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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大亨》
作者:克里斯韦伯
内容简介:
越南与暹罗是我的谷仓;远东与卡纳塔克是我的矿区;黑龙江两岸和东南亚提供木材;北海道与蒙古为我牧羊和骏马;还有新西兰与澳大利亚为我养牛;日本与秘鲁送来白银,非洲进贡黄金;印度人为我们种茶和棉花,江南与东南亚是我的果园。而我高踞一切之上。......
楔子
1547年
京师西苑万寿宫,谨身精舍。
房间的大门微闭着,当中的正墙神坛上供奉着三清神牌,牌位下则是一副铺有明黄色蒲团坐垫的八卦形状坐台,一名身形削瘦作道士打扮的青年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拿起玉磬杵在右手旁紫檀木架子上的铜磬敲一下,精舍内立即便传出一下清脆悠扬的铜磬声。
司礼监秉笔麦福快步行走在游廊里,作为最受嘉靖皇帝恩宠的内官之一,他距离内官的权力巅峰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此时的他屏息低眉,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威风。这位大貂珰走到精舍外的台阶下,恭谨的跪下,用太监特有的尖利声音道:“皇爷,内阁有要事禀告!”
精舍内,那道装男子睁开双眼,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敲了一下铜磬。屋外的麦福听到磬声,磕了个头道:“浙江巡按御史潘芳上书,两浙黠滑军民,私造双桅大舡下海,名为商贩,时出剽劫;福建按察使有报龙溪嵩屿等处,地险民犷,素以航海通番为生,其间豪右之家,往往藏匿无赖,私造巨舟,接济器食,相倚为利;福建海沧署安边馆事的都指挥黎秀报:军民趋利忘害,而各处轻生之徒,攘臂向前,私通贸易。其船皆造于外岛而泊于内澳,或开驾以通番,或转售于贼党。而嵩屿、渐尾、长屿、海沧、石马、许林、白石等澳,乃海贼之渊薮也……”
嘡!
精舍内传出铜磬声,打断了麦福的禀告,随即屋内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那内阁打算怎么办?”
“几位相公打算升朱纨为右副都御史,出任闽浙,提督海防军务!”
“正德十六年的进士,在四川兵备副使任上平定过诸蛮,还在广东做过左布政使?”
“皇爷圣明!”
精舍内静了下来,麦福跪在台阶下,一动不动。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屋内才又传出一下清脆悠扬的铜磬声。麦福明白这代表嘉靖皇帝同意了内阁的建议,赶忙磕了个头,高声道:“老奴遵旨!”
(嘉靖皇帝于1524年的壬寅宫变中险些死于宫女之手之后,便没有住在乾清宫,而是住在西苑的万寿宫中修道,直到临死前才搬回乾清宫中)
第一章获救
月光如水,照在海上,给沙滩镀上了一层银边。两条尖锐的海岬伸入海中,海岬边缘满是尖锐的礁石,遍布苔藓和鸟粪,海岬末端几乎连在一起,只留下一个不到百步的缺口,缺口处布满尖锐的礁石,当落潮的时候,礁石浮出水面,隔断内外,而涨潮时海水将大部分礁石淹没,露出几个可供小船出入的缝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用力,用力推!”
沙滩上两人用力将一条“红头对”推入海中,这“红头对”乃是浙江沿海常见的一种渔船,其船头有角,船首两侧有船的眼睛,在船首涂红色者,俗称“红头对”,因其形似雄鸡,也称“雄鸡对”,大的可以容六七人,小的只能容两三人。两人正在推的正是小的那种,长不过七八米,宽不过两三米,最是轻便不过,船上也没有什么遮盖,舱中堆数十只西瓜,还有一些蔬菜,上面盖了些荷叶。随着两人脚下的海水越来越深,为首那人感觉到船只轻了许多,赶忙喝道:“小七,你快上船!”
