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三人的想法,这个白白净净的明代老爷应该会毫不犹豫的买下这件稀世奇珍。没想到却见他满脸诧异,犹如见到几个疯子一般的看着他们。
“这个,着实贵了。”高老爷连连摇头,“这等玻璃器具,濠镜澳的佛郎机人也有贩来,大件玻璃碗瓶,不过三两一个。小得也不过一两一个,这个杯子……”说着连连摇头,言下之意最多也就三两。
这几个顿时如冰水淋头一般,面面相睽,原来穿越必杀商品――玻璃杯不值钱啊……
萧子山见这生意要谈不下去了,料想自己这边的估计有误,便拱手道:“我等久居海外,贵处的行情并不知晓,还请高老爷赐教。”
高举想这是要我自己开价了,他思索片刻,给出了价钱:
粉盒,每个白银十两。
玻璃杯,每个一两。
密胺的碗碟,大得五钱,小得二钱,勺子之类,一钱。
塑料饭盒,每个三两。
塑料雨衣,每件一钱。
小刀,每把五钱。
传统穿越暴利神器玻璃杯,居然惨败!一千两成了一两,这个落差也是在太大了,钻石变成了玻璃。
倒是不怎么起眼的塑料小粉盒,才对了明代商人的胃口,可见做生意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想当然。萧子山便问起这广州的海贸之事,顺便套问下对方对自己的商品的看法。
原来这广州城的海外贸易,是佛郎机人垄断的。不管哪里来的外商,泊船只能泊在濠镜澳,听候丈量抽税,然后才能发卖货物。能进入广州城进行贸易的只有佛郎机商人。城里有专营出口的三十六行,就是和他们做生意,每年都要订购大量的瓷器、生丝、白糖和其他各色货物。
不过高老爷这些濠畔街的商人则又是另外一个路数,这个路数,高老爷虽不明说,萧子山也从后世的文献中读到过。
高老爷最感兴趣的就是那粉盒里的镜子,他说这东西偶然也有佛郎机人贩来,大镜可价达数百两,他们的小镜子虽然小了点,却比泰西来的镜子清澈透亮得多。要是能有尺寸更大的,价钱好说。至于那“软瓷”--密胺的碗碟,论到质地手感花纹,都没什么出奇的,只是好在轻便不碎上。“软玻璃碗”,也就是塑料饭盒,虽然不碎,但是比起玻璃碗又不如它晶莹剔透。至于塑料雨衣和小刀,在高老爷看来不过是些玩物。
众人汗颜:即使我们自豪的多出几百年的见识,也未必胜得过人家。
言谈里高老爷也多方试探,问及澳洲的风土人情。萧子山只是敷衍,只说本国尚蓝,国内多能工巧匠善,多奇巧之货,以工商立国,国人好空谈,每以名目自立一党,鼓吹言论。然乌合瓦聚,时日稍久自消解。问及国主何许人也,乃云国有一主,号为“八尺”,下有权相,掌军机民生事,号“小米”,国中无论贵贱,都拜服于神使名唤“啊大米”者。听得高老爷啧啧称奇。
一路说来,三人早把不要喝茶的警惕忘得干干净净,起身告辞的时候,连茶汁都饮干了。这使高举高大老爷在心里鄙视了他们一把。行前便谈妥了交易,“澳洲海商”们三天后供应第一批货物,还承诺多带一些新奇之物过来。
只是三人的离去让高老爷心里又犯了很大的嘀咕:这三个人不肯从大门出去,非要到后院的一所僻静之处,还得人都离开。高老爷不放心,派了个胆大心细的家丁从远处看着:见三个人鬼鬼祟祟的望了四周一阵,忽然转到墙后角落里,待家丁赶上去察看,已经廖然无踪了。
注:玻璃器的价格,来自王世贞的《凤洲杂编》,原价格单位为贯。这是嘉靖年的价格,但是我查不到17世纪的价格,暂时就用它代替一下,诸位不用深究。如有知道的,也请赐教。
第六节 克拉克瓷(一)
这天晚上,完成了第一次时空之旅的三个人,召开了第一次工作总结会议。按照正式的会议流程做了会议记录。按文德嗣的说法: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会议上,对穿越中的各项问题进行了总结归纳。结论是:过于轻视古人的智慧,功课没做足,对明代了解太少,想当然的成分居多。
总体来说,运气不错,相当顺利的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代理人。
至于下一步的贸易方案,虽然价格低得出乎他们的预料,但是仔细核算下来,利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低。
明代的一两白银,合大约37.3克。本时空的白银的收购价虽然有所浮动,但是每克不过3元上下(销售价3.6-3.8元,收购价在2-2.6元的,取稍高一些的价),一两白银可得112元人民币。实际算上“火耗”成本--明代流通的白银许多都是纯度不高的需要从新融炼,收益更低一些。
一个粉盒能卖十两的话,也就是说大约可得1000元。萧子山拿来的粉盒有200多个,仅此一项,就能收入白银二千两,合二十万元。即使他们要购入这些粉盒,目前的批发价也不过几元一个,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实我们还可以倒卖一次。”萧子山拿笔涂抹了半天,“我记得明末金银比价大概在一兑十这个范畴内。这二千两银子,我们要求兑成黄金。可得二百两,合计7460克。每克按150元计算,就是一百多万。比卖货还赚。”
“不过一般来说,社会上的黄金存量是有限的,兑换不到多少的。”王洛宾觉得有些可惜。
“其实我们可以要另外一样东西作价,比黄金还值钱。”文德嗣说。
“什么东西?”
