愤怒的妈妈桑指着男学生的鼻尖骂道:“别以为老娘记不住你的声音,你跟那个女孩子说是呀是呀现在没公德心的人多了去了。码的老娘当时就崩溃了,我的内心里不断呼喊着:我在哪儿,我特么到底是在哪儿啊……”
“好了好了,不用形容得那么细致。”女警不耐烦地打断了妈妈桑的讲述:“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做的什么生意心里应该清楚,我没主动找你封了你的店你就偷着乐吧,还跑到这儿张牙舞爪起来了。”
女警为两人做好了笔录,啪地往桌子上一扔:“事情的过程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小男孩14岁,毛儿都没长齐也不涉及到你说的流氓什么的,只是一时冲动犯了点错误,待会让学校领导和家长带回去教育就行,至于你。”
女警察嫌恶地朝妈妈桑道:“以后别总屁大的事儿就往所里跑,挺小个事非要闹得沸反盈天的好看吗?小学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在街面上混的,韩秋红我告诉你,别以为有市局的人在你身后挺着我就收拾不了你,告诉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要不非扒你一层皮不可,签个字走吧!”
名叫韩秋红的妈妈桑闻言不敢再触怒女警察,签完字后逃命似的走掉,女警这才倒出时间喝了口水,刚要坐下便看见凌阳和一个漂亮女人并排站在自己身后。女警疑惑地朝凌阳道:“你不是那个钱什么多吗,怎么这么快又进来了,嗯,换了个女人,还是因为嫖娼的事儿?要说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是没脸没皮……”
“我不是……”凌阳看大事不好,刚要出言阻止,脸色已经晴转多云的许冰见状一把捂住了凌阳的嘴巴,想听女警察把话说完。
女警察望向许冰的眼神中满是对失足妇女的同情和痛心疾首,转向许冰道:“你说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有手有脚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吃这碗不干净的饭吗?再说你吃也就吃了,瞧瞧你接的客人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听说过吃霸王餐的,没听说过玩儿霸王鸡的。我跟你说,这小子上回嫖娼被我们抓到的时候甚至都没带钱……”
想象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凌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果然,还没等女警察说完,许冰暴怒的声音就充斥了整个派出所大厅:“钱多多你这个混蛋,我要宰了你!”
“你们警察的职业病真可怕,看谁都像嫖客,记得下次注意不要这么武断……”凌阳接过一脸歉意的女警察递过来的冰袋敷在乌青的眼眶上,疼得直嘬牙花子。
“坚决不会了,下回我一定注意。”刚害得凌阳被打的女警察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心地帮凌阳敷衍道:“许小姐真是对不起,我是跟这个家伙开玩笑的,我们以前认识,对,早就认识,我们是朋友。”
“多多到县里上班一共没几天,你们怎么认识的?”许冰显然把眼前这个姿色不错的制服女当成了另一个横空出世的情敌,充满怀疑道。
女警察显然跟许冰属于相同性格的类型,心直口快不善于说谎,一涉及到案件便眉飞色舞,毫无顾忌脱口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恒运的狐狸精,好像叫什么糖什么甜的那个,他俩偷情的时候被我抓到了,当时这小子还想反抗,对我用出了一招猴子偷桃,多亏我没有桃,于是我用了一招饿虎扑食,用手铐拍在他的脑袋上……”
“你可以去死了!”没等女警察说完,许冰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狠狠击出,于是凌阳的另一边眼眶也青了。
“遇人不淑啊,你哪里是在帮我,简直是在毁我!”凌阳两只眼睛都敷上了冰袋,仰面靠在椅子上悲叫不已,女警讪讪地不敢再帮倒忙了,生怕许冰一不留神在所里把凌阳打出个好歹,事情可就大条了。
“咱们来干什么来了,说正事吧。”凌阳比较有正事,忍着疼把上午在顺和酒楼看到的一幕说了一遍,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女警听完后也不敢大意,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过人心难测,什么样的变态都有,女警也不敢擅作主张,掏出手机给在外执勤的韩笑打了个电话,显示无法接通,拨打了几遍都是如此。
因为派出所有规定,外出划片执勤必须是两个民警一组,女警又拨通了韩笑的搭档老杨的电话,一开始老杨以为韩笑瞒着领导翘班了,还帮忙掩饰说韩笑出去吃午饭一会就回来,直到女警说明了情况,老杨才不敢再隐瞒,说是今天根本就没看到韩笑的踪影,女警这才慌了,急吼吼地跑到所长办公室做汇报。
几分钟后,女警察和来不及穿制服外套的派出所长一阵风般冲了出来,所长在大厅里吼道:“所有人听着,全部给我放下手里的活儿,立刻联系你们的搭档在自己负责的片区全力寻找韩笑,天黑之前如果还没找到全都回单位集合,上报县局!”