“是,阿叔!”那人应了一声,一拉船舷便跳上了船,先前说话那人用了推了几步,此时船只已经完全浮了起来,海水也淹到他的大腿,他赶忙抓住船舷,爬上船来,顾不得喘息,便低声喝道:“小七,快到前面去探看礁石,乘着天还没亮,官府的巡船没有出来,咱们早些赶去双屿,也好多卖几个银钱。”
那小七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手倒是敏捷的很,应了一声便跑到船首,操起一根竹篙,探看水下的礁石,以免触礁;而说话这人则去船尾摇橹,在两人熟练的操作下,小船宛如一只敏捷的水鸟,穿过礁石间的缝隙向外驶去。这两人年长的那个姓陈名四五,另一个是他的外甥,因为姐姐姐夫走得早,只留下一个外甥便跟着他过活,还未成年没有大号,便以族中排行唤作小七,都是附近的百姓。太祖皇帝为防止沿海军阀余党与海盗滋扰,下令实施自元朝开始的海禁政策,禁止中国人赴海外经商,也限制外国商人到中国进行贸易(除去进贡贸易)。其后永乐皇帝虽然有郑和下西洋的壮举,但那也只是允许官方的朝贡贸易,民间私人出海依旧属于禁止的范围。而严厉的海禁政策并没有消灭民间海上贸易,反倒使其地下化、畸形化了了。远道而来的日本、葡萄牙等外国商人在沿海一些朝廷势力薄弱的地方直接与明国商人进行交易,双方皆获厚利,久而久之,在沿海地区便出现了一些贸易中心,浙江双屿、泉州月港便是其中的翘楚。尤其是双屿,本是宁波外海的一个荒岛,由于贸易兴盛,其全盛时期常驻居民便有三四千人,其中葡萄牙商人便有千人,每年往来的各国船只有千余条,贸易额高达百万两白银。周围的百姓也参与其中,或者为人佣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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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行驶了一会儿,已经出了内海,远离了平日里官军卫所巡逻的范围。眼见得天色已明,陈四五松了口气,便放下船橹,升起帆来,自己坐下饮水进食,让小七在一旁照看。他刚刚坐下喝了两口水,便听到侄儿喊道:“阿叔,有人!”
陈四五以为是遇到了官军的巡船,赶忙丢下装水的竹筒,跳了起来,可举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起伏的海水,并无半点船影。他以为是侄儿耍弄自己,便狠狠的往对方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差点吓死老子了,老子还以为遇上官军的巡船了,这也能乱开玩笑的?”
“阿叔,我说的是人,不是船呀!”小七屁股上挨了一脚,委屈的指着不远处的海面道:“哪个开玩笑了,那不是个人吗?”
陈四五的眼力甚好,顺着外甥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人浮在海面上,随着波涛起伏,不知生死,知道错怪了外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是我弄错了,待到双屿卖了瓜,回去给你买串糖葫芦赔罪!”
小七听到有糖葫芦吃大喜,顿时忘记了方才的委屈,笑道:“阿叔说话可要算话!”
陈四五笑道:“一串糖葫芦值得什么,小七你放心,卖了瓜回去赶圩就买给你吃。快把船靠过去,救人要紧!”
两人都是熟手,摇橹划桨不一会儿便靠了过去,将水中那人捞了起来,陈四五一探鼻口还有呼吸,笑道:“这厮倒是好运气,遇上咱们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小七,快把他翻过来。”
小七应了一声,帮着陈四五将那落水汉子翻过身来,口中说道:“阿叔,这人头发这么短,莫不是倭人?”
“倭人?”陈四五笑道:“你看这人诺大个头,便是在我们明国人里也是大个子了,怎会是倭人?”
“不是倭人,莫不是弗朗基人?”小七一边轻轻拍打着那人的背部,一边问道。
“应该不是,看他的面容倒是大明人氏,只是服饰打扮不一样,与弗朗基人那红发碧眼的全然不同!”陈四五笑道:“待会等他醒了问问便知道了。”
正说话间,那昏死汉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声响,接着吐出许多清水来,苏醒了过来,悠悠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兄弟你落水昏迷,被我们救起来了!”陈四五见对方醒了,不由得大喜,笑道:“小七,快拿只瓜来,给这位兄弟吃!”
小七应了一声,赶忙取了一只瓜来,陈四五拔出短刀将瓜剖开了,递过去一块,笑道:“你在海水里泡的久了,想必渴得很,快吃块瓜解解渴!”
第二章异世
那汉子却不接瓜,只是迷惑的看了看四周,又反复上下打量陈四五和小七,倒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小七被看的发毛,问道:“你莫不是给淹糊涂了,为何给你瓜也不吃?”