“瓷器。”文德嗣指着报纸上佳士得的拍卖公告,“明代的瓷器,不用我说了吧……”
当家丁一脸惨白的跑到书房来的时候,高老爷就知道这澳洲的三位又来了。这次是深夜,和上次一样,凭空从栈房院子里冒了出来。
要不是上次他们是白天来的,而且还是在大白天走的,高老爷真要怀疑他们是什么鬼魅妖物了。
“高大倌人,这些是货物。”
书房廊下,堆着家丁们从栈房院子里搬来的四五个纸箱子。拿纸做货物箱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心里不由得突突乱跳,虽然前些天他已经偷偷的用鸡血淋过那几件货样,隔天再看,这些东西还是好好的,没有化作土块木偶,这才算安心。
“阎管事,清点造册。”高老爷吩咐手下人。
“是,老爷。”
管事领着家丁们把纸箱拆开,一件件货物都包着那种精致的纸盒,码放的整整齐齐。高老爷点了点头,这澳洲商贾行事还真是奢侈--光这包装,恐怕就花了不少钱。
三人坐在椅子上,看着高府的家丁清点。昏惨惨的烛光下,高老爷那南京缎的袍子微微的闪着光,萧子山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寿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在他们已经准备了一件特别的礼物,清点结束,双方一一对过数字。文德嗣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一盏煤油灯来。这东西花了他们不少时间才从一个工艺品商店买到,120元,是所有东西里最贵的。只见文德嗣从箱子里拿出一听煤油,倒进去,用手边的蜡烛点着一团火苗,没多久,灯焰渐盛,原来昏暗的书房里顿时大放光明。
高老爷和家丁管事,莫不目瞪口呆,这些天澳洲海商带来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这个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深刻。
“此乃煤油灯,聊备一格。”
“真乃奇物!”高老爷也几步走到跟前,一团白光火焰,亮得刺眼,外面还有全透明的玻璃灯罩。他扭头问道,“此物可是贵处所产,价值几何?”
萧子山不由得慨叹人类对光明的渴望。他们自以为古人会惊讶的东西,都没引起太大的波澜,反倒是这个已经淘汰出现代社会的煤油灯震动了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比蜡烛和油灯都要亮得多。如果高老爷能看到电灯?!萧子山对未来的穿越计划顿时充满了信心。
“确系我国所产,”文德嗣笑得很奸商,“二百两足矣。”
“奇物,奇物!”高老爷着迷的围着这灯看了又看,又学着文德嗣的样子把调节火焰大小的旋钮旋转,见光芒要亮就亮要暗便暗,随心所欲。心中暗暗称奇。他知道这东西虽然造型古怪,又有一个昂贵的玻璃罩子,实则就是寒门小户人家用得灯盏油台之类的东西,然而光芒却胜过十倍以上,即无油臭又没有烟,明暗还能调节,澳洲的巧匠难道都是鲁班复生?
忽然想起一事,又问:“此灯用得油--嗯,煤油,也是澳洲产的么?”
萧子山点头,这高老爷真是聪明人,一眼便能见到关键之处。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