第29章 燃烧吧,兰博
派出所长何天龙当兵出身,在省军区服兵役的时候是一个出了名的好兵,纪律严明素质过硬,多次在全军区举行的大比武中夺冠,韩笑的父亲韩柏滔担任军区司令时,十分欣赏何天龙,不止一次地夸奖何天龙,如果放在战争年代一定能大放异彩,只恨生错了年代。
后来何天龙服完兵役退伍,军队上只给了他不到两万元的补贴,并没有对他回到地方上的工作作出安排,因为这件事韩柏滔是拍了桌子的,把当时管理相关事项的参谋长狠狠训斥了一顿。
参谋长其实也很委屈,因为当时的大环境限制,像何天龙这样的义务兵数量太多,没有相关的政策没法安排工作,不过既然司令员亲自过问,而且态度比较坚决,参谋长还是动用手中的权利,全力为何天龙挤出一个安排的名额,原籍荆阳的何天龙才得以回到汤原县城,做了一名普通的户籍民警。
刚参加工作的何天龙延续了从部队带来的敢打敢冲的拼命作风,很快便晋升到所长的职位,前途一片光明,不过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一些不正之风随之抬头,做官升职已经不像以前要依靠扎实的工作和努力的劲头,即使何天龙累积了无数的功劳,不过一没人二没钱的何天龙在接下的二十几年里再无寸进,始终定在所长的岗位上不能动弹。
何天龙不是没想过去找老司令走走关系,不过想想一生正直一身正气的韩柏滔,何天龙终究没敢登门,只能认命地混一天是一天,慢慢地,何天龙学会了吃拿卡要,学会了迎合领导,学会了毫无原则,变得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
去年七月,首都某警校毕业的韩笑到了实习期,本来是想到大城市的刑警队多接触大案要案的,作为一个军人,韩柏滔自然不会阻挠,但是作为一个老来得女的父亲,韩柏滔还是忍不住动用了关系,把韩笑调动到相对安全的县城派出所里,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何天龙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多加照拂。
对于老司令的女儿,何天龙理所当然地照顾有加,只为韩笑安排了事故发生率最小的片区,而且让当了一辈子民警的老杨和韩笑搭档,没想现在却出了这样严重的状况,何天龙已经快要急疯了,心里默默地不住祈祷,希望凌阳只是神经过敏报了假警。考虑了一会儿,何天龙还是掏出电话拨通了县局,随后开车去县局做汇报了。
此时凌阳和许冰也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寻找着韩笑的踪迹。凌阳心里清楚,如果韩笑真的被人控制住,能够找到的机会不是很大,因为县城虽然不大,但是楼房林立,物业管理混乱,平房区大多出租,住满了乡下来的打工者和游手好闲的三无人员,不可能一一在派出所登记,这样的撒网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好在凌阳记住了车牌号的后几位,凭借着这个重要的线索,所里已经派人到主租车公司去调查那辆出租车,还没有传回消息,凌阳只好带着许冰沿着顺和门口出租车离去的方向一路前寻。
一轮有条有理的搜索过后,眼看日薄西山,初秋的凉风瑟瑟刮起,县局的领导们终于也坐不住了,询问了县城里所有韩笑的朋友无果后,派出了大批警力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县局局长张大民则哆哆嗦嗦地拨通了韩柏滔的电话。
韩柏滔因年龄早已卸下了司令员的重任,如今在军区里挂职赋闲,不过虎老雄威在,老头子在军界的影响力依然很大,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也没有随着退居二线有所收敛,听到消息后勃然大怒,把县公安局局长骂了个狗血淋头,告诉他自己马上从省城赶来,到达县城后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安然无恙的女儿,否则就要扒了张大民的一身警服,把他下放到基层派出所扫厕所。