“今年是几几年?”那汉子突然反问道。
“几几年?”陈四五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兄弟你问今年的年号是吗?我们都是寻常百姓哪里记得住那些东西?不过当今的天子是大明嘉靖皇爷!”
“大明嘉靖皇爷?这怎么可能?”那汉子好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脸色大变,弯腰抱头,口中念念有词。一旁小七见状吓了一跳,低声问道:“阿叔,这家伙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疯了?”
“想必是有亲人一同落水,只有他自己一人得救吧?”陈四五叹了口气:“看来也是个苦命人,哎,若非是苦命人谁又愿意去海上讨生活呢?”说到这里,他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柔声道:“兄弟,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生死祸福非人力所能强求的,我等须得节哀顺变。今日你落水得救,乃是老天给你的寿数还没尽。就得顺应天意,好好活下去。来,先吃块瓜吧!”
那汉子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疯狂和绝望,陈四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过了一会儿,那汉子的目光才渐渐清明,低声道:“你说的不错,这一切都是天意!”
陈四五见那汉子清醒了过来,十分高兴,便询问其来历。那汉子自称姓周名可成,山东人,出海外行商回国遭遇风浪落水得救。陈四五听对方谈吐形容不俗,笑道:“周兄弟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为何这般说?”
陈四五笑道:“周兄弟这双手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百姓的!”
周可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白皙光滑,与陈四五皲裂粗糙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知自己身上现代人的形迹太过明显,绝对是瞒不过去的,只得苦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周某不过是落水余生之人,一点薄产早就沉入海中,除了这双手便是一无所有了!”
“周兄弟莫慌!”陈四五笑道:“若是在别的地方倒也还罢了,在咱们宁波府便不怕了。”
周可成听到宁波的地名,暗自记了下来,笑道:“为何这么说?”
“周兄弟可曾听说过双屿?”
“双屿?未曾听过。”
“这双屿乃是宁波外海的一个海岛,各国商人都来这里买卖货物,一年下来怕不有上千条船舶。即便是身无分文的穷汉,只要肯卖力气,便不难混口饭吃,兄弟你有手有脚担心什么?若是有本事,重整家业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事?”周可成皱起了眉头,低头思忖了起来:自己虽然本是造船厂的工程师,自从08年金融危机之后,造船业一直不景气,自己所在的造船厂熬到了17年初也终于倒闭了,他拿着解职金想着休息几个月再去找工作,便和几个朋友去海钓,却不想失足落入海中,本以为是死路一条了,却不想捡了一条命,只是穿越到了古代。自己在大学时代看过穿越,也曾经幻想过回到古代开一个大大的后宫,打下一个大大的帝国,可惜当真回到古代才发现最大的问题是能否自食其力。他想了想,低声问道:“那敢情好,只是不知你说的本事有那些呢?”
陈四五看了看对方白皙的双手,问道:“周兄弟可曾识字?”
周可成一愣,答道:“自然认得?”
“那可会写?”
“倒也会写几个字!”周可成答道,心中却暗自感谢小时拿竹条逼自己写大字的父亲。
“原来周兄弟是个读书人!”听到这里,陈四五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敬重。
“读书人?”周可成一愣,赶忙说:“不,不,在下连个秀才也没考上的。”
“呵呵,功名那是要看祖宗福荫的,在我们这些睁眼瞎眼里,会读会写就是读书人了!”陈四五笑道:“周兄弟,既然你会读会写,在双屿谋个差使便不是什么难事了,你我相遇也是有缘,我这条船正是要去双屿,便同去一趟可好?”
周可成看了看陈四五诚挚的笑容,又看了看周围无垠的大海,学着对方的样子拱手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周可成随着陈家叔侄跳上沙滩,陈四五将西瓜装上扁担,便不远处的码头走去。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脚下再非摇晃的船板,让周可成感觉很不错,但他仍然感觉到并不自在,周围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的人从自己的货物后面窥看,有的人则径直指指点点,有的人则是从门缝后面。他就好像一个失去了壳子的蜗牛,失去了安全感。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低下头,加快脚步。
“周兄弟,便在这里吧!”陈四五向周可成打了个招呼,便将扁担放下了,一边用荷叶扇风,一边高声吆喝起来。周可成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往来服色各异的行人前来询问购买,却插不上手。陈四五卖了一会儿瓜,觉得有点忙不过来,回过头来笑道:“周兄弟,俺脑子笨,要不你帮我来算算帐,免得弄错了!”
