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安受到兄姐左右夹击,卒。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又变的规律起来,早上上学,中午去姥姥家,下午回家。只不过不像以前,可以独自学习的时间很少。
为此,方立安把学习内容也做了调整,有人的时候锻炼身体,扎扎马步,跑跑步,打打拳,没人的时候就看建筑专业的书本,日子过的也还算充实。
打拳的时候,方立新看的心痒难耐,也跟着一起打。一套拳打下来,整个人都精神很多,看起来更有力了。他很好奇小妹怎么会打拳,方立安给他随便编了个路遇的老爷爷,让他一度脑补成哪里的世外高人。
现在这时候正是文化运动闹得正凶的时候,小小的县城隔三差五就会来一场p斗,方立安不敢去看,她怕思想上的巨大差异会让她忍不住释放胸腔里的愤怒。
但事实上,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身处这样的大环境里,就算自己不被卷入漩涡,也会看到别人在漩涡里挣扎。
十二月的某个星期五下午,学生们在老师的滔滔不绝中期待着下课。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老师让同学们在教室里坐好,自己出去看看情况,大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不知不觉都溜了出去。
只见一队十五六岁的少年拉扯着他们的校长,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校长的眼镜在推搡中歪挂在鼻头,另一只镜腿蹭到了脸颊上。
一群人在校长办公室一阵敲敲打打,留下一片狼藉。
第10章
校长被p斗的原因并不是他的家庭成分有问题或者有海外关系,而是他在接济自己老师时被别人发现并举报了。
他的老师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是人们口中的资本家,海外留学归来,抗战期间投身实业救国,解放前投靠g产党,建国后资产全部捐献给国家。之后就一直在大学里任教,做一名勤勤恳恳的园丁。
然而,前两年,文化运动开始后没多久,老师就被打倒了,被下放到了他们县下头的农场改造。
他得知这一消息后,悄悄带了一些粮食被褥去探望恩师,希望他老人家冬天能过得暖和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很想大声质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连最起码的人性也失去了吗?
在被那些红小兵p斗后,组织上撤去了他的职位,他不再是小学校长,并且被安排到街道打扫厕所,隔三差五还要被拉去斗一斗,然后做检讨和各种思想报告。
上辈子方立安对这个时期发生的事情了解过一些,这辈子也做了一些心理准备,所以遇上的时候,她忍住了心里的愤怒与悲哀,在别人忙着斗来斗去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像校长那样的人送点吃的。
这么多年下来,她的空间里也存了些粗粮,虽然只有几顿饭的量,但就这也让那些人热泪盈眶。
他们在心里对自己说:看,这世上还是有温暖的,现在只不过是乌云蔽日,且等着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九七二年夏,十七岁的方立新高中毕业,即将开启下一个人生阶段的生活副本。
作为一名正处于青春期的热血少年,方立新两年前初中毕业时跟家里提出要下乡支援农村建设,被大家长方三山无情镇压。
方立安劝他好好读书,至少要读到高中毕业,要是能上大学就更好了。不然拿什么去支援农村建设?靠一双手?凭力气吗?还是一腔热血?就他那小身板,农村谁不比他强?去了就是给人家拖后腿的料。
世界穿梭 第6节
在方立安的犀利嘲讽下,方立新弱弱地用初中毕业安慰自己,但好歹还是去念了高中。本以为高中毕业后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为农村建设做贡献时,现实又残酷的暴露出来。
这两年里,一些地方迫害知青的案件陆续被揭发报导,知青上山下乡逐渐变得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热血澎湃。方立新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热情的火苗熄灭。
大舅大舅妈万分庆幸,幸好当初用工作把女儿留了下来,若不然遇上这种事,真能叫人一头碰死。
巧的是当下国家又一次发生经济“过热”,出现了所谓“三突破”,职工队伍迅速膨胀,使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大部分留城。
