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龙井,应当是贡品。
若不是今日有事上门,他定然会同端王世子好生结交一番。
站在他身后的十岁小少年踮起脚尖,不断往门口望去。
半刻钟后,姜玉珏用完一盏茶的功夫,小少年终于忍不住道:“大哥,这端王世子晾着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酥酥真的在王府里?”
姜玉珏动作优雅地放下茶盏,他的脸上一派镇定,当有泰山崩于顶亦能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
“明非,冷静。”姜玉珏理了理膝上长衫,“上门求人,自然应该要有耐心,做好求人该有的态度。”
姜明非似懂非懂,他应了声,焉头搭耳盯着姜玉珏的后脑勺看。
王府婢女续上茶水,这番被热水冲荡而起的茶叶尖还不曾沉落到盏底,那厢端王世子息扶黎终于姗姗来了。
姜玉珏起身见礼,息扶黎撩袍落座。
“姜家姜玉珏携弟姜明非见过世子。”姜玉珏道。
息扶黎骄矜点头,算是回应。
姜玉珏复又坐下,斯文有礼的道:“虽有一墙之隔,但玉珏对世子神交已久,本该早些登门拜访,奈何书院那头学业繁重,不曾得闲,今日略备薄礼,还请世子不要嫌弃。”
说着,姜明非将带来的薄礼搁到案几上,东西确实不多,单单就一个礼盒,也不见得多贵重,但胜在罕见,也确实能瞧出姜家的诚意。
楠木礼盒铺陈雪白丝帛,里头正正躺着支紫竹狼毫笔。
那笔身是取南海之南,生九十九年的紫竹,择最精华的一段,又取一百零八头狼王前胸那一点的软毛,方能制成这样一支紫竹狼嚎笔。
笔尖雪白顺滑,笔身紫光熠熠,最为关键的,这支笔出自兖州制笔世家毕家之手。
这毕家人从不卖笔,只给有缘人制笔,故而毕家笔,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便是息扶黎这等并不十分喜欢舞文弄墨的,也是对那支紫竹狼毫笔心动不已。
不过,少年下颌一扬,冷淡道:“我嫌弃!”
姜玉珏一愣,显然没料到有人竟会连句客套话,也不按牌理来。
息扶黎背靠椅背,懒洋洋的又看了眼那支紫竹狼毫笔,勉为其难的摆手道:“算了,就当捡个破烂,笔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饶是姜玉珏气度涵养再好,也是让这个一张嘴就将话题堵死的世子给闹得来不悦。
“世子,”姜玉珏压下那点情绪,温润大方的道:“玉珏幼妹姜阮年幼无知,太过好耍,今日过府,给世子添麻烦了,玉珏这就带她回去好生管束。”
听闻这话,鸦青阔袖长袍的少年上身微微前倾,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口吻问:“你幼妹?不认识没见过没这人!”
姜玉珏一口气哽在胸腔,席卷起怒意,差点叫他失态。
他深呼吸,伸手揉了揉眉心,索性开门见山:“今日世子大闹西市,街坊众人都见着世子抱着个五岁小姑娘回府。”
话至此,姜玉珏仍旧留了一丝余地,不想同息扶黎闹的太过。
哪知,息扶黎嗤笑一声,单手撑头,嚣张狂傲的道:“哼,那是本世子二百两纹银买来的小宠儿。”
姜玉珏表情倏的难看,他爱护不及的幼妹,一转眼,在别人嘴里就成了轻浮的小宠儿,让他如何不怒?
站边上,从头听到尾的姜明非却是个顽劣暴脾气的。
他涨红着脸,忍了半天没忍住,跳脚嚷道:“你胡说!就是有人看到酥酥在你府上!”
“明非!”姜玉珏连忙喝住姜明非,他抬眼看向上首,心头又是叹了口气。
息扶黎凤眸微眯,狭长的眼线带出凛厉芒光:“姜明非?”
若说整个姜家,上辈子他有印象的人除了一个福瑞姜阮,另外一个,就是这姜明非了。
国子监祭酒大夫姜程远身为当朝大儒,桃李满天下,廉明清正了一辈子,结果晚节不保,就是栽在自个这幺子身上。
尊荣少年讥笑一声:“伏虎传下去,日后这等扶不上墙的烂泥和狗不准进府。”
姜明非面色青青白白,小少年显然被气的不轻,奈何不得息扶黎,只得用怨怼的目光盯着他。
姜玉珏皱起眉头,他看了姜明非一眼,开门见山的问:“明人不说暗话,酥酥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姜家血脉,但姜家上下对她视如己出,当嫡出姑娘来养。”
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蓦地争锋相对强势起来:“世子身份尊贵,不缺玩意儿,酥酥不懂事,当不得世子的小宠儿,还请世子容玉珏将人带回去的好,不然此事闹开了,谁都没脸,世子以为,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不软不硬!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息扶黎几乎都想给姜玉珏击掌称赞了,只是可惜,这般出色的姜家子弟,再过两年就要被淹死拉!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息扶黎目光怜悯地看向姜玉珏。
姜玉珏眉头皱的越发深,已经隐隐形成了川字纹。
“姜玉珏,你是不是墨水喝多了,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就长的多了?”息扶黎漫不经心的道。
“世子,你……”姜玉珏霍然起身,俊逸面容上已带出怒意。
息扶黎挥袖打断他话,施施然站起来道:“人,本世子是暂时不会给的,小姑娘挺招本世子喜欢,等本世子养够了,自会让她归家。”
“不过,你现在就可以去瞧瞧她。”息扶黎站到姜玉珏面前,上下打量他,眼神越发古怪。
姜玉珏只得隐忍道:“还请世子带路。”
一行人遂从澜沧花厅出发,息扶黎问了下仆姜阮的去向,脚不转弯,直接将姜家两兄弟带去了听雨轩园子里头。
北苑这边虽说没有南苑的牡丹园子,但听雨轩内却有一大片的翠竹幽篁。
这时节,正是翠竹生嫩竹的时候,林中鸟类无数,又兼无害的兔子等小动物,小孩子在里头玩耍个半天都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