张大民一肚子火没处撒,正好看到跟在自己身后一脸死了亲爹表情的何天龙,顿时把一腔怒火都尽情倾泻到何天龙身上,唾沫星子崩了何天龙一脸也不敢擦拭,只是一个劲儿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直到派往出租车公司的干警带回了有用的讯息方才作罢。
跟两名干警一同前来的有出租车公司的负责人陈经理,还有那名拉载韩笑和犯罪分子的哥,的哥证实了凌阳记住号码的出租车正是自己开的那辆。好在县城里打车的人不多,韩笑当时还穿着一身警服,的哥的记忆比较深刻,回忆了一番便回想起两人的目的地是县城东郊下坎的长胜村口,张大民和何天龙不敢怠慢,带着十几名干警急急奔往长胜村调查去了。
凌阳和许冰当然也跟着一同前往,因为二人在“龙猫”上跟犯罪嫌疑人有过交集,熟悉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许冰怕父亲担心,特意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晚上值夜班,搞得许解放唏嘘不已:汤原县医院的院长是自己几十年的老朋友,昨天刚告诉自己所许冰请了年假,这丫头现在就欺骗自己说值夜班,真是有伤风化。
许解放误会女儿是要跟凌阳出去鬼混,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许冰的请求,许冰却火烧火燎地迅速挂断了电话,许解放往回拨号,许冰已经关机了。
一行执法的干警拉响警车的警报一路疾驰到长胜村,早已联系好的村长和民兵队长已经早早等在村口,两人正咂嘴咂舌地议论着这回可摊上大事儿了,一个公安干警被自己村里的村民绑架,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可就难说了。
见面以后,凌阳将嫌疑人的体貌特征仔细描述了一遍,没等村长说话,民兵队长一拍大腿道:“你说的不是西头儿苗床边李国栋家的老儿子吗!”
村长也恍然大悟:“是,应该是李辉那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他们家六七口人都在南方打工,就这小子一个人在村里养猪,从小就闷着不爱说话,村里人也都膈应他,跟他家没啥来往,这小子都四十多了一直没结婚,去年他老娘死了以后也没人帮他张罗,就一个人过,养了几头猪,骂了隔壁地没想到这小崽子这么能作妖,早咋没发现呢!”
“别废话了,快带我们去,管他是不是呢先搜一遍再说!”一干干警迫不及待地在村长和民兵队长的带领下悄悄潜进村子,很快来到了李辉家院外。
李辉家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东北农村大院,前院和后面的菜园子围着高高的长条木板的简易墙壁,用围满了铁钉倒刺的铁丝串联在一起,不为防贼,只是为了避免邻居家的鸡鸭进去祸害蔬菜,当院盖有三间彩钢瓦的红砖房,侧厢建有一排低矮的猪圈,正中央的黑漆铁门紧紧锁住,院内的土狗因为嗅到了生人的气味一个劲儿地狂叫个不停。
为了防止嫌疑人狗急跳墙,失去理智下做出暴力反抗,干警们的制式手枪全部荷弹上膛,要知道现在的警察早已配备了八四式微型,这种枪跟以前威力较大的老式五四手枪不同,据说连自杀都不一定能成功,张大民好说歹说才从市局要来了十几把警用转轮,这时真正派上了用场。
害怕贸然强攻会惊吓到嫌疑人伤害到韩笑,干警们不敢冒失地强行破坏铁门,那样会造成很大的声响,木板墙上又布满了荆棘没处落脚。眼下院子里的狗狂吠个不停,嫌疑人很快就会察觉到警方的行动,到时候就失去了突然袭击的主动。张大民一筹莫展,刚要硬着头皮砸开铁门进入,身后窜出一条行动迅捷的黑影,嗖地一声蹬地窜起,手脚并用倒翻上了大门顶部的水泥雨搭平台,轻灵如猿猴般悄然落地,一个利落的前滚翻卸去了俯冲之势,正好滚到土狗的身前,整个行动过程迅捷隐秘,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原来是军旅出身的铮铮铁汉,如今已经跟着残酷腐烂的社会随波逐流已久的安庆派出所长,何天龙。