方立新就这样通过工厂招工留了下来,成为一名光荣的棉纺厂工人。
相比远在黑龙江农村的大表哥和正在谈婚论嫁却闹的家里不可开交的大表姐,方立安不得不感叹她大哥运气真好,有时候真的是“时代成就一个人,时代又毁了一个人。”
轮到她大姐方立平时,方立安再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
一九七三年一月全国计划工作会议提出采取经济“紧缩”政策,其中一条措施就是严格控制职工总数的增长。从那时起,一直到一九七五年方立平高中毕业,城市中学毕业生的出路,都是以上山下乡为主。
看着家人为自己将要下乡的事愁苦不已,方立平只得安慰他们,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不会再发生迫害知青的事了。
想当年方立平也是一个思想积极向上的g产主义接班人,方立新初中毕业时要下乡,她是家里唯一一个支持他的人。只是后来,当那些可怕的事情被揭露,血淋淋的现实摆到了她的面前后,她似乎被打击到了。
她私下里问过方立安,要是当初大哥因为她的支持真的去了乡下,会不会不幸遭到迫害。方立安看出她大姐有些钻牛角尖,对此她表示同情和理解。
方立平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思想纯粹的人,她积极向上、吃苦耐劳、无私善良。突然知道在她的向往之地发生了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让她产生了巨大自我怀疑。
方立安只能安慰她,g命队伍中也是有蛀虫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合格的g产主义接班人。然后把这件事透露给父母和兄长,大家轮流开导她。虽然精神状态没问题了,但方立平整个人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再动不动张口闭口“积极”、“进步”、“批判”、“奉献”。
方三山和许巧梅是真的愁死了,她们不想让女儿下乡。方三山自己就是从农村出来的,他当然知道农活不易做,土地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而且这么一下去,说不定就是一辈子,虽然有回城的机会,但下去多少人,回城的才几个。再万一遇上那些个烂心肝的东西,哎哟,不能想,一想就要炸。
许巧梅想起自己娘家,大哥大嫂因为当年让工作的事,越来越后悔。
眼看着侄儿今年二十五了,也不敢让他就这么在农村成家,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家人只能拼命地补贴他,对侄女却是越来越差,要求也越来越多。
侄女前头谈的对象就这么给闹掰了,现在都二十四岁了,也不提给她找对象的事。
因为这事,侄女心里也委屈着,一家人互相埋怨,每个人都过得很累。
许巧梅想把自己的工作给方立平,这样就能把大女儿留下了,可是看到她大哥家现在的样子就犹豫了。
过几年,小女儿也要下乡了,到那时候又怎么办呢?纠结来纠结去还是要让方三山拿主意。
方三山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现在到处都在严格控制招工数量,就算有招人的岗位,八成都被领导内定了,只恨自己没本事。
这件事后来终于被偷听父母说话的方立安知道了,怪不得她总觉得这段时间大家都愁眉苦脸的,有时候还看着她欲言又止。
然后她主动跟父母提出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政策一直在变,说不定等她毕业了,城里又要大规模招工了,大家先齐心协力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第11章
许巧梅自从把工作让给了方立平,便整天待在家里。不过她并没有因此闲着,而是从县里火柴厂领了原材料,一天到晚糊火柴盒。
这在九十年代往前是一份很常见的活计,大多数因为这样那样原因赋闲在家的人都会做一些来补贴家用。
他们的小儿子方立业今年已经六岁了,跟他二姐方立安一样是个安静性子,懂事乖巧,从不调皮捣蛋,好带得很。白天经常跟许巧梅一起糊火柴盒,晚上缠着方立安给她讲故事或者学认字。
一天下来,母子俩能糊一千盒,一个月就是三万盒。火柴厂每一百盒给五分钱,三万盒就是十五块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方立平接手许巧梅的工作后,中午仍然会带食堂的剩菜剩饭回家。按道理,即便是剩菜剩饭,也轮不到她这种新人,但同事们跟她妈关系很不错,夸张点说,那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自然会照顾着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