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誓这种东西,他向来不惧的。
从小到大许了多少誓,哪有一个应验的?
那人哪肯相信不二随口说的话,从洞外驭法,送进一叠黑纸来。
又说:“小子,这张纸乃是我宏然界通用的神魂誓纸,你且把誓言许在纸上,我便相信你。”
不二曾听宗里的师兄弟提起过神魂誓纸,知道这玩意儿殊为昂贵,又极其厉害,哪敢轻易对着许誓。
便说:“前辈,我不会。”
“老夫来教你。”
不二心说这下糟糕,赶夜路遇了个黑店,非要强买强卖。
眼睛咕噜一转,二话不说就往洞外奔去。
红芒绳子倏地揉成一团红芒,再一闪化为一柄利刃,横切着朝不二砍来。
不二吓得寒毛直立,双足一跺,便要遁向上去。
可惜他本就学艺不精,又加紧张不堪,遁了不到三尺便坠到地上。
利刃声势不减,直冲他脖子抹去。
不二吓了一跳,忽然想起他先前说的是:“若是不愿意拜我为师,那便在这儿陪老夫待着”,如此说来,便一定不会杀了自己。索性闭住眼睛,只坐着不动。
半晌却无动静,再一睁眼,红芒利刃早已不见踪影,脑袋却还在脖子上。
又听到那人冷笑:“如此轻易便放弃,怪不得云隐宗没人愿意收你做徒弟。”
不二心说没人愿意收徒,那是因为我资质太差。你敢说我轻言放弃,真是没见过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时候,当即爬起身子,又向洞外闯去。
却还未踏出一步,红芒利刃已在身后大作声响,转瞬就要切过来,不二晓得自己躲不过,但方才叫这老伯一激,心中的傲气上了颅顶,不蒸馒头争口气,便是毫无机会也要试一试。
他倏地一蹬腿,跃起半丈之高,堪堪躲过那利刃。
双脚刚落地,方要舒缓一口气,利刃又折了回来。
如此便再无办法,眼看着它切到自己脊背上,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肌肤之上,化作一条虫子钻进了身体内。
便在这一瞬间,一股火辣辣的疼,由脊背炸开,霎时似闪电般突袭到全身。
不二疼得要命,只想喊出声来,心里却想到:“他如此折磨我,定是要看我的笑话,我岂能轻易遂了他的愿?”于是,忍着痛一声不吭。
那人却颇为欣慰道:“瞧不出,你本事不大,倒是知荣知耻。”
不二只当他仍是在讥讽自己,忙爬起来,接着往外闯。
如此,便与这红芒利刃整整交锋一夜。
那利刃击中他数十次,也通通化作虫子,钻入其身体。
这其中痛苦滋味自然难以言喻,不二竟然一声不吭,硬扛下来。
那人瞧着啧啧称奇,心道:我这招平日只作对敌之用,但遇上这小子经脉阻滞,恰恰可以帮他疏通经脉,改善修炼体质,只是这当中痛苦滋味实在难消。
便好比岩石山中挖一条隧道,定要用火药炸个千百次才能有所收获。石头做的山也就罢了,人的肉躯给炸过这般多次,换做寻常人等,定然承受不起。好在这小子异族之身,恢复能力惊人,我也不必太过顾忌。
想到此处,便对这未来的徒儿,愈加满意,恨不得立时便手把手来教他如何修行。
再说不二,直到东方亮白,晨鸟清名,仍是未能从这树洞里逃出去。
这一夜拼的,自然是饥肠辘辘,浑身疲乏,他只好躺在地上,好生休息一番:“我困了,先睡一觉,醒来咱们再战!”
待他醒来,仍是百折不挠地往出闯。
那人初始还毫不客气地下狠手,但见不二如此拼命,只好稍作收敛,只怕将这宝贝徒弟给折磨坏了。
如此,又是一日一夜匆匆过去,不二竟在某次躲避不及中招之后昏倒过去。
那人不禁叹道:“这又是何苦。”
寻思这小子如此倔强,只怕被自己折磨致死,也不会服输,不由得大为苦恼。
几经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收徒的关窍。
第018章 月明朗
日光自洞口斜照进来,一片金黄爬上了不二的面庞。
“你终于醒来了。”正是那人沙哑的说话声。
不二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仍是瞧不见他的人影。
“你究竟藏在哪里?”
那人回道:“你管不着。”
说着,稍稍停顿,“你既然不愿意做我的徒弟,便立刻就走,老夫也不为难你。”
不二听了,先是一喜,紧接着却又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
想自己在云隐宗历经艰苦,百般求师不成,今日好不容易得来一个便宜师傅,本领看起来也不差,竟然要如此错过了。
倒不如骗得他给自己先教了功法,也算没白遭一晚的罪。
不过,眼前这人来路不明,又不肯告诉自己根底,万一是个魔修,又或者邪道修士,自己贸然拜师,岂不是上了贼船?