第30章 挖地三尺
东北地区县城周边的农村多是种粮户,每年从地里打上粮食都不急着出售,等水分风干后储存在仓库里待价而沽,于是许多游手好闲的小青年就打上了这些粮食的主意。
频繁的失窃使得这些种粮户之间豢养恶犬蔚然成风,一般人家都是忍痛花高价从獒犬基地购买纯种的德牧之类的犬类,舍不得花钱的人家就只好自己熬狗。
所谓的熬狗,就是要来四五只体型年龄差不多的半大土狗,关在通风的仓房里半个月不给喂食,饿疯了的土狗们开始互相攻击,以同类的血肉为食,最后活下来的那只一定是最强壮最凶恶的獒犬。不过这种办法的成功率并不高,而且在农民朴实的处世哲学里,这样做明显有伤天和,所以真正敖狗的人家并不多,但是今天干警们看到的这只其貌不扬的土狗正是用残酷的方式优胜下来的獒犬。
獒犬的特征是六亲不认,发起性子来连主人也咬,泛着烂红边的眼睛总是散发出嗜血的凶恶光芒,孤身一人跳进院子里的何天龙一个漂亮的战术翻滚,有意无意地正好起身半蹲在土狗面前,咽喉正对着獒犬粗大的嘴巴,喷鼻的腥气咫尺可闻。
獒犬被眼前的不速之客激起了凶性,拴在脖颈上的铁链挣得哗哗作响,张开腥臭的大嘴闪电般咬向何天龙的脖子,微暗的星光映照得两对锐利的犬齿寒光闪闪,甚是骇人。
何天龙见状平举起左手挡住咽喉,任由獒犬尖利的牙齿深深陷入小臂肌肉,右手则出手如风,并拢五指至上而下狠狠啄在獒犬的会咽部,这里是犬类动物食道和气管的交界处,獒犬被这一下巧妙的重击击打得松开了牙齿,痛苦不堪地悲鸣了一声,顾不得伤势的何天龙早已蹲在地上碾住泥土转到獒犬身边,双手死死扣住獒犬粗壮的脖子,顺着颈椎骨节的连接处重重一扭,獒犬四肢抽搐着倒在地上,几秒钟就咽了气。
“不愧是早年入伍的大头铁兵,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隔着板缝目睹这一幕的人除了许冰和两名村干部外都是行家,虽然处于执行紧急任务的当口,也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意,暗赞不已。话说那个时代入伍的新兵都是跟真正打过仗的老兵在一起训练,潜移默化下更注重简单高效,许多有关于肉搏或白刃的科目和技巧都是完全以战场上的拼命打法为基准,虽然只是非官方流传下来的土技巧,却如同特种兵不择手段只求实效的手段更为接近。
何天龙好不容易以自己为诱饵杀掉了看家猛犬,心里清楚时间就是生命,每拖上一秒钟,韩笑就会多上一分危险,一时也顾不上在外面等候的大部队,横下心来拨开手枪的保险,一脚踹开了木质的房门闪进了砖房内,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屋里的电灯被打开了,有昏暗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在院子里。
大约过了几十秒,屏住呼吸紧张不已的干警们看见何天龙垂头丧气地从房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铸铁镐头狠狠劈开外院铁门的门栓,将外面的队友放了进来。
“奶奶的,里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何天龙捂住流血的手臂恨恨道:“我在屋里进行了简单的搜索,的确没有人,要不咱们再仔细找一遍?”
张大民一挥手,干警们两人一组分散开来,围绕着房前屋后搜索起来,连狗窝和猪圈也没有放过,凌阳许冰和两名村干部则跟在张大民和何天龙的身后鱼贯进入。因为屋子里的电灯已经被何天龙打开,凌阳一进屋就里外仔细查看了一番,只见屋内布置成典型的东北农村式样,厨房的灶台上支起一口大约十饮的大铁锅,铝制锅盖随便扔在一旁,地上堆着一小堆用来生火的柴草,水缸旁边的破铁桶里养着几条粗大的泥鳅,水面上撒了一层豆饼当做食物。
正要到卧室里看看,外面搜索的一名干警突然大叫起来:“这里有情况,我们发现了一个地窖,里面有灯光!”