“嗯!”周可成赶忙上前,片刻之后,陈四五便惊讶的发现这个刚刚救上来的周兄弟算账的速度快的吓人,无论对方是买多少瓜,也不见他扳指头,摆苏州码子(中国古代的一种算筹),不假思索便报出来数字来,而且绝对不会错,这等本事他只有在那些老账房先生身上才看到过,可人家是多少年磨练出来的功夫,这位周兄弟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现代人看上去年轻),难道是从娘胎里面带来的本事?想到这里,他对这位周兄弟的来历便多了几分心思。
由于陈四五赶到双屿的时间较早,果蔬卖的很快,巳时刚过就卖的差不多了。他将收来的铜钱分出一半来递了过去,笑道:“周兄弟,莫要嫌少了!”
第三章汪直
“这是作甚?”周可成一愣,赶忙推辞。陈四五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硬将铜钱塞进手里,笑道:“周兄弟,你遭遇大难,身无分文怎么过活?快快收下,再说方才你帮我卖了这么长时间的瓜,总得拿工钱吧?”
“他说的也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下顿饭在哪里都没有着落,最多将来千百倍还给他就是了”周可成想到这里,便收下铜钱,对陈四五道:“大恩不言谢,我就收下了。”
陈四五见周可成收下了自己的铜钱,也十分高兴。眼下时候还早,三人便在双屿上闲逛起来,周可成看到街道上往来的除了大明百姓之外,还有留着月代头、腰挂倭刀的倭人、皮肤黝黑的东南亚商人、高鼻深目的欧洲商人、白布缠头,身着长袍的阿拉伯商人,短短百十米的街道,周可成便至少看到了七八个国家的商人,这让他有一种时光的错乱感,仿佛自己并没有身处古代,而是身处二十一世纪的义乌小商品市场。
“看来周兄弟是个有来历的人物!”陈四五在一旁暗自观察着周可成,他虽然是个寻常百姓,但却非那等终年跟在牛屁股后面的愚钝农夫,时常往来于海上的他见识颇广,以他过往的经验,哪怕是官府里的大人老爷们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容貌服色各异的各国商人,也会震惊失色,而这位落水余生的周兄弟虽然有些恍惚,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倒好似见惯了,可看他皮肤容貌又不像是跑惯了船的老海狗,即便以他的眼光,也看不出对方的来历来。陈四五想了想,装出一副随意的样子问道:“周兄弟,方才我看你帮我卖瓜时随口报数,却没有半点差池,这是如何做到的?”
周可成闻言一愣,暗想这难道不是小学三年级学生便会的吗?转而才想到古时也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他想了想笑道:“这本是家传的一点诀窍,说穿了也不稀奇!”接着他便将九九乘法表和四则运算规则粗粗的解说了一遍,最后笑道:“只要把这两样记熟了,反复多练些时日,一百以内的心算还是没有问题的。”
陈家叔侄听了周可成这一番解说,端的是目瞪口呆,陈四五还好,能听懂个三四分来,小七那是完全不懂,只是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周可成,半响之后方才摇头叹道:“周兄弟你真是忠厚人,这等诀窍岂能随便说给人听的?”
“这也算不得什么吧?”
“怎么会算不得什么?”陈四五叹道:“咱们村子里的庄户人交粮出租,借钱还息,可没少受官府财主的盘剥。他们说多少便是多少,我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吃亏的份!”
“这个——”听了陈四五这番话,周可成也不禁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点粗浅的知识对于古代农民来说都是如此的可贵,他想了想低声道:“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要不然我便将方才那点东西传授给您,也算是报答一点恩情吧!”
“好,好!”陈四五笑道,他一把将外甥扯了过来:“我倒是不打紧,我外甥年纪还小,可不能像我这般做一辈子的睁眼瞎,周兄弟你便教他就是!来,小七,快给周师傅磕个头!”
