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现在就是如此,纵使对息扶黎还是有些许畏惧,可是和周遭更陌生的人比较起来,她还是愿意亲近他的。
“啧,二哥这是转性了?”阴阳怪气的嗤笑声响起,暗含奚落,“没事养起小娃娃来了。”
姜阮从息扶黎袍裾间探出点头,又黑又圆的眼瞳瞅过去,软糯的像只兔子一样。
说这话的,是一十三四岁不及弱冠的小少年,面红齿白,清秀彬彬。
息扶黎凤眸斜睨过去,嘴皮子毒辣的道:“息扶华你眼热?不过你既丑又老,想要我养,去投胎赶下辈子。”
息扶华,端王府三公子,是后来端王继室平夫人所出,除却没有沿袭世子之位,平时在府中自是受宠,自然也同息扶黎不对付。
不见被这样一激将,少年人气的面色青白直跳脚。
“父王,你看二哥他都不晓得兄友弟恭,让着我点。”息扶华没法,只得向坐一边的端王告状道。
端王年约四十,颌下蓄三髯美须,凤眸薄唇,甚是儒雅英俊。
他冷着脸,不怒而威:“老二,你可知错?”
息扶黎眸光幽深,深不可测,瑰色薄唇紧紧抿成,下颌线条无端结出冰霜来。
再有七年,面前这个男人,用自个的性命,为他扫清障碍,成全了他从世子到亲王的爵位晋升,让旁的牛鬼蛇神再奈何不得他。
然而,他终究是没算到,整座端王府也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于天家而言,起落生死也不过只是一念罢了。
距今,他有整整六年不曾再见过他。
薄唇轻启,舌尖微动,终究那句“父王”还是没能喊出口。
息扶黎垂眸,浓密睫羽掩住琥珀眼瞳:“你说错,那便是错。”
那语气飘忽,像散落风中的蒲公英,飘飘渺渺不着地。
端王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今日竟这般好说话,平素父子之间,压根说不到三句就铁定打起来。
唯有息扶华唯恐天下不乱,他在其中挑拨道:“父王,二哥知错了,但是为什么我没见二哥道歉呢?”
闻言,端王皱起眉头,儒雅面容隐晦闪过不耐。
息扶黎讥诮一笑,他能不理会息扶华这等跳梁小丑,但对端王,那却是在意的。
“十棍么?”他眼含嘲弄之意,随手将抱大腿的姜阮拎一边站好,一撩袍裾退到凉亭阼阶站定,对仁安道:“一刻钟,要打就快些,别浪费本世子时间。”
那做派,哪里像是过来挨打的,分明比谁都狂傲跋扈。
仁安看向端王,只见端王微微闭眼,当即扬起婴孩手臂粗细的棍子挥了下去。
“啪”粗棍及体,隔着衣料,狠狠抽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背脊。
面容昳丽的少年咬着薄唇,硬是一声不吭。
一边的姜阮懵逼地看着少年,在第二棍落下之时,她好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亭中众人怔忡,齐齐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息扶黎长眉拧起,他脸色发白,低喝了声:“闭嘴,不准哭!”
小姑娘边抽着哭嗝边张着小嘴哇哇大哭,她这会哭,却和起先不一样,没有眼泪水,倒像是在干嚎。
但那是真真伤心!
“不打……不……不打大……黎黎……痛痛啊……”小姑娘呜呜,再是大声,那也是细细弱弱的,像下一刻就会哭断气似的。
端王一把年纪,最是见不得这等软糯的娇娇小姑娘伤心。
他连忙起身到姜阮面前,低声诱惑道:“乖小囡,不哭不哭,伯伯带你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到底是为人父的,面对小孩儿,端王哄人手段可比息扶黎厉害多了。
敏锐察觉到端王的和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闹,她红着小鼻子,抽了抽嗝,万分舍不得的将手里的小兔子送到端王面前。
“给伯伯,”小孩儿奶声奶气说着,小脸心疼极了,“不……不打大黎黎……要痛痛的呀,酥酥就痛过,好痛好痛……”
小孩儿说不清,但在她记忆里,自己好像也是被那样打过的,以至于那种痛,刻进骨子里,此时见着息扶黎被仗责,瞬间她也觉得痛了。
端王目光微凛,他瞅着那只已经被揉的来脏兮兮变形的小兔子面点,笑着收下道:“好,不打,酥酥说不打就不打。”
说完这话,背地里端王却是横了息扶黎一眼。
混账东西,救人都不救彻底,对黑市那等下三滥的货色,还下什么大狱,直接砍了,死无对证看谁还敢蹦跶!
半点都没察觉到老姜端王狠辣心思的嫩姜世子,从对方手里抢了小孩儿,抱着转身就走。
端王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捏着胡须尖,喊道:“嗳,那是哪家的小姑娘?你自个都没及冠怎么会养孩子,给本王把人留下!”
息扶黎扭头,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青天白日,你做什么美梦!”
说完这话,他抬脚就将鹅卵石小径边,一盆开的正艳的牡丹踹的个稀巴烂。
端王痛心疾首,这父子没法做了,必须阋墙!
息扶黎抱着姜阮,大步流星往自个的北苑去,将煽风点火的息扶华和端王一并扔在了身后。
小姑娘这会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她东张西望,瞅着满园子的牡丹,喜欢极了。
“花花,好多好看的花花。”她在少年耳边软软的道。
稚童才有的无邪奶香味蹿进少年的鼻尖,夹杂糕点的香甜,像是春日里最清新明媚的白色苦橙花,不知不觉间浸人心脾,让人觉得脉脉温暖。
少年问:“不是一直害怕我吃了你么,刚才怎的又要给我求情?我要是被打死了,你不就不用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