伴随着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所有人蜂拥而至,一齐围在那名发现了情况的干警身边。这名干警负责搜索猪圈,拿起一柄铁叉将两头瘦小的“肥猪”赶得哼叫着缩在一角,随手在地面上凌乱的稻草上拨弄了一番,只见抹上了水泥的地上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环。
这名干警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知道农村用来储存秋菜和种子的地窖一般都选择在房前屋后,哪有挖在猪圈里的,登时疑心大起,拉住铁环两膀叫力一拉,原来下面是一块整块的方形木板,只在上面薄薄地盖了一层水泥以掩人耳目,拉起之后只见里面朝四周被拓宽成长方形,有灯光透出,好在只是一个几平米的空间,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清里面并没有人,这才放心地放开嗓子招呼众人。
局长张大民和所长何天龙亲自顺着窖口处的木梯爬了下去,定睛一看,几乎完全可以断定这个名叫李辉的家伙确实有问题了,如果韩笑真是跟他走的,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可能是被这个变态的家伙劫持了。
因为这个地窖里布置得完全是一个非法囚禁的场所:几块砖头上支起由木板拼接而成的床铺,上面凌乱地堆着一床脏兮兮的被褥,西面的土墙上深深地钉进两根铁钎,露出墙外的圆柄内穿进了两条细细的铁链镣铐,一个破旧掉漆的五斗橱打开的抽屉里放满了五花八门的助兴情趣用具,几个充气娃娃堆放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李辉甚至在地窖里安放了一个储电量不小的电瓶,用以供给灯具和电视影碟机的电源,影碟机上则扔着五花八门的国外色情碟片,封面上有粗糙的中文翻译,充满了触目惊心的绑架、虐待,残杀、人肉等字眼。
令众人感到不解的是,简陋的床头上放着一口大木箱,箱子里装得满满的小型防爆电机模型,铜线,零件,叫不上名称的专用电子工具和厚厚一摞有关于物理学力热光电的书籍,搞不好这家伙还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技术宅。
毕竟是县公安局的一把手,张大民的办案经验十分丰富,虽然心里着急,不过还是有条有理地为手下分派了任务,留下四名干警隐藏在李辉的住处恢复原貌,然后守株待兔,安排其余的人在不远处的村部里待命,随时准备增援。自己和何天龙则回到县局抽调所有警力,对李辉的一切社会关系进行排查,调查李辉以前和最近有没有在县城内和周边有购买或租用房屋的记录,然后逐个进行搜查。
看来被绑架的韩笑真的不在这里,嫌犯回来的几率也微乎其微,试想哪个傻瓜会抓到一个大活人弄回自己家里,大白天的村里人多眼杂,很容易会被发现,韩笑一定被嫌犯弄到其他隐秘的巢穴里去了。
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张大民苦笑了一下,弄丢了那样一个手眼通天人物的女儿,自己的政治生涯恐怕也彻底到头了,不知道今年走了什么霉运,先是有个不开眼的逃犯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狱制造社会恐慌,事情还没有完全压下去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流年不利,回去说什么也得找个老先生好好给算上一卦。
在凌阳的一再要求下,张大民和何天龙没有坚持将他带回县城,不过却坚决带走了“弱不禁风”的女医生许冰。张大民安排得很周到,让村里的民兵队长组织村民在干警的带领下,以李辉的住宅为中心放射性地朝四周田间地头可以藏人的废弃房屋搜索,看见目标不要打草惊蛇,要等到增援到位后再一举擒获,县局警力有限,凌阳好歹也是个男人,又是韩笑的朋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所以凌阳才被获准留下,参与到轰轰烈烈的搜索嫌犯、拯救韩笑的行动当中。
凌阳仰望着漫天的繁星,眼前浮现出韩笑的一副吃货嘴脸,担忧道:“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你到底在哪儿?”
第31章 小丑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性德的这首词写得不可谓不完美,当年纳兰大爷从繁华之地被流放北方,正是接受了满清时候除了杀头蹲监之外最严酷的刑罚,发配东北。
那时候的东北只有很少的原住民,被誉为极北苦寒之地,由于当时居住条件有限,凛冽的严冬有很多人都熬不过去,被流放到这里的人归乡不得,只好开荒种田聊以糊口,无奈东北气候恶劣,虽平原广阔,夏秋之时多有旱涝灾害,不好的年头里尽管付出了许多的辛苦,却没办法从黑土地里收回一粒粮食,只能忍饥挨饿,所以旧社会的东北农村大多迷信,在田间地头盖起许多或精致或粗陋的庙宇,里面供奉着民间流传的各路神仙,什么黄二奶奶、龙王爷、灶王神、关二爷等数不胜数,只求风调雨顺,能够吃饱活命。
这种现象在文革时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壮怀激烈的红小兵们把这些封建毒草打砸个干净,只剩下一幢幢破败的房子依旧矗立,接受着历史风雨的洗礼。
在四名干警的带领下,临时被招来的强壮男村民组成了四支临时的搜索小队,朝四个方向搜寻过去,一路上专门注意僻静的树林和那些废弃的房屋庙宇,期望能够有所收获。
凌阳跟随的十二人小队是往正北方向去的,只探出不到五里路的距离就走到了尽头,据同行的村民介绍说前面不远处就是杂草丛生的松花江畔,由于附近都是耕地,没有办法获批采沙场或是渔段,所以根本没有人从这里渡江,前些年市政府在江心的柳树岛修建了一座游乐场,本来想通过村里修一条公路,在江边建一座码头摆渡游客,不过由于村民集体反对只好将码头挪到往西三十里的荒草甸附近,后来游乐场由于过于偏僻,经营不善而倒闭,听说后来只雇了一个老头打更,免得游乐场里的铁质设施被盗,后来听传游乐场闹鬼,那个老头为了保命也卷铺盖走人了,搞得那里现在连小偷都不敢去。
凌阳皱起眉头,突然想起早晨在“龙猫”上跟嫌疑人比赛谁更猥琐的时候,嫌疑人当时似乎就穿着一件印满了好看图案的T恤。因为嫌疑人人到中年,却穿着那样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凌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依稀记得T恤的正面印有一个硕大的扑克小丑头像,边上则散布着摩天轮、过山车、马戏团等图样,想到这里,一个了悟的念头闪过凌阳的心头。
凌阳爬上一个土包,隔江朝柳树岛上观望,借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折射出的淡淡星光,隐约可以看见岛上耸立着许多黑乎乎的建筑物和游乐设施,一个巨大的摩天轮的黑影如同一头沉睡的史前怪兽趴伏在那里,场景十分瘆人。
“反正已经到了江边,要不咱们去岛上看看?”凌阳建议到。
“得了吧,要去你去,俺可不去,听说那上边闹鬼闹得可凶嘞,俺不去触那个霉头!”一个村民首先拒绝了凌阳的提议,其他的村民也纷纷随声附和。
凌阳将目光投向带队的男干警,干警显然也以为凌阳的想法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皱眉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知道韩笑是你的朋友,可她同样是我们警队的一员,我也很担心她的安危,想要尽快找到她,可是江面这么宽,最近的渡口还在几十里外的荒甸,先不说黑灯瞎火的没法过去,嫌犯如果带着韩笑那样一个大活人,很难在没有船只的情况下登岛,何况韩笑还在警校里受过系统的格斗训练,不是那么好摆弄的,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这位警察同志说得对!”一个比较年长的村民闻言松了一口气,赶紧建议道:“眼下咱们已经找到了江边,就算是这个方向的头儿了,再往前也去不了,不如咱们先回村儿里看看,没准儿别人有发现了呢,再说咱们也都尽力了,大伙儿说对不对?”
听到年长者的话,村民们纷纷表示同意。带队干警眼见在沿着周遭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无计可施,只能同意老者的说法,一行人于是掉头往村里走去。
“哎呀,我脚崴了!”凌阳终是放不下心里的念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蹲在地上抱住脚脖子干嚎起来。带队干警见状想要扶起凌阳,刚一碰到凌阳的胳膊凌阳就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连说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否则怕以后落下残疾云云,还建议大伙儿先行回村,自己休息一下随后跟上。
带队民警一时摸不清凌阳是真的受伤还是借故想渡江上岛,于是不放心地留下一名身强力壮的村民陪着凌阳,回头望了一眼宽阔的大江,确定如果没有渡船凌阳根本无法横渡,这才放心地带领其余的村民返回。
很快,江边只剩下了凌阳他们两个,凌阳笑嘻嘻地跟村民套近乎道:“大哥怎么称呼?”
村民憨憨道:“俺免贵姓陶,村里人都叫俺大宝。”
凌阳肃然起敬:“原来是江湖闻名的淘宝哥,失敬失敬,我叫钱多多,小名支付宝,咱俩是一个系统的,有机会代我向马云他老人家问好……”
村民:“……”
凌阳随手拔起一根鲜嫩的草茎叼在嘴里,细细咀嚼着清香的汁水,配合着狰狞的表情故意放缓了语速低沉道:“淘宝哥,刚才我听说你们这里闹鬼?你听过山村老尸的故事没?没有啊。咒怨呢?笔仙呢?贞子呢?都没听过啊,正好闲着没事,我仔细给你讲讲……”
仅仅五分钟过后,配合着凌阳翻起白眼的一声故作玄虚的尖叫声,那名村民便惊呼着落荒而逃,凌阳呸地一声吐掉唇间的草茎,不屑道:“白长个傻大个儿,胆子这么小,回去慢慢哭吧您呐!”
凌阳钻进江边一人多高的蒿草里观察了片刻,正如刚才村民们所说的一样,江流下游水流湍急,难以横渡,只是往上游方向有几个废弃的采沙场,在江里打捞起来的不合规格的江沙零星堆在岸边。凌阳在草丛中溯流而上,走出二三里地的路程,只见一个缓滩边的杂草有明显纷乱的痕迹,跑过去仔细一看,凌阳笑了。
浅滩的蒿草被人用刀子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因为四周杂草丛生,不靠近很难发现,凌阳忍着刮脸生疼的草叶挤了过去,只见空地上零散地放着镰刀绳子等工具,几个或完好或漏气的老式黑色汽车内胎堆在一起,三五个捆在一起,做成了简易的充气皮筏,还有整块木板削成的简易船桨。让凌阳叹为观止的是,这些内胎的底部全部用吹起扎好的杜蕾斯和空塑料瓶填满,用宽胶带粘在一起做成船底,凌阳心里暗赞:“用饮料瓶不就得了,非得弄这么多杜蕾斯,多浪费啊,看来这小子够有钱的,现在养猪真赚哪!”
凌阳满心喜悦地从兜里摸出电话,想要向干警们报告这一最新发现,按开键盘锁后,凌阳的山寨手机发出一阵嘟嘟的响声,显示电量不足,马上就要关机。凌阳大怒,心想都怪许冰这个葛朗台,图便宜给自己买山寨货,根本没想到自己昨晚闲来无事玩了几个小时的植物大战僵尸,耗掉了大部分电量。
凌阳高高举起手里的手机作势欲扔进江里,想了想觉得舍不得,于是重新装回衬衫口袋里,考虑到韩笑落在那样一个变态狂手里,随时会面临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凌阳心知现在步行跑回去报信的话,多拖上一分钟韩笑就会少上一分无恙的机会,一咬牙抓起草丛里捆扎了一半的粗糙皮筏,坐在里面双臂用力朝岸边的泥土一推,整个人朝江心荡去。
皮筏子刚刚驶离江边,凌阳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似乎有大量的讯息从接触到皮筏子的指尖传进大脑,如同电脑之间的数据传输一样,不过只是一些残破而模糊的片段而已。
迷迷糊糊中,凌阳的眼前出现了那个中年大叔李辉在猪圈里挥汗如雨地刨挖地窖;镜头一转,李辉又拿起长杆笊篱网,把网里的泥鳅鱼抖落进水桶里,顺手扬进去一把粉碎的豆饼;还有李辉穿着油腻腻的牛仔工装,咬牙切齿蹲在江边制造皮筏子的影像;甚至李辉举起扳手和钳子修缮一个摩天轮的过程也被凌阳看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