周可成赶忙避让,陈四五却要坚持,两边正拉扯间,突然听到旁边有人高声喊道:“徽王的船到了,快去看呀!”便看到街上的闲汉们乱哄哄的往码头那边跑去,人流涌动,将三人挤到路旁。小七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阿叔,好不容易遇上一趟,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三人还没走到码头,便发现通往码头的那条街道已经被人群挤满,无数颗包布、梳着发髻、戴着帽子的脑袋汇成了一片,他们不得不奋力向前挤,才能看到码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条足有三百步长的防波堤上停满了船只,其中最小的一条也有三十米长,桅杆如林,船帆如墙,在最近的泊位上停泊着一条巨大的福船,与其相比其他的船像是一群侏儒。从周可成的位置可以看到一行人正从那条大船上下来,为首者绯袍玉带、头戴金冠,身后的随从举着金顶五檐黄伞;开道侍卫皆金甲银盔、持出鞘明刀,身后随行的十余个小头目也都大帽袍带、银顶青伞,俨然是高官显宦,后面的随从挑夫不下千人,将整条防波堤塞得满满当当,好不壮观。
“好大的架势!”直到这一行仪仗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周可成才意犹未尽的摇了摇头,当初在旅游景点看到的那些表演和这比起来简直是做戏了,古代的剥削阶级果然骄奢淫逸呀!他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找不到陈家叔侄了,想必是方才被人流冲散了,他赶忙推开行人往僻静小巷,想要赶去小船停泊处与两人汇合,却听到旁边一个汉子低声冷笑道:“好一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竟然僭越礼法,以王侯自居,眼里还有朝廷纲纪法度吗?当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周可成闻言心中一动,这时那汉子转过身来,看到身后有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眼睛里露出凶光来。周可成急中生智,装出倭人的模样,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高声道:“初はじめまして、どうぞよろしくお愿(ねが)いします!”(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那汉子虽然听不懂周可成说的是什么,但也知道并非华语,又见他一头短发,服饰形容与明国人氏大异,还以为对方是个倭人,没有听懂自己方才的话,败露身份的担心也就去了,便冷哼了一声,将袖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冷笑了一声:“倭贼长得这么高大,倒是少见!”说罢径直一甩袖子扭头便走。
第四章分歧上
周可成见骗过了对方,这才松了口气,唯恐那汉子回头来找自己的麻烦赶忙快步离开。他穿过两条巷子,正努力回忆着去停船处的路,突然身后听到有人说:“哎呀,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好生找!”
周可成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才发现是陈四五,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见谅,我方才只顾着看那仪仗,却忘了你们。”
“这倒也难怪!”陈四五也不着恼:“像这等威风,周兄弟还是第一次见到吧?”
“老子国庆阅兵式都见过,这又算的什么?”周可成心中冷笑,脸上装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陈大哥见笑了,我的确是头一遭,不过我方才遇到一个人,倒是有些奇怪!”于是他便将方才听到的又重新描述了一遍。
“呵呵!周兄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陈四五笑了起来:“这徽王却不是真王。”
“不是真王?难道这个还有冒牌货?可我看那仪仗架势可不小呀?”
陈四五笑了笑,将周可成拉到路旁,低声解释起来。原来方才那黄伞之下,身着绯袍玉带之人姓汪名直,他本是大明徽州歙县人氏,本是个破落户出身,少年时便以任侠好施,慷慨大度而闻名乡里。由于歙县山多地少,人烟稠密,粮食无法自给,只能生产林、茶、漆等产品向外输出换取粮食,因此当地人喜欢出外经商,汪直也不例外,他听说海上贸易利润丰厚,便与同乡在嘉靖十九年前往广东从事海上贸易。往来于日本、暹罗、西洋等地,他向外走私硝石、硫磺、棉布、丝绸、铁器等多样大明严令禁止的商品,获利丰厚,逐渐成为当时东亚海面上首屈一指的海商头目,当时日本肥前国的战国大名松浦隆信为了插手海上贸易获利,邀请其前往日本,以平户岛为基地,从事海上贸易。当时日本正处于战国时期,有大批流离失所的武士浪人,汪直搜罗了大批武士,其军事实力也迅速膨胀了起来,志满意得之下,汪直自称徽王,并模仿大明王侯仪仗,在外自称徽王。
“想必方才那是个读书人,把规矩礼法看的比天大,看不惯那汪直的做派倒也寻常!”陈四五笑道。
周可成听陈四五这番解释,心中一动,对方话里虽然也承认那汪直的确是僭越礼法,伪号徽王,但话中还不无嫌先前那人多事的意思,其背后的态度也就颇为耐人寻味了。周可成想了想笑道:“陈兄,自立为王这可是要杀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