不要到最后功法没骗成,反叫这人连成炉鼎什么的,想想就是可怕。
便道:“那便多谢前辈,还请将我娘给我的石头还来。”
那人嘿嘿笑道:“你可以走,但石头却要留下来。你若想取回它,也可以。什么时候连着躲过我这红芒利刃三十二次,我便将它还给你。”
魏不二听得一愣。
“你这老伯好不讲理。”
却也对其无可奈何,想到自己出来已有两日,只怕木晚枫等的焦急,万一她心烦气躁之下,将霹雳丸引爆,他死的就实在太冤了。
便对那人道:“你可要说话算话,我改日再来跟你较量。”
那人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然不会反悔,否则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浑身烂成泥巴。”
不二心想这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该不会现今已经是这般模样了罢?空口发誓什么的他素来不信。反正这人看起来也没打算杀了自己,反倒有些指点自己的意思,不妨再观察观察。待他方走出树洞,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句:“你来此处之事,万不可说与别人。否则,这块石头这辈子也别想见着了!”
不二点头答应了,往四方一瞧,立时眼花了,大概估摸了云隐宗的方向,便是一通瞎走。
行了不少弯路,才瞧见眼熟的风景,终于寻到了方向,径直向宗门遁去。
一路边行,边琢磨起关于镇海兽毕蜚的事情。
这次交易暴露之前,毫无由来的心跳加快,还有毕蜚轻皱眉头的模样,让他不由地想起,先前在合规院中,那个名叫南秋赐的灰衣青年自院外缓缓走进来,自己的身上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似乎是大难临头的感觉。
紧接着,南秋赐便在院中大开杀戒。
而不二却凭着那玄之又玄的预兆,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如此说来,他内海中的毕蜚虽然未曾被唤醒,但似乎在凭借这种方式,在提醒自己大难临头了!
不二略微作了思量:在那斗笠男子口中,毕蜚乃是出了名的大灾兽,对一些大灾大难有些玄妙的感应,也许并不离奇。
只不过,眼下来看,毕蜚的提醒似乎来得有些晚,总是在灾祸即将到来的时候,才有所征兆,难免让自己狼狈不堪。
“唉!”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这征兆能稍稍提前一些就好了!”
一路行到月上枝头,总算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开门,只见一个懒洋洋的倩影忽悠忽悠晃着小腿,毫不见外地躺在木床之上。
“哼,你这两日倒是躲了清闲,害得我被执法队好生盘问。”
魏不二看到她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回道:
“我一路逃遁,一刻不得歇缓,累的快要吐血。”
说着,坐了下来:“我的木大仙师,这门生意实在要命,我看咱们还是歇了罢。你已经交了五批货,得来的灵石放在兜里,你们院主都未必有你阔绰罢?”
他扳起手指头想了想,又道:“你看看,不论是收购丹药,还是竞拍法宝,便是购买镇海兽的连通卷轴,也绰绰有余了。”
“你懂什么?只为了这些东西,我犯得着这般拼命么?”
木晚枫道:“你这胆小如鼠的家伙,我平日里也没少给你好处吧?怎么临到危险,就知道往后退?你要是不想干了,趁早说,我好送你去见阎王。”
说着,手已经摸到剑柄之上。
“别啊,”不二道:“我就是不想当个糊涂鬼,你说我都坐上了你的贼船,总得让我知道,你要这么多灵石干嘛用罢?”
其实,不二早就心中起疑。
再加上木晚枫先前与古有生那段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交锋,总让不二觉得她在谋划什么大事。
“贼船?”
木晚枫又将随身带着的宝剑拔了出来:“少废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好罢,不管怎么说,”不二道:“咱们最近可要收敛着些,宗盟的执法队多半已经盯上这条线。”
“不用你说我也晓得。”
许是因为不二安然回来的缘故,木晚枫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随手把玩宝剑,“咱们的买主也被包了饺子,你想卖也得有人敢接手呐。”
不二听得心头一跳,低声问道:“那买主不会将咱们供出来吧?”
“瞧你吓得。”
木晚枫道:“我一直用匿名信符单线联系。”
说到此处,冲他眨了一下眼睛:“那买主对咱们的出身几乎一无所知。”
不二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论如何,都不能再轻易冒险了。”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木晚枫忽地手腕一抖,剑锋急转,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指向不二。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不二道。
“一年之内,暂停所有交易。”木晚枫道:“我想办法将你调换到采购的岗位,你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看看有什么靠谱的下家。”
说着,美目向不二瞧过来:“左右你大道无望,也该寻个正经的营生,光靠扫院什么时候能扫出头来?”
“谨遵仙师吩咐。”不二道:“我也不用多想,只要跟着你混,总归少不了我的好处。你日后成了碾冰院院主,再接茬做了掌门,我也能飞黄腾